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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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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章

宮墻腳下,幽深侵染。

“當心!”

蘇玄影低喝一聲,按著身側的解惜行一道急急俯身。

“哐——”

滯重宮門鎖入幽黑夜色,踏踏足音自前方不遠處疾疾掠過——

幾息後,方將將重歸靜寂。

“阿玄……”又稍待了片刻,解惜行才緩緩於昭純宮前繁茂的木植間探起身,轉頭看向身側的蘇玄影。

“嗯……”蘇玄影應了聲,卻也再說不出旁的言語。

黢黑滯緩的夜色模糊了兩人的身形,但彼此眸間滿溢的焦灼卻抹消不去。

就在不久之前的曲宴上,吉雅受盡了齊皇和席間賓客的奚落與刁難。

先是被刻意戲弄責辱,又被迫端起盛著烈酒的鎏金酒壺,最後還要換上舞姬的服飾,擺弄著身軀討好那些衣冠楚楚的席間座客。縱是解惜行和蘇玄影一心想為吉雅解困,也終究是有心無力,只能眼看著她於宮內舞弄錦綬,眼看著她掏出短刃襲向殿首,再眼看著她被集結的重重兵衛束縛於地。

“我早該意識到的,我早該意識到吉雅狀態不對,”解惜行口中喃喃,“明明她才剛被強行掠進宮中……”

“行兒,這不是你的錯,”蘇玄影輕抵著解惜行的前額,“我也未曾註意到此節。”

“可……”

“吱——”

倏地傳來宮門重啟之聲!

解惜行與蘇玄影急忙循聲望去——

卻見那掩進如墨夜色的昭純宮門中,竟飄忽似的閃出了一個身影!

“那是……”解惜行瞥見那身影上背著的麻袋,霎時眸光一凝。自那微松的麻袋口,竟垂落下一截粉霞緞衫——赫然是吉雅之前所著的舞姬服飾!

“嗯,十有八九是吉雅,”蘇玄影亦是神色一凜,伸手一下拉住解惜行,“行兒,我們快跟上!”

“好!”

更深露重,夜風微涼。

衣袂疊起,人影窸窣。

強壓焦炙而又謹慎疾速地追著前方那道黑影之時,解惜行的心間也止不住地思緒萬千。

自曲宴上吉雅被兵衛擒住後,就被齊皇下令暫時收押在昭純宮內。為了探清轉為收押處的昭純宮內的虛實變動,解惜行和蘇玄影便伺機卸下了侍從服飾,又趁亂隱匿於距昭純宮外不遠處的木植間。

然而眼下,竟有人於深夜自昭純宮內劫走吉雅!

這到底是……

思緒翻湧間,解惜行和蘇玄影已追著前方的黑影七拐八拐地鉆過了數條狹窄的宮道,避開了數道夜間巡邏的足音。

“此人,定是極為熟悉宮中路徑與夜巡崗哨。”蘇玄影沈聲道。

在又一次追著那黑影穿過了一處生著些微木植的小徑後,一座掩進濃重夜色的閣樓倏地躍入了兩人的視線。

“阿玄,你可認得這裏是何處?”凝視著那道黑影背著麻袋鉆入閣樓,解惜行壓低語調問身側的蘇玄影。

“不,”蘇玄影看著眼前緩緩闔上的閣樓門,“從我們方才深入的距離大致估算,此處極有可能已抵至了外臣不能進入的後宮妃嬪所處的地界。”

解惜行聞言意會頷首。

也就是說,即便是從前擔任將軍的時候,蘇玄影也不曾來過此處了。

兩人又於閣樓外的木植叢裏隱匿了許久,一直到陣起陣散的夜風將兩人頂上的枝椏搖落了約莫十餘片葉子的時候,方瞥見先前那道背著吉雅步入閣樓的身影又推門邁了出來。

“阿玄。”

“嗯。”

兩人盯著那道離去的身影隱入濃濃夜色,又稍待了片刻,才緩緩起身,朝著閣樓一道潛行而去。

至於閣樓的隔扇門前,解惜行同蘇玄影對視一眼,伸手撫上木制門板。

“吱——”

隨著隔扇門開啟,眼前所見的,竟是一片空蕩,唯有在閣樓內靠近中心的另一側,置著一個拆卸了一半的高臺。

“這……莫非是從前用作看戲的戲臺?”蘇玄影向前踏步走入。

“戲臺?”解惜行闔上門,也步上前來,“阿玄,你的意思是,這從前是座戲樓?”

“嗯,或許……”蘇玄影說著,正欲再走近些,好看得更為分明——

“啪!”

一聲異響自蘇玄影的腳邊傳來!

下一瞬,足下的排排地磚竟驟然開始坍塌下陷!

“阿玄,快抓住我!”

落後幾步的解惜行朝前方跌落的蘇玄影猛地撲來!

“行兒!”

蘇玄影只來得及抓住解惜行遞來的雙臂——

一息間,周遭石磚四落,耳畔風聲急遽,目中閣樓湮散。

“哐!”

身軀墜向一片冷硬。

.

待得攀遍周身的隱痛漸漸好轉,解惜行撐著底下冷硬的石地,慢慢半坐起來,試探著朝身側伸出手。

“阿玄?”

“我沒事。”

溫熱的觸感應聲握住了解惜行的手。

兩人又多等了一會兒,待雙目重新能適應昏暗了,才互相支撐著站起身,發現頂上之前兩人自閣樓內墜落時所散開的石磚竟都已全數閉合了,眼下此處肖極了一個處於地底的石窟。

“這裏似是一個人為建造的密室。”蘇玄影推測道。

“這石窟頂上還特意以廢舊的戲樓用作遮掩,如此行徑……”解惜行正說著,卻忽地瞥見西側的石壁有些異樣,“哎,阿玄,你看那兒。”

解惜行扯了扯蘇玄影的衣袖,引他也朝著西側望去。

卻見那面石壁上,竟刻著些狀若木植的紋樣。

“這是……”蘇玄影移步上前,看了看石壁上的紋樣,“各式草藥嗎?”

解惜行點點頭,亦上前逐一查看起石壁上刻的草藥紋案。“塊根莖直,葉片五角,此為川烏。塊莖近圓,葉常單一,此為天南星。根圓莖直,葉三出式,此為當歸。這裏還有天葵子、蘆根、木防己……”

覺出蘇玄影一直看著自己,解惜行便收回撫過紋樣的手,解釋道:“阿玄你也知道,我師父乃是江湖聞名的鬼醫,早年間他也曾想過讓我繼承他的衣缽,遂給我塞了許多醫書。奈何我於岐黃之術實在是沒有什麽天賦,學了許久也只會了一點皮毛,所以後來他老人家也就放棄了。”

蘇玄影點點頭,卻是邁步靠近解惜行,輕握住他的手,又將手掌攤開朝上。“行兒,你這是方才沾染的?”

卻見解惜行攤開的五指處,皆或多或少地沾染了些棕黃色的粉末。

“哎?我方才……”解惜行重又擡眸看向石壁,凝神靠近了些,鼻尖忽地嗅到了一抹香氣。

“色呈棕黃,馥郁散香……”解惜行在石壁上所刻的紋案中搜尋了一遭,鎖定了位於右下方的一種草藥式樣,“就是此處的當歸。”

蘇玄影聞言了然。“所以,這石壁上塗抹了一些當歸所研磨而成的藥粉。”

“嗯,那麽,若我猜得不錯,破局的關鍵就在這處當歸紋樣的底下。”言畢,解惜行便朝著那處刻著當歸式樣的石壁伸手,施力按去。

“轟——”

一道悶響應勢而起,解惜行察覺手下震動,便提步後撤。

下一息,面前石壁現出裂痕,自右向左緩緩而敞。

直至悶響息止,先前的石壁後竟敞開了又一新的石窟。

“嘖,這機關還真是精巧。”解惜行忍不住蹙眉。

“確實如此,看樣子,這建造密室的人怕是頗費苦心。”

兩人對視一眼,而後便一道跨過敞露的石壁。

甫一進入第二個石窟,前方不遠處便赫然顯現出一刻有許多鑿孔的石壁。這些鑿孔或大或小,或圓或方,或疏或密,星羅棋布,似是隨意鑿就,又似暗藏玄機。

解惜行先是近前凝眸看了半晌,繼而又後撤一步,再撤一步。

“阿玄,這些鑿孔好似排成了某種……”話未言盡,蘇玄影已先行踏步上前,對照著鑿孔駐足而立。

“是穴位。”

卻見蘇玄影站定後,最外圍的鑿孔輪廓幾與其身形相合。解惜行見狀便移步上前,嘗試在石壁上的鑿孔與蘇玄影的軀體間進行對照。

“嗯……阿玄,你最好蹲下來點,”解惜行道,“這石壁上的鑿孔所依據的人身似乎身量較你的矮些。”

“或許,建造這密室之人,當真是在意指著誰也說不定。”蘇玄影猜測。

隨著蘇玄影稍稍下蹲,石壁上位於最上方的一處鑿孔,竟一下躍過了他調整後所對應的身量高度。

“找到了,”蘇玄影轉頭看解惜行,“行兒,那處最高的鑿孔,是不是並無對應的穴位?”

“嗯,我從前看過師父的十二經脈圖,所以還有點印象,那處石窟較頭部的百會、前頂穴都要高出幾寸,顯然已超過穴位所在的範圍了。”說著,解惜行便四下看了看,取了地上一大小看著差不多的石塊,將其遞給蘇玄影。

蘇玄影自是知曉解惜行的用意,接過石塊後掂了掂,繼而朝著面前的石壁信手一拋,那石塊便恰好卡進了那處最上方的鑿孔。

石塊嵌入,兩人的耳畔隨即響起了一道熟悉的悶響。

“轟——”

鑿孔遍布的石壁右移,於後敞出昏暗空蕩。

“阿玄,走吧。”

“好。”

解惜行隨手拍了拍方才撿拾石塊時沾上的塵土,同蘇玄影一道邁步而前。

踏步之聲止歇,空曠石窟盡顯。

“行兒,當心,”蘇玄影迅疾掃過四下,稍稍擡手擋住解惜行,“相較於之前的兩個石窟,這第三間密室似乎要空曠得多。”

“那麽,這兒極有可能設下了什麽機關。”解惜行亦是神色戒備。

“錚錚——”

正警惕間,倏爾一陣琴音乍起!

泠泠琴音八方而來,卻如利錐聲聲入耳!

“呃啊!”

解惜行和蘇玄影不由齊齊俯身,急急捂住耳側凝神警惕。

“阿玄,這琴音……”解惜行轉向蘇玄影,勉力啟唇緩道。

“嗯……”蘇玄影辨出解惜行的口型,點頭肯定,“能刺人心神。”

沓沓琴音愈轉愈急,怵怵心神愈攪愈悸!

解惜行捂住耳側的雙臂不禁愈縮愈緊——

“嗖——”

驟然一肅肅寒意破空迸起!

“行兒當心!”

蘇玄影呼聲方出,解惜行旋即足下一蹬,騰身躍起——

一柄淩厲羽箭於其翻轉袖間迅疾而過!

“嘶——”

箭尖沒壁,白衣落地。

“行兒!”

琴音稍弱,蘇玄影急忙起身靠近解惜行,查看他的狀況。

卻見一道破口突兀橫亙於解惜行的左袖上,露出其下的蝶狀印跡。

“阿玄,我沒事,”解惜行任由蘇玄影小心翼翼地捧著自己的左臂查看,“只是因心神被琴音所制,才會有些閃避不及。”

再三確定除了布料破損,解惜行並未受傷,蘇玄影才放下他的左臂。“琴音好像停了。”

鏗鏗琴音已然止息,兩人對視一眼,一道上前查看那支射入石壁上的羽箭。

“奇怪?”蘇玄影忽地口吐疑惑。

“怎麽了,阿玄?”

“行兒,你看,這支羽箭的箭尖只沒入了石壁半寸有餘,”蘇玄影虛捏兩指於箭尖處稍稍比劃了下,又屈指於周圍的石壁處叩了叩,“但從這支箭方才所射之急速與這石壁並不過分硬實來看,應當遠不止如此才是。”

聽聞這話,解惜行便又湊近了些,凝神細看箭尖與石壁的接合處。

“阿玄,你說對了,此處的石壁不對勁。”說著,解惜行便伸出手,沿著箭尖沒入處施力一按。

“轟——”

又是一道悶響之聲,石壁現隙,向旁推移。

隨著其後石窟漸漸顯露,終於,一道熟悉的身影現於兩人的視野——

那人明明還披著綺麗繡蝶的緞衫,周身的明艷卻早已被新添的道道血痕蠶食殆盡,衣衫混著幹涸的血跡被段段麻繩縛起,再緊緊地捆於一根木柱之上,而那耷拉著的頭,似是明晃晃地昭示著那人的死生不定。

此刻,兩人喉間幹澀的呼喊再難壓抑——

“吉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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