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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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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灰予茶社共兩層,五百平米,一層散座品茶,二層包廂會客,暮色降臨後,將外門一閉合,這裏就會變成審判場所。

“懲處室”在一樓的最裏側,非內部成員不得進入,裏面有最先進的行刑工具和閹割手術臺,專門針對十惡不赦的渣滓置備。

梟鸮為主要行刑者,鸕鶿和玄鷹做副手。她們都是冬音的左膀右臂,在見不著光亮的領域做出的貢獻不可泯滅。

梟鸮跟冬音是舊交,關系最硬,兩人在高校交流會上相識。她就讀於醫科大臨床醫學專業,因為暴力毆打猥褻女生的男教授被開除學籍。退學後她一個人在家摸索,照舊把專業吃得牢。是個特立獨行的天才。

鸕鶿和玄鷹兩人,一個是藥劑師一個是退伍上尉,和冬音相識的機緣也都和人類雄性齷齪行徑有關。

除卻她們三位主心骨,還有其餘十六名“猛禽”為冬音效力,她們中的大部分都未脫離原職,職業不盡相同。

道上把冬音在內的二十人合稱為“惡魔的門徒,女性的福音”。

五十分鐘後,懲處室再度開啟,第一期心靈感應已經接近尾聲。

為證實“白熊效應”而設計的那個實驗已經有了明朗的結果。皮電變化表顯示,抑制過程(禁止回憶前任)對A組參與者們的生理反應起到增強作用,B組則因為轉移註意(禁止想象狐貍),生理反應持續下降。

“當愛情的光環散去,神聖的感情就會變回我們難以面對的庸常,這也是失戀讓人難受的地方。”專家總結道。

梟鸮活絡著腕關節坐到茶座上,斜身看向支架上正滾動播放制作組人員姓名的手機屏幕,眨了眨貓頭鷹似的圓眼睛,問道:“棠璃姐錄的這期視頻講的啥哩?”

“講失戀的。”

“失戀?”梟鸮楞了一下問,“音姐跟她和好了嗎?”

“沒完全和好。屬於分手和覆合中間的一種狀態。”

“朋友?”

“也不是,”冬音岔開話題,“事辦得順利嗎?”

“你還信不過我?我這都劁了……”梟鸮掰著不小心蹭上血跡的指頭估算起來,“劁了差不多有一千頭豬了,擱以前就是吃萬戶飯的。那淫貨弄到半途昏過去了,還沒醒呢。”

“等他醒了,記得拿他在紅燈區嫖宿未成年的事情堵他的嘴。再有,把痕跡收拾幹凈,以免他心口不一反咬過來。”

“音姐你就放心好了,三年沒來灰予,我和玄鷹她們還不是在照常營業?百密無一疏。”

冬音把茶座後側的黑色羽毛球包拽過來,放到梟鸮腿邊,“十八萬,你和她倆分。”除了老主顧硬塞過來的兩萬塊,剩下的錢都是冬音在個人賬戶裏現提的。

“哎不行不行!咱又沒幫什麽大忙,怎麽能要音姐的錢?”

冬音抓著梟鸮那只染血的右手,將它按在球包上,“你就拿著吧,以後都不定給得起了。”

梟鸮曲起手指搔了搔腦殼,想起冬音近幾年犯太歲似的遭遇,不禁扼腕道:“音姐應該還沒告訴嫂子你的病吧,她跟你分手後你一個人硬扛了好久,我們去你家找你都沒用。”

“好了,別一口一個嫂子,我和她還不是那種關系。說真的,以後我這邊的錢會給得很少,是去是留隨你們的意。”

“我們本來就不是盈利性質的組織啊,音姐就算不給錢,我們都會死心塌地地追隨你,要相信姐妹們!”

冬音淡笑著頷首應“好”。

~·~

第一期節目錄制完畢,棠璃如願約上了正在從事心理公益活動的行家,一番攀談後,棠璃對未來公益事業的構建已經有了個眉目。

她本來應該感到高興,但是真實的心情卻背道而馳。

從鼎城去往江城的途中,她不斷回想著阮竹在咨詢室內跟自己說的話——“我同意你的話,音姐真是又呆又楞,還不善於表達自己,和你分手後那麽難過,在家裏宅了兩年都不肯出來,卻佯裝淡然。”

棠璃問她那兩年冬音在做什麽,阮竹說她也不清楚,於是當時棠璃的心中就開始產生不好的想法。

她本來想去冬音家驗明自己的猜測,卻被小容的那通電話打斷,註意力隨之分散。

公事行程已經暫時告別一段落,棠璃抵達江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冬音的家裏。

中午十二點,房子主人還在咨詢室,棠璃開啟密碼鎖,擅自進入了曾經住過一年多的屋子。

家中陳設方位沒有大的改動,還是棠璃熟悉的樣子。興許白天走得急,客廳和臥室裏的窗簾都未拉開,光線照射進來的一瞬間,棠璃就看到了電視櫃臺下方的一大盒泡面箱子,大部分已經吃完,還有零星兩桶歪在箱子裏沒拿出。

一桶泡面箱子還不能說明什麽,但當她看到電視機櫃臺、茶幾、餐桌等帶有尖銳拐角的家具都包上了海綿墊的時候,就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隨後,棠璃在茶幾下的常用藥盒裏面翻出了鹽酸舍曲林。她看了一下藥物說明書,這是一款用於治療抑郁癥和焦慮癥的藥物。

預感被證實,她的心頭像壓了塊巖石,堵得她呼吸不暢。

冬音這兩年,到底怎麽熬過來的?一個人在暗無天日的房間裏,靠快餐勉強度日,多次生起自殘的念頭,只能借助藥物帶來的短暫理智和殘餘的求生欲與之抗衡。那副地牢一般的光景,棠璃無法想象。

棠璃焦慮地抓搔著頭發,從客廳走到主臥,最後在書桌前站定。

她的視線被三層書架上擺放著的永動混沌擺吸引。

取下混沌擺後,棠璃伏坐在書桌前開始撥弄小球,看著小球搖擺劃出的弧度,聽著金屬質地的物體相撞時產生的獨特響聲,她陷入了第二輪沈思。

冬音說過自己曾經有過心障經歷,可棠璃沒料到有這麽嚴重,她那種打碎牙齒往肚裏咽的性格,就算在兩年前被盤問,想必也不會坦白說明。

冬音越來越像一團霧,讓她深陷其中難窺全貌的五裏霧。

要是自己不那麽沖動地離她而去,是不是能夠避免抑郁癥覆發?一想到致使冬音舊癥惡化的導火線是自己,棠璃就噬臍莫及。

棠璃盯著眼前的金屬小珠,逐漸泛起困意。臨睡前,冬音趴在書桌上撥弄混沌擺的模樣忽地映入了腦海。

稀裏糊塗地做了一串記不清內容的夢後,棠璃被房主人輕輕地拍醒。

“回來了怎麽不說一聲?”冬音好脾氣地問。

棠璃顧不上胳膊和腿的酸麻,立刻起身環抱住了對方,悶悶地說了聲“對不起”。

“發生什麽事了嗎?”

“鹽酸舍曲林。”棠璃念出藥名,“為什麽不跟我說你在吃藥。”

冬音並不驚訝,“是誰透露給你的?”

“那次去咨詢室,小竹跟我說你這幾年過得並不好,錄節目的時候心裏就很不踏實,怕你又隱瞞什麽,就沒跟你發消息直接來你家了。”

冬音笑嘆了一聲:“其實那天你說要來我家,我就打算把情況告訴給你,但不是行程有變動麽,就沒說出口。既然你知道了,就沒什麽好隱藏的了。前兩年我確實因為抑郁癥停了職,在家調整。不過你不用太擔心,這只是間歇性的,控制得好跟無癥狀沒什麽區別。”

“是因為我嗎?”

“你占部分原因,但不是全部,大部分跟我自身相關。”

“你說你之前有過心理障礙,實際上指的是抑郁癥,對麽?”

“嗯。”

“我想了解你的原生家庭,願意說一下嗎?”

冬音說,她出生於被外人艷羨的“頂層”家庭,錦衣玉食,炊金饌玉,物質方面想要什麽就有什麽。她的母親冬曉琳是家裏的大家長,既管外也督內,對她和妹妹管教得十分嚴苛。

小時候因為學習成績不理想,輕則被怒訓,重則被體罰,關在幽暗的內室兩小時不能出來。妹妹冬霏不一樣,她的腦袋靈光,稍微學一下成績就能名列前茅,深得母親的喜愛。冬霏也因此輕視她這個長姐,經常給她使絆子。

抑郁癥是漸漸積累而成的,最初癥狀是面對數字、文字時產生的閱讀心理障礙。那時候她沒有意識到這層因素,一味地覺得自己愚笨,所以花費大量的時間學習,可是依然趕不上冬霏。

長大後,母女三人的關系也是如此。冬音是家中話語權最輕的一個,替家族打理生意時,強制分配到的工作也是最次最雞肋的。後來那些企業能夠枯木回春,跟冬音的付出與見識脫不開關系。

“要說家中跟我關系最好的,就只有姥爺了。他私底下跟我和我媽說,第三代掌舵人的權位要交到我的手裏,我一想就覺得不妥,就算母親勉強答應,可又怎麽讓我那個爭強好勝的妹妹服氣?所以我很幹脆地棄權,專心做我的本職和副業。”

“我沒料到母親會因為一時的風波,痛下狠手整垮我主控的那幾家公司。我想跟她談談,她卻不見我的面,還傳話給我的妹妹說要斷絕親子關系,”冬音慘慘地笑了笑,“其實相較於隔空打牛和冷暴力,我更希望她像以前痛斥我一頓,起碼能證明,她還掛念我。”

“我說的這些,你信麽?”

棠璃輕柔撫了撫她的背,“我信。”

“不要同情我哦,我沒什麽值得你同情的。這世界上遭遇比我慘的人多得很,我跟她們比起來就像是無病呻吟。”

棠璃無從置喙,只覺得呼吸的每一口空氣都沈重如沙。良久,她說:“我覺得你的姥爺應該是看中了你的學識和性格。學習是長期的事情,應試能力在深厚學問面前不值一提。冬音,你不聰明,但你有智慧。”

“謝謝姐姐安慰我。但是呢,我不認同姐姐說得最後一句話,我覺得自己就是很普通的人。頂層資源能夠把一個乞丐塑造成紳士,也能把一個資歷庸常者餵養成天才。”

“好了,我不管你是庸材還是天才,學問比我深,這就說明你厲害。”棠璃賭氣似的補了一句,“不接受任何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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