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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病死在風雪裏時在想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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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病死在風雪裏時在想些什麽

沈懷珵很乖,手術醒來後就在吃護士送來的營養餐。

莊弗槿在一旁接個電話,目光一直盯住沈懷珵拿叉子的手。

橙子,橘子,芒果通通被他剩在了盤子裏。

那頭的人喋喋不休,莊弗槿捂住手機,問沈懷珵:“不喜歡吃酸的?”

他突然想到,沈懷珵是個參加宴會都會嫌棄糕點不夠甜的人。

臉頰還被一截香蕉塞得鼓鼓的,沈懷珵茫然點了點頭。

電話的音量突然擡高:“莊弗槿,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媽,你想說什麽?”

聽出那是盛玫,沈懷珵拉著被子,把自己緊緊裹住。

盛玫的聲音刻薄而尖細,賭咒似的:“我不允許那個姓沈的生下帶著莊家血脈的孩子。”

“你的意見沒用。”莊弗槿滿是挑釁,眼睛裏隱隱透著瘋狂,就像他在宣布婚訊的當天帶沈懷珵見盛玫一樣。

挑戰母親的權威,這種叛逆期的孩子在做的事情,莊弗槿現在仍然樂此不疲。

他早慧,青春期的幼稚在他身上似乎從沒出現過,他從小就獨立得像個大人。

或者說,成長的陣痛一直與他如影隨形,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報覆父母。

少年時缺少的愛困住了莊弗槿,所以他與家庭不斷撕扯,他和盛玫註定有一人要變得血肉模糊。

“要做奶奶了,不開心嗎?”

盛玫摔了東西,罵他賤種。

說當初怎麽就生下來他這塊肉,是個討債的惡鬼。

沈懷珵聽得膽戰心驚。

莊弗槿在床邊坐下,撫摸他的脊背,對著盛玫說:“你看不得我有妻子,有孩子,可這些東西我都有了。在外面傳言我克人的也是你,怎麽辦?媽?我還是變成了一個正常人。”

莊弗槿的語調陰冷詭譎,有幾個瞬間,和閣樓上眼盲的老年女人如此類似。

手機發出嘟嘟的聲響,盛玫掛斷了。

沈懷珵舒了一口氣。

隨即被莊弗槿狠狠揉在懷裏。

莊弗槿的鼻梁貼在他的發頂,嗅他身上的味道。

抱著他,就像抱著自己是一個正常人的證據一樣。

雖然他對自己的畸形心知肚明。

沈懷珵楞了片刻,也伸手拍拍莊弗槿的背。

他的新婚妻子的手好軟,仿佛雲做的。

男人眼底爬上了赤紅的顏色,說:“我們的孩子,你一定要生下來。”

沈懷珵被他松開,抓著肩膀搖。

“好,好的。”麻醉的藥效逐漸退去,鋼針進入肚皮的滋味越發清晰,可沈懷珵沒有喊痛,反而安撫神情狂熱的莊弗槿。

孩子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一個嬰兒要從沈懷珵極度不健康的身體上竊取壽命。

意味著可以有一個新生兒能更久地能陪在莊弗槿身邊。

正反面,分別代表生命的早逝和延續。

可沈懷珵沒能擁有拋這枚硬幣的權利。

他的命運答卷裏都是別人幫他勾選好的答案,他只是執行命令的棋子。

已經有一個極小的寶寶在被沈懷珵的身體孕育了。

下午檢查,他躺在臺子上,儀器探頭在他小腹滑來滑去。

屏幕上滿是陰影的圖像他看不懂,可醫生告訴他,很正常,一個小芽順利著陸在了他的體內。

他拿著化驗單走出來的時候,莊弗槿靠在走廊的窗邊等他。

陽光熱烈,花樹白雲,恍惚間,沈懷珵仿佛看到了生命的春天。

真的會有春天嗎?

輟學,懷孕,再無自由。

他這具身體快要油盡燈枯。

他的背後已經毫無退路。

唯有攀著莊弗槿,他才不會從高高的懸崖上掉下去。

沈懷珵是只風箏,沒有莊弗槿的牽引,就要墜落得粉。

莊弗槿走過來,牽住他手的那一刻,

脈搏跳動的感覺傳遞到他的骨肉上。

沈懷珵決定淪陷在膚淺的眼下。

他從來都是一只目光短淺的狐貍。

笨到走一步看一步。

放了一點蜜餌的圈套他也甘心往裏面鉆。

“我們去哪兒?”

“機場,《狐仙》要開機了。”

“好。”

“喜歡拍戲嗎?”

“喜歡。”沈懷珵心道,其實算不上喜歡,只是想著在生命的最後時段多陪陪莊弗槿。

留下一些可有可無的影像。

畢竟他來一趟人間,想得到的,自始至終都是莊弗槿。

沈懷珵感到莊理在向他發出召喚。

恩公,你病死在風雪裏時在想些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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