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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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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5 章

靈堂上列祖列宗的朱紅牌位森然羅列, 墻壁上垂掛著先人的畫像,畫像上的人有的年老有的年輕一些,大多是頭戴烏紗或是高冠, 身穿或是紅色或是紫色的官袍,長眉修目, 面容端肅。

齊家有保存完整的族譜。

最早的一代, 有姓名的一代, 幾個朝代以前, 周朝天下初定,祖先於一地為相, 死後被追封為侯,也被後世稱為齊侯。

家族起起落落,幾世幾年, 有幾多高官名臣, 也有一些人生逢亂世, 未遇明主,或是玩弄權術,或是閉門自守。

有些人死在建功立業的路上,有些人也曾著書立說。

這些先輩的故事,在齊珣小的時候, 家學裏的先生還有家中的長輩,都曾講給他聽。

作為齊家的嫡脈男丁, 他每一年都會參加家族中的祭祖活動,每一年他都給祠堂裏的列為長輩上過香。

齊家這些年也還可以,幾位哥哥, 算上齊珣,仕途上都是一帆風順。

也是祖先保佑。

齊珣在祠堂裏面跪了很久, 三日前從宮中回來,日暮時分。

他那位常年忙於公務的長兄見了齊珣一面。

洛京之中,只有真正和他家熟悉的人家才知道,雖然他們幾兄弟父母健在,但齊家真正當家做主、說一不二的是他這位長兄。

個中緣由不可以一言而盡。

只道齊家的幾個兄弟都極為敬重服從長兄。

齊珣被兄長命令來祠堂跪下反省,實在累了,起身走動,大多數還是跪著的。

無聊的時候,他會看著那些安靜的牌位和逝者的畫像打發時間。

畫像上的祖先神情各異,五官總有一些相似,齊珣擡頭望著畫像的時候,其中有一位先祖長有和自己一樣的桃花眼,應該是他的曾祖父。

對方看容貌還很年輕,一雙桃花眼裏面卻很平靜,下頜留有一把短須,一身紫色袍服,頭戴黑色烏紗帽。

三品以上穿紫色,畫中人官至尚書,加封太子太保。

天妒英才,不到四十歲就去世了。

他聽見聲音,有人在門外說:“見過大爺,四爺在裏頭。”

小廝聲音清脆,像是一種提醒。

齊珣聽見了,人還是跪著,脊背挺直了一些,他的精神集中在對方推門的聲音,漸漸靠近的腳步聲上。

不一會兒,一雙皂靴停在齊珣身旁,下垂一身藍色長袍。

數封信件摔到齊珣面前。

齊珣認得,這些信都是他寫給永壽公主的,有的曾經寄給過永壽公主又被退回來,還有的是他寫了,但知道永壽公主不會看,就沒有再寄出去過。

這些之後,另有一卷文稿投到面前。

文稿半是散開,齊珣認得,這是他想的稿子,他寫過一篇稿子自薦為永壽公主的駙馬。

雖然知曉公主心有所屬,但心情卻無法遏制,甚至寫了這樣的文章。

隨著筆記流淌,他最初有很多沖動和期待,漸漸地,眼中浮現出燕歸和公主在一起的場景,痛苦難耐,行文過半而棄筆。

前天對皇上冒領金簪,見過燕歸回家之後,不知是出於何種心情,他將後半段文字續上。

裏面的字字句句,齊珣都記得很清楚。

齊璟看著墻壁上掛著的先祖畫像,說道:“自前朝起,齊家再無男子與皇族聯姻,至今已有四百零二年。”

“一來,駙馬不可涉政,任憑你多有才華,只要當了駙馬,就必然不會受到重用。昔年太祖之長姐朝陽公主,愛慕常平侯,太祖為期主婚,在那之後,戰功赫赫的常平侯再也沒能上過戰場。”

“二來,皇族有亂,外戚易受牽連。昔年元貞公主的侄子謀反作亂,她的駙馬受到殃及,在大牢裏面關了十年,自縊而死。”

“我們四兄弟當中,你是最小的,我一直以為你也是最聰明的。百年之後,史書之上當有一筆屬於齊珣,你我後世的子孫也會記得你的故事。”

齊珣垂著眼睛聽這些,他手中還捧著那張輕飄飄的,未曾送上去的求婚草稿。

他說:“雄心壯志也好,功名利祿也好,天下之人熙熙往往,人人求之。多弟弟一人不多,少弟弟一人不少。三位兄長皆是前程似錦,能臣良將,都可留名青史、光宗耀祖。至於禍患殃及之事,天災人禍,人力所能及則盡人事,人力不能及則順天命。生死是天命,愛恨亦是天命。弟弟餘生所願,能為永壽公主駙馬,除此之外再無他求。”

齊珣將一紙文稿卷起來收入袖中,齊珣說完這句話,挺直脊背,正色叩首,兩手額頭都叩在地上。

他閉上眼睛,靜靜等待。

齊璟目光自始至終都很平靜。

他說:“永壽公主心裏沒有你。”

他手中拿著一枚香囊,裏面是檀華當日將齊珣的信件燒掉後,還給他的灰燼。

“有朝一日我會讓公主喜歡上我的。”

齊璟說:“給你兩個選擇,要麽是立即娶妻,母親會為你擇一位淑女。要麽,你寫一封奏折,自請去遠地為官。”

“今生今世,你身為齊家子弟,都不可能有機會做駙馬。你是我弟弟,我也不可能讓你做一些,有辱家風和門楣的事情。”

齊珣的幾乎觸及地面的眼睫顫了顫。

第二天,檀華收拾好了燕歸送來的東西,找人安排了一輛馬車帶著東西從宮中離開,來到了自己位於平安坊的小院子。

院子比起宮裏要小許多,地方小,東西放的也固定,她的東西少,燕歸送給她的,大多在書房和臥室,很好找。

不到半個時辰,檀華就收拾出了一只小藤箱。

她坐下歇了歇,輕輕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看著收拾好放在地中央的箱子,忽然發現自己的心情也收拾好了大半。

“叫管家來。”

從昨天早晨起就沒有再下雨,這兩天都是晴天。

秋天的風還是冷絲絲的。

陽光卻是暖融融的。

檀華穿的溫暖,只感受到暖和。

檀華對府上的管家說:“這只藤箱擡走,還有車裏的幾只大箱子,都一起送到隔壁去。”

“主人,這兩日隔壁都沒有人。”

“那就叫人從鄰墻上放過去吧。”

吩咐奇怪,老年老成,只是應道:“是。”

管家帶著兩個小廝將地上的藤箱擡走,想來是放東西去了。

不一會兒,有兩個侍女過來,她們手裏端著一只托盤,來到檀華面前,將一只小碗放在檀華身邊。

“前天府裏新買了一些糯米,奴婢幾個做了些甜米酒,香甜好喝不醉人。”

看樣子是醪糟。

上輩子的時候,在超市裏很常見,那會兒都是買來當飲料喝,甜絲絲的,只有一點點輕微的酒精味,更多的是香甜。

檀華這一世沒有任何酒量可言。

侍女用來裝醪糟的碗是一只四寸小碗,裏面醪糟只裝了八九分滿,很少。

檀華喝掉一碗,覺得有些微醺。

過了一會兒,府上的管家過來回話,說道:“東西已經從鄰墻送入了鄰家院落。”

檀華點點頭,說道:“辛苦了,讓廚房裏整一桌酒菜給幾個小的吃吧,下去吧。”

這一天,因為喝了酒,有些暈,晚間檀華沒有回宮,直接在這邊睡下了。

第二天t,還如昨日是個暖洋洋的晴天,只是清晨的時候風有些冷。

今天起得早,檀華有點喜歡這種微醺的感覺,上輩子她沒喝過酒,至於醪糟,那時候就算是連著喝三碗也不會有醉意。

她借著這一點醉意坐在院中的游廊欄桿上,看院中的景色,大半怕寒冷的花花草草都被花匠收入暖房裏了,嫌棄院子裏光禿禿的不好看,花匠留了一些耐寒的竹子埋在院子,旁邊還有些金燦燦的菊花,其實更遠一些的地方還有梅花。

檀華靠著柱子想到了梅花的芳香。

她讓人幫自己折了一支。

有個侍女走來,遞上一封拜帖,她說:“有一位郎君來了,他自稱姓齊,想要見見主人。”

檀華打開拜帖,只看一眼上面的文字,依稀辨認出來是誰。

齊珣麽?是該見見他。

她點了點頭,“請他來見吧。”

不一會兒,齊珣隨著侍女走來,他照舊是一身白衣,腰佩長劍的樣子,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檀華覺得他比前幾次見面瘦了一些。

本來就是正好,一瘦下來更顯得神骨清俊。

他走來,卻沒有靠近檀華,而是行至鮮花搬走,空蕩蕩的中庭,站在下方行了一禮。

檀華微醺著,反應慢,也不擔心。

揮揮手,讓侍女退下。

對方從腰間拔出長劍,立地舞劍,時而跨步,時而縮步,卷腰展臂,劍刃如染清霜,隨著他手上的動作,劍花多多,動作飄逸流暢。

像一只飛舞的白鶴。

檀華一只看著,因為有些醉意,她的思維有些慢。

她發現,齊珣的劍是有鋒芒的,不知道為什麽這會兒才想起來。

劍當然是有鋒芒的。

歸劍入鞘。

齊珣問檀華,“讓公主見笑了,齊某的劍法,不如燕歸。”

她從沒有看過他的信,卻看了他舞劍,齊珣心中稍有安慰。

世上有這麽多自卑的人麽?

檀華帶著一點醉意,慢吞吞地,確定自己沒有咬到舌頭,說的話也是自己想說的,她說:“燕歸的刀法很好,你也有你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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