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星抱著一個柔軟的沙發枕, 盤腿坐在地毯上, 她用下巴擱在枕頭上, 柔順的長發落在肩膀上。她擡起頭，看著正在廚房裏將買來的草莓洗幹凈的江鶴, 有一種莫名的心安。

江鶴把草莓洗好，端到桌上。

阮星用手拿起一個看上去渾圓鮮紅的草莓, 直接塞進嘴巴裏，甜膩的味道讓她感覺很滿足, 她剛想叫江鶴也快點吃，卻看到江鶴的手擡起來，想要去拿草莓，卻又停在半空中。

他的雙眸眼神渙散，註意力已經飄到了別的地方。

“江鶴。”阮星輕聲喚道。

“嗯？”江鶴回過神來, 想要掩蓋他剛剛走神的事實，故作淡定地拿起一顆草莓放進嘴裏, “怎麽了？”

“你看上去, 有點不開心。”阮星歪著頭, 註視著江鶴。

“還好吧。”江鶴也坐到地毯上，用手指捏了捏鼻梁。

“是因為爸媽突然來的原因嗎？”阮星明知故問。

“可能吧。”江鶴的語氣毫無起伏, 他將額前耷拉著的頭發扒開，看像阮星, “沒事，真的沒事。”

“讓我猜猜，你爸媽會和你說什麽呢。”阮星又拿了一顆草莓放到嘴巴裏, “嗯……我猜……大概是要你回到原來的城市對嗎？”

“嗯。”江鶴點點頭。

他並不意外阮星會猜到這件事情，但令他意外的是阮星此時的態度。

她似乎沒有受到什麽打擊，而是專註地看著一盤子的草莓，挑出長得最新鮮的那顆，然後塞到嘴巴裏，就算是剛剛說出來這件事，她也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沒有一點不情願。

“你想我回去嗎？”江鶴問道。

“當然不想啊。”阮星說道，她用下巴蹭了蹭柔軟的沙發枕，“你走了我們倆不就是很長時間不能見面了嗎？”

“我不走。”江鶴的態度堅定，眼神也跟著嚴肅起來。

而阮星看著江鶴嚴肅的模樣卻微微揚起了嘴角，她的眼睛在這陰雨天裏面顯得異常明亮：“其實你走不走，我都會支持你的。”

“你才這麽大，你不該承受這麽多的事情，回到家庭裏面，不管怎麽說，你都會感覺很不一樣的。”阮星說道，“不管怎麽樣，我都會支持你的決定，我對你的喜歡，不應該變成對你生活的阻礙。”

話音落，江鶴突然傾身上前，抱住了阮星。

他抱得很緊，將整個臉埋入她芬芳的秀發。

“阮星……”江鶴輕聲道。

阮星伸出雙手，也抱緊了江鶴。

“好想快點高考。”江鶴的聲音低得像是深夜的風聲。

好想變強，快點娶你。”

“幼稚不幼稚。”阮星表面嫌棄，可她的眼眶一下子就濕潤升溫了。

年少時最美的承諾，都不切實際，卻又那麽真摯。

最後阮星沒有去吃火鍋，阮星推脫的原因就是說想要一個二人世界，其他人也不好說什麽，就說等著出去野營那天再見。

等到那天再見的時候，李子婷直接上來把阮星的臉捏了捏，疑惑道：“你這皮膚有沒有變好，聽說幹了那種事已經的女人，會變得更通透……”

“幹什麽事？”阮星一時間沒意識到。

“等下看江大佬一定春光滿面。”陳家瑞嘴賤道，“哎，身邊的人都已經去神奇的世界探險了，我怎麽他媽還留在沒有激情的人間……”

“人你媽……”阮星這次聽懂了，“你們這幾個人，假期作業少了嗎？每天腦子裏演大戲？”

“你們幾個來得可真早啊！過一會兒車就來了，等下直接把我們往山上帶。”李奇跑過來，他穿著一身潮牌，花花綠綠得跟個社區裏的一排彩旗似的，他見張隊和江鶴都沒見到人，於是問道，“你們倆的家屬跑哪裏去了？”

“那傻逼，廁所裏呢。”李子婷說道。

“江鶴說他下午直接過去，他中午有點事情。”阮星說道。

昨天晚上，江鶴跟她說，他爸媽說今天中午想要跟他吃一餐飯，江鶴本來很猶豫，最後在阮星的鼓勵下，還是將這一餐飯答應下來了。

“所以陸炎那家夥怎麽還沒來啊？”李奇咬著牙，“等下我非把他頭爆了不可。”

“好啊你他媽的在我背後說我壞話！”突然，陸炎的聲音從李奇的背後響起，陸炎一胳膊將李奇的脖子勾住，然後兩個人就扭打在了一起，“好啊，那老子就先下手為強先把你滅了！”

“什麽叫她媽背後說你壞話？”李奇說道，“老子現在就要把你繁殖能力技能點清空，當著你的面清得幹幹凈凈。”

跟陸炎一起來的，還有陸清婉和羅明。

陸清婉和羅明兩個人一句話都沒有講。

羅明在路上，試圖向陸清婉靠近，每次他一靠近就會收到陸炎的眼神攻擊，陸小爺背後可是有自己的偶像撐腰，他可不敢瞎搞。於是就只好用眼神去欣賞陸清婉——那小胳膊小腿，白凈的臉，實在是太令人神往了。

“小清婉。”阮星跟陸清婉打了個招呼。

“阮星姐好。”陸清婉背著包，跑到阮星旁邊，說道，“好久沒出來了，沒想到我家裏人竟然同意了。”

“你爸終於出土了。”阮星調侃道。

陸清婉聞言嘴巴莞爾一笑。

上了車，李子婷拉著阮星一起坐。

“你不去找張隊？”阮星疑惑地問道。

“你自己看看他在幹什麽。”李子婷一臉嫌棄，然後一個白眼翻向正在和陳家瑞拿著手機激烈游戲的張隊，“無可救藥了。”

陸炎本來準備和李奇坐一起的，然後看到陸清婉一坐下羅明就屁顛屁顛地往那邊跑，陸炎猛地咳嗽了一聲。

羅明回過頭，發現自己的行為已經被陸炎發現。

陸炎神色兇悍，就像是發飆的哈士奇，他做了一個口型：“滾過來。”

羅明作為一個職高社會大哥，齊城高中圈子的扛把子，此時就像是一個委屈的小媳婦一樣從車廂後面又退回來。

陸炎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

羅明不情不願地坐下，抱怨道：“你這個人又不讓我去碰你妹妹，我偶像也沒來……我太慘烈了。”

“你偶像的正房也在車上，快去決鬥。”陸炎幸災樂禍。

“我怎麽敢？”

“你怎麽不敢了，你可是扛把子啊！”

“我怎麽敢啊？在鶴爺面前，我就是個小嘍嘍。”

陸炎突然握住羅明的手，鄭重其事地道：“都是天下慫鶴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我操陸小爺，你好有文化啊！”

“…別說我認識你。”

大巴駛向山路，空氣逐漸在綠蔭中變得好了起來。

而城市的中心，汙濁的空氣帶著本不該有的重量。江鶴走進一家高檔的西餐廳，西洋純音樂樂隊正在彈奏著高雅的曲目，西裝革履的外國服務生將江鶴領到一家包廂，江鶴再次看到了自己的父母。

父親仍是一身正裝，母親則是墨綠色的套裝。

江鶴感覺到了心裏的壓力，他面無表情，走到兩個人的對面，此時酒杯裏已經倒上了香醇的紅酒，江鶴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他不喜歡喝紅酒。

喝起來有種拘束的感覺。

“齊城這邊這樣等級的餐廳很少，這已經是我們找到最好的一家了。”江母熟練的拿起刀叉，開始分割盤子裏的牛排，她動作嫻熟，沒有發出一點多餘的聲音，“這裏的確沒有我們那邊發展得好。”

江鶴沈默不語，吃著盤中的東西。

“阿鶴，回來吧，回到家裏面，我們就當一切事情都翻篇了好不好？”江母再次試探。

“那弟弟，怎麽算呢？”江鶴的聲音竟然有些顫抖。

一切事情都翻篇了，說來輕巧。

弟弟白死了。

他遭受的一切也都一筆勾銷。

人的腦袋又不是機器，哪裏有這麽好的事情。

餐桌間，陷入了一片沈默。

“阿鶴，你是不要爸爸媽媽了嗎？”江母繼續說道，“我聽小姨說你在學校成績好，媽媽為你的改變感到驕傲，為什麽不願意回去呢？明明我們那邊有更好的教育資源，你可以站在一個更高的平臺上……”

“媽。”

江鶴這一個字，說得沈重。

隔了這麽久，江鶴已經很久沒這樣稱呼過人了。

他感覺自己的生活，慢慢將他傷口的表面縫合，營造出完美的皮囊。

他知道自己犯下了錯誤，可是他無法做到對父母，沒有一絲絲的怨恨。

“能不要這麽功利嗎？”江鶴艱難地說道。

“我……”江母的嘴巴被江鶴的話堵上了。

“不想回來就不要回來了！”江父突然厲聲說道，江父臉上的表情陰沈，他放下了手中的刀叉，從口袋裏拿出了煙，將凳子脫開，摔門而出。

以前的父親，貌似也沒這麽暴躁。

現在，封閉的空間裏只剩下母子二人。

江母突然站了起來，瘋狂地翻找著自己的包，突然，她從裏面拿出了一個塑料的盒子——

裏面，放滿了各種各樣的藥丸，膠囊。

江鶴看著那一盒的藥，他突然，心揪住了。

說不出話來。

“阿鶴，你爸需要你的幫助。”

……

江鶴的眼神飄忽。

整個房間安靜了許久，江鶴保持著一個姿勢，思忖著。

“可我，也只是一個高中生。”

江鶴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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