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滅門之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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滅門之案

在日後的諸多相處之中,其實齊臨淵都產生過這樣的想法。只可惜扶渡是東宮的人而非祈元殿,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而無論齊臨淵再怎麽許願,自己的生父齊興帝也不會多看自己一樣,自己還會是一如既往地不受寵。

而且齊臨淵能感覺得到,自打扶渡從柴房中被放出來之後,是有刻意疏遠了自己的,大抵是害怕再因為齊臨淵受到牽連,想來是在柴房中被斷糧的那段日子並不算好過——

——吃不飽、穿不暖,這些都是可以想象到的,齊臨淵幼時沒少被自己這幾個兄弟欺負,被關進柴房裏困上幾天也是常有的事情。

齊臨淵在宮中也算是個主子,尚且被如此對待,更別說扶渡只是個因為惹怒了主子而受責罰的小太監了。

就在齊臨淵打算永遠放棄這個念頭的時候,一個機會忽然砸在了自己的面前。

那日是冬至,先生特許皇子們早了半個時辰下學。

齊臨淵性子冷,總是獨自一人走在最前面,甩了其他兄弟好遠。

回祈元殿的路上,齊臨淵隔著老遠就聽見不遠處的慈寧宮傳來難聽的叫罵聲,伴隨著簌簌的破風聲,大抵是哪個奴才又犯了錯挨了罰。

齊臨淵不是愛看熱鬧的人,路過太後宮中時腳步絲毫沒有放慢,但還是不經意地向裏撇了一眼,遠遠的就看見院中跪著一個人,在皚皚白雪之中單薄的要命。

只這一眼,齊臨淵一眼就認出了那是太子宮中的小太監扶渡,於是聽下了腳步。

還沒等齊臨淵想出扶渡究竟是犯了什麽錯,居然得罪了太後娘娘,被罰著在這大雪天裏就這麽跪在雪地裏,還穿的這麽少,搖搖晃晃地就好像下一秒就要昏倒一樣。

不止如此,一旁的老太監手上鼓舞竹鞭的動作還絲毫沒有停下的趨勢。

齊臨淵此刻也顧不上太多,條件反射地想要上前制止,可扶渡已經先一步昏死了過去。

就在半個時辰前,扶渡得了令來太後宮中送糕點。這雖然是太子齊臨沐的吩咐,起初確實下達給大太監的。但今日下了大雪,外頭是極冷的,那些狗仗人勢的大太監也跟著齊臨沐養出了一身嬌生慣養的臭毛病,所以就隨便打發扶渡去做這件事。

扶渡輕信了宮中空穴來風的謠言,以為當今太後喜豢養年□□寵,於是刻意打扮了一番,換上他那一身顏色最艷的一身官服,為的就是能得太後娘娘的青睞。

可太後是何許人也,一眼便看出了扶渡那點小心思,下一秒太後手中捏著的鏨金茶盞就砸在了扶渡的額角,登時便腫起了一個大包。而滾燙的茶水也順著他的臉側滑落,燙的他眼皮直顫,臉頰火熱,最後聚攏在鎖骨之上,灼得他鎖骨生疼,大抵是被燙破了皮。

扶渡被蠻橫地拖了下去,不幾時太後身邊的老太監扶著太後出來了。

太後不知道跟老太監說了什麽,只見那老太監領了命,從小太監手中接過竹鞭,就走到扶渡面前就開始發狠地抽打了起來。

老太監下手是極狠的,竹鞭子挨在身上,扶渡強忍著一聲不吭。

老太監手上的力道不輕,竹鞭被他揮得“簌簌”作響,嘴上還罵罵咧咧的:“賤蹄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趕往太後娘娘的面前湊,今兒個我非打死你不可。”

扶渡被打的只覺得眼冒金星,好像再多挨一鞭子,自己今天就得交代在這裏了。不過意料之外的自己可能比設想的還要更皮糙肉厚一些,居然能挨了一鞭子又一鞭子。

扶渡被一路罵到了十八代祖宗,卻還是沒有一句辯解。他去太後面前獻殷勤是事實,如果不是聽聞太後喜豢養□□,他也不會冒這個險,誰知情報有誤,倒把他自己折了進去。

太後卻也不是喜歡男寵的人,她原為大家閨秀,把那些個禮數看得比誰都重。

雖然這宮中應當是確實有人在養男寵的,不然這些消息也不會空穴來風,但是確實不是太後,大抵是那人借了太後的名號,也料到了太後會顧及皇家的面子無法興師動眾地徹查,所以才敢這般無法無天。

而且那畢竟是太後,就算她真的豢養了男眷,卻不是能光明正大的搬到臺面上的秘密。或許太後本就因為替人背了黑鍋這件事耿耿於懷,扶渡還偏偏撞在了她的逆鱗上,理所當然的受了罰。

再者扶渡全家都死得差不多了,現如今自己都有可能小命不保,哪裏還在乎老太監罵的有多難聽。

自打家裏生了變故以來,扶渡早已拋下了許多,也沒什麽在乎的了,滿心裏只有為扶家平反。

他被閹割,做太監,甚至想要去做太後豢養的男眷,無非都是為了出人頭地,發達後能為扶家報仇。

如果不能報仇,那麽扶渡不知道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活著還能有什麽意思。可他在這深宮裏摸爬滾打了三年,也沒能有絲毫的進展,依舊只是太子身邊一個小小的、說不上一句話的小太監。所以扶渡顧不了其他,甚至肯冒這個險來太後面前一試,如若不成,哪怕丟了性命,扶渡覺得也沒有什麽可惜的。

萬一成了,那便皆大歡喜。為了報仇,他連太監都當上了,哪裏還在乎去當一個男寵,自己的尊嚴在扶渡眼裏早就已經不重要了。

三年前,扶渡還未入宮,尚且十三歲,還有個幸福的家。

扶家是泗北貴族,雖然近來泗北一國沒落,但到底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更何況扶家早年間就來了淮州做生意,在淮州也算得上是有頭有臉的商賈。

可哪怕過得再幸福,不幸的事情還是會自己找上門。

扶家老爺扶木暉的親妹妹扶木曄,被淮州的封王淮寧王齊興野看上,想要強娶美人。可這齊興野雖然是皇親國戚,貴為淮寧王殿下,卻是出了名的頑劣成性,終日花天酒地。聽聞他還未婚配,陪房的丫頭就已經換了好幾個了,小妾也是娶了一個又一個。所以哪怕他承諾扶木曄嫁去是要做正房的,扶木曄也是一萬個不樂意。

扶木曄是老太太老來得女,從小嬌生慣養,老太太臨終前將扶木曄托付給扶木暉,扶家又怎會眼睜睜看著扶木曄嫁給這種人。

可那淮寧王殿下到底是皇親國戚,而扶家的生意做的再大也只是一介商賈,又怎麽能與之抗衡?

好在扶木暉的大兒子扶江給出了個主意——能與淮寧王殿下抗爭的,也就只有與他身份相當的人了。秦州的秦安王齊興桓早年受過扶家老太太的恩,與扶木曄也算幼年相識,所以也答應幫這個忙,三媒六聘、風風光光地將扶木曄娶進了家門。

可這淮寧王齊興野卻因此懷恨在心,雖說一個女人而已,不至於讓他放在心上,可扶家的做法卻無疑是駁了他的面子。

而且他本就因頑劣不如其他封王受賞,這也是他為什麽不敢與秦安王一爭的原因,扶家這次算是戳到他的痛處了。

戶部的王鵬給淮寧王獻上一計,於是淮寧王一紙狀書,將扶家告上了朝堂。

扶家被誣告是泗北派來的奸細,一夜間滅了滿門,只留下了一眾女眷——扶張氏急火攻心、一命嗚呼,姑姑扶木曄和長姐扶清因為已經嫁作他人婦逃過一劫,二姐扶漣和還未成年四姐扶沄被充為官妓。

然而沒過多久,軍營就傳來消息,說扶沄年齡太小,未經人事,竟被活活折磨致死。而扶漣在扶沄死後沒多久便隨軍去了邊疆,自此下落不明。

而扶渡其實是被偷偷保下來的,扶張氏臨死前親手將他送去閹割,托人輾轉送了宮裏。他原是扶家最小的兒子,大小被全家人寵著慣著,卻在一夜之間成了宮裏的小太監,被迫長大,身上還背了扶家被滅門的恨意與為扶家平反的責任。

等到教訓地差不多了,太後讓老太監停下,問扶渡話:“你是哪個宮裏的人?”

“回太後娘娘的話,奴才是太子宮裏的。”扶渡答道。

這個問題他說不得謊,一打聽就能知道的事情,他要是瞞著不說反倒引人懷疑。明明這事跟太子也沒有什麽關系,扶渡若是將他連累進來,哪怕太後今日饒他一命,太子也不會輕易放過自己的。

不過大概率太後是不會饒過自己的。

“在太子宮中過得不好?居然敢冒這個險來哀家面前晃悠,也不看看自己有幾個腦袋掉!”太後冷哼道。

“不敢。”扶渡在雪地裏重重磕了一個頭。

“不敢?”太後反問道,“都敢穿成這樣來哀家面前,你還有什麽不敢的?”

一旁的老太監立馬有眼色的接話道:“是啊,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來臟了太後娘娘的眼,還偏偏挑了冬至這一天,好生晦氣!”

“說吧,你究竟意欲何為?”果不其然,太後還是懷疑到了太子齊臨沐的身上,哪怕那是他的親孫兒。

扶渡不答,只又磕了個頭:“奴才罪該萬死,求太後娘娘責罰。”

“嘴倒是挺硬。”太後怎麽可能依他,揮了揮手示意立在一旁的老太監,“既然問不出話來,那就打得他氣也出不來。”

扶渡終於堅持不住了,身子一軟就趴倒在地。不過老太監的竹鞭子卻並沒有放過他,反倒是更加劈頭蓋臉地落了下來。

扶渡的眼皮被抽到,痛得直落淚,卻沒有力氣擡手去擋一下。

恍惚間,扶渡好像看到了母親,她將自己抱起,輕輕抹去自己臉頰的淚水,告訴他別怕。

扶渡想問一句:“娘親,你是來接我的嗎?”

可是還沒來得及問,扶渡就已經昏死過去。這樣也好,扶渡想,這樣就感覺不到疼了,等到一覺醒來,自己或許就已經在九泉之下與父親母親和哥哥姐姐團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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