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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聲鶴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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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聲鶴唳

素霓生捋短發的手微微一滯, 又自然的垂直下來:“是,我給了向經理最大的自由度對網紅項目進行改革。”

施建中略有些意外她話裏的強硬,伸手拿起茶杯抿了一口。他有意磨一磨對方的性子, 特地停下半刻後覆又開口:

“說說吧, 你是怎麽個想法。”

“在您面前, 我不打算說些場面話了。恕我直言,網紅項目在向蕾接手前, 完全是爛中之爛, 穩賠不賺的垃圾項目。”

素霓生不客氣的在他對面的皮椅坐下, 直言不諱。

“短期打造網絡紅人, 快速變現流量的市場的確是塊誘人的大蛋糕,公司想分一杯羹也是數據時代的趨勢。問題就在於, 現在這塊蛋糕已經被瓜分得七七八八,而做出這份計劃的人仍按照幾年前守舊的思維邏輯照抄做作業。”

“看過了五花八門的花招、整活, 光賣顏值肯定嚼之無味。”

網紅孵化項目在新傳的位置很尷尬。沒有具體的經紀人一一對接主播,也不屬於藝人統籌部的專管,但在業務範圍內與三大部門都有重合;要是盤活起來了,是爭著搶著抱在懷裏的金瓜,可拉了跨就是爹不疼娘不愛的野娃。

素霓生對項目一針見血的評論, 讓施建中不自在的皺了皺眉心,下意識坐直了。

對於所謂的“網紅孵化”,他其實從一開始也是持不讚同的態度。新傳起步太晚,內部也沒有相關經驗的人才高管把好項目的方向。

再說, 網紅這一詞在近幾年逐漸演變成貶義形象,對以服務演員為主的新傳來說, 形同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可主導建立孵化項目的高學兵, 是掌握新傳股份5%的重要股東,在股東會裏說話也頗有分量;即便是施建中掌權,在投反對票時也要掂量掂量利弊得失。

當時施建中大病初愈剛返回公司,特別需要幾位大股東的支持來穩住地位,所以左右權衡之下亮牌同意項目成立。

也正是因為稀裏糊塗的立項,網紅孵化項目的走向是走一步看一步的節奏,與其他長期培訓計劃比如演員志願生培養對比,簡直天上地下的差別。

也不是沒想過割肉流血式的幹脆撤掉項目,卻因高學兵的一再堅持而茍延殘喘著,畢竟數達千萬的前期投資和個人的業內聲譽,都讓他丟不起這個人。

“我們在第一次碰面時也對你說過了,這個項目對高董、公司都特別重要,希望你能力挽狂瀾拯救回來。但你卻把重頭戲交給向蕾去做,有什麽後果你能承擔嗎?”

既是出於對翻盤的擔憂,也是不悅於素霓生的怠慢。

“我對她有信心,也相信向蕾的能力。”素霓生沒有被對方話裏的不滿給震住。相反,施建中的質疑與若有似無的輕視反而激起了自己的好勝心:

“破局者,基於膽識。向蕾明知這棟爛尾樓隨時有崩塌的危險,卻毫無抱怨的接手。上任不到一個月,就有魄力通過重整合同的方式完成人力資源再分配,讓整個項目又重新運作起來,可見她心中早有盤算。”

她也挺好奇向蕾打算如何將爛局盤活,所以特地註意對方的行動。剛開始只聽說向蕾埋頭三天看了一大堆材料、數據,轉而一一召回在合同期內的簽約主播們開會。

光是這樣的舉動頂多算個中規中矩。接下來,向蕾直接找到她提出三個要求——第一,要培訓經費重開課程;二,要求數據部提供營銷資源。

前兩個要求無傷大雅,就是最後一個請求尤為狂妄。

“素總,我請求公司允許簽約主播解除勞務合同。”

素霓生緊盯著向蕾,對方篤定又自信的神情讓她突然想起某人。

“說服我。”

“首先,合約我仔細看過了,其中部分格式條款沒有盡詳盡說明提示,而且屬明顯不公平的約定,如果被提起集體訴訟,勝訴的幾率不超過百分之三十,且時間長耗時多,對於公司的聲譽來說是看不見的巨大損失。”

“其次,選拔的質量參差不齊,即便經過再多的培訓也不會達到合格的標準。與其鎖人、鬧得不可開交,不如全了個好名聲。”

“最後,以項目現有的資源和水平,我認為要用先贏帶後動的模式,重點培養逐個攻破,才有可能將牌子立穩、立直。”

向蕾在摸清整個項目情況、見過所有主播後,思來想去決定果敢一回。先不提貿然與數位主播解約已觸犯到公司的經濟利益,光是她如此冒進的諫言也足以讓自己收拾包袱滾蛋。

“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說話也是振振有詞,看來你是真想清楚了。”素霓生涼涼的打趣道,隨即站起來在落地窗前走了幾個來回,神情凝重。

向蕾直楞楞的站在原地,等一個回答。

仍然是熟悉的黑白格地毯,熟悉的大理石方桌;但棕色的皮椅上不再是她曾見過的各種名貴奢侈包包,被主人毫不珍惜的仍在椅子上作墊背,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嵌著保時捷LOGO的黑色頭盔。

這都在提醒著向蕾,沒有什麽是一成不變的。

“OK,你去做吧。”素霓生一屁股坐回皮椅裏,對上向蕾難以掩飾的驚愕雙眸:“其他的我會處理的。”

說罷她抱起頭盔就要往外走。向蕾這才註意到被桌子掩住的素霓生,下半身竟是皮褲和高筒靴。

但所有的震驚也不過於對方居然當場同意了她的要求。

“素總......”後頭一句“為什麽答應”卡在喉嚨裏吐不出來。

“行了,不要矯情。”素霓生沒有回頭,朝她揮揮手:“你事兒要辦砸了我估計也得麻溜走人,所以你最好不要害得我去領失業保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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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薛真瞇著眼,認真的把前面站了一排的男男女女認真打量過一遍,小聲的問陸小棠:“就他們是簽約網紅?”

陸小棠明白她的遲疑,也壓低聲音:“對,就這八個人。”她順便替對方的口罩拉好,提醒薛真墨鏡不能掉:“你今天不是要跟表演老師上課嘛,怎麽跑到地下來了?”

“跟老師約的時間還一小時,我就來看個熱鬧。”

薛真聽說今天是向蕾第一次召集全部簽約主播回來開大會,便忍不住好奇跑來圍觀。

她的戲在橫店殺了青,原本在劇組有點擰巴的待遇在潘佳琪的探班後徹底順利起來,提前兩天就結束了所有拍攝。

下一部戲是向蕾精心挑的電影本子,講的是中國首個世界女拳擊手冠軍蔣文麗的職業生涯傳記電影,小成本但班底是《她在說謊》的同個團隊,質量相當有保證,即便聽題材就知道少不了要挨打的戲,薛真也沒有絲毫抵觸的心理,反倒期待著開機的日子。

“喲,你嘴角這怎麽破了?”陸小棠拉她口罩的時候發現了傷口。

“拳擊打得,躲得慢了。”薛真不在意的說道。布料擦過傷口還是有明顯的灼熱感。

休息的半個月時間裏也安排了滿滿的訓練課程,膝蓋、小腿和上肢就沒有一處好的地兒。

“......牛批,不愧是你向姐的兵。”陸小棠誇張的豎了豎大拇指。

“不說這個。哎,我聽佳琪說,這八個人都是你陪著蕾姐找回來的?”

陸小棠點點頭,轉而八卦的跟她咬耳朵八卦起來:“你看那個排在第一個的男生,叫駱東,我和向蕾找他的時候正發病呢,要不是給及時送醫院去了,哪兒還能活蹦亂跳。”

“哇塞,這麽刺激?!”薛真暗暗咋舌。

陸小棠對聽眾的反應很滿意,繼續說道:“駱東旁邊的牛仔短褲女生,跑天津接cosplay拍攝去了,當時看到我們還以為是新傳抓人來了,端著蓬蓬裙在玉米地裏跑了兩公裏,把我和向蕾追得夠嗆......”

“哈?哈哈哈哈哈。”薛真忍不住悶笑出聲,好奇的打量對方。

暫時先稱為玉米地少女吧!見她戴著副頭戴式耳機,搖頭晃腦的嚼著口香糖;露出的半截小腹有馬甲線和招搖的臍釘,擺明一副“我不好惹”的模樣。

“再旁邊的白裙子的女生呢?”

“哦她啊?也挺特別的。當時簽約的時候是九十八斤,現在體重一百三了。聽說光因長胖這件事就罰了她兩萬塊...”

“......”薛真開始認真為向蕾感到深切擔憂。

而被擔憂的對象站在八人眾前,清了清嗓,開始今天的重頭戲。

“各位,我再次向大家介紹一下自己。我姓向名蕾,是網紅孵化部新任經理。”

稀稀拉拉的掌聲在空曠的練習室響起,著重突出一個嘲諷的意境。大家也不是第一回見著向蕾,也不知道這女人從哪裏知道他們所在的位置搞突然襲擊,向做采訪似的來了次深入交流又把他們找回公司來。

駱東很久沒有見過其他人了。同組進來的人都各自謀生,偶爾在微信聊上幾句抱團取暖,看彼此的狀態都知道過得也不咋地。

隊伍的末端還站了個垂頭喪氣的女孩子,正是接私活被新傳起訴告了三百萬的主人公。

他心中升出幾分淒涼感。在龐大的資本機器面前,他們這些人不過是貪生都難的螻蟻。

“今天把你們都叫來,是要說兩件重要的事情。”

見眾人無精打采,向蕾不打算繞彎子了。對於絕望的人來說,應該要給一個痛快話。

“第一件,想解約的現在就可以向我申請,公司會以最快的速度解除與你的勞務合同,不需要支付任何違約金和培訓費。”

一言驚起千層浪,八人登時張嘴結舌望住向蕾,仿佛她在說火星文。

“今天是四月一號?!”

“是她瘋了還是我他媽聽力出現問題了?!”

只有駱東傻乎乎的呆在原地,回想起向蕾在病房裏說“我要對項目進行徹底改革”的承諾。

原來,她竟然是來真的!

沈寂許久的熱情和希望,伴隨著跳動得越來越快的心跳聲,再一次讓駱東感覺整個人重新活了起來。一瞬間他不受控的鼻子猛酸,趕緊低頭咬緊嘴唇,生怕自己失態。

“我申請,立刻、馬上、現在就要離開新傳。”

玉米地女孩,哦不,大名黎無疆率先舉起了手:“在哪兒簽字撕合同?”

開玩笑,趁著經理還沒清醒前趕緊逃離魔窟才是正事。

“祝寧,把材料拿過來。”

祝寧聞言,趕忙遞上早已經準備好的文件後又退回向蕾身後幾步的位置,心跳逐漸加快。

她原本跟在潘佳琪身邊做事逐漸得心應手起來,也慢慢打消了要找機會跟著向蕾的想法;可張咪忽然通知她,說網紅孵化這邊需要助理,直接調配到向經理這兒幫忙。

所謂陰差陽錯正中下懷,祝寧欣喜若狂,連請三天全宿舍麻辣燙。

今天也是第一天正式報道,直接見到了遣散主播、和平分手的修羅場。

向蕾從身後拿出原來每個人簽的合同以及空白的解約合同,表明自己所言非虛:“說話算話,今天有一個算一個,想走我不攔著。”

“那我呢?一審判我要賠三百萬。”排在最後的女生怯怯開口,她根本沒辦法湊齊違約款,連上訴的律師費都難拿得出來。

“蘇靜是吧?你想解約的話也可以,至於賠償金方面,公司的意思是也不會再收分文。”

“...真、真的嗎?”好消息來得猝不及防,蘇靜眼淚噴湧而出。文文靜靜的小姑娘一下子就沖到跟前,找到自己的那份“賣身契”,悲憤的撕得七零八落,宛如脫了力般蹲在地上痛哭失聲。

向蕾輕嘆了口氣,讓祝寧拿盒紙巾來。

眾人見她並沒有惱怒生氣,有幾個也大著膽子上前拿走簽約合同,反覆查看是不是原始件。

其實按照法律規定,撕了合同並不等同於合同失效。雙方簽了解約才算塵埃落定。

只是這一份解脫來得太晚,向蕾不忍破壞他們的理想祈願。

見吃人不吐骨頭的新傳搖身一變要做大善人,原本也想拿走合同的蘇無疆遲疑了。這,難道是什麽新型陷阱?這吊毛公司沒道理突然把她們都當人看了?

駱東緩了緩心情,對上黎無疆猶豫的眼神。他和對方是同時被選拔進來,但平時因為性格和交友圈極為不同,彼此溝通很少。

“老駱,你怎麽看?”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的不羈在某種程度上是包裹自己的武器外殼,也只有自己才明白這兩年有多苦,再承受不住一次打擊了。

駱東一楞,看向正在扶起蘇靜好言安慰的向蕾,動搖片刻後捏緊拳頭,仿佛下了極大的決心:“我決定留下。”

“你瘋了吧?”她不可思議的大喊,引起其他人的矚目。

場上只有她、駱東和胖了四十斤的女孩沒有動手拿走合同。

“他沒瘋。”那個自稱向蕾的女人,聲線是意外的清冷和平穩:“因為他知道,他想要的只有我能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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