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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夏看著滿桌的菜，覺得而自己眼下狀態就很全職主婦——除了還是不很方便出門之外。
宋祁寧沒那麽容易放過她。
幸而被人肉的地址是她那套二手房。周朗放了聲明之後，人肉和電話都停止了。星月園還是安全的。
當然星月園本身安保力量也比較強。
門響。
言夏也好奇周朗會帶誰回來。到門口露出身形，言夏輕輕“啊”了聲。是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她起身：“程師兄。”
“言夏。”程郢沖她點頭。
他們同校不同系。如果不是因為郁連城，這麽多學弟學妹，程郢實在沒有太多印象。少年時候的言夏似乎比現在更瘦，竹竿似的。藝術系的女孩子都很會穿衣服。比連城會。現在似乎更會了。
周朗說：“我下去拿支酒。”
都知道他不是去拿酒。
程郢落座。
言夏有好些年沒有見過他，他帶過她的課，昔日的師道威嚴還有殘存的束縛力。言夏有點拘謹：“程師兄風采依舊。”
程郢不和她客套，徑直說道：“你的事情我聽說了。”
言夏“嗯”了聲。
“這件事你做得不錯，張老師很高興。”程郢說。
有些彎彎道道行外人看不出來。他們半個同門，沒有不懂的。言夏當機立斷終止拍賣，說到底也是為了保住東西。有時候委托人未必願意手裏的東西變成賊贓，拍賣公司也不願意得罪客戶。
言夏沒吭聲。
“但是那個位置，你要不到。”程郢看了她一眼，她臉上沒什麽表情，很沈得住氣。
還是多年前那個樣子。想詐她點什麽不容易。
程郢嘆了口氣，也就不賣關子了：“你姐這件事翻出來，政審你通不過。我有個建議，你要不要聽？”
“程師兄你說吧。”
“讓周朗去。”程郢說。
言夏微微吃驚：“周朗——周朗在永嘉，不好兼職吧？”
程郢比她還吃驚。他印象裏他這個學妹可不是什麽天真的人：“他和你的關系爆出來，因為是你這邊出了問題，當然你的壓力比較大。但是你想也知道，他不可能不受影響。”
言夏垂下眼簾。她竟然沒有想到。也許她早該想到。
“你和他說了嗎？”
程郢點點頭。
想是周朗也同意了。言夏不知道心裏是個什麽滋味。過了一會兒才問：“那程師兄你……有什麽條件？”
程郢笑了一下。
言夏有點慌：“程師兄你得看在老張的份上……”
“你怎麽不說看在連城的份上？”
言夏蔫蔫兒地。
“你和連城一直都有聯系吧，這些年——我找她的這些年？”
“沒有！”
“沒有？”
“我畢業之後她才來找我。之前沒有。”
“你都畢業六年了！”程郢臉都青了。
言夏諂笑道：“程師兄找到連城也兩年多了。”
程郢：……“她來找你，以她的本事，你就給她個助拍？”
“她說她不想拋頭露面。”
程郢盯住她，良久，發出意味不明的冷笑：“我們覆合了。”
“恭喜程師兄！”
“言不由衷！”
言夏覺得幾年不見程郢真是比周朗還難搞。連城不容易。
“好了你該知道我想問什麽。”
言夏哀求道：“你都和她覆合了你直接問她不好嗎何必要我做小人……”
“不好。”程郢淡淡地說，“她不想提，我不想逼她。”
言夏心裏想不想逼她就來逼我，這也太欺負人了。當時天人交戰，勉強說道：“她沒有和我說過。”
“那是自然。”程郢說，“她要是個肯說的，我至於費這勁？”
“我猜，就，有一年，許唯師姐回了學校，那天我臨時有事，讓她幫我等開窯，我不知道程師兄你那天是不是有路過……”
程郢起身往外走。言夏叫道：“程師兄，連城是個傻子，你別騙她。”
程郢停住腳步，看了她片刻，似笑非笑道：“小周還是有點本事，言師妹從前可沒這人味兒。”
言夏：……
“同學一場，給你個忠告。”
“嗯。”
“不管搞你的人是誰，逼他把牌打完。”
宋祁寧小時候玩過一種叫“跑得快”的游戲，他很喜歡最後一把四張帶三張，所有牌脫手，哪怕你手裏有王炸也都沒轍了。
成年之後他更喜歡玩圍棋，黑白縱橫。他棋力不強，也不在乎輸贏。他總能在和人下三五盤棋之後摸清楚人的性格。有的人風格明顯，有的人比較模糊。言夏這種人完全沒有棋路，走到哪算到哪。
人看不到長遠，才會見招拆招。就這麽個人，宋祁寧實在沒想到她能在自己手底下走過三招——是他老了嗎？他有瞬間閃過這樣的念頭，但是立刻就灰飛煙滅了。他還年輕，他知道。
言夏不足以成為他的對手，最多算茶餘飯後消遣。而她要全力以赴才能勉強活著。
倒是沒想到利華周家養了個癡情種出來——當初他老子可是一秒鐘都沒猶豫回港聯姻；他媽也不是什麽哭哭啼啼的苦情白蓮，那年頭的藝術家野著呢。沒想到他年紀輕輕就打算找棵樹吊死了。
宋祁寧和AI下了盤棋，結束的時候看了眼墻上的電子屏，幾個指數居高不下。有他操作的原因，也有學生寒假閑極無聊的緣故。有時候輿論就像是隨著洋流運動的魚群，並不知道前方等候他們的是什麽。
原本宋祁寧以為言夏會打自殺牌，傳統，人死為大；但是時效已經快過了，看來她沒有這個意思。
骨頭倒是硬的，這點也很像——
他等著她回應。
她不可能真裝死不回應。互聯網上的熱度很快會平息，謾罵會減少，公眾形象會固定下來——再沒有人關註，就再難挽回。沒有人完全不需要形象，除非她死，或者老老實實滾回她的貧民窟。
就算周朗真是個羅曼蒂克的傻子，不要利華千億家產，也不可能不要他媽。
言夏沒有讓他等太久，次日上午，言夏和周朗接受了采訪。
采訪是直播形式，互聯網時代，沒有比這更快捷的了。
言夏穿得休閑，米羊絨毛衣，洗水男友牛仔褲，象牙白麂皮球鞋。周朗配著她穿，清清爽爽像一對校園情侶。
原本憎恨她、惡毒詛咒過她的人看到真人亮相，竟然是個乖乖兒的女孩，先自怯了三分。罵的還有，但是氣勢下去了。很多人都說：“先聽她怎麽說”，也有人直接倒戈：“錢又不是她欠的……”
主持人姓溫。言夏說：“溫小姐隨便問，我沒什麽禁忌。”
主持人：“言小姐怎麽看待網上的言論？”
言夏回答說：“我相信大多數人都會希望有個比較和諧友善的環境；如果牽涉到我個人，我會希望大家有耐心聽我把話說完，聽完再罵也不算太遲。”
主持人：“那我們看看，關於言小姐的各種話題中，大家最關心的是——”
網民最關心的竟然是言夏和韓慎的關系。言夏看了眼周朗。周朗攤手：“所以根本沒有人在乎我的感受是不是？”
立刻有很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浮上來，像鯉魚吐泡泡。
有人說：“傻孩子，我們這是救你啊。”也有人說：“確實不合適哦，人家正牌男友坐這裏，你們抓著前任不放……”
言夏給了段外交辭令：“我和韓先生確實有過一段美好的時光，但是在那之前我們就已經分手，只是還沒來得及廣而告之；他確實有準備豪宅、豪車、路易十四，那也是為他心目中的公主。”
她隱瞞韓慎劈腿的事實，算是看在他悉心栽培過、教導過她的份上；也是看在周明娜姓周的份上。
“所以作為高古瓷專家，言小姐為什麽沒有察覺韓先生的行為呢？”
“我們拍賣行準備一場拍賣，是有一個團隊，做征集的，做鑒定的，做圖錄的，做策劃，做場地布置的，還有拍賣師。我是學高古瓷出身，不敢稱專家，但是那場拍賣，我剛好沒有參與。”
有人打字：“沒有參與就能夠推卸責任了嗎？”
言夏回答說：“確實能。這個案子警察前後調查過許多次，如果有參與，我不可能毫發無傷坐在這裏。”
又有人說：“你確定你沒有逼韓先生買豪宅豪車嗎？”
言夏：“第一我已經說過他心目中的公主另有其人；第二韓先生是個成年人，做出這個錯誤的決定的時候他39歲，如果你覺得當年27歲的我能夠逼他買豪宅豪車，那他那些年都幹什麽去了呀。”
底下紛紛問“她27了？”、“不不是她幾年前就27了我的媽姐姐出本保養秘籍吧皮膚好好！”
言夏：……
沒有什麽樓是網友不能歪的。
好在還有主持人掌控節奏。終於問到第二個重頭戲：“言小姐對於四季園這個樓盤有什麽看法？”
言夏：“我沒有去過燕京，我不清楚這個樓好或者不好。”
主持人：“據說這個樓盤被沈南音沈小姐挪用了近兩個億的房款，是業主們的自救款項；據說沈南音沈小姐是言小姐您的姐姐？”
言夏：“是。”
底下有人質問：“是是什麽意思？都認了嗎？”有人一秒鐘路轉黑：“不要臉了吧這就！”
冒出一排格式統一的評論：“還我血汗錢！”
“還我血汗錢！”
“還我血汗錢！”
瞬間刷屏。暗紅色字號，看起來便像是潑了血。記者臉色有點不好看。周朗握住言夏的手。
言夏說：“錢不是我挪用的。”
主持人：“可是——”
“我沒有繼承我姐的遺產。”
立刻有人跳出來說：“那你父母呢？”“你父母繼承你姐姐的遺產，然後轉給你，就清清白白了？”
“洗錢洗得高興？”
言夏說出第三句話：“我姐姐名下所有財產都優先用於還債。”
網友在片刻懵逼之後打出四個字：“財產轉移？”
言夏回答說：“沒有可能。警方徹查過。她投資失誤，血本無歸。她遺產為負。無論是我還是我的父親母親，都沒有從她哪裏得到過一分錢。我這句話，有銀行賬戶往來明細作為證據。”
到這份上，大部分人已經意識到這個女孩也就是個可憐的受害者。她沒有拿到錢，她得到了網暴。
但是仍有人不依不饒：“那你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你姐姐法制咖，這個怎麽都洗不白。”
“說得對！兩個億呢！拿人家的買房前去投資，錢沒了，有臉哭？”
“要我說最可憐還是那些買房人，背上十幾年的債務，房子現在還爛著，錢還得還……”
“可不！”
“反正我是同情不起言小姐這一身brunello Cucinelli.”
“這什麽牌子，求鏈接！”
言夏又開口道：“我姐姐已經過世了。”
“過世了就說不得了？”、“過世了也是法制咖！”“她倒好，說死就死了，可憐活著的人還是沒房，還是欠債……”
“死得好！”
言夏盯住這三個字看了一會兒，直到它徹底消失不見。言夏說：“我有件東西，想請溫小姐過目。”
“什麽東西？”
言夏看周朗，周朗遞給她一份文件。主持人數了半晌的零，小聲說道：“言小姐這是？”
“這是今年五月我給四季園施工方的轉賬記錄，因為停工很多年了，很多東西需要重新規劃，所以有的業主還不知道——”
主持人整個人都呆住：“言小姐、言小姐的意思是？”
“我已經把我姐欠的債連本帶利還了。”
整個直播間都震驚了。他們是有彩排過，不過彩排沒有這一出。兩個多億！這位言小姐可不是什麽富貴出身。
她是印鈔機轉世嗎？
還是那個口口聲聲說不會繼承家業的利華周家私生子——那是真愛了。
同樣震驚的還有在線圍觀的網友，屏幕上一時空白，過了半分鐘才浮上來許多驚嘆號。
言夏微微吐出一口氣：“我知道是有點遲，有十年了。我相信那些業主過得比我煎熬。我姐姐做錯了事，我相信如果她還活著，她會想辦法彌補；我知道法律上與我無關，如果我沒有這個能力，我也會忍下那些說“死得好”的話，但是既然我有這個機會，我希望這種話能夠被收回。”
“我是個唯物主義者，我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神仙救世主。但是我們還是會每年清明掃墓，年尾祭祖，就好像確實有那樣一個世界，容納逝者。我有時候會想，如果確實有這樣一個世界的話，我希望我姐姐在那邊可以釋然，對於、對於所有猝不及防出現在她生命裏的意外……”
“什麽意外？”
“比如我。”言夏回答說，“她才進入青春叛逆期就多了一個意料之外的妹妹。她不樂意我與她同姓，所以她姓沈，我姓言。”
網友：……
“再比如，”言夏直直看著攝像機，“她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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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星月園本身安保力量也比較強。
門響。
言夏也好奇周朗會帶誰回來。到門口露出身形，言夏輕輕“啊”了聲。是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她起身：“程師兄。”
“言夏。”程郢沖她點頭。
他們同校不同系。如果不是因為郁連城，這麽多學弟學妹，程郢實在沒有太多印象。少年時候的言夏似乎比現在更瘦，竹竿似的。藝術系的女孩子都很會穿衣服。比連城會。現在似乎更會了。
周朗說：“我下去拿支酒。”
都知道他不是去拿酒。
程郢落座。
言夏有好些年沒有見過他，他帶過她的課，昔日的師道威嚴還有殘存的束縛力。言夏有點拘謹：“程師兄風采依舊。”
程郢不和她客套，徑直說道：“你的事情我聽說了。”
言夏“嗯”了聲。
“這件事你做得不錯，張老師很高興。”程郢說。
有些彎彎道道行外人看不出來。他們半個同門，沒有不懂的。言夏當機立斷終止拍賣，說到底也是為了保住東西。有時候委托人未必願意手裏的東西變成賊贓，拍賣公司也不願意得罪客戶。
言夏沒吭聲。
“但是那個位置，你要不到。”程郢看了她一眼，她臉上沒什麽表情，很沈得住氣。
還是多年前那個樣子。想詐她點什麽不容易。
程郢嘆了口氣，也就不賣關子了：“你姐這件事翻出來，政審你通不過。我有個建議，你要不要聽？”
“程師兄你說吧。”
“讓周朗去。”程郢說。
言夏微微吃驚：“周朗——周朗在永嘉，不好兼職吧？”
程郢比她還吃驚。他印象裏他這個學妹可不是什麽天真的人：“他和你的關系爆出來，因為是你這邊出了問題，當然你的壓力比較大。但是你想也知道，他不可能不受影響。”
言夏垂下眼簾。她竟然沒有想到。也許她早該想到。
“你和他說了嗎？”
程郢點點頭。
想是周朗也同意了。言夏不知道心裏是個什麽滋味。過了一會兒才問：“那程師兄你……有什麽條件？”
程郢笑了一下。
言夏有點慌：“程師兄你得看在老張的份上……”
“你怎麽不說看在連城的份上？”
言夏蔫蔫兒地。
“你和連城一直都有聯系吧，這些年——我找她的這些年？”
“沒有！”
“沒有？”
“我畢業之後她才來找我。之前沒有。”
“你都畢業六年了！”程郢臉都青了。
言夏諂笑道：“程師兄找到連城也兩年多了。”
程郢：……“她來找你，以她的本事，你就給她個助拍？”
“她說她不想拋頭露面。”
程郢盯住她，良久，發出意味不明的冷笑：“我們覆合了。”
“恭喜程師兄！”
“言不由衷！”
言夏覺得幾年不見程郢真是比周朗還難搞。連城不容易。
“好了你該知道我想問什麽。”
言夏哀求道：“你都和她覆合了你直接問她不好嗎何必要我做小人……”
“不好。”程郢淡淡地說，“她不想提，我不想逼她。”
言夏心裏想不想逼她就來逼我，這也太欺負人了。當時天人交戰，勉強說道：“她沒有和我說過。”
“那是自然。”程郢說，“她要是個肯說的，我至於費這勁？”
“我猜，就，有一年，許唯師姐回了學校，那天我臨時有事，讓她幫我等開窯，我不知道程師兄你那天是不是有路過……”
程郢起身往外走。言夏叫道：“程師兄，連城是個傻子，你別騙她。”
程郢停住腳步，看了她片刻，似笑非笑道：“小周還是有點本事，言師妹從前可沒這人味兒。”
言夏：……
“同學一場，給你個忠告。”
“嗯。”
“不管搞你的人是誰，逼他把牌打完。”
宋祁寧小時候玩過一種叫“跑得快”的游戲，他很喜歡最後一把四張帶三張，所有牌脫手，哪怕你手裏有王炸也都沒轍了。
成年之後他更喜歡玩圍棋，黑白縱橫。他棋力不強，也不在乎輸贏。他總能在和人下三五盤棋之後摸清楚人的性格。有的人風格明顯，有的人比較模糊。言夏這種人完全沒有棋路，走到哪算到哪。
人看不到長遠，才會見招拆招。就這麽個人，宋祁寧實在沒想到她能在自己手底下走過三招——是他老了嗎？他有瞬間閃過這樣的念頭，但是立刻就灰飛煙滅了。他還年輕，他知道。
言夏不足以成為他的對手，最多算茶餘飯後消遣。而她要全力以赴才能勉強活著。
倒是沒想到利華周家養了個癡情種出來——當初他老子可是一秒鐘都沒猶豫回港聯姻；他媽也不是什麽哭哭啼啼的苦情白蓮，那年頭的藝術家野著呢。沒想到他年紀輕輕就打算找棵樹吊死了。
宋祁寧和AI下了盤棋，結束的時候看了眼墻上的電子屏，幾個指數居高不下。有他操作的原因，也有學生寒假閑極無聊的緣故。有時候輿論就像是隨著洋流運動的魚群，並不知道前方等候他們的是什麽。
原本宋祁寧以為言夏會打自殺牌，傳統，人死為大；但是時效已經快過了，看來她沒有這個意思。
骨頭倒是硬的，這點也很像——
他等著她回應。
她不可能真裝死不回應。互聯網上的熱度很快會平息，謾罵會減少，公眾形象會固定下來——再沒有人關註，就再難挽回。沒有人完全不需要形象，除非她死，或者老老實實滾回她的貧民窟。
就算周朗真是個羅曼蒂克的傻子，不要利華千億家產，也不可能不要他媽。
言夏沒有讓他等太久，次日上午，言夏和周朗接受了采訪。
采訪是直播形式，互聯網時代，沒有比這更快捷的了。
言夏穿得休閑，米羊絨毛衣，洗水男友牛仔褲，象牙白麂皮球鞋。周朗配著她穿，清清爽爽像一對校園情侶。
原本憎恨她、惡毒詛咒過她的人看到真人亮相，竟然是個乖乖兒的女孩，先自怯了三分。罵的還有，但是氣勢下去了。很多人都說：“先聽她怎麽說”，也有人直接倒戈：“錢又不是她欠的……”
主持人姓溫。言夏說：“溫小姐隨便問，我沒什麽禁忌。”
主持人：“言小姐怎麽看待網上的言論？”
言夏回答說：“我相信大多數人都會希望有個比較和諧友善的環境；如果牽涉到我個人，我會希望大家有耐心聽我把話說完，聽完再罵也不算太遲。”
主持人：“那我們看看，關於言小姐的各種話題中，大家最關心的是——”
網民最關心的竟然是言夏和韓慎的關系。言夏看了眼周朗。周朗攤手：“所以根本沒有人在乎我的感受是不是？”
立刻有很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浮上來，像鯉魚吐泡泡。
有人說：“傻孩子，我們這是救你啊。”也有人說：“確實不合適哦，人家正牌男友坐這裏，你們抓著前任不放……”
言夏給了段外交辭令：“我和韓先生確實有過一段美好的時光，但是在那之前我們就已經分手，只是還沒來得及廣而告之；他確實有準備豪宅、豪車、路易十四，那也是為他心目中的公主。”
她隱瞞韓慎劈腿的事實，算是看在他悉心栽培過、教導過她的份上；也是看在周明娜姓周的份上。
“所以作為高古瓷專家，言小姐為什麽沒有察覺韓先生的行為呢？”
“我們拍賣行準備一場拍賣，是有一個團隊，做征集的，做鑒定的，做圖錄的，做策劃，做場地布置的，還有拍賣師。我是學高古瓷出身，不敢稱專家，但是那場拍賣，我剛好沒有參與。”
有人打字：“沒有參與就能夠推卸責任了嗎？”
言夏回答說：“確實能。這個案子警察前後調查過許多次，如果有參與，我不可能毫發無傷坐在這裏。”
又有人說：“你確定你沒有逼韓先生買豪宅豪車嗎？”
言夏：“第一我已經說過他心目中的公主另有其人；第二韓先生是個成年人，做出這個錯誤的決定的時候他39歲，如果你覺得當年27歲的我能夠逼他買豪宅豪車，那他那些年都幹什麽去了呀。”
底下紛紛問“她27了？”、“不不是她幾年前就27了我的媽姐姐出本保養秘籍吧皮膚好好！”
言夏：……
沒有什麽樓是網友不能歪的。
好在還有主持人掌控節奏。終於問到第二個重頭戲：“言小姐對於四季園這個樓盤有什麽看法？”
言夏：“我沒有去過燕京，我不清楚這個樓好或者不好。”
主持人：“據說這個樓盤被沈南音沈小姐挪用了近兩個億的房款，是業主們的自救款項；據說沈南音沈小姐是言小姐您的姐姐？”
言夏：“是。”
底下有人質問：“是是什麽意思？都認了嗎？”有人一秒鐘路轉黑：“不要臉了吧這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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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夏說：“錢不是我挪用的。”
主持人：“可是——”
“我沒有繼承我姐的遺產。”
立刻有人跳出來說：“那你父母呢？”“你父母繼承你姐姐的遺產，然後轉給你，就清清白白了？”
“洗錢洗得高興？”
言夏說出第三句話：“我姐姐名下所有財產都優先用於還債。”
網友在片刻懵逼之後打出四個字：“財產轉移？”
言夏回答說：“沒有可能。警方徹查過。她投資失誤，血本無歸。她遺產為負。無論是我還是我的父親母親，都沒有從她哪裏得到過一分錢。我這句話，有銀行賬戶往來明細作為證據。”
到這份上，大部分人已經意識到這個女孩也就是個可憐的受害者。她沒有拿到錢，她得到了網暴。
但是仍有人不依不饒：“那你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你姐姐法制咖，這個怎麽都洗不白。”
“說得對！兩個億呢！拿人家的買房前去投資，錢沒了，有臉哭？”
“要我說最可憐還是那些買房人，背上十幾年的債務，房子現在還爛著，錢還得還……”
“可不！”
“反正我是同情不起言小姐這一身brunello Cucinelli.”
“這什麽牌子，求鏈接！”
言夏又開口道：“我姐姐已經過世了。”
“過世了就說不得了？”、“過世了也是法制咖！”“她倒好，說死就死了，可憐活著的人還是沒房，還是欠債……”
“死得好！”
言夏盯住這三個字看了一會兒，直到它徹底消失不見。言夏說：“我有件東西，想請溫小姐過目。”
“什麽東西？”
言夏看周朗，周朗遞給她一份文件。主持人數了半晌的零，小聲說道：“言小姐這是？”
“這是今年五月我給四季園施工方的轉賬記錄，因為停工很多年了，很多東西需要重新規劃，所以有的業主還不知道——”
主持人整個人都呆住：“言小姐、言小姐的意思是？”
“我已經把我姐欠的債連本帶利還了。”
整個直播間都震驚了。他們是有彩排過，不過彩排沒有這一出。兩個多億！這位言小姐可不是什麽富貴出身。
她是印鈔機轉世嗎？
還是那個口口聲聲說不會繼承家業的利華周家私生子——那是真愛了。
同樣震驚的還有在線圍觀的網友，屏幕上一時空白，過了半分鐘才浮上來許多驚嘆號。
言夏微微吐出一口氣：“我知道是有點遲，有十年了。我相信那些業主過得比我煎熬。我姐姐做錯了事，我相信如果她還活著，她會想辦法彌補；我知道法律上與我無關，如果我沒有這個能力，我也會忍下那些說“死得好”的話，但是既然我有這個機會，我希望這種話能夠被收回。”
“我是個唯物主義者，我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神仙救世主。但是我們還是會每年清明掃墓，年尾祭祖，就好像確實有那樣一個世界，容納逝者。我有時候會想，如果確實有這樣一個世界的話，我希望我姐姐在那邊可以釋然，對於、對於所有猝不及防出現在她生命裏的意外……”
“什麽意外？”
“比如我。”言夏回答說，“她才進入青春叛逆期就多了一個意料之外的妹妹。她不樂意我與她同姓，所以她姓沈，我姓言。”
網友：……
“再比如，”言夏直直看著攝像機，“她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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