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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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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二十四章

夏茯缺乏和異性接觸的經驗, 也不清楚喜歡一個男人是什麽心情。

因為她是個晦氣的女孩,連爸爸都沒怎麽抱過她,而年幼的弟弟頂多算一團會哭會鬧、軟綿綿的肉團, 牽手時夏茯常恐懼於他尖銳哭聲中隱藏的需求,那麽急切, 那麽蠻橫不講道理。

沒誰像方景澄這樣, 他像小狗一樣垂下腦袋,帶來一種似乎很親近、但安全的觸碰, 讓她產生了一種怪異的好奇。

他的臉頰也和嘴唇一樣柔軟麽?

如果這個時候雙手捧住他那漂亮的臉蛋,把指尖埋進亂翹的銀發, 用指腹按住眼角, 不讓他離開, 然後定定看向那雙湛藍的眼眸,問他“你在想什麽呢?”,到時候方景澄又會露出什麽樣的表情?

他嚇到她了,她也應該做點什麽。

可臨到實踐, 別說嚇到方景澄, 夏茯也因為這出格的想法覺得混亂——

他們或許應該稍微保持一點距離。

她緊張地蜷起右手,把它壓在另一只掌下,望著方景澄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對方看起來倒是很無所謂,他伸出舌尖飛快舔過嘴角的一點碎屑,大口吞咽甜蜜的果醬內陷, 好像本來就是這種隨性自然的吃相。

“你推薦得沒錯,這個的確很好吃。”

方景澄笑著將空紙袋折成小塊,轉而去拿一邊的包子。

“我們看看別的吧。”

接她上學, 一起吃早飯,以及突然的小動作。為什麽要做到這個地步?這也在“陪讀業務”範疇之內麽?

疑問一旦滋生, 便無法遏止。夏茯的心思已不全在吃上了。

她仔細觀察方景澄的表情,正打算開口,一旁方景澄的手機就突然響了起來。

青年先是隨便掃了一眼屏幕,似乎不打算理會對方,可看清“奶奶”兩個大字後,又發出一聲嘆息,認命似的將手伸了過去。

“抱歉,我先接個電話。”

他頎長的手指隔著油紙輕輕一掰,白軟的包子就被分成了兩半,露出裏面夾雜著花朵的肉餡。

“喏,這個就是槐花的。”

方景澄將大的部分遞給夏茯,然後垂頭咬住剩下的,囫圇幾口吞下喉嚨,接通了電話:

“餵——,起來咯,已經在教室吃飯了。”

夏茯只喝過槐花蜜,還沒吃過槐花包。奶白的花骨朵蒸熟後發出縷縷清香,植物特有的爽脆口感中和了肉包的油膩,她小口咀嚼鮮甜的肉餡,不動聲色地旁觀方景澄打電話電話。

老家的方言語調總是很快,一個又一個詞,音節完全連在一起,開口時機關槍掃射似的往外亂撞,哪怕正常說話也像在吵架。

相較而言,方景澄就很斯文。他說的是S市本地方言,婉轉的語調很符合大眾對南方人吳儂軟語的想象。

S市交通工具播報到站信息時,方言、普通話、外語輪流一遍,夏茯在這裏待了快一年,勉勉強強能聽懂方景澄的意思。

青年鼻音很重,說到特別的句子還會拉長尾音,在電話外乖乖點頭,配上那種無奈的表情頗有幾分撒嬌的意味。

“知道的,我答應過爸要好好念書……比賽也已經報名了,找了很出色的隊友,會給他一個交代。”

……

“嗯嗯,錢也夠用……給他發現,又要說你寵壞我了。”

他歪著腦袋,將大半重量托付給手機,空出的一只手像貓咪無聊時亂甩的尾巴,在桌面上劃來又劃去。

夏茯的視線也跟著那只手晃動。

盡管開始接電話有點不情願,但開口後,他還是蠻放松的。

奶奶一定很喜歡他,家庭氛圍說不定也很好。

因為方景澄和弟弟一樣都是男孩子麽

藏在高高在上公子哥背後的一面是備受長輩疼愛的男孩,可惜深入了解方景澄不會讓夏茯喜歡他,反倒讓她感到煩躁。

她只在室友打電話時,聽到這種溫馨的對話。

為什麽別的家庭會過得這麽幸福,這才是日常應該有的樣子麽?那我為什麽會過成這樣,是我的錯麽?好奇怪又好羨慕……

千奇百怪的想法在心裏蔓延,夏茯仿佛看到“透明的墻壁”在自己和室友間升起。

雖然難過,但這些心思絕對不能說出去。不然對方一定會覺得很奇怪,然後開始討厭自己。

為了避免繼續失態,她往往會悄悄捂住耳朵,躲到陰暗的角落。

現在手裏的槐花包也不香了。

夏茯不知不覺停止了咀嚼,沈默地等待方景澄結束。

終於,每日報備告一段落,青年“呼”地松了一口氣,重新將視線放回夏茯身上。

“怎麽了?已經吃飽了麽?”

夏茯搖了搖腦袋,因為方景澄溫柔的關心感到了壓力。

“謝謝你請我吃飯、專門來接我,我真的很高興,除了競賽有什麽我能為你做的麽?”

“……昨晚為什麽會幫我呢?”

她早該這麽問了。

昨天事發突然,沒有提問是因為慌亂。在那種過於疲憊的狀態下,她難免會變得軟弱,只想著抓住最近的方景澄,修補千瘡百孔的心靈。

況且以那副狼狽的樣子,說想要幫忙有什麽用?不僅看起來毫無說服力,還會讓她變得更可憐。

夏茯不想這樣。

剛剛方景澄打電話提到了錢,他只要好好學習,奶奶就會給他打錢……真好,可她的錢在哪裏呢?家裏人從不會給她錢。

她要是沒法證明讀大學,留在大城市能賺到很多錢,搞不好就會被換成高額彩禮。十五萬一錘定音,一步到位,絕對比等她出人頭地容易。

男女朋友間補課是義務勞動,沒法收費怎麽辦?有感情糾紛,競賽失利拿不到錢又要怎麽辦?

她太遲鈍了,方景澄又有很多出人意料的舉動。課堂是自己唯一能夠呼吸的地方,她得在這裏把事情問明白,好爭取一點主動權。

方景澄微微一怔,敏銳地捕捉藏在謝意後的疏離。

好直接、是因為追求表現得太急了麽?

剛剛覺得她反應很可愛,想進一步捉弄她,就舔了一下她的手心。

不過看夏茯縮手的動作,他就知道自己搞砸了。

她一定是被嚇了一跳,哪怕他後面裝作無事發生,企圖轉移她的註意力,也沒能逃過這茬。

方景澄隱約有點失落,但又覺得事情還沒超出掌控。

的確,剛經歷過恐怖的跟蹤狂,夏茯肯定會對異性的好感排斥,他最好退一步,把自己放回安全位置。

他趴在桌面上,將下巴墊上胳膊,擡頭看向夏茯。

“因為惜才?”

“就跟剛剛電話裏說的一樣,我家裏最近抓我學習很嚴,萬一知道我在外面找槍手一定很麻煩。”

“我好不容易選中聰明的你,又剛好抓住了你的小尾巴,我們知根知底,可以說是最完美的合作關系。要是你一蹶不振了,另找一個也很費心,當然得好好照顧你嘍。”

青年慢慢眨動眼眸,長長的睫毛晃動著,令人想到被風吹動的花枝,在眼瞼下投出小片陰影。那種自下而上的仰視,讓他看起來真誠又無辜。

夏茯終於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她垂下眼眸,慎重地跟方景澄保證。

“我不會讓你失望的。吃完早飯的確元氣滿滿,我們這就開始準備上課吧!”

“來的這麽早,可以選很好的位置呢,加油。”

為了激發他的學習熱情,還示意性做了一個打氣的動作。

不用方景澄耍感情牌,她也會好好準備。

他已經和家人報備過這件事了,方景澄的權力到底來自家人,組隊學習這種事做得好她夏茯就是良師益友,做不好就是害孫子分心的紅顏禍水。

天知道那邊失望後,江蓉會怎麽處理自己。

方景澄一聽到學習就嘆氣,但他話都放出去了,肯定不能收回去。

“好吧,好吧,這就走。再缺勤我家裏的老頭子就該殺了我……”

“這幾個留給你課間吃,我們午飯再見咯?”

他把紙袋塞進夏茯包裏,頂著她鼓勵的目光,依依不舍地同她揮手告別。

當方景澄背影徹底從視野中消失,夏茯臉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

這節課是線性代數,他們應用數學一個班會一起上課,鬼知道那群男生進教室後看到她的傷勢會說點什麽。

但她絕不會為了這種小事,放棄第一排這種聽課的好地方。

夏茯無意識撫摸臉上的紗布,翻開課本,開始預習今天的內容。

臨近八點,教室陸陸續續迎來學生,有些人的目光落在夏茯身上,只是她看書時很容易入迷,並沒有特別放在心上。

直到突然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餵夏茯,你這臉怎麽了?”

“笑死,好像花貓。”

不需要擡頭,夏茯就從那無禮的說話方式裏認出他們的身份。她擡頭環視一圈,果不其然,正是和包志偉玩得好的那幾個家夥,昨晚放學時,他們哥幾個還在激情討論“出軌被捅女孩活該”的事情。

夏茯抿緊了嘴唇。

“不小心從樓上摔下來的。”

難怪大家都說物以類聚。

眼前的男生又高又瘦,穿著寬松的運動T恤,頭發也染成了時髦的黃色,但染發劑質量明顯堪憂,那頭短發又亂又蓬,配著骨幹的身材,讓他看起來活像一根稭稈。

“稻草頭”上下打量了一番夏茯的儀表,滿不在乎地評頭論足,“哇,笑死,你也太不小心了!原來這種事情真的會在現實發生啊?”顯然對她的感受漠不關心。

接著他眼珠一轉,終於問到了關鍵。

“對了,你知道包志偉去哪兒了麽?他昨晚沒回宿舍,打電話也不接。”

拘留所會沒收犯人的手機,他們幾個要好的男生一夜苦等,終於意識到了事情不對。

夏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盡量保持平靜。

“為什麽包同學不在……會來問我?不應該是室友更清楚這些事麽?”

“他和你們說過,我們有什麽特別關系麽?”

他們知道包志偉的動向麽?知道多少?明明大家都是同學,為什麽沒人來告訴自己呢?

因為她成績很好,臨近考試的時候,班長總會請求自己給男生們補課,夏茯也總是一口答應。

畢竟從高中開始,她就是李老師最喜歡的學習委員,李老師對她好,她自然樂意給別的同學補課作為回報。

三年下來,夏茯不僅自己聰明,還培養出了“金牌講師”的能力,在S市掙到了買電腦的第一桶金。

她的優秀毋庸置疑,“稻草頭”就以忘記寫作業為由,抄過好多次她的作業,重點筆記也覆印過一大沓。

夏茯自認為和大家關系還不錯。哪裏料到危險逼近前,他們全在一旁觀望,說著只有“小集體”理解的暗號:

“誒?我還以為大家都知道你們的關系呢?”

“笑死,我就說成不了啦。”

看著他們擠眉弄眼的模樣,夏茯緊緊攥起藏在桌下的手掌。經此經歷,她終於意識到因為一味的忍讓、順從,看似平靜的班級關系其實一塌糊塗。

放到過去她可能就忍了,以消極回避作為抵抗,盡量減少和對方接觸。

但她都揍過包志偉了,再離譜的事情都幹過了,沒理由再忍這個混球吧?

他到底在笑什麽?好生氣,可突然拿拐杖敲他腦袋是違紀的。

冷靜點夏茯,想想看,方景澄之前是怎麽說話的,怎麽用那種反問的句子讓人生氣?

夏茯努力思考,被青年親吻的手心似乎還殘留著奇妙的觸感,現在它因為憤怒變得很燙,像烙印陷進肉裏。

她直勾勾地盯著“稻草頭”,語氣十分平穩:

“笑死是什麽意思?”

“這件事有什麽好笑的麽?我只是皮外傷,但卻你喘不過氣要死掉了麽?能給我好好解釋下麽?”

最開始“稻草頭”並沒有覺得夏茯和往常相比有什麽不同。

女孩身形瘦小,長相又是清純無害的類型,說話時輕聲細語,像朵沾著晨露的小白花,叫人提不起興致。

可現在他有點不確定了。

“稻草頭”下意識移開了視線。

“就是個網絡用語,用來活躍氣氛的。你看你受傷這麽慘,我想隨便說點什麽逗逗你嘛?”

她有一雙貓一樣的眼眸,瞳仁又圓又黑,像是漆黑的夜晚,讓他覺得滲人——

再可愛的貓也是肉食動物,體型達到一定程度,就能一口咬穿獵物的喉嚨。

“我沒有覺得高興,我真的很想知道哪裏好笑,這真的有趣麽?如果你不知道怎麽逗別人開心,還是不要開口比較好,因為——”

女孩學著他方才打量人的舉動,視線自上而下,緩慢掃過“稻草頭”的身體。然後她輕輕蹙起秀氣的眉毛,真誠地總結說:

“會像奇怪的人。”

“笑死。”

“稻草頭”瞪圓了雙眼,他大概從沒想過自己的口癖會反過來成為傷害自己的道具。再加上夏茯平時又是一副內向文靜的模樣,他甚至分別不出她是在真誠的建議,還是刻薄的嘲笑——

無論哪種都殺傷力驚人。

“你、你、你……”

他氣喘籲籲,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你”了半天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看起來真要“笑死”過去了。

而夏茯看熱鬧手也不閑著,她摸上拐杖,做好了給他一家夥的準備。

但這世上不是人人都像包志偉。

男人瘦得像稭稈,內心也像稭稈一樣不堪一擊,只是仗著別人好說話,便耀武揚威起來,事實上詞匯量終究只有短短幾句。

“幹嘛啊!一大清早火氣這麽重!”

“稻草頭”用力跺腳,扭頭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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