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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賜良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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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賜良謀(中)

四、

蕭策看著東籬把飯食一碟碟擺在他面前,為他斟了杯茶:“南海不如建康,你且將就吧。”

蕭策聽著他不鹹不淡的語氣,心中一股無名火躥起,猛地扼住他的手腕,擡手向他的後腦劈去。東籬深谙他的小孩子脾氣,微微一躲,故意讓他劈了個空。見他還不作罷,東籬幹脆摁著他的肩頭將他掀翻在地,怒道:“多大了你,我走了三年,你欠揍了?”

蕭策吃了虧,可不想再和他硬碰硬,嘻嘻一樂,擡著腰把他抱住:“我錯了東籬哥,我錯了。”

他像是臺上的戲子,每個表情那麽真實,悲歡信手拈來。東籬看不透他,垂下眸子,瞧見他寬大領口露出的一段鎖骨,急忙移開目光,將他拉起來。

蕭策不依不饒:“東籬哥,你說的那話,我可當真了啊。”

“嗯。”

“哥,你對我那麽好,可是有所求的?”

“世間人做什麽,皆是有所求的。”

“那你求什麽?”蕭策將外袍緊了緊,“我現在什麽也給不了你。我想回建康,想把我的東西拿回來,我沒退路了。你......也樂意陪我淌渾水?為什麽?”

東籬沒有應答,只是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蕭策一楞,東籬將手覆在他眼上,攬著他的腰身,傾身吻住他。

蕭策沒想到他如此逾矩,只覺得少年的金護腕貼在自己皮膚上本是冰涼,後來卻帶了灼熱。他用力掙開,小聲道:“公子自重。”

那段心事撣落塵灰,從角落裏到了陽光下。

“蕭策,你當我為了什麽,你以為我對你是哪般?”任東籬虛抓著他的兩臂,鼻尖抵著他的鼻尖。

“任東籬,想說什麽就說清楚,我不收男寵。”蕭策抓住了他的把柄,暗自開心。他的東籬哥向來不怕刀劈斧砍,如今有軟肋,定是要被他好生折磨的。

“我心悅於你。”東籬不肯松手,依然抱著他,壓低了聲音。

“再說一遍?”

“我心悅於你。”

“你口口聲聲說喜歡我,我一人在建康孤苦三年,你可曾問我?”

“我不來南海求學,孑然三載,不也是為了你?”東籬皺起眉頭,卻見蕭策勾著嘴角笑得厲害,只得嘆了口氣,“行,我欠你。”

蕭策還在糾結任東籬十八九歲時是怎麽肖想他的,聽聞東籬一個“欠”字,不知怎的軟下心來,輕輕啄了啄他的臉頰。

那大概是要償還到白頭了。

五、

暮春時節,蕭策終於踏上岳陽城頭。 在南海時,他思量許久,東籬便提出,他應該來到陳法生鎮守的洞庭一帶,奪取江南。

他和任東籬,沒什麽行李,一人一把劍。東籬那把叫顧歲,他的這把叫惜年。

“任東籬?”東籬當年的同窗陳法生見了他,便只顧著將掉地上的下巴拾起來了,“你咋不下地獄呢,跑了三年,哥們當你死了!”

“啊,是啊。”東籬淡淡道,“所以你就把我留在大慈恩寺的五把好劍’替我‘保存了。”

沒過幾天,消息傳過來,說幾路諸侯組成的聯軍起了內亂,在秣陵被打得潰不成軍。二十七歲血氣方剛的陳將軍咽不下這口氣,恨不得現在就拉著小殿下破了建康。

“且慢且慢。”蕭策一把折扇搖得像個風流才子,“想當年,虞舜有德才而不稱王,諸侯朝虞舜而不朝唐堯之子丹朱。再觀望觀望,啊。”

“你接下來打算如何?”東籬問他。

“把我在岳陽城的消息放出去。”

“啊?”陳法生正在擦劍,聞言差點砍了自己的手,“你要引蕭榮來揍我們?”

“聽蕭策的。”東籬將蕭策手裏的折扇奪過來,蕭策只得安分下來。陳法生看著他們二人,怎麽看都覺得有貓膩。

等等,東籬什麽時候起,開始當眾直呼太子殿下的大名了?

華燈初上,蕭策拉著東籬在城中轉悠。荊楚之地,到底不似江南故都,隱隱勾起人幾分鄉愁。東籬跟在蕭策身後,只顧看著他,也沒註意他向哪裏去。等到耳邊一片喧嘩,他才覺得不對勁。

“你幹嘛這麽看著我。”蕭策挑眉,折扇又回到他手裏,“第一次逛青樓啊,沒關系,我帶你。”

他這三年明明滋潤得很。

東籬跟在他後面,見蕭策今日穿著滾金邊的黛藍袍子,入了花間也艷起來。他不遠不近地跟在蕭策後面,進了一間廂房。一陣濃烈的胭脂味,讓他蹩起眉頭。

蕭策偷偷出宮尋紅顏知己的次數可比除夕宴上的菜品多多了。他從左手邊女子手中拿過秦琵琶,彈撥了幾下,偷眼看向東籬,見那玉面公子臉上有了些許慍色,調笑道:“東籬哥,既然來了,也不找點樂子?”

正說著,彈琵琶的那女子一只手環上東籬的肩頭。東籬盯著蕭策,眼裏只有四個字——“你尋死嗎?”

蕭策寒毛一豎,下意識地將那女子拉開,輕聲道:“姐姐出去吧。”

待廂門關上,蕭策鬥膽看他:“你不高興?”

“那是自然。”

蕭策站起身來,走過去面對著他坐在他身前,兩條腿無意識地纏著他的腰。他回身含了口烈酒,拖著東籬的後腦向他口中渡去。東籬一皺眉頭,揪住他的衣領,酒液從兩人嘴角掛下來。

蕭策覺得氣短,松開他,拿衣袖擦試著:“你不要那姐姐請你喝,只好我代勞啦。”

“胡鬧,你的心思都放在哪了!”東籬別過頭去不看他,臉頰上似乎燒起來了。他想把抱著自己的蕭策拉開擺正,無奈那家夥像牛皮糖,只好作罷。

“在法生那處,我們都不睡一間房,平日裏見了就談蕭榮和建康。”蕭策將臉埋在他肩上,“你知道我為何要這天下嗎?”

“你說吧,為何?”

“聘禮。”他輕笑著,“我要你百年之後,進我家皇陵,與我合於一墳。”

東籬的呼吸一滯,五指插入他未冠的發間,將他往懷中按了按。

六、

蕭策在岳陽城等到了夏末,最終等來了蕭榮號稱五十餘萬人的大軍。

洞庭湖下了一場大雨。他和東籬住在君山上的寺廟裏,見證了這山雨欲來風滿樓。蕭策托人下山,讓陳法生拿了一具甲胄來,利落地穿上,問東籬:“你說,洞庭湖像什麽?”

“一只口袋。”

“是了,口袋。”蕭策將惜年劍探出欄桿外,眼看著雨水落下來,在劍刃上碎成八瓣。

等獵物進了口袋,就是時候將口袋收緊了。

蘭陵蕭氏子大都生著一雙通透的桃花眼。蕭策自認只比塵泥多一口氣,眼裏便只放得下山海一隅和一個任白羽;可他不無嘲諷地想到,他的蕭榮哥哥......不,是當今聖上,眼裏可盛著天下。

蕭策可以拋卻過往和皇子架子,在南海度過殘生。但老天給了他純良簡單的外表,偏偏還給了他該死的野心。

“我們得趕緊下山,別誤了時辰。”他拽了拽任東籬,又甜甜地叫了聲“將軍”,轉頭去拿自己的配劍。

蕭榮快到洞庭湖口了吧。

船隊在水汽氤氳裏悄然無聲地行進著。蕭榮坐在先鋒艇的船頭,一手支著劍,向湖水中望去,看見自己的影子。他皺起眉,只覺得自己似乎墜入了寒冰的湖底,壓抑得喘不過氣。

他從沒想過會輸。今日,非要將蕭策頭顱zhan下不可!

可那畢竟是血脈相連的皇親......

那又如何!所求之物在眼前,難道棄之不顧嗎?

湖面開闊起來,遠處的群山在黑暗中的輪廓不甚了了。蕭榮站了起來,極目眺望著。猛然之間,身後傳來巨大的聲響,湖水的翻湧卷起一片慘叫。

“水鬼,湖裏有東西!”一旁的老兵打著顫,“陛下,我們如何是好啊......”

是船翻了。

蕭榮定了定神,抽出配劍大喊:“莫慌忙,何事妨得!”

士兵們站定了,齊刷刷望著水面,很快就有幾具屍體翻了上來。

湖口處,似乎有數百雙眼,緊盯著這群入侵之人。

蕭策與任東籬到山下時,便見洞庭湖中已是火光沖天。任東籬一見此景,臉色便白了幾分。他簡單交代了幾句,跳上了一只小船。

“貍奴,我去拖住蕭榮。”他將竹篙一點岸頭,船輕快地飛出幾尺,“你只需觀戰,莫近他身。”

法生一抱拳沖他躬身,蕭策楞了楞,也向他行禮,喊道:“將軍,祝大捷。”

他依然是一身白衣。

未過一刻,蕭策熬不住了。他站起身來,在湖岸邊來回走著,沖著陳法生道:“淵玄,你給我駕船。”

“殿下!不是交代你好好呆著嘛。”

“你若叫我一聲殿下,就隨我吧。”蕭策挑眉,“不近蕭榮身,遠遠看著。”

他隨手拿過一個小卒肩上的弓,支使陳法生太守去解小舟了。

任東籬輕靈地躍起,落到不遠處一艘船上,眼見著蕭榮執著劍殺氣騰騰地踏著幾艘船躍過來。任東籬冷血一聲,側身避過蕭榮的劍芒,待二人都站在了同一艘小舟上,他將船頭用力一挑,船身直接反轉過去。

只見這一個布衣一個金甲空中一躍,都穩穩落在翻過來的船背上。蕭策的發散了,他看著任東籬拿出顧歲劍,低聲道:“你是要我的天下?”

任東籬盯著他,擺好了起勢。

“我就知道,當年就應該殺你家滿門!......怎麽還留了你。你家三朝元老,就想要我的天朝,你......”

“這不是你的天朝。”任東籬道,“我也不稀罕它。”

蕭榮慘然笑了:“我信?”

刀劍相迎,任東籬眼前流水似的將從前的日子放了個遍。彼時蕭榮還是個持重的少年人,東籬記得,他在東禦花園的回廊教自己和蕭策吹塤,罵蕭策不開竅。

他也顧不了這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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