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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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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重逢

落霞鋪陳天際, 兔子懷中抱著的金元寶在金輝籠罩下愈見傳神。

祁涵沒有奪人所好的想法,思忖一會兒,指尖解下了腰間佩著的香囊。

他道:“這幅圖可否?”

攤主望去,香囊上繡著的原是一對水鴨子, 勾勒出模樣不難。

他爽快笑道:“得嘞, 您稍等。”

銅鍋中融了新糖,絲絲甜意在風中彌漫。

攤主是個熱情多話的性子, 他仔細打量過香囊上的繡樣, 記於心中, 因又猜測道:“客官,這只香囊可是您夫人繡的?”

帝王頷首:“嗯。”

雖說刺繡手藝不那麽盡如人意, 但攤販道:“夫人當真是用足了心思。”

夕陽的餘暉下,他就見眼前清冷矜貴的郎君眸中蘊上一點笑意:“是啊。”

攤主記熟過圖樣,又順著說了幾句:“這圖樣別出心裁,繡得也仔細。”

一柄銅勺舀出熬好的糖漿, 攤主福至心靈, 將兩只水鴨子繪於一處。

其實他曾畫過幾次鴛鴦, 不過客人給的是水鴨子,他便如實描摹。

“您拿好。”

郎君的賞錢給的格外大方,攤主一整晚都是好心情。

落日漸隱於山林,糖畫入口,只有最純粹的甜意。

祁涵望笨拙的一對水鴨,她少年時百般艱難, 身不由己。她如此喜愛甜食,何嘗不是在呵護彌補從前的自己。

明日將動身去武進縣, 暗衛已先行探明路途。

常州府新稅最先便是在武進縣施行,種種條陳, 與他在明琬宮中尋到的那封手書如出一轍。

而武進縣中發現的新稅不足之處,在稅政陸續推行到其餘幾縣時一一更改。

祁涵幾乎可以確信,她就在地方官府中。

天色將將黑盡,臨收攤的光景,攤主遠遠便見李家小娘子的身影。

容璇先付了剩下的銀錢,歉疚道:“對不住,家中有事耽擱了。”

攤主樂呵呵的:“不妨事不妨事。”

小鍋中的糖漿還夠畫上三兩幅,今日生意好,他隨時可以歸家。

容璇接過糖人,她在客棧中忙著核案公文,一時忘了時辰。

攤主手藝極好,小兔抱元寶繪得生動活潑。

得了這樣一支糖畫,容璇忙碌一日的心情立刻好上些許。

她回到下榻的客棧,沿路又順手買了些喜歡的吃食。

餘澄已在等著她用晚飯,笑著道:“事情我都辦妥了。”

十幾塊碎銀依次排於案上,他道:“這些都是我從宜安村民手中換得的,你看看是否可以?”

他借了李家談生意之名,很容易便能得到村中人信任。

容璇對著燭火細細比對銀塊成色:“足夠了,多謝兄長。”

餘澄笑起來,為能幫上她和父親而感到高興。

宜安一行格外順利,容璇收好銀兩:“明後日我們便可動身回城。”

餘澄應好:“看天色後面幾日應當都有雨,早些回去方便些。”

……

原路返回又是兩三日的工夫,容璇已將宜安縣中的見聞擬好了便函。

餘澄尋得的碎銀擺於知府案頭,容璇道:“宜安縣中多有外出經商者,流入縣中的白銀成色不一。官差尋到了空隙,刻意在征銀時多報了損耗,從中牟利。”

數額雖暫時不多,但天長日久仍是一筆可觀的進項,且會逐步變本加厲。

事情辦得漂亮,聽長瑾還專意提了自己幫的一點小忙,餘澄撓撓頭,在得到父親兩句誇讚時都有些不好意思。

餘知府道:“此事我會派親信去查,應當很快就有眉目。”

容璇點頭,自從用白銀代替糧食征稅以來,稅務一律由官收官解,無需裏長、糧長參與。不但免除了百姓這一項繁瑣的徭役,而且經手之人少了,貪墨者便更加無處遁尋。

餘知府收好這封文筆凝練的書文,又道:“你這一月來辛苦,在府中好生休沐三日吧。”

容璇沒有推辭,含笑應下。

等商議好近日事務,容璇最後問了一句南巡事宜。

餘知府道:“禦駕現在停於揚州府中,聽聞陛下抱恙,南下行程暫緩。”

容璇神色微頓,餘知府瞧出她的不同,問道:“怎麽了?”

她搖搖頭:“有些累了而已。”

四品官員間消息靈通些,不過從揚州府傳到常州,總得幾日光景。

他的病應當已經無礙了吧。

……

明月皎潔,容璇簡單閱看過近幾月鋪子中的盈餘。

她在常州府亦經營自己的私產,進賬逐年增加,頗為可觀。

容璇伸了個懶腰,如今的生意不似她剛入京時,萬事都要從頭摸索。

有李夫人在前引路,鋪子中的事懷月又可獨當一面,她要操的心少了許多。

粗粗算了算收入的銀兩,容璇與懷月相視一笑。

她合上賬本:“從明日起,府上閉門謝客吧。”

“是,郎君。”

容璇這段時日確實疲累,幾樁事務都料理完畢,可以安心休息。

府衙中真有什麽臨時的要緊事也有餘知府頂著,用不著她。

窗外小雨淅淅瀝瀝,容璇換了新寢衣躺在柔軟的錦被間。

臥房內舒適安逸,她聽一會兒雨聲呢喃。

這樣的天氣,再適合補眠不過。

雨下個不停,女郎確實翩然好夢。

春雨貴如油,承載著農民們滿懷喜悅的希冀。

與此同時,一道玉令送入官署。

埋首公文間的餘知府識得此物,跪地聽過口諭。

眼下是未時正,口諭中點明未時二刻。餘知府趕忙命屋外的長隨備車駕,立刻回府準備。

雨下個不停,容宅正堂內,懷月對冒雨而來的餘二公子一禮。

餘澄是奉父親之命來請長瑾過府一敘,懷月有些為難:“郎君午膳後就睡下了。”

若非來的人是餘二公子,她根本不會吩咐門房開門。

餘澄想了想,聽父親傳話的語氣,也不是什麽十萬火急之事。

“那就讓長瑾好好休息吧,晚些時候再提不遲。”

他擅自拿了主意,不曾打擾。

“二公子慢走。”

餘澄t輕輕松松回府,殊不知餘府正廳後的父親聽了親信傳話,立刻難了神色。

“怎麽?”尊位上的白衣帝王翻過一頁公文,淡淡開口。

餘知府忙告罪,陛下微服私訪,他也是匆匆接了駕。

他估摸著陛下會問過常州府新稅之事,興許這是長瑾起覆的良機,才提前讓兒子去接了她來。

果不其然他回稟過幾項事宜後,陛下金口玉言要召見長瑾。

熟料人竟然還沒到,也不知二小子怎麽辦的事。

餘知府生怕長瑾錯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心中叫苦。

祁涵只道:“她今日不在府衙當值?”

“回陛下,”餘知府斟酌用詞,“長瑾連月忙碌,勤於府衙事務。一應事畢,故而下官這兩日允她休沐,一時才會尋不到人。請陛下恕罪。”

祁涵望了望外間天色,既是休沐,眼下這個時辰她應當就在府上睡覺。

他想起她入仕以來,幾乎每一次萬壽節的三日休沐都是在府中睡著,根本見不到人。

她偶爾出門,至多也是去街上買些糖人點心。

她最喜歡吃新鮮出爐的糕點,所以甚少讓仆從買了帶回來,總是親往鋪中。

“無妨,”帝王道,“過一個時辰再尋她便是。”

他接著過問手中公文,見陛下仍有召見之意,餘知府心安了小半,專心致志應對。

新稅政緊要的公文編纂齊整,條理分明。

祁涵時而能見到熟悉的筆跡,逐一細讀。

落筆之人意氣風發,行文間揮灑自如,自信暢意。

趁著品茗的空檔,餘知府告退半刻鐘,立刻叫了餘澄前來。

陛下乃微服駕臨,消息自然不可透出分毫。否則引得有心人關註,只怕會帶來無盡麻煩。

餘知府沒有告訴餘澄緣由,只勒令他道:“即刻去,務必把長瑾給我帶來。”

父親甚少有這般肅然命令的時候,餘澄雖摸不著頭腦,還是趕忙應下,吩咐門房再套車。

……

餘二公子去而覆返,懷月先讓趙嬸為神色匆匆的二公子沏了茶。

她去到郎君臥房中,容璇好夢才醒,本來預備接著睡第二回的。

聽懷月稟告過,她不情不願換了衣袍,出來見不速之客。

“何事啊?”

她語氣中顯而易見的不滿,餘澄陪了小心:“府上忽然來了位貴客,父親請你過府一敘。”

“哪有不請自來的貴客,”容璇拂了拂自己天青色的袖擺,“就算是位高一階的道臺,來常州府都要提前傳話許久,架子不小。”

餘澄當然也說不出什麽所以然來,只能道:“好妹妹,父親的交代,你就去一趟吧。”

容璇望窗外轉急的雨勢,實在不大想前去應酬:“累得慌。”

餘知府既然不曾明說是何事,聽餘澄的語氣,應當也不是非去不可。

容璇找了理由道:“你就說我不在府上,找不到我的人。”

她少有如此任性時,好像是冥冥之中有一道直覺,告訴她不能去。

餘澄很是理解她,長瑾連軸轉了許久,好不容易休息兩日,竟也難得太平。

他重重嘆口氣,也知道眼前這位小祖宗的性子。若非父親下的命令,他根本不想攪了長瑾的休沐。

他來回踱步兩圈,眼下要將小祖宗帶回官府,還剩最後一個辦法。

餘澄露出一抹討好的笑,比了個手勢:“一百兩銀。”

就當是破財換長瑾的休沐。

容璇:“這倒有些意思。”

腦中過了一遍一百兩銀的份量,容璇施施然起身。

走這一趟也不是不行。

餘澄長舒一口氣,車駕已然為她備好。

容璇打量過自己天青色繡蓮紋的錦袍,又換了束發的玉冠,不會失禮。

“走吧。”

……

雨勢越來越急,馬車從容宅到餘府,硬生生比平日裏慢了一倍。

容璇撐起一把油紙傘,從容入府。

春色濛濛,抽出新芽的柳枝迎風招展。迎春簇簇,雨滴打於碧草間,流動著的綠色生機盎然。

餘府中一山一石皆是精心裝點,冬去春來,煙雨江南的畫卷盡顯於眼前。

容璇轉了轉手中油紙傘,江南的春景是怎麽都看不厭的。

餘知府並未在通明的正廳待客,而是在靠後的靜歸齋。

這一處書齋素為餘知府所愛,建於碧樹掩映處,清靜風雅。

容璇穿過小徑,轉過一道彎,擡眸望過花間。

尚未等她看清屋中情形,她毫無征兆地對上了一雙眼眸。

腳步頓住,錦袍衣擺已被雨暈濕。

油紙傘傾斜,接連滾落幾串傘面的水珠。

祖宗竟然二話不說轉身就走,餘澄一驚,眼疾手快拉住了她的衣擺。

“哎,”他不敢鬧出太大動靜,小聲道,“一百兩銀呢,你總得見上一見。”

容璇涼嗖嗖看他一眼,心中唯有一個念頭——

便是一千兩銀,都不該來的。

她就應該在家中睡覺。

在他們身後,帝王輕叩桌案。

暗衛們反客為主,旋即將書齋內外圍作水洩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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