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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不是言夏不想置業,但是到十月中也沒找到合意的。周朗笑話她矯情,和她說在星月園有處物業。星月園言夏知道,距離天歷15分鐘。就奇怪:“你在我們公司附近買什麽房子?”

周朗只是笑。

言夏覺察到不對:“什麽時候買的?”

周朗扛不過,招認道:“去年底。”

“具體一點!”

“差不多也這時候吧。”那人略略別過臉,“你們公司地理位置不錯,以後還有得漲。”

言夏有點啼笑皆非。她不排斥同居,就是對於這段感情能持續多久並無把握。

父母對周朗很滿意——很難不滿意。雖然大手筆送玫瑰多少讓人覺得不靠譜,但是就這麽巧,就剛剛好踩在青黃不接的點上。她父母還在為她搞丟了韓慎可惜,從天而降一個大好青年,簡直急人之所急。

她當初和韓慎是直奔婚姻。韓慎大她一輪,話問得很含蓄:“你看我這人怎麽樣?”

韓慎條件不差——和周朗比不公平,多少人28能幹到永嘉CEO?她不傻,他背景沒那麽簡單——韓慎也算青年才俊。身家賣相都拿得出手,話不多,為人大方,永遠一絲不茍襯衫領帶西服三件套;襯衫扣到最上一顆;從不與女同事說笑;拿流行標簽往臉上打,就是禁欲精英。

言夏有自知之明,她不如郁連城天分出眾,也沒有姐姐一腔孤勇。她安於做個普通人,找個看起來匹配的男人,像大多數的婚姻一樣,也許平淡乏味,但是合適,而且穩定。時長日久,總能相依為命。

韓慎知道她欠債,她囫圇解釋“家裏做生意失敗”,他便應道:“和我在一起,家用總不用你操心”。

他們公布消息,也聽人私下裏嚼舌根,說“言夏還那麽年輕,保不定哪天就變了”——始料未及。言夏甚至不知道他會種滿園子的路易十四,那種冠以太陽王之名的玫瑰,暴露了他的野心。

言夏後知後覺地發現,在她眼裏韓慎是個不錯的婚姻對象;而對韓慎而言,她未嘗不是經濟適用。他未必就不曾熱情似火,不能甜言蜜語,不想奮不顧身——總是她不配。她就配陪他庸常無趣度過餘生。但凡有渺茫的希望逃脫哪怕如星星之火,他也會千山萬水跋涉棄她而去。

細想來未嘗不可悲。這樣精打細算,小心翼翼,仍捉襟見肘的人生。

跟韓慎尚且如此,跟周朗就像開盲盒。言夏都覺得未必見得到他圖窮匕見。

得過且過,未嘗不愉快。周朗這個人精於享樂,還振振有詞:“藝術說到底是一種娛樂,公元前1700年前在洞穴裏留下塗鴉的原始人並不知道它對於歷史的意義,也不在乎,他們只是在游戲。”

好在時近秋拍,工作繁忙,削減了他不少胡說八道的機會。

言夏也不清楚他在忙些什麽;他們如今這個情況,只能約定互不過問;偶爾在社交場合不期而遇,能逮到機會就調笑幾句;實在沒有,換個眼神錯身而過也是有的。言夏吐槽:“跟拍諜戰似的……”

周朗似笑非笑:“不滿意就說出來。”

言夏:“滿意——怎麽能不滿意,幾個人日常能有這麽驚險刺激,恨不得來個人給你捉奸成雙。”

周朗反手要擰她。

言夏扭頭跑開。她心裏很明白癥結所在。要在她去室利國之前跳槽永嘉,怎麽都容易;如今她到這個位置,周朗那裏也沒地兒安置她。天歷這種雙首席,不說空前絕後,也絕對是大大破例了。

她也不知道讓公司知道她和周朗的關系會怎麽處置——入職協議上似乎也沒說不能。

樂觀一點想,法無禁止即可為;悲觀的話,沒準他們倆還好不到被發現的時候。

不過她還是低估了人類的敏銳度。江華和她說:“你退回司機的時候我就想,大概是你和小周又和好了。”

言夏:……

江華如今很給她面子。因為拿下沈船這單,他得以躋身公司合夥人。他很知道投桃報李:“……也不是不能理解。”

——周朗這樣的攻勢,別說小姑娘,就是他也未必頂得住。只是年輕人好起來地動山搖,分手也就是個一秒鐘的事。周朗過往記錄不佳。他和言夏不能說有多深交情,倚老賣老也算半個長輩。

到底還是偏心。和言夏說:“我這裏給你睜只眼閉只眼,但是你要給我交個底。”

言夏說:“我不會損害公司利益,他也不會。”

江華點點頭,仍多說了半句:“你也別老跟他耗,他是個男人,他耗得起。你要是能碰到更好的……”

他微微一笑,就此打住。

言夏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女人年過三十,便人人往婚姻裏推。東亞人的人生自有標尺,叫“什麽年齡做什麽事”,生老病死安排得明明白白。她從前過得辛苦,到這裏才喘口氣,哪裏舍得為難自己。也就裝傻充楞糊弄過去。

但是周朗顯然沒這麽好糊弄——早上打領帶的時候裝作漫不經心和她說:“知不知道今天什麽日子?”

“你升職加薪?”

周朗翻了個白眼:“我拿分紅。”

“……談了個大單?”

“今年不可能有比沈船更大的單了。”

“那是——”

“別跟我裝傻!”

“好吧我們認識一周年?”

周朗臉都青了,回身撲倒她,咬牙切齒道:“我要禮物!”

言夏親他的眼睛:“要長壽面還是生日蛋糕?”

“我不是小孩!”

“喲,是個大人了——”言夏的手指插進他的頭發,不知道為什麽詞窮。她不能說她不知道他要的是什麽。

周朗應付了一輪親友,略略有些疲倦。

禮物是收了不少,堆在那裏金光閃閃如一座小山。

有人神神秘秘說有驚喜,他也提不起勁。什麽驚喜他猜得到。人生於世,無非聲色犬馬。人們對於一個沒有明確固定伴侶的成年男性最大的善意莫過於送他一個——哪怕露水情緣,稍解寂寞也好。

果然,到晚宴開始,便有盛裝少女被推出來。櫻吹雪紅振袖,腰間黑金流水紋束帶,簪子垂蘇,是金線紅梅朵朵,素手盈雪,執一柄雪輪掐絲團扇,遮住半張臉,就只露出清水瑩瑩一雙眼。

周朗認得是年前誇過幾句的小藝伎。多半是日本藏家饋贈。倒不好推,因含笑飲了半口酒下場。

女子鞠躬,聲線綿軟:“多多指教。”

手搭在他肩上,音樂響了起來。

周邊人亦紛紛下場起舞。舞池裏燈色流轉,衣裙翩翩。各式各樣的香氛織就出紙醉金迷。不知道是誰寫,擬把疏狂圖一醉。

“周桑心不在焉呢。”小藝伎柔聲問,“是夏子讓周桑不滿意嗎?”

周朗如夢初醒:“你說什麽?”

“或者周桑是在等人?”

“不,前頭那句——夏?”

“夏子讓周桑不滿意嗎?”小藝伎善解人意地微笑。

周朗輕輕舒出一口氣:“沒有。”

“是周桑等的人姓夏嗎?”

周朗沒有回答。只輕輕巧巧帶著她轉了個圈。空氣裏似乎多了一絲味道。他不知道自己何以如此敏銳,以至於立時就往門口看過去。進來的年輕女子,大袖擺印花長裙先聲奪人,像是裁了整幅的油畫,一眼過去,晴空萬裏,彩雲追月,要仔細才能看清楚層巒疊嶂的顏色如何盛開。

不覺笑意如漣漪。

“周桑……”小藝伎吃驚地看著他,就仿佛春色從眉眼裏潑出來,濺了一身華彩。她轉頭,人人側目,黑狐面具的女子像匕首直直插到眼前,向她伸手,客客氣氣地說:“請容許我橫刀奪愛。”

有人松開她的腰,她的手自他肩頭滑落。

音樂變了調——也許是有所察覺。

“還以為你不來……”

“總要過來宣示一下主權。”

不少人竊竊私語,不知道假面女郎什麽來頭;有人隱約知道周朗身邊有人,只沒見過,都猜是哪家千金,或者當紅明星,有不方便公開之處;也有人說急什麽一會兒揭開面具不就真相大白。

真到曲終人散,假面女郎拉著周朗一鞠躬,所有人還在目瞪口呆,人已經退了場。

周朗都不知道該吐槽她穿8寸高的跟跑這麽快還是感慨:“你這何止橫刀奪愛,都趕得上婚禮搶親了!”

言夏拉他上車。

58年產的dual-Ghia古董敞篷車,也不知道從哪裏淘來。駕駛位上筆直坐了個紅制服白手套的司機。周朗嘖嘖稱奇:“要零點的鐘聲響起,車子變成南瓜,輪子變成老鼠,王子變成你——”

言夏:“……等等你想變什麽?”

“賣水晶鞋的灰姑娘。”

言夏:……嗯嗯,很有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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