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晞醒過來的時候, 已經是兩天後的事了。

白茫茫的病房裏, 充斥著消毒水的味道, 還有護士醫生來來回回檢查的身影。

井然有序。

待全部檢查完畢，言晞才得以和父母說上話。

從女兒昏迷到現在, 許寧華都沒合過眼，一雙眼睛哭得紅腫。

言晞凝視著父母溢滿紅血絲的眸子，心下內疚。

“爸、媽，我沒事的。”

她撐著床板想坐起來，剛一擡手，肩膀處就傳來一陣疼痛，傷口不小心被扯到了。

言晞倒吸了一口了冷氣，眉頭擰得更緊。

“別動別動！”

見女兒欲起身, 許寧華來不及拭去眼角的淚水，忙出手阻止。

再一次看見她肩膀的繃帶，許寧華的眼睛又忍不住泛紅, 聲音是壓抑不住的哭腔, “你說你一個女孩子, 怎麽膽子就那麽大！”

“你知不知道我和你爸……”話沒說完, 她就開始啜泣。

“爸媽，”言晞愧疚地拉著母親的衣角，“對不起。”

“讓你們擔心了。”

這件事確實是她考慮不周, 可當時的情況容不得她思考，她要是不推開蘇沐陽的話，他很可能就沒命了。

“伯父, 伯母。”

正在這時，蘇沐陽敲門而入，見到言晞終於清醒過來，他忍不住舒了口氣。

“怎麽樣，頭還暈嗎？”

言晞搖了下頭，想到之前陳力說的事，她稍稍側身，“爸媽，我想問沐陽哥點事，你們能不能……”

她咬著下唇，沒把後面的話說完。

許寧華和言謹中對視了一眼，終於還是默默離開病房，順手幫他們帶上門。

蘇沐陽這兩天也沒休息好，眼下烏青嚴重，連臉上的胡茬都沒刮。

言晞擡眸，視線落在他不修邊幅的臉上。

“沐陽哥，那個人怎麽樣了？”

“已經被警察帶走了。”蘇沐陽俯身，溫柔地幫她掖好被子。

“那你呢？”她眨了下眼，“你有沒有被……”醫院處罰。

她最擔心的還是裴衍之對蘇沐陽下手。

想到裴衍之，言晞忍不住皺著眉頭，那天她沖過去的時候，好像還聽見他的聲音了。

“言晞，你好像誤會什麽了，我的事和裴總無關。”

……

那天陳力說的人的其實是上一任院長的女婿劉揚峰，這次的手術本來是蘇沐陽主刀，可劉揚峰為了能順利坐上副院長的位置，硬是將主刀的人改成自己。

他向來不服蘇沐陽，暗地裏給他使了不少絆子。

手術中兩人果然產生了分歧，劉揚峰不理蘇沐陽的警告，依舊我行我素，這才導致了患者的死亡。

出事後他又將過錯推到蘇沐陽身上，劉揚峰上面有人罩著，所以醫院的其他人也不敢多說什麽。

本以為事情會瞞天過海，沒想到死者的兒子不肯接受父親的死亡，竟然持刀傷人。

言晞被捅傷後，警察也介入這件事的調查。

而令蘇沐陽意外的是，最後還他的清白的居然是裴衍之。

裴氏是醫院的大股東，那天之後裴衍之嚴令徹查手術的事，這才將劉揚峰的事兜了出來，而蘇沐陽，也理所當然地成為副院長。

直到蘇沐陽離開，言晞還沒能從事情的始末回過神來。

按蘇沐陽的說法，他的事和裴衍之半毛錢關系都沒有。相反的，裴衍之還出手幫了他。

腦海一片漿糊，言晞痛苦地扶額。

至始至終，都是她錯怪了裴衍之。

重點是，她那天還扇了裴衍之一巴掌！

想到這件事，言晞的頭更痛了。

她當初為什麽要那麽沖動啊QAQ

嚶嚶嚶---

好想裝失憶。

裴衍之大概是真的生她的氣了，一直到她出院，言晞都沒再見過他。

出院後許寧華不放心女兒的身體，硬是讓她搬回家養病，兩個人更是連見面的機會都沒有了。

言晞不止一次撥過裴衍之的電話，可每次電話一撥通，就被人硬生生地掛斷。

還真是風水輪流轉啊。

言晞嘆了口氣，嘟喃了一聲。

“嗡嗡嗡，嗡嗡嗡---”

桌上的手機開始響了起來，言晞側頭，是一個陌生的電話。

“餵，你好。”

“言小姐，我是沐陽的母親。”

……

言晞住院的時候，蘇沐陽的母親蔣妍麗來過醫院一次，正好看見蘇沐陽在她病房。

雖然當時她沒說什麽，可言晞還是感覺到對方莫名的敵意。

言晞到咖啡廳的時候，蔣妍麗已經到了。

言晞還在病中，臉上未施粉黛。

蔣妍麗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視線最後停在她蒼白的臉上。

哼，一看就是個病秧子。

這種人怎麽配得上她風華正茂的兒子？

“言小姐，”

言晞還未落座，蔣妍麗就先開了口，“我找你來不是來喝東西的。”

考慮到蔣妍麗不熟悉A市，言晞特意把地點定在華立醫院附近。

她擡眸盯著蔣妍麗，目光帶著困惑。

“所以我們就不用點東西了。”蔣妍麗高傲地揚著下巴，語氣不容置喙。

言晞來之前她已經看過菜單的價格，最便宜的果汁也要28元，比村子裏頭的飯館貴了好幾倍。

她本來就看言晞不順眼，現在更不滿意了，花他兒子錢還這麽大手大腳，簡直是不知羞恥。

言晞點了下頭，纖長的手指輕輕地在桌面上敲著，語氣淡淡，“伯母有什麽事就直接說吧？”

到現在她要是還看不出對方不待見自己，那就真的是眼瞎了。

“言小姐，我希望你離開我兒子。”

？？？

見言晞不回答，蔣妍麗以為她不願意，心裏的鄙夷更甚。

“沐陽是我從小帶大的，他什麽性子我最清楚了。”

“他這人就是善良，不分好壞，以為社會的人都是好人。”

“可言小姐，我雖然老了，看人的眼光還是有的。”

“我兒子有房有車，你看上他也是正常的。只是我沒想過你居然這麽不要臉，為了纏上我兒子連苦肉計都使出來了。”

“噗---”

言晞正喝著水，聽到最後一句話，沒忍住噴了出來。她連咳了好幾聲，才緩過氣。

這大媽是宮鬥劇看多了吧，還苦肉計呢。

這想象能力連她這個言情作者都自嘆不如。

她強忍著笑意，拿出紙巾擦拭嘴角，挑眉問道，“什麽苦肉計？”

蔣妍麗以為言晞被自己說中心思，臉上更是猖狂，“我知道你是看上我兒子的房子，才故意救他的。”

“沒準那個傷人的，還是你自己找來的。”

“……”

言晞沒好氣地白了蔣妍麗一眼，要不是對方是蘇沐陽的母親，她早就甩手走人了。

“第一，我不是你兒子的女朋友，是你兒子追的我，而我沒有答應他。”

“第二，我已經有房子了，不稀罕房子。”

“第三，我現在的收入比你兒子多，對他的錢沒興趣。”

言晞還未說完，蔣妍麗已經目瞪口呆，半晌才回過神。

盯著言晞稚嫩的臉，她沒忍住輕嗤一聲，語氣不屑，“小姑娘，你當我沒文化啊！”

“就你這樣的，一看就是沒畢業多久的，怎麽可能自己有房子。”

“還說賺錢比我兒子多呢，笑話！”

她突然想到什麽，看著言晞的目光透著鄙夷，“……你不會是靠著身體賺錢吧？”

聯想到言晞剛才的話，蔣妍麗愈發覺得很有可能。

“這位大媽，請你嘴巴放幹凈點！”

言晞剛想拎包走人，頭頂上方突然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她驚喜地擡頭，正好對上裴衍之深邃的眼眸。

“你是誰？憑什麽管我的事！”蔣妍麗最見不得別人說她老，聲音比剛才拔高了好幾倍。

餘光瞥見對面兩人熟稔的動作，氣不打一處，指著言晞破口大罵，“好啊你，我就說你居心不良，勾引我兒子就算了，還和別的男人糾纏不清！奸夫……”

“啊----”

“淫婦”二字還未說出口，裴衍之已經將桌上的溫水潑了過去。

“嘴這麽臟，該洗洗了。”

裴衍之陰沈著臉，沒理會一臉狼狽地蔣妍麗，徑自拉著言晞揚長而去。

這個女人是怎麽回事，就這樣任人罵著，之前打他的時候還不是挺厲害的嗎？

要不是他剛好在，還指不定被欺負成什麽樣子。

“嗳，裴衍之。”言晞小跑著跟上他，“你走慢點，我跟不上。”

身側的男人沒回答，可腳步卻明顯放慢了。

一直到車上，男人還是沒打算和她說話。

言晞小心翼翼地覷著他的臉色，白皙的手指緊攥著衣角，“對不起。”

“那天的事是我錯了，我不該打你的。”

“對不起，我錯了！”

見男人的臉色沒有半分好轉，言晞壯著膽子把臉湊過去，“要不，你也打我一下好了！”

女孩緊閉著眸子，纖長濃密的睫毛輕輕顫抖，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許久，臉上還是沒有痛感。

言晞偷偷睜開一條縫，正好眼前裴衍之放大的臉。

“你，你幹什麽？”她縮著身子往後躲，車子空間狹小，才退後一步，後背已經撞上車門。

瞧見她的動作，男人的眉毛擰得更緊。

“言晞，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為什麽生氣？”

女孩怯生生地看著他，搖頭如搗蒜，見他面色不虞，又開始小雞啄米般點頭。

“你那天為什麽要沖出去，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險！”

積累了許久的怨氣終於爆發，裴衍之終於把心底的疑問說了出來，“還是說，你真的那麽喜歡那個姓蘇的，連命都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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