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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故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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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故叢生

尤青頓時臉上有些掛不住慍怒, 在靳平楚好奇的目光裏避過身壓低了音量:“她又出什麽幺蛾子?衣服不是都送過去了?!”

對講機那頭的人語氣也帶著焦躁:“只給了個人物不合適的爛理由,她和經紀人在裏面僵著不肯出來。”

尤青捏著對講機的手緊上了幾分,腦子飛快轉動。這次連軸轉拍了四五位女星, 偏偏到董施這就問題百出——先是超過拍攝時間半小時才到現場, 再有嫌雜志社搭配的覆古衣服不好看, 非要現場重新選擇,尤青只好臨時用人脈調了一大批道具服裝過來。

董施的拍攝就只剩這最後一位女星的形象, 是上世紀香港最有傳奇色彩的華裔女性譚玲玲。

“你在那邊先穩住, 再問問她們是不是還有其他要求, 我馬上過去。”尤青壓抑住憤怒, 冷靜的囑咐道。幸好今天的拍攝只剩下解千嵐的分量,靳平楚又答應會幫忙, 場面上除了再辛苦本社的工作人員收尾外,倒也不是十分緊急。

靳平楚在旁聽著, 大致明白是之前那位女星又出了問題。他搖搖頭,跟著尤青一齊往化妝間移動:“尤姨,在國內經常出現這種藝人不配合拍攝的情況麽?”

尤青搖了搖頭,有些無奈的回道:“其實與人打交道的工作多少都會有明面暗裏的摩擦,但大家夥在圈內也是要面子的, 像這樣出格的很少見。”

所以她才有更深一層的顧慮,董施突然發難的底氣從何而來。

對於靳平楚來說倒是個新鮮的體驗。他少年成名,從藝術攝像轉型到商業攝影的過程極其順利,各大雜志社或報紙周刊爭先恐後發出邀請, 其中更不乏斥巨資利誘。

拍攝對象自然是個個配合,從沒有刁難之舉。換做是平常, 他沒有好奇心探聽八卦,但今天所見的一切皆很神奇, 所以不等尤青邀請,靳平楚也下意識的跟著前去看看這位“難伺候的主兒”。

尤青腳下沈重,不遠處拿著對講機的男人看到她的身影像是猴子看到救兵,小跑過來:“尤總,我算是明白她為什麽不想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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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施,我們態度這麽強硬不好吧?”

經紀人莫姐坐立不安,時不時站在門口聽外邊的動靜;回頭看到董施老神在在刷著鬥音,心頭火煽得更茂盛了。

始作俑者聞言漫不經心:“有什麽不好的,這件事是她們有錯在先。也不是什麽野雞雜志社了,對於選材要負責吧?”

莫姐本來不白的臉這下更黑了,礙於化妝師和助理在場又不便發作。

從接手董施的工作以來日子愈發難過,她甚至合理懷疑董施上一任經紀人絕對是因為受不了她的脾氣和態度才會離職。

“......形象都是定好的了,如果我們非要臨時更換的話就意味著有其他的藝人也要被變動。”莫姐欲言又止,還是遵從職業本能提醒董施存在的風險點。

多番為難雜志社,得罪尤主編已經是鐵板釘釘的事實了;如果這騷操作被同行女藝人知曉,又不知道要多出多少敵人來。

“奇了怪了,你是我的經紀人還是雜志社的慈善家?公司給你錢是服務我,不是讓你在這兒跟我當濫好人的!萬一我形象受損怎麽辦?你能承擔起這個損失麽?!”

董施也並非毫無敏感性,經紀人的話恰好觸碰到她最緊張的神經,隨即疾言厲色的訓斥起來,全然不顧莫姐的年紀比自己年長:“我還沒說你呢,雜志社的素材是怎麽被審核通過的?這麽明顯的漏洞都看不出來嗎?”

莫姐臉色陣青陣白,難堪間註意到助理看熱鬧的神情,額頭上更是因為急火攻心冒出陣陣細汗。她想開口辯解著什麽,但最終頹然的住了口。

場面頓時僵住,狹小的化妝間只剩鬥音視頻常見的大笑聲回蕩在眾人的耳邊,空氣中滿是不和諧的尷尬。

“董施小姐,我是尤青,方便進來嗎?”

董施倪了一眼莫姐,後者只好平覆情緒板著一張臉去開了門。

尤青特意站在門外把裏頭的爭執聽了個全,終於搞清前因後果。她再一細品,浮出絲冷笑——緣由還是出自雜志社沒有滿足董施上封面的要求。

《佳人》雜志的前身名為《中國女士》,尤青自大學畢業後就通過400:1的比例殺出重圍加入雜志社,一路過來見證這老牌刊物經過收購重組、引入外資、改名的風風雨雨,最終躋身國內知名女刊二線,見過的明星雖不說有一千,但能有八百。

像董施這樣95小花,仗著家族中帶點紅色背景便飛揚跋扈的,倒也不是第一次聽說,只是她背後的勢力近幾年動作頻頻,隱隱有要上位的姿態,要真鬧起來兩邊都很難收場。

按她的作品資歷,本不輪到董施加入本次專題拍攝;但上頭特意點名讓董參與特刊,連尤青也是直接收到指示,沒有拒絕和回寰的餘地,即使心中再有氣也要三思掂量掂量對方背後的分量。

按理說像董施這類人的出身背景,家教和人情世故應當進退得宜,令尤青大跌眼鏡得是對方加入項目組沒幾天就提出要站當期封面,前封不行後封也可以,把尤青當場給氣笑了——您哪位?吃了大蒜還是芥末,口氣居然這麽大?

她想都不想就打了太極拒絕;可事情卻急轉直下,原定當期封面的女演員突然跟雜志社說這次想低調些,把機會讓給後輩年輕人;尤青不信邪,接著找了同批有資質的藝人也被婉拒。

直到紀念抗戰勝利的大制作《勳章》公布女主演是董施後,尤青才緩過勁來;對方風頭正盛、如魚得水之際,難免會忘形而不自知。

但以尤青的性子,她可不會輕易妥協。既然沒有合適的人敢上這個封面,那我就集合特輯中所有女藝人來個大合照——你董施不是咬上封面嗎?人也出現在首頁裏,只不過屆時如何編輯、排位那可是拍攝之後的事情了。

她也不擔心對方的報覆,畢竟董施樹大招風的同時也會積攢許多敵人,俗話說敵人的敵人是朋友,尤青還真不信了對方能一手遮天。

可眼下還是得把這人哄好,再慢慢拾掇她。思及此,尤青的笑容真摯又誠懇:“董施小姐,您看是不是對我社的安排有什麽誤會?大家可以好好溝通,配合完成此次拍攝。”

靳平楚簡直要在心底為尤姨鼓掌——好家夥,這也太能伸能屈了,上一秒罵罵咧咧下一秒笑如春分,媽媽說得沒錯,中國的“和”文化博大精深。

看尤主編一副和善求解決的姿態,董施氣勢高了三分:“尤主編,倒也沒什麽誤會,但是貴社的取材很不嚴謹,會有損我的形象的。”

尤青裝傻:“您說的是哪個取材?”

董施瞟了莫姐一眼,後者才有些不情願的出頭做炮灰:“尤主編,我們的意思是讓董施拍攝譚玲玲這位前輩,在政治立場上不大合適。”

果然是這麽回事,尤青在心中微嘆了口氣。譚玲玲是英殖香港社會環境裏最後一代玉女紅星,當時不知道是多少情竇初開男生們的夢中女神。除艷名之外,她還是港星中首位在國際上參演電影的優秀女演員,英國007邦德系列制片方還曾力排眾議,第一次選了亞洲面孔作邦女郎,接受過維多利亞女王的接見。

在英國打開名氣後,她又花了五年的時間輾轉在好萊塢打拼。雖礙於時代局限,譚玲玲在美國的電影中從來沒能作為女主角獨挑大梁,但她親和的氣質和嬌艷的外貌,眾多媒體紛紛誇讚其為“東方珍珠”。

但譚玲玲在華人圈卻是爭議極大的人物。她一生結過四次婚,每一任都是外國人,第二任丈夫甚至是英國情報組織的高層,當時的小報經常有人暗戳戳職責她是“背叛了華夏的國賊”;最轟動的事件則是97年香港回歸前,她與當時的丈夫將在港的不動產一售而空,攜帶大量的英鎊選擇在倫敦生活。

即使是個人的選擇,但在當時港星們眾志成城期待回歸祖國懷抱的大環境下顯得格外刺眼和膈應,以至於後來她回到上海安置晚年、將大量財產用於國內慈善的行為都被稱為作秀,老一輩人提起她仍是深惡痛絕。

即使後來被披露她是因為父母當時在英國被不明勢力脅迫用作人質,強行讓這位國際女星表態歸順英國,但年代久遠已不可查證,知道內情的人也早就消逝在歷史的長河之中。

譚玲玲回國後不得不更名換姓、低調行事,受常年奔波拉下的病根影響,在剛滿六十四歲的某個秋日便悄然離世了;周圍的鄰居這才發現這位頭發早已花白、每天下午都會在窗臺望著法國梧桐喝下午茶的時髦老太太居然是名動港城的大明星。

把譚玲玲放進百年女星的隊列中,尤青也是經過長時間掙紮的——一方面在有些人眼中,她與國外某些勢力的交好、97年的逃港等等行為,與國家大義、民族節氣和民間聲望的確相違背、抵觸,但同時譚玲玲在國際上小有名氣後成立華人藝術家演員工會,幫助國內的演藝人員、藝術家們走出國門,推廣中華文化上同時也有傑出且不可磨滅的貢獻。

在兩相比較的艱難抉擇下,尤青終是決定大膽把譚玲玲納入企劃之中。

藝術不應該被政治綁架,尤其在未盡真相的前提下。一個備受非議和爭論的現實人物,是否能將她曾嘔心瀝血創造過的熒幕形象盡數抹殺?它應該是自由的、被讚美的、被抨擊的,但絕不是蓋於黑暗中永無寧日的。

尤青特地選了譚玲玲最為經典的電影《九龍情詩》的形象。女主Alice不同於當時流行的清純少女設定,把叱咤職場的女強人在遇見愛情後那份天真與嬌憨演繹得淋漓盡致,但又突破港影中合家歡模式,遭遇背叛後的Alice斷發斬情跟、果敢決絕的形象在90年代掀起一陣“不靠愛人做自己”的女性覺悟潮流。

她這麽做,目的就是希望人們對譚玲玲的觀感和討論不要集中在似是而非也難以找到回答的難題上,而是多多關註那一個個鮮活的藝術形象。

受邀的藝人裏,尤青選來選去也只有董施的臉型和眉目與譚玲玲有三分相似,便初初擬定下來,根本沒有抱著任何惡意的心態。

她分明記得每個人物都讓藝人方檢查過了,董施臨時提出的抗議豈不是故意找茬?

尤青故意問道:“拍攝前我讓工作人員對接過您的團隊,當時並沒有相關反饋過來呀。”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董施呼吸窒了窒,第一反應是甩鍋給經紀人:“莫姐,有這回事嗎?”

莫姐啞巴吃黃連,苦得差點發不出聲。這件事她早就在與董施談過,連人物的基本介紹她也打印成冊交給了董施;現在這位姑奶奶裝作第一次聽到這件事樣裝無辜,自己反倒成了千古罪人。

“......是有這麽回事,當時我看過之後沒有及時發現風險,是我個人工作上的失誤。”莫姐只能暗自咬牙抗下鍋,找了個蹩腳的理由:“尤主編你也知道董小姐待拍作品的性質,請您充分考慮眼下的情況,肯定是不能影響到《勳章》的上映。”

幾個女人之間的來回交鋒,把靳平楚聽得一楞一楞的,便借故走到門口呼吸新鮮空氣。

半晌,尤青也走出了化妝間。當門口一關上,她的臉色立刻變得嚴肅起來。

“尤姨,怎麽樣了?”靳平楚見她的下屬已快步離開,拿著對講機口中念念有詞的樣子,想必是順利解決了。

尤青扯出個難看的微笑:“達成一致了,先完成今天的拍攝。”日後我再想方設法收拾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妮子。

“給她換角?”

“...嗯,剩下的那位藝人只拍兩個角色。”她為難的捏捏眉心,有些頭痛接下來的談話:“只好跟解小姐解釋清楚...”

靳平楚也開始為他這位阿姨擔心起來:“另一個人突然被剝奪了一次機會,恐怕也不會善罷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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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已經是向蕾第N次接受到片場工作人員的不明註意力——從她和解千嵐到片場以後,一路上包括工作人員在內都在偷偷關註她們幾人的一舉一動,眼神中甚至帶著絲同情。

連雜志社配備的化妝師一邊給解千嵐化妝還欲言又止的模樣也引起向蕾的疑惑,解千嵐卻在專心看向蕾準備的資料,似乎沒有註意到周圍的反常。

她看了看時間,距離正式拍攝還有大半個小時的時間,聽說上一位藝人還沒有拍攝完,她們準備時間十分有餘。

眼見現場沒有什麽能幫上忙的,向蕾幹脆向解說明自己去看看情況後便離開了化妝間。

這一逛她也發現了關鍵性的現,沒有解千嵐在身邊,那些奇怪又同情的目光就不再出現了——看來眾人在乎的是解千嵐。

向蕾往人最多的地方前進,幾十米處就看見白光通明,單反拍攝聲哢嚓哢嚓響個不停,時不時還聽見攝影師指揮著姿勢、表情。

越走近一步,向蕾就有種不詳的預感。她隱隱約約看到被拍攝的女子穿著綠色颯爽軍裝,胸前繡著鮮紅的紅十字;齊耳的短發,臉上塗著疑似血跡和灰燼的妝面,肢體動作看起來似乎是在給自己受傷的大腿傷口縫針,神情痛苦。

向蕾瞳孔巨震,這一幕她可太熟悉了——出自《烈日玫瑰》電影,講述進步女青年龔妮兒棄文學醫,不顧阻攔作為醫療女兵毅然前往抗日前線,並成立新中國第一所婦幼醫院的傳記電影;扮演龔妮兒的正是國民演員格琴老師,她也是這屆電影節的評委之一。

為什麽這麽熟悉,是因為向蕾昨晚還在看這部電影,只因為解千嵐要拍攝人物形象正是龔妮兒!

此刻怎麽會讓其他人在拍攝呢?難道這還有淘汰競選機制?

向蕾腦中胡思亂想了一陣,竭力不讓周圍人發現失態。她預想了無數種可能,難道是自己接收了錯誤的資料?還是其中出現了什麽誤會,甚至有陰謀?

“CUT——OK,收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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