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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抱歉,我不再愛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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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抱歉,我不再愛你了。”

毀壞的基因根植在莊弗槿骨子裏。

六歲時把大哥推進人造湖,上小學的第一天把二哥的書桌從樓上扔了下去。

盛玫罵他自私自利,刻薄寡恩,後來過了很久莊弗槿才明白,那不是他性格上的缺陷,而是精神上的。

生來缺少共情,感情匱乏。

他在人格上銹跡斑斑,但在演戲方面,他確實是天才。

莊弗槿在漫長的青春期裏飾演正常人,鏡頭之下,他膨脹的表演欲被無數導演追捧。

他能將戲裏戲外分得很開,一段戲結束即可抽離情緒,絲毫不留戀,更不會混淆現實和戲劇。

應該說,莊弗槿的克制力很強大,他有無數個機會去成為一個殺人罪犯,但他活到了快三十歲,仍然寓居在世界套給他的規則框架之中,沒有被人抓住過出格的把柄。

他在不斷探索規則的邊界,拓展自我可生存的空間。比如養育一個像極了沈眠的傀儡,比如啟動一個計劃讓沈眠從死亡中蘇醒。

世界對於他這種有權有勢的玩家來說沒有困難模式,莊弗槿活得游刃有餘,以劣等患者的身份,成為了莊氏帝國的操盤人。

他把堡壘經營地那樣堅固,以至於江彥捅開他的秘密時,莊弗槿的慌張只存在了片刻就急速退去,他周身仍然維持著深不見底的平靜。

他問江彥:“你的證據呢?”

“我的證據將會上交法庭,你是不配看的。”

虛虛實實,真假莫辨。江彥吊足了人的胃口。

律師恐懼的聲音透過耳機傳來:“莊總......要不我們息事寧人。”

莊弗槿手伸進口袋裏,掛斷了這通惱人的電話。

他的律師膽子只有芝麻大點,當初用人的時候,莊弗槿看中了對方懦弱,最適宜於保守秘密。

縱火案的定性是辛律師負責處理的,業務能力還算湊合。

昨晚他開車撞了齊董瀟,和警察系統溝通的也是辛律師。總的來說,這個人是個兢兢業業的下屬,成不了大事,也壞不了事。

莊弗槿頭腦裏簡單過了一遍眼下的形勢,他顯然不認為面前二十出頭的青年人能真刀實槍地拿他怎麽樣。

“你告不倒我的,”莊弗槿說,“我知道你想要什麽,不如這樣,一年後,你帶沈懷珵走,我不阻攔。”

江彥以狐疑的神情看著他:“為什麽要等一年?”

莊弗槿單手拿起一旁晾到溫熱的茶水呷了一口,掀動眼皮無聲地瞧了他一眼。

江彥懂了:“你等著他的孩子出生。”

“他的?”莊弗槿涼涼一笑,“那是我的孩子,我覺得,你也沒有替別的男人養孩子的癖好吧。”

江彥眼瞼微瞇,臉上的肌肉僵硬起來。

男人的獨占欲都強到不可思議,江彥也不例外,他希望沈懷珵從頭到尾印上他的標記。

但愛一個人如果只想圈占,人和獸類又有什麽區別。

“我不答應,”江彥道,“放任沈懷珵在你身邊對待一秒,對他都是一種不可逆轉的折磨。”

沈懷珵的消瘦,畏縮,江彥都看在眼裏,心像油烹似地疼。

忽然間,他的衣角被拉了拉。

沈懷珵下了戲,手裏拿著一把折疊傘,塞進江彥的手裏。

莊弗槿頓時覺得瓷杯裏的茶水味道苦了不少。

江彥背對著窗戶,飛濺的雨花讓他周身蒙了一層小水珠,沈懷珵拿手帕從他的肩膀出開始擦,手掌拂過的地方,留下一串淡雅馨香。

莊弗槿撂了茶杯,說:“沈懷珵,走。”

戲服還穿在沈懷珵身上,被莊弗槿強硬地拉到身邊,裙裾翻飛,披肩上的輕紗劃過江彥的下頜。

江彥忽然道:“我不同意,我不讓步。”

少年人的血性沸騰滾燙,他一定要帶沈懷珵走,讓他不再受一絲一毫的苦楚。

他扣住沈懷珵的手腕,讓沈懷珵處在兩邊的男人都互不讓步的尷尬境地。

“江彥,你怎麽了?”

沈懷珵仰頭天真地問道。

他是巧取豪奪劇情的男主角,但對自己陷入了怎樣危險的漩渦毫無知覺。

江彥沒有告訴沈懷珵他的發現,他視沈懷珵如珠如玉,恨不能永遠將其保護在一間真空水晶櫥窗裏。

“咳,”葉翁站出來,中斷了這場搶奪,“後面還有戲呢,弗槿,你該去化妝。”

“小沈,”他又轉而對沈懷珵說,“你要有分寸,工作時間,下次不允許再帶閑雜人等來。”

沈懷珵趁機脫開莊弗槿的牽制,拉著江彥走出去了。

一柄黑傘像在雨中展開的一片荷葉,沈懷珵小心翼翼地提著裙擺,裸露出來的鎖骨幽深如書脊。

江彥手中的傘完全朝沈懷珵傾斜,思索片刻,他道:“我背你。”

換做兩小無猜的校園時期,沈懷珵會毫無猶豫地跳到他背上。

他還記得江彥衣服裏草木的味道,也知道對方的肩膀寬厚,能容許他一直穩穩地賴在上頭。

但此刻,沈懷珵往後退了半步:“我結婚了、我……”

我配不上你,別再對我這麽好了。

雨滴單調地撞擊著雨傘布,共撐一把傘的空間還是太小了,沈懷珵低垂著眉眼,江彥靠近一點,他便退一點。

直至聽見江彥說:“沒關系,也可以離婚的。”

沈懷珵想,江彥有無數個指責自己的理由:自甘輕賤、識人不清、視婚姻如兒戲……

這條絕路是他自願踏上去的,也是他蠢鈍愚昧。

可江彥從沒對他說過一句重話,對方千裏迢迢從美國找到深山老林裏,對他輕輕提起兩個字的建議:“離婚”。

“疤痕潰爛了,就得挖出腐肉才能長出新肉。走到窮途末路,也要學會掉頭。橙橙,你還那麽年輕,肚子裏的孩子生下來,我們一起養大。”

沈懷珵下意識地摸了摸小腹。

孩子還太小,不能將皮膚頂出形狀。

沈懷珵雙頰發燙:“別、別亂說話。”

“我沒在開玩笑,你也希望孩子成長在幸福裏面……”江彥註意到沈懷珵的身體發起抖來,連忙收住話題,“好,我不講了,日子還長,你知道我是你的退路就好。”

沒有道德上的綁架和逼迫,江彥永遠用平等的視角看待沈懷珵。

兩人的背影一同走進雨幕裏,白霧青煙,遠山垂首,如果這條路沒有盡頭就好了,江彥在心中祈禱。

夜晚,沈懷珵回到和莊弗槿共同居住的小院,一江之隔,江彥屋內的燈還亮著,代替天上的星星透出象征守護的光線。

沈懷珵掏出鑰匙打開房門,裏面漆黑一片,空氣裏彌漫著濃重的煙草幹苦味。

他清楚莊弗槿在。

沈懷珵猶豫了一下,沒開燈,後背靠在玄關處的墻壁上。

兩人一站一坐,姿勢近乎對峙。

哢嗒一聲,莊弗槿扣動打火機,火蛇鉆出一秒鐘,又消散在黑暗裏。

“你還知道回來。”

沈懷珵能想象到莊弗槿說這句話時的表情,皺著眉頭,極不耐煩的。

他關上門,把雨傘放在玄關處。雖然沒開燈,但他對房子的布局很熟悉,匆匆幾步,來到男人身前。

莊弗槿的雙腿岔開著坐在沙發上,沈懷珵在他面前蹲下。

“莊弗槿,我要和你離婚。”

聲線沒有一絲顫抖,說出來的話經過了深思熟慮。

莊弗槿往前傾了傾身,在煙灰缸裏抖落了一截煙灰。

人心翻覆如水,莊弗槿沒有期待過沈懷珵能陪他走很久的一段路,但他把沈懷珵每一次提出離開都視為中途背叛。

還沒有完成自己交給他的生下孩子的任務,怎麽敢提離婚?

沈懷珵以為莊弗槿的沈默是態度松動,輕聲細氣地說:“我什麽都不要,凈身出戶……”

莊弗槿揪住他的衣領,把沈懷珵從蹲下的姿勢強迫為雙膝跪地。

他掐住對方的下巴,渡了一口白煙到沈懷珵嘴唇。

沈懷珵沒有煙癮,很久沒嘗過這種苦味,登時被嗆到,伏在男人身前痛苦地咳。

“凈身出戶?”莊弗槿耐人尋味地說,“孩子呢?你一半我一半?”

“我想撫養他……”

“你沒能力,哦?還是你這麽快就找好了接盤的,沈懷珵,原來你二婚都有人搶著要啊。”

字字句句都在羞辱沈懷珵。

沈懷珵手撐著茶幾,慢吞吞地站了起來:“我會請律師和你談的。”

莊弗槿冷笑出聲,聲音從齒縫裏擠出來:“跟我玩這套,你別太蠢了。我們開誠布公地說吧,你是不是知道了生孩子是為了救沈眠,所以著急地想離開我。”

沈懷珵孱弱的身影晃了晃。

他不明白,如此殘忍的話怎麽被莊弗槿以這樣輕松的態度說出來。

他的命不算命?他活該過一道生孩子的鬼門關嗎?

雙腿乍然失力,沈懷珵癱軟在地毯上。

良久,他尋找到自己的聲音。為了不露怯,他指甲都幾乎全部摳進手掌心裏。

“我們繼續糾纏下去實在不值得,放我走吧莊弗槿,當作我癡心愛了你這麽久的報答。”

“你還敢說愛,曾經說愛我直到死去的是誰?”

那個沈懷珵已經死了。

死在每一個被莊弗槿拒絕的時刻,死在試管針紮進肚子裏的時候,死在嘉陵鎮轟隆隆的雷聲裏。

“抱歉,我不再愛你了。”沈懷珵決絕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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