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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世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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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世風

迎面劈來的劍在付英眼中不斷放大,白刃寒光,勢如破竹。

忽聽一聲“刺啦”聲響,朵顏落下的劍刃竟被硬生生破開,緊接著,密集如暴雨的刀鋒順勢劈來,刀刀入肉,招式狠厲。

朵顏定睛一看,只見一人身著鮮衣金甲,背對著她,如瀑的長發高高豎起,手中長刀飲血,血液匯集於刀尖,滴落在地。

“付祂......”她咬牙切齒地念著這個名字,日日夜夜,這個名字就如跗骨之疽一般折磨著她,使她夜夜不得安眠,每一合眼,就是那夜月色涼薄,火燒連營。還有那令她再不能忘的如月色一般冷淡的眼神。

她瘋了一般日思夜想都想見到她,和她決一死戰,要麽把她的頭顱割下來奉為至寶,或者成為她刀下亡魂。

她從戎生涯中唯一一次徹頭徹尾的大敗,全系付祂。肯與不肯,願與不願,她都要把這口咽不下的氣討回來。

“付祂——”朵顏拼盡全力,揮劍而來。

付祂將付英扔給池海,還未及轉頭,耳後傳來一陣破風之聲,她下意識地往側邊滾去。

朵顏身量高大,力大無窮。劍勢猶帶萬鈞之力,稍稍挨上一刀都得見骨。付祂避其鋒芒,借勢而上,飛上檐壁。

“果然和以前一樣,毫無長進。”朵顏冷哼一聲。她等了這一天等了太久,滔天的恨意迫使她日日磨牙吮血,以待今日之時。

“我丟下了笨重的刀,開始用劍。後來我才發現,原來中原人的劍集力量與速度與一身,殺人於無形之中,決勝於生死之際。果真是天下一等一的殺氣。”

正說話間,她瞇起狹長的眼眸,劍刃映出檐上付祂波瀾不驚地神色。她怒喝一聲,緊隨其後,腕間使力,揮劍破空而來。

付祂抽刀格擋,劍刃與刀鋒相撞,火星爆濺,映亮了付祂咬牙的面容。

朵顏的力量從來都是絕對性的碾壓,仿佛身體裏住了一頭獅子,每一擊都是拼盡全力,蘊含絕對力量的爆發。

刀刃掠過劍尖,發出一串刺耳的“刺啦”之聲。付祂飛速向後掠去,躲避著朵顏揮砍過來的劍刃。

“只會跑嗎?”朵顏微微蹲身,揚起帶著血色的面容,她死死盯著付祂後退的身影,低低冷笑了一聲。

頃刻之間,身形驟移,像草原上鎖定獵物的野豹,猛地一躍而起向前撲去,殘影猶在,人卻已掠至付祂近前。

付祂躲閃不及,她看著飛掠而至的劍刃,千鈞一發之際轉過身,用後背生生承受住了這一擊。

血液飛濺,付祂吃痛地從檐上墜落,“撲通”一聲砸進了地面。

劇烈的疼痛使她眼前陣陣發黑,她勉強撐起身子,想拿起刀。入眼一雙沾滿塵土的戰靴,輕而易舉就將她手裏的劍踢飛。

朵顏提著劍,緩緩逼近倒地不起的付祂,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繁華富貴醉軟了你握刀的手。和上次相比,你弱了太多。”

付祂急促地喘息著,她拼盡全力想要站起來,卻發現周身綿軟,竟連一絲一毫的力氣都沒有了。

眼前一陣一陣發黑,後背像破了個大洞一樣,絲絲涼意透著橫亙背部的傷口透進來,疼得她幾欲暈眩。

朵顏像是失去興致一般,了無趣味地扔了劍,將付祂撈起,扔在肩上,塵土飛揚,人高馬大的女將扛著昏迷不醒的人,緩緩消失在滿目瘡痍的街道上。

......

匈奴撤出了十二鎮,一方面是因為滄州軍隊卷土重來,被攻下的城鎮臨陣倒戈,氣勢洶洶而來。另一方面是匈奴軍營彈盡糧絕,但糧草營遲遲沒有動靜,朵顏心中起疑,連夜拔營,帶著殘餘軍隊撤入茫茫草原。

草原之上,就是匈奴的主場。謝清塵數次派人均無功而返,大多迷失在一望無際的原野之上。

匈奴雖退兵了,滄州卻遭受重創。守邊大將付祂被俘,生死未蔔,滄州軍隊也元氣大傷,短期內無力再戰。

明明春已來,渺遠的滄州卻像陷入了永不退去的寒冬。

謝清塵站在府前,看新樹抽芽,萬物一片欣欣向榮。他就這麽枯站了許久,連王秋遲出來了都不知道。

王秋遲輕嘆一聲,道:“還在掛懷嗎?”

謝清塵點了點頭,眼中無端有些淚意。自付祂被朵顏擄走之後,他一直陷在愧疚難當的心緒之中,無法自拔。

若是他能如謝問所希冀的一般學成武藝,也就不至於會讓付祂一介女子成日戰場廝殺,活在刀劍無眼之中。

娘從小就希望付祂能找到如意郎君,平平淡淡,相伴一生。朝堂上的詭譎風波,戰場上的腥風血雨,她都不必直面。

可痛在謝清塵生來孱弱,別說大刀,就連木劍舉起來都吃力。付祂本來是謝問以伴武招入府的,結果學到最後,只剩付祂一人苦苦堅持,最終學有所成,一戰成名。

而謝清塵早早捧起了書卷,執起筆墨,立志要做不世之才。

可世事難料,謝問年老體弱,早早告老還鄉。留下滄州這麽一個爛攤子扔給謝清塵。

彼時他尚未及冠。

子承父業,他還未及一展身手,就被迫留在了滄州這一一隅之地,擔起了守衛昭朝邊境的職責。

剛開始的時候,他和付祂兩人苦苦支撐,手下的人不服管,付祂就打到他們服管。匈奴人趁虛而入,連奪數城,付祂就帶著兵跟他們硬碰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借此逐漸在邊境建立威望,成為令敵人聞風喪膽的存在。

滄州能有如今安如磐石的局面,付祂功不可沒。

可謝清塵除了當個掛名太守,卻日日庸碌,就連地方上的貪汙受賄都沒發覺。

“付將軍吉人自有天相,定會平安歸來。”王秋遲將他攬進懷中,低聲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但是你要相信,天生我材必有用,無人生來就是廢物,一味地自怨自艾便如一葉障目,再不見山。”

謝清塵埋首於他懷中,無聲落淚,洶湧的淚水濡濕了他的前襟。

......

今夜月光皎潔,灑下一地清輝。

付英披衣立於院內,仰頭看著淒迷的月色,沈默不語。

付祂杳無音訊,她心緒難平,夜不能寐,幾乎夜夜就這麽枯等在院中,從入夜時分等到天亮。

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池海雖勸過她,卻還是無用,索性每夜就抱著兵書來她院裏夜夜陪她。

一陣長風拂林,夜晚中付英的感官尤為敏銳,她目光一凜,望向虛空中的某一處:“誰?”

池海也放下書卷,站起身來,循聲望去。

一道黑影立於月色幽微之處,涼風輕拂枝葉,沙沙作響,那人垂手默立。

“在下面容有損,怕驚著將軍,故不露面。”一道沙啞的聲音響起,付英幾乎瞬間就認出來了。

這是交戰之時,越過沙暴給他們通風報信的人。

“在下知曉付將軍落入敵軍之中,下落不明。在下願只身前往,救付將軍於水火之中。”那人刻意壓低了聲音,緩緩說道。

“朵顏定會嚴加看管,你又非其親信,如何脫身?”付英緊緊盯著他,問。

“山人自有妙計,將軍不必掛心。”那人蹲了一頓,續道:“只是有一不情之請。”

付英道:“你說。”

“下次滿月之時,我會救付將軍出來。只是究竟人少勢寡,脫身絕非易事。屆時我會傳書於付將軍,告知何處,還請將軍提前派兵埋伏。”

付英眉頭緊鎖,她沈吟片刻,道:“聽上去太過冒險......就怕到時候人沒救出來,把自己也搭進去了。”

那人輕輕笑了笑,嘶啞的聲音逸散在風聲中,送至她耳邊:“世無萬全之法。有失必有得,若不放手一搏,怕是連最後的機會都沒有了。”

付英定定地看著他,心中卻無端生出些熟悉之感。

......

付祂是被一盆冷水臨頭澆醒的。

她費力地睜眼,觸目所及是陰暗潮濕的牢籠,頂上開著一扇小小的窗,灰白岑寂的天色照進來。

朵顏用劍柄拍了拍她的臉,道:“別裝死了。”

付祂吞了口血沫,艱難開口:“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士可殺不可辱,你這番折辱是何意義?”

“讓你輕而易舉地死了,那我也就無甚樂趣了。我所求的,是要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朵顏蹲身,緩緩逼近她,眼裏淬著毒,像是吐著蛇信的蛇。

......

京城春暖花開,正值陽春三月,飛雁來信,生機盎然。

世子驟卒,登基大典卻延誤不得。靖親王於萬般悲痛之中倉促繼位,臨朝稱制,改年號為永康,意為千秋萬代,國泰民康之意。

竇雲加九錫,建宗廟,享無上殊榮,當真做到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只是新帝終究令舊臣大失所望,本以為會挫一挫竇雲的士氣,孰想到比起那窩囊草包的廢帝劉煜,竟有過之而無不及,連“加九錫,建宗廟”這種舉世無雙的封賞都搬了出來。

到底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看來昭朝,是真的要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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