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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奇跡之山(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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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奇跡之山(2)

理綜年級第一被停了兩天課,回校時也沒什麽波瀾。吳跡語文課上專門去聽後座倆女孩子八卦,才知道何燦他親媽老早就沒了,爸還在局子裏。

“挺慘的,關鍵長得還那麽好看。”她們悲天憫人地評價著,吳跡總疑心她們的重點在於後半句。

一節體育課下來,整班的男生打籃球打得滿身汗。吳跡拎著外套,一邊在寒風裏感受汗液蒸發的酸爽,一邊聽李烈西大罵本隊二傳。

“哦,對了,恭喜啊,理綜第一要歸你了。”李烈西一頓,“那個何燦,聽說,聽說要退學了。像他那樣的,打架贏了也沒反應,被罵得狗血淋頭也沒反應,考正一倒一都沒反應,被勸退也是遲早的事。”

“退學?”

話音未落,對面轉出個人。

吳跡發現,他總能在各個時間節點成功偶遇問題學生何燦同學。

“你......你也去上廁所啊?”李烈西先反應過來,無比尷尬地打招呼。何燦看了他一眼,直接把他當成了空氣。吳跡輕咳一聲,李烈西立刻get信息,撒開蹄子就跑。

“考得不錯。”他對來人道。

何燦破天荒地嗯了一聲。

“喲,我問你話,你還會有反應啊。”

吳跡調侃完,擦著他的肩過去,被他伸出一只手攔下。他佯裝洗耳恭聽,何燦矮身湊到他耳邊道:“要不你脫了褲子,試試我有沒有反應?”

操,這就是挑釁了。

關鍵吳跡的耳廓還有點紅。

他反手一把揪住何燦的領口,咬牙切齒,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

真的有必要打一架。

何燦波瀾不驚地抓住了扯自己領子的那只手。吳跡力氣還不小,像是這個年紀大多數的男孩兒那樣好鬥,夾帶著幾分優越者慣常的盛氣淩人。

那只手很白皙,指節分明,有幾處因常年握筆生出的薄繭。他能握到吳跡的脈搏突突地跳動,不知是不是被他氣的。

“在這打容易吃處分。”他低下頭,看著吳跡,“去文化宮後邊解決,明天翹晚自習?”

翹,一定翹。

吳跡就差喊一聲“獸人永不為奴”了。

周五晚自習管得松,吳跡斜背著包正大光明從自習室出去也沒人攔。文化宮離學校不遠,他翻了後墻,拍拍褲子上的灰,從後邊的老街拐過去。

天色暗下來,對面酒吧一條街倒是開燈了。兩側都是頹唐的舊屋,漫著煙土與潮氣,電線雜亂地曲卷在天際,耳邊隱隱有麻將桌的推砌聲。

他聽聞何燦在酒吧那邊有營生,或許是駐唱彈吉他,或許還夾帶點別的什麽。

吳跡將校服帽子戴上,剛反手去摸手機,冷不防撞上一個人。那人肚皮挺厚實,他向後退了一步,借著點光看到幾簇從頭頂上生發出來的黃毛。

這兒也盛產混混。

“學生。”被撞上的那個江北口音很濃,“帶錢沒有,借哥們幾個周轉周轉。手機借個一會,也行啊。”

“莫得。”他很剛地回道。

“沒帶錢他媽上這來幹嘛呢?”

“啊。”他挑著眉道,“私人糾紛,來約個架。”

“學生......省中的吧。”其中一個歐洲黃咧著嘴道,“有沒有見過一個叫何燦的?那損色上會把我那一個揍得夠嗆,錢也沒搞到,老子他媽找他來揍呢。”

好巧,原來約架對象還是同一位。

按照劇情,他們應該結個盟的。吳跡本來想給他這個機會,結果為首那個羅漢肚皮道:“反正也撂不到那小子,幹脆堵堵這個。餵,娘的有錢沒有?”

他們仨上前一步,吳跡默默倒退,燦爛一笑:“眾位好漢,中央掃黑除惡,打早打小露頭就打啊。”

他轉身撒丫子就跑。

文化宮後面的街巷太過冗雜,他難得過來一趟,基本不認路。再加上這地方的電燈很有鬼片背景潛質,他跑兩步就要絆一次。後面那仨人還登登登地追,吳跡直接拿出了跑一千米的架勢,最後絕望地發現——一千米到用時方恨少啊。

前邊連燈光都沒了。後面的人還在罵罵咧咧,他摸索著向前幾步,手腕忽地被人抓住。他也沒心思管那是誰,跟著人加快了步子,拐到一旁的弄堂裏。

他貼著墻壁歇了好久,聽到何燦的聲音從身側幽幽傳來:“你不行。”

吳跡還沒懟回去,就被捂了嘴。那幾個混混經過弄口,又拿江北話罵了幾句,似乎無功而返了。

何燦松了手,掏出打火機,啪地燃上火。

仿佛全世界的光都到了他一人手上。

吳跡到嘴邊的臟話成了句幹澀的“謝謝”。他從小到大沒被追得這麽猛過,何況這回還是自找的,還被約架對象撞見了。

“那好像是找你要錢的。”他抹了把嘴,“欺負我是學生,不知怎的盯上我了。”

“本來打算今天還錢的。”何燦道,“看來不用了。”

吳跡扯扯嘴角,看了眼手表——八點多,晚自習還沒完,不能回去。何燦將背上一把吉他放下,摸了根煙出來點上,將打火機扔給吳跡當手電筒用。

“你會彈吉他啊,改天彈給我聽聽唄。”

何燦銜著煙霧,看向他。

“餵,給我一根。”好學生道。

“你也抽?”

吳跡真誠地道:“我可以學。”

何燦教他抽煙,教得挺忐忑。他剛吞進去半口,還未到肺裏過一圈,就立刻嗆了出來,不住地咳嗽,眼角也紅了。何燦垂著眼看他,將他指間剩下的煙拿過來,自顧自重打了火,就聽他邊咳邊道:“這麽嗆人的玩意,你這麽稀罕幹嘛......”

沒辦法的。

“那啥,你真要退學?”

何燦吐了口煙圈,道:“耗在學校裏,我不值。”

“看你拉我一把的份上,我和你掏心窩子說幾句。”吳跡道,“你真他媽是個奇跡,除了理綜,你其他幾門課是不是瞎學瞎考的?”

“......”

“讓一個理綜297的人在酒吧一條街彈半輩子吉他,我覺得挺可惜的。”吳跡忽略他的沈默,聳聳肩,“我承認,大多數人都是不帶腦子地活,做自己不愛幹的事,白日裏做做夢......”

但何燦不一樣。他是奇跡啊。

奇跡都是世間難得。

遠處下課鈴響了。吳跡沖何燦一招手,後者踩滅了煙頭,拎著吉他和書包跟上。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南校門口,就看到那邊站了一排學生——男生女生,一對對的。教導主任挨個記名字,轉過身就在班主任群裏狂轟濫炸。

這是在查翹課早戀啊。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吳跡剛要說你往左我往右,被何燦一拽。擡頭一瞅,教導主任已經殺到面前了。他尷尬癥差點發作,對老周即將被扣的工資默哀了好幾秒鐘。

然而,主任打著手機照明,直接忽略了吳跡,對何燦怒道:“你哪去了,真打算滾了?”

“約會去了。”何燦面無表情道。

主任一句“和誰”還沒吼出來,一皺眉頭,瞧見了一旁比何燦矮半個頭的吳跡。

吳跡:“......主任你聽我解釋!”

約架!是約架!哦這也不怎麽對勁......

結果是吳跡同學與何燦同學站在校門口各寫了一千字反思。何燦搞了篇證吸煙有害健康的議論文,吳跡寫檢查寫得跟小說一樣,通篇是社會主義好青年與黑惡勢力鬥爭到底的絕命逃亡。

教導主任看了想打人。

“對了,主任。”何燦臨走時拎了包,淡淡地補了一句,“那個退學申請,你駁回吧。我要把高考考完。”

主任還想訓他兩句,這時卻說不出話來。他揮揮手,將人打發走了,轉身去辦公室關燈鎖門。

因為他們年輕啊。年輕就是資本,去換將來的坦蕩。

他們都是奇跡,是希望。

期末考試前是第一輪覆習。

這屆高三一共五百多人,按排名劃成了十一個班。前五十的在一班,倒數後五十的在十一班。

當吳跡走進十班教室的時候,倒數的各位都以為他走錯教室了。

“老吳,你們一班在......在對面。”一個熱心同學給他指了一下路。吳跡沖他笑笑,在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拉開椅子坐下,摸出小題狂做,開始無聲息地刷題。

過了一會,又進來一個人。眾人一看臉就瘋了,全都低下頭,悄無聲息地看起書來。

何燦將領口拉下來些,在吳跡前面的空位坐下。

“想好好學習了?”吳跡頭也不擡,“恭喜,你已經從我的約架對象轉變為幫扶對象。”

“今天有老師來嗎?”

“大概沒,是自習。你數學沒問題吧,你看你是故意瞎考的。那......英語語文什麽的,我給你補補?”

“文言虛詞手冊借我一下。”

還是那副不冷不熱的樣子。吳跡咂咂嘴,把本子扔給他,繼續打草稿。

十班和一班唯一的區別,在於是否能安靜自習。這邊一群人雞飛狗跳,要不是小題狂做對吳跡的吸引力比較強,他早就沖過去一人一巴掌了。

就這麽連吵了一個禮拜,外部大概已經對他們沒指望了。何燦和吳跡混在喧嘩聲裏,低著頭各幹各的。偶爾何燦會轉身問個英文語法,吳跡就簡單地講兩句。何燦的理解能力很強,吳跡只要點到為止,他就懂了。

餘下的時間,就很難熬。

他有時靠在窗旁,瞧著天色一點一點暗下去。學校對面的老城區匍匐在陰影裏,吐著落日熔金和生老病死,也吐著延綿不絕的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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