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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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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棋局

夢中一悸,劉煜驚坐起來。

他伸手摸了摸身側,一片冰冷。

連日的大雪今夜停了,皎月初上,亮澄澄的月光透過窗欞灑進來,落在一方屋裏。

他披衣起身,倚著窗就了口涼茶,透人心肺的涼意直貫而下,倒讓他從魘中稍稍掙脫了些許,清醒了過來。

忽地,窗下有窸窣之聲,雖細微,劉煜卻聽得真真切切。

他皺了眉,將擺在刀架上的長刀取走,冷聲道:“何人膽敢夜闖秦王府,不要命了?”

“咣當——”一聲,那人像是撞到了木制窗欞,痛呼了一聲。

“桑田?”聽到熟悉的聲音,劉煜眉間微松,試探性地問道。

“主......主子。”桑田從窗欞下面冒出頭來,他被撞的有些暈暈乎乎地,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劉煜跟他大眼瞪小眼了半晌才道:“怎麽跟賊人似的翻窗?”

桑田磕巴了半天,回道:“我......我一時情急,想跟主子回報消息,忘了主子已經安寢了。”

劉煜看他一身風塵,便招呼他進來:“進來說吧,外面冷。”

屋裏燒了地龍,甫一進屋,那股子在冰天雪地裏涼透的勁終於緩過來了。

劉煜坐在桌旁,打量著他。

“如今才回來,遇到什麽事兒了嗎?”

桑田長出了口氣,道:“王妃沒事。”

劉煜用看傻子似的眼神看著他:“我知道,這事還有人不知道嗎?”

“......”桑田一時無言,付祂沒事的消息已經傳的天下人皆知了嗎?

劉煜同情地看著他,點了點頭。

“好了,說正事,就沒什麽別的消息了嗎?”劉煜將手攏進袖內,窗子沒關緊,有些許冷風灌了進來。

“謝氏府裏的人防我防的很緊,又派了守衛看護,我在府內,半點消息都打聽不到。”桑田搖了搖頭,道:“我是趁著守衛松懈的時候逃出來的,片刻不敢停留,馬不停蹄地回了洛陽,畢竟王妃機警,稍有不慎就會把我抓回去。”

劉煜眉間微蹙,他喃喃自語道:“她攔著你做什麽?”

桑田誠實道:“不知道,許是有什麽事情不方便讓主子您知道?”

他冥思苦想了半天,忽地靈光一現,他頓悟道:“啊!想起來了,前些日子在府裏的時候那些侍衛喝了點酒,我從他們嘴裏套了點話出來。”

“說是謝氏和王氏結了盟,謝氏借兵,王氏借糧,兩家結了秦晉之好!”

劉煜聞言,放在桌上輕點著的指尖微微頓住。

“結盟?他們結盟,是要反,還是要降呢?”

天子病重,朝野驚動,人心浮沈,乃至惶惶不可終日。

“應是今年格外嚴寒,陛下著了涼,又有陳年舊疾並發,是故病重。”醫官把了脈,對一旁的皇後竇氏道。

竇氏蹙著眉,她看著龍榻上神色蒼白,垂垂老矣的皇帝,眸中有些許厭惡。

“有法子治嗎?”她用帕子捂著唇,悶聲道。

醫官猶疑了片刻,踟躕道:“有是有......只是......”

侍立在側的魏思道似乎有些厭煩他磨磨唧唧的樣子,厲聲道:“別說那麽多沒用的,就說能不能治吧。”

醫官拜了一拜,戰戰兢兢道:“微臣盡力為陛下續命。”

竇氏卻聽出了他話裏的不尋常之處:“續命?意思是無藥可醫了嗎?”

醫官被他們為難地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只得破罐子破摔道:“陛下常年縱欲過度,體內空虛,陽氣彌盡,正是虛弱之際。風寒侵入又加重了身體的痹癥,只怕是無力回天了。”

竇氏不言,她與魏思道分立兩側,卻又心懷鬼胎。

天子還未立遺詔,絕不能讓他就這麽撒手人寰。

魏思道小聲警告他:“給我把陛下的命吊住,無論用什麽法子,要是就這麽一聲不吭的沒了,唯你是問!”

豆大的汗滴緩緩劃過醫官年邁的鬢邊,他低著眼,連連稱是。

“執金吾大人,本宮乃天子正妻,一國之母,你就這麽越俎代庖,也太不把本宮放在眼裏了吧。”竇氏盯著魏思道,眼角微揚,語氣不善。

魏思道冷哼了一聲,殿外的禁軍悄無聲息地湧了上來,只聽得刀劍出鞘,寒光乍現。

他看著竇氏,聲音有些陰陽,那是宦官獨有的聲線:“皇後娘娘,陛下龍體抱恙,不宜見風,我看,這日日請安,也可免了吧。”

竇氏鳳眸微微睜大,她語氣惶然:“你......你豈敢?”

魏思道輕輕拍了拍手,語氣輕松:“送皇後娘娘下去歇息吧。”

翌日,一則秘聞傳遍了大街小巷。

“誒,你知道嗎,聽說天子病重是跟那個命裏帶煞的煞星相克呢!”

“真的嗎?這秦王不是從小就在宮外長大嗎,怎麽還能克到天子?”

“命硬唄,秦王出生時關內恰逢千年難得一遇的洪災,良田萬頃盡數沖垮,許多地方顆粒無收,百姓流落他鄉,更有甚者,人食人呢!昭朝建朝來便未有這等怪事發生,怎就偏他秦王給遇上了?”

“當時便有流言道秦王與國運相克,今上心生忌憚,便把他送到宮外交由司空撫養,這麽多年了,就給了個秦王的封號,連接進宮看一眼都不曾。”

“誰承想,這秦王的命竟硬到遠在宮外都能克到九重宮闕之上的天子,昭朝百年國運,不會就這麽被他克沒了吧......”

流言傳了滿城,一夜之間,便成了家喻戶曉的事情了。

而就在外面流言滿天飛的時候,劉煜正巋然不動地坐在院中品茶,和齊扶枝臨風對弈。

“樂安,弈者須得靜心凝神,不可焦躁。”劉煜落下一子,將齊扶枝的白子吃了,方才擡頭道。

齊扶枝將棋盤推開,他心裏裝著事,便無法靜下心來,只得道:“你知道這幾日京城傳的沸沸揚揚的傳聞麽?”

劉煜漫不經心地將棋盤攏了過來,自己續上了齊扶枝未下完的棋,思索片刻,落下了一白子,反將自己的黑子吃了。

“知道。”

“現在人人皆傳秦王天煞孤星,命帶不詳,與國運相克,你要怎麽破這僵局?”齊扶枝將竹扇抖開,他看著劉煜下棋的路數,心嘆這人還真是喜歡兵行險招,總是在絕處時覓得生機。

“你覺得這流言是誰傳的?”劉煜執子手中,沈吟道。

齊扶枝想也不想便答:“魏思道。”

劉煜落下一子,整盤棋勝負未定,黑白對峙,只待有人破開這謎局。

“魏思道最恨的人是誰?”

齊扶枝有些納悶他問的這些問題,朝堂之上,竇雲和魏思道水火不容,這應該是有目共睹的,劉煜竟然問他這種問題。

轉念一想,齊扶枝卻恍然大悟,他手中竹扇微搖,像是柳暗花明。

“可別忘了我們漁翁的身份。”劉煜好整以暇地抱臂看著眼前的棋局,全然未被傳遍洛陽城的瘋言影響,甚至隱隱有些自得之意。

桑田夜半方回,向劉煜匯報完後就去睡了一覺,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洗漱過後便溜達到了秦王府的院子裏,正巧撞到了正在對弈的二人。

正欲過去問個早,餘光卻瞥見了府門處推門進來的滄海,他披著一身風霜,隨意拍落了身上的落雪,正擡眼,卻撞上了桑田的視線。

桑田有些不自然地移開眼,想要溜回自己的房間,卻被劉煜喊住了。

“呦,這不是桑田嗎,早上好啊。”劉煜一手支頜,含笑看著他。

桑田僵硬地轉過身,他盡力不去看滄海灼熱的視線,硬著頭皮走到劉煜面前,單膝跪下行禮。

滄海也過來了,他行了個禮,聲色深沈,眼神卻是看向身側不敢擡頭的桑田:“主子,大將軍正商討召集各方州牧,起兵勤王。”

劉煜點了點頭,他看向一旁的齊扶枝,笑道:“我便說,魏思道這邊生事,竇雲那邊定會坐不住,此局,不需經過我手亦能破除。”

劉煜屏退了兩名暗衛,滄海臨走時幾乎是揪著桑田走的,桑田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他自己做了虧心事,倒是也不敢和滄海叫板。

“你覺得,魏思道和竇雲,最終誰勝誰負?”劉煜新沏了一壺茶,慢慢品道。

齊扶枝收了扇,扇尖在黑子處點了點,黑子已然對白子形成了包圍之勢:“我猜,竇大將軍。”

“魏思道手握禁軍,禁軍實力卻遠不敵地方精兵,魏思道抱守殘缺,讓禁軍將洛陽圍地水洩不通,實則作繭自縛,也斷了自己的生路。屆時地方勤王軍隊攻破禁軍直取皇宮時,魏思道未留後路,必死無疑。”

齊扶枝清了清嗓,他眼含笑意,看向坐在一邊臨風不動的劉煜,語氣也微微染了些自傲:“我齊氏乃王佐之才,輔佐之人定是國之重器,盛世君主。”

劉煜笑而不語,黑子已將白子吞吃幹凈,勝負已定,他看著黑子滿盤皆勝的棋局,輕聲道。

“只看,何人能率先領兵入京,奪得先機,立下平定皇室的汗馬功勞,取得天子近衛的無上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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