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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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犯
讓小漢格頓的村民驚訝的是，繼半個多世紀前發生的那件離奇而可怕的兇殺案後，裏德爾府竟然再一次迎來了住戶。
疑慮叢生的村民詫異之餘又忍不住私下裏好奇地談論著這位神秘的富豪。
被村民稱為“裏德爾府”的大房子坐落在一道山坡上，這裏擁有絕佳的視野，可以俯視整個村子。
原本的大宅子是方圓幾英裏最漂亮又闊氣的建築，但由於半個世紀的無人打理，逐漸年久失修，變得潮濕而荒涼。整座房子上爬滿了張牙舞爪的爬山虎，為本就陰沈的氣氛又添了幾分森然。
而與前幾任住戶相比，新主人似乎對這幢老房子“怪嚇人的”外表並不那麽在意，幾乎沒有怎麽修繕就搬了進去。
當然，村民看見的只是一道魔咒掩飾下的景象，不然又要怎麽跟麻瓜們解釋房子一夜間煥然一新的尷尬問題？
斯內普的身影從虛空中突然出現，他沿著寬敞的坡道快步朝頂上的建築走去，吱嘎吱嘎地經過前院的砂礫路，剛到正門跟前，沈重的橡木大門便自動朝裏打開了。
門廳的天花板很高，如洞穴般幽暗，只有很少的一點兒光線勉強透過爬山虎密布的藤葉，從門兩側的大直欞窗外射進來。
家具十分隨意地沿著墻壁，擺在大廳與走廊的兩側，底下是一條華貴的地毯，幾乎覆蓋了整個石頭地面。
等眼睛適應了昏暗的光線，斯內普才發覺大廳的擺設都十分奢華。看來食死徒們摸不清黑魔王的想法，便打定主意要從生活中的各種點滴上表表忠心。
但他們的目的大概率是要落空了，斯內普稍稍回憶了下黑魔王往昔近乎質樸的起居習慣，顯而易見的，他對這些並不是很在乎。
當然，華美的月湖森林除外，因為那裏處處顯露著的都是另一個人的生活痕跡。這也就不難解釋，為什麽在卡萊爾失蹤以後，黑魔王會沖這棟可憐的宅子大發雷霆了。
斯內普盡量保持安靜的步子踏過石階，在樓梯平臺上向右一轉，穿過走廊，在盡頭的木門前停下腳步。
他不動聲色地吸了口氣，慢慢轉動了黃銅把手。
裏面靜悄悄的，爐火是唯一的光源，它把櫃椅擺設的影子拉得長長的，投在暗色的地毯上。
厚重地毯的暗色能幾乎掩蓋住鮮血噴濺出的所有痕跡，斯內普的腦海控制不住地閃過這個念頭，一邊目光不停留地迅速掃了眼房間，幾件橡木家具簡單地點綴著寬敞的空間。
視線轉向不時傳來劈啪聲響的華麗大理石壁爐，燃著的熊熊旺火將正對著它的冷色絨布大沙發熏染成了一抹黃綠色，胡桃色木質邊幾在火光映照下呈現出鋥光瓦亮的色澤。
一個男巫正坐在壁爐旁面向來人的單人沙發上。他的臉浸沒在陰影中，斯內普只能隱約分辨出輪廓，等走進了，那人稍長的黑色頭發與蒼白的膚色才從中顯現出來。
令斯內普感到驚訝的是，黑魔王的身邊還立著個意想不到的角色，蟲尾巴。後者瞧見斯內普，膽怯、害怕的臉上立即露出抹顯而易見的興奮。
本該留在蜘蛛尾巷扮家養小精靈的男巫出現在這裏，讓斯內普心底不由升起種不安的預感。但接觸到透著得意的目光時，他的臉上仍然保持著毫無異樣的鎮定。
沙沙的聲音傳來，斯內普聲色不露地把目光轉回黑魔王身上，後者正將手上閱覽的幾頁信紙隨意地擱到邊幾上。
最上面的那頁被明亮的火光舔舐得幾近泛白，當餘光迅速掠過，斯內普立即敏銳地從平攤的紙面上捕捉到了格蘭傑的名字。
他立刻明白過來這些是什麽了，任職魔法部的推薦信。
當下這個年頭，敢實名舉薦麻種巫師的人可不多見。視線拉到最下面，信的末尾果然洋洋灑灑地留著熟悉的簽名，卡萊爾·亞克斯利。
這大概也是信件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的原因，由於格蘭傑往日裏與逃犯波特的親密關系，部裏本該毫不猶豫地否決推薦，但顯然又因舉薦人的特殊性，部長辛克尼斯拿不準主意了。
“怎麽樣？”黑魔王側過頭望向斯內普。
“霍格沃茨沒有波特的消息，”斯內普不動聲色地跟黑魔王對視，“卡萊爾小姐曾提到他們已經離開歐洲了。”
漆黑的眸子沒有隨著匯報結束而挪開，黑魔王直直盯著斯內普的黑眼睛看了會。片刻之後，他慢慢靠在椅背上，臉上閃過一絲矛盾。
當激烈的怒氣消退後，他似乎難得地對自己的決定產生了動搖。他開始懷疑這種冷處理是否能讓卡萊爾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但只要涉及卡萊爾，他總是很難想到比這更周全的辦法，既不會讓她受傷，又能夠逼她反省，還能給自己更多冷靜下來的時間。
在她好不容易回來以後，他更害怕她會再受傷害，特別是被自己傷害。那些滿是怨恨的口不擇言既是發洩怒火，也是希望她能在自己控制不住前暫時離開。
黑魔王想到在花房重逢的那個下午，僅僅一刻鐘，自己盡了多大的努力才壓制住內心湧動的暴虐。
有一瞬，他感覺似乎真的被漫天潮湧的怒氣控制住了，就差一點，但幸好……黑魔王閉了閉眼睛。
斯內普適時掏出一個狹長的黑絲絨盒子遞給黑魔王，“這是卡萊爾小姐托我轉交給您的。”
黑魔王單手接過，猶豫了半秒，還是啪地一聲撥開了蓋子。當目光觸及盒內時，托著的手不由自主地緊了緊。
斯內普與蟲尾巴相對著站在黑魔王的兩側，見主人沒有回避的意思，兩人便都小心翼翼地窺探起來。
但令人略感失望的是，裏面裝的只是一枝很普通的玫瑰，最特殊之處大概也就是被施了個能永遠保持盛開的咒語，即使是送給愛人表心意的禮物，也實在看不出有什麽獨到之處。
倒是盒子最底下閃著金屬光澤的戒指，讓斯內普的心不由得緊了緊。
黑魔王盯著自己親手放進石棺裏的玫瑰看了會，摘下覆活石戒指捏在手上細細摩挲，然後慢慢起身踱到壁爐前，對著劈啪的篝火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主人，卡萊爾小姐想知道您什麽時候會見她。”
片刻的沈默後，黑魔王對著火光輕聲問道，“西弗勒斯，你似乎沒有提到過，鄧布利多把戒指交給了你？”
“主……主人？”斯內普的嗓子卡了卡，他不知道黑魔王從哪裏得知的，“我以為……這只是一件無關緊要的飾品。”
“要我說幾遍，西弗勒斯，”黑魔王轉過身面朝斯內普，透著寒意的眸子在爐火的陰影中發著光亮，“不要試圖對我撒謊。你拿到它就知道了用處，我猜是鄧布利多告訴了你……覆活石，可以見到死去的朋友，家人或是……愛人。”
“主人，我對您忠心耿耿……”
“也許曾經是，”黑魔王輕聲說，蒼白的手指優雅地捏著蓋上的黑色絨盒把玩。
“我……我不明白，主人，”斯內普的目光投向縮在沙發椅邊上的蟲尾巴，“我對您的忠心從未改變過。”
又是片刻的沈默。
“我第一次見到波特就覺得他很熟悉，”黑魔王慢慢走向斯內普，又繞過他在房間裏踱步，鬥篷沙沙作響，一度讓斯內普以為是那條可怖的大蛇回到房間的爬行聲，“後來我才發現為什麽……要猜猜原因嗎，西弗勒斯？”
“我……我不知道，主人。”
“是嗎？”黑魔王耳語般的聲音從斯內普的背後傳來，“那男孩有一雙莉莉·伊萬斯·波特的眼睛。”壓得低低的聲音很慢地說道，仿佛是在仔細品味獵物的恐懼。
“主人，我向您解釋過……”斯內普的聲音突然沙啞了，嗓子似乎變得很幹澀，“我對伊萬斯絕對沒有其他感情，這也絕對不會動搖我對您的忠心。我不知道蟲尾巴對您說了什麽……”
“蟲尾巴，”黑魔王冰冷的黑眸盯著斯內普慘白的臉說，“讓西弗勒斯看看你從他書架後面的密室裏偷到了什麽令人驚喜的東西。”
“遵……遵命，我的主人。”
斯內普的臉色霎時像大理石一樣慘白僵硬，眼睛裏透出種預感到死局的空洞。
他呆呆地從蟲尾巴手上接過那兩頁紙，腦海裏立即浮現了當初跪在小天狼星舊臥室裏找到這些的情景，留有莉莉簽名和愛意的信紙，以及從三口之家的照片上撕下的她歡笑著的那一半。
淚水從鷹鉤鼻的鼻尖流淌下來，滴落在莉莉美麗的臉上。
如果說在生命的最後一秒他還有什麽想做的話，大概就是再看一眼她微笑的臉龐吧，斯內普發覺內心恐懼之餘，竟然是心願已了的釋然。
“我很遺憾，西弗勒斯，你曾經確實是個忠心又很有價值的仆人，我本該滿足你那個小小的請求，留莉莉·伊萬斯一命的，”黑魔王冷冷地說道，聲音顯得空洞又冷酷無情，裏面既沒有悲哀也沒有悔意，“但她自己愚蠢地選擇了擋在我的魔杖面前，所以，她的死亡，不是我不夠仁慈……反而你，西弗勒斯，以怨報德啊，是不是？”
斯內普心裏突然爆發出了一股巨大的怒氣，他垂著腦袋譏誚地想到，如果擋在黑魔王面前的是卡萊爾·亞克斯利，他是否還會用這麽輕描淡寫的口氣嘲笑她的勇氣為愚蠢？
“主人……”斯內普明知這種狡辯對黑魔王來說是無濟於事，但仍然堅持道，“這只能證明我確實……確實在一些事上有所隱瞞，但我沒有背叛您……”
“撒謊，”黑魔王輕輕說道，聲音壓得很低很低，“你覺得在發生這一切後，我真的還會不留一點措施，放任卡萊爾單獨在英國游來蕩去嗎？”
“您……您一直在監視她？”斯內普機械地問道。
“監視？”黑魔王很輕地說，“沒有將她拘束在霍格沃茨已經是我最大的容忍了。我不會，也絕不允許她再離開我的視線半步。不過我現在想談的是你，西弗勒斯，用背叛來回報主人的仁慈，我該怎麽懲罰你呢？”
“主人……”斯內普慘白著臉，僵硬地後退半步，一邊徒勞地舉起魔杖。
白色的魔杖迅速劃過空氣，在黑暗中閃過一道珍珠般光澤的殘影。
一聲可怕的慘叫，斯內普感覺自己全身的骨頭都在燃燒，像劈啪作響的幹柴那樣裂開，慢慢化成焦炭。特別是刻著黑魔標記的那只手臂，他感覺自己的四肢一定是被截成了好幾段。
厚厚的簾幕遮擋了窗外的光線，昏暗的房間裏似乎連時間的流逝都變得格外模糊。
斯內普感覺自己被折磨了有一個世紀那麽漫長，內心對死亡的恐懼逐漸被渴望牢牢占據。
他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覺得擁抱死亡是如此美妙的一件事，宛如幹渴的人投向甘泉，饑餓的人奔向盛宴。
折磨突然結束了。斯內普癱軟在地上，餘光呆滯地瞄著手臂上的黑魔標記被深可見骨的傷口抹去，鮮血不斷淌落到暗色的地毯上消失不見。剎那間，他滿是僥幸地想，黑魔王是不是願意看在過往的功勞上，給個痛快了。
“我不會殺了你，不必驚訝，西弗勒斯，”黑魔王高高地俯視著他，“原因很簡單，卡萊爾喜歡你，就跟盧修斯一樣。”
斯內普被劇烈疼痛占據的大腦慢了一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黑魔王口裏的喜歡，大概等同對貓貓狗狗的喜愛。他接著的話也驗證了斯內普的猜測。
“我不願意因為一只寵物的去留再跟她起爭執，”黑魔王想到此刻他倆還在冷戰中，彎起的嘴角又立即垂了下去，“但你畢竟跟盧修斯是不一樣的，他沒有那個膽量背叛我。所以，我恐怕要對你采取一些額外的措施。首先，你當然不配再擁有食死徒這個榮耀的身份，其次……”
斯內普雙目無神地躺在地上，感覺到胸口一陣灼燒，然而喉嚨已經沒有力氣發出聲音了，只能大口大口地吸著空氣。
“如果你膽敢再起一絲背叛我的心思，胸口的這個魔咒會立即殺死你，”黑魔王冷冰冰地說道，“我想想，囚犯自然還需要配一個獄卒……”他的目光掃過滿面恐慌，死死盯著房間一角的蟲尾巴，用打趣般的口吻說道。
“我看蟲尾巴就很適合，你們也算老相識了。蟲尾巴，你不會看在過往的交情上太給西弗勒斯放水的，是不是？”黑魔王冷冰冰的嘲弄口吻更加明顯了。
“當……當然不會，主人，”蟲尾巴結結巴巴地應答，不敢將目光瞥向血流滿地的囚犯。他只是想報覆斯內普往日裏對自己的羞辱。他以為黑魔王只會給寵臣來一場小小的懲戒，卻死活想不明白黑魔王為什麽僅憑兩張紙片就認定了斯內普的背叛。
他更想不明白的是，斯內普竟然真的有勇氣背叛黑魔王。
除了恐懼，一股淡淡的羞恥在瑟縮的胸膛裏蔓延，蟲尾巴愁眉苦臉地想，一個斯萊特林竟然比一個格萊芬多更有勇氣，這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了。
“你的任務是保護卡萊爾，但忠誠仍屬於我，西弗勒斯，”黑魔王捏著戒指說，“而不是幫著她一起竄通鄧布利多來欺瞞我。還有，”他似乎想努力維持冷冰冰的口吻，但話到嘴邊還是控制不住地軟了幾分，“告訴卡萊爾，我還沒消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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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小漢格頓的村民驚訝的是，繼半個多世紀前發生的那件離奇而可怕的兇殺案後，裏德爾府竟然再一次迎來了住戶。
疑慮叢生的村民詫異之餘又忍不住私下裏好奇地談論著這位神秘的富豪。
被村民稱為“裏德爾府”的大房子坐落在一道山坡上，這裏擁有絕佳的視野，可以俯視整個村子。
原本的大宅子是方圓幾英裏最漂亮又闊氣的建築，但由於半個世紀的無人打理，逐漸年久失修，變得潮濕而荒涼。整座房子上爬滿了張牙舞爪的爬山虎，為本就陰沈的氣氛又添了幾分森然。
而與前幾任住戶相比，新主人似乎對這幢老房子“怪嚇人的”外表並不那麽在意，幾乎沒有怎麽修繕就搬了進去。
當然，村民看見的只是一道魔咒掩飾下的景象，不然又要怎麽跟麻瓜們解釋房子一夜間煥然一新的尷尬問題？
斯內普的身影從虛空中突然出現，他沿著寬敞的坡道快步朝頂上的建築走去，吱嘎吱嘎地經過前院的砂礫路，剛到正門跟前，沈重的橡木大門便自動朝裏打開了。
門廳的天花板很高，如洞穴般幽暗，只有很少的一點兒光線勉強透過爬山虎密布的藤葉，從門兩側的大直欞窗外射進來。
家具十分隨意地沿著墻壁，擺在大廳與走廊的兩側，底下是一條華貴的地毯，幾乎覆蓋了整個石頭地面。
等眼睛適應了昏暗的光線，斯內普才發覺大廳的擺設都十分奢華。看來食死徒們摸不清黑魔王的想法，便打定主意要從生活中的各種點滴上表表忠心。
但他們的目的大概率是要落空了，斯內普稍稍回憶了下黑魔王往昔近乎質樸的起居習慣，顯而易見的，他對這些並不是很在乎。
當然，華美的月湖森林除外，因為那裏處處顯露著的都是另一個人的生活痕跡。這也就不難解釋，為什麽在卡萊爾失蹤以後，黑魔王會沖這棟可憐的宅子大發雷霆了。
斯內普盡量保持安靜的步子踏過石階，在樓梯平臺上向右一轉，穿過走廊，在盡頭的木門前停下腳步。
他不動聲色地吸了口氣，慢慢轉動了黃銅把手。
裏面靜悄悄的，爐火是唯一的光源，它把櫃椅擺設的影子拉得長長的，投在暗色的地毯上。
厚重地毯的暗色能幾乎掩蓋住鮮血噴濺出的所有痕跡，斯內普的腦海控制不住地閃過這個念頭，一邊目光不停留地迅速掃了眼房間，幾件橡木家具簡單地點綴著寬敞的空間。
視線轉向不時傳來劈啪聲響的華麗大理石壁爐，燃著的熊熊旺火將正對著它的冷色絨布大沙發熏染成了一抹黃綠色，胡桃色木質邊幾在火光映照下呈現出鋥光瓦亮的色澤。
一個男巫正坐在壁爐旁面向來人的單人沙發上。他的臉浸沒在陰影中，斯內普只能隱約分辨出輪廓，等走進了，那人稍長的黑色頭發與蒼白的膚色才從中顯現出來。
令斯內普感到驚訝的是，黑魔王的身邊還立著個意想不到的角色，蟲尾巴。後者瞧見斯內普，膽怯、害怕的臉上立即露出抹顯而易見的興奮。
本該留在蜘蛛尾巷扮家養小精靈的男巫出現在這裏，讓斯內普心底不由升起種不安的預感。但接觸到透著得意的目光時，他的臉上仍然保持著毫無異樣的鎮定。
沙沙的聲音傳來，斯內普聲色不露地把目光轉回黑魔王身上，後者正將手上閱覽的幾頁信紙隨意地擱到邊幾上。
最上面的那頁被明亮的火光舔舐得幾近泛白，當餘光迅速掠過，斯內普立即敏銳地從平攤的紙面上捕捉到了格蘭傑的名字。
他立刻明白過來這些是什麽了，任職魔法部的推薦信。
當下這個年頭，敢實名舉薦麻種巫師的人可不多見。視線拉到最下面，信的末尾果然洋洋灑灑地留著熟悉的簽名，卡萊爾·亞克斯利。
這大概也是信件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的原因，由於格蘭傑往日裏與逃犯波特的親密關系，部裏本該毫不猶豫地否決推薦，但顯然又因舉薦人的特殊性，部長辛克尼斯拿不準主意了。
“怎麽樣？”黑魔王側過頭望向斯內普。
“霍格沃茨沒有波特的消息，”斯內普不動聲色地跟黑魔王對視，“卡萊爾小姐曾提到他們已經離開歐洲了。”
漆黑的眸子沒有隨著匯報結束而挪開，黑魔王直直盯著斯內普的黑眼睛看了會。片刻之後，他慢慢靠在椅背上，臉上閃過一絲矛盾。
當激烈的怒氣消退後，他似乎難得地對自己的決定產生了動搖。他開始懷疑這種冷處理是否能讓卡萊爾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但只要涉及卡萊爾，他總是很難想到比這更周全的辦法，既不會讓她受傷，又能夠逼她反省，還能給自己更多冷靜下來的時間。
在她好不容易回來以後，他更害怕她會再受傷害，特別是被自己傷害。那些滿是怨恨的口不擇言既是發洩怒火，也是希望她能在自己控制不住前暫時離開。
黑魔王想到在花房重逢的那個下午，僅僅一刻鐘，自己盡了多大的努力才壓制住內心湧動的暴虐。
有一瞬，他感覺似乎真的被漫天潮湧的怒氣控制住了，就差一點，但幸好……黑魔王閉了閉眼睛。
斯內普適時掏出一個狹長的黑絲絨盒子遞給黑魔王，“這是卡萊爾小姐托我轉交給您的。”
黑魔王單手接過，猶豫了半秒，還是啪地一聲撥開了蓋子。當目光觸及盒內時，托著的手不由自主地緊了緊。
斯內普與蟲尾巴相對著站在黑魔王的兩側，見主人沒有回避的意思，兩人便都小心翼翼地窺探起來。
但令人略感失望的是，裏面裝的只是一枝很普通的玫瑰，最特殊之處大概也就是被施了個能永遠保持盛開的咒語，即使是送給愛人表心意的禮物，也實在看不出有什麽獨到之處。
倒是盒子最底下閃著金屬光澤的戒指，讓斯內普的心不由得緊了緊。
黑魔王盯著自己親手放進石棺裏的玫瑰看了會，摘下覆活石戒指捏在手上細細摩挲，然後慢慢起身踱到壁爐前，對著劈啪的篝火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主人，卡萊爾小姐想知道您什麽時候會見她。”
片刻的沈默後，黑魔王對著火光輕聲問道，“西弗勒斯，你似乎沒有提到過，鄧布利多把戒指交給了你？”
“主……主人？”斯內普的嗓子卡了卡，他不知道黑魔王從哪裏得知的，“我以為……這只是一件無關緊要的飾品。”
“要我說幾遍，西弗勒斯，”黑魔王轉過身面朝斯內普，透著寒意的眸子在爐火的陰影中發著光亮，“不要試圖對我撒謊。你拿到它就知道了用處，我猜是鄧布利多告訴了你……覆活石，可以見到死去的朋友，家人或是……愛人。”
“主人，我對您忠心耿耿……”
“也許曾經是，”黑魔王輕聲說，蒼白的手指優雅地捏著蓋上的黑色絨盒把玩。
“我……我不明白，主人，”斯內普的目光投向縮在沙發椅邊上的蟲尾巴，“我對您的忠心從未改變過。”
又是片刻的沈默。
“我第一次見到波特就覺得他很熟悉，”黑魔王慢慢走向斯內普，又繞過他在房間裏踱步，鬥篷沙沙作響，一度讓斯內普以為是那條可怖的大蛇回到房間的爬行聲，“後來我才發現為什麽……要猜猜原因嗎，西弗勒斯？”
“我……我不知道，主人。”
“是嗎？”黑魔王耳語般的聲音從斯內普的背後傳來，“那男孩有一雙莉莉·伊萬斯·波特的眼睛。”壓得低低的聲音很慢地說道，仿佛是在仔細品味獵物的恐懼。
“主人，我向您解釋過……”斯內普的聲音突然沙啞了，嗓子似乎變得很幹澀，“我對伊萬斯絕對沒有其他感情，這也絕對不會動搖我對您的忠心。我不知道蟲尾巴對您說了什麽……”
“蟲尾巴，”黑魔王冰冷的黑眸盯著斯內普慘白的臉說，“讓西弗勒斯看看你從他書架後面的密室裏偷到了什麽令人驚喜的東西。”
“遵……遵命，我的主人。”
斯內普的臉色霎時像大理石一樣慘白僵硬，眼睛裏透出種預感到死局的空洞。
他呆呆地從蟲尾巴手上接過那兩頁紙，腦海裏立即浮現了當初跪在小天狼星舊臥室裏找到這些的情景，留有莉莉簽名和愛意的信紙，以及從三口之家的照片上撕下的她歡笑著的那一半。
淚水從鷹鉤鼻的鼻尖流淌下來，滴落在莉莉美麗的臉上。
如果說在生命的最後一秒他還有什麽想做的話，大概就是再看一眼她微笑的臉龐吧，斯內普發覺內心恐懼之餘，竟然是心願已了的釋然。
“我很遺憾，西弗勒斯，你曾經確實是個忠心又很有價值的仆人，我本該滿足你那個小小的請求，留莉莉·伊萬斯一命的，”黑魔王冷冷地說道，聲音顯得空洞又冷酷無情，裏面既沒有悲哀也沒有悔意，“但她自己愚蠢地選擇了擋在我的魔杖面前，所以，她的死亡，不是我不夠仁慈……反而你，西弗勒斯，以怨報德啊，是不是？”
斯內普心裏突然爆發出了一股巨大的怒氣，他垂著腦袋譏誚地想到，如果擋在黑魔王面前的是卡萊爾·亞克斯利，他是否還會用這麽輕描淡寫的口氣嘲笑她的勇氣為愚蠢？
“主人……”斯內普明知這種狡辯對黑魔王來說是無濟於事，但仍然堅持道，“這只能證明我確實……確實在一些事上有所隱瞞，但我沒有背叛您……”
“撒謊，”黑魔王輕輕說道，聲音壓得很低很低，“你覺得在發生這一切後，我真的還會不留一點措施，放任卡萊爾單獨在英國游來蕩去嗎？”
“您……您一直在監視她？”斯內普機械地問道。
“監視？”黑魔王很輕地說，“沒有將她拘束在霍格沃茨已經是我最大的容忍了。我不會，也絕不允許她再離開我的視線半步。不過我現在想談的是你，西弗勒斯，用背叛來回報主人的仁慈，我該怎麽懲罰你呢？”
“主人……”斯內普慘白著臉，僵硬地後退半步，一邊徒勞地舉起魔杖。
白色的魔杖迅速劃過空氣，在黑暗中閃過一道珍珠般光澤的殘影。
一聲可怕的慘叫，斯內普感覺自己全身的骨頭都在燃燒，像劈啪作響的幹柴那樣裂開，慢慢化成焦炭。特別是刻著黑魔標記的那只手臂，他感覺自己的四肢一定是被截成了好幾段。
厚厚的簾幕遮擋了窗外的光線，昏暗的房間裏似乎連時間的流逝都變得格外模糊。
斯內普感覺自己被折磨了有一個世紀那麽漫長，內心對死亡的恐懼逐漸被渴望牢牢占據。
他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覺得擁抱死亡是如此美妙的一件事，宛如幹渴的人投向甘泉，饑餓的人奔向盛宴。
折磨突然結束了。斯內普癱軟在地上，餘光呆滯地瞄著手臂上的黑魔標記被深可見骨的傷口抹去，鮮血不斷淌落到暗色的地毯上消失不見。剎那間，他滿是僥幸地想，黑魔王是不是願意看在過往的功勞上，給個痛快了。
“我不會殺了你，不必驚訝，西弗勒斯，”黑魔王高高地俯視著他，“原因很簡單，卡萊爾喜歡你，就跟盧修斯一樣。”
斯內普被劇烈疼痛占據的大腦慢了一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黑魔王口裏的喜歡，大概等同對貓貓狗狗的喜愛。他接著的話也驗證了斯內普的猜測。
“我不願意因為一只寵物的去留再跟她起爭執，”黑魔王想到此刻他倆還在冷戰中，彎起的嘴角又立即垂了下去，“但你畢竟跟盧修斯是不一樣的，他沒有那個膽量背叛我。所以，我恐怕要對你采取一些額外的措施。首先，你當然不配再擁有食死徒這個榮耀的身份，其次……”
斯內普雙目無神地躺在地上，感覺到胸口一陣灼燒，然而喉嚨已經沒有力氣發出聲音了，只能大口大口地吸著空氣。
“如果你膽敢再起一絲背叛我的心思，胸口的這個魔咒會立即殺死你，”黑魔王冷冰冰地說道，“我想想，囚犯自然還需要配一個獄卒……”他的目光掃過滿面恐慌，死死盯著房間一角的蟲尾巴，用打趣般的口吻說道。
“我看蟲尾巴就很適合，你們也算老相識了。蟲尾巴，你不會看在過往的交情上太給西弗勒斯放水的，是不是？”黑魔王冷冰冰的嘲弄口吻更加明顯了。
“當……當然不會，主人，”蟲尾巴結結巴巴地應答，不敢將目光瞥向血流滿地的囚犯。他只是想報覆斯內普往日裏對自己的羞辱。他以為黑魔王只會給寵臣來一場小小的懲戒，卻死活想不明白黑魔王為什麽僅憑兩張紙片就認定了斯內普的背叛。
他更想不明白的是，斯內普竟然真的有勇氣背叛黑魔王。
除了恐懼，一股淡淡的羞恥在瑟縮的胸膛裏蔓延，蟲尾巴愁眉苦臉地想，一個斯萊特林竟然比一個格萊芬多更有勇氣，這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了。
“你的任務是保護卡萊爾，但忠誠仍屬於我，西弗勒斯，”黑魔王捏著戒指說，“而不是幫著她一起竄通鄧布利多來欺瞞我。還有，”他似乎想努力維持冷冰冰的口吻，但話到嘴邊還是控制不住地軟了幾分，“告訴卡萊爾，我還沒消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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