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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挑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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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挑燈

夜幕黑沈,星光稀疏,風勢卻漸強了起來,刮過窗外的柳樹時,發出沙沙的喧囂聲。

這動靜沒有叨擾到屋內的二人。程小瑜左手劃著手機右手不停的在本子上記著什麽東西,向蕾專註盯著電腦屏幕一目十行的翻過一段章節。

揉揉酸澀的眼睛,她長出一口氣。

《永不熄滅》的小說並沒有寫完,最近更新的一章停留在男女主角在前往延安的火車上被迫分離,正卡在書粉心裏最瘙癢之處;且距離上次發文已經是一禮拜前,看上去作者也沒有要繼續更新的意思。

作者吃西瓜不吐籽儼然是鴿王在世,時不時任性的三天一小更,五天一大更,還無視評論區裏好言相勸或物理威脅的鬼哭狼嚎種種催更手段。

即使更新速度如此反覆無常,《永不熄滅》也常年掛在言情區的榜首,熱度不減。

向蕾大致看完,深感作者文字功底極深,環節設置得令人拍案叫絕;並且具有一種網文小說少見的特質——其筆下的文字詞藻不華麗,用詞也不生僻,僅憑三言兩語就能勾畫出極強的既視感。

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文字之所以比影視畫面更特殊的地方,恰好在於每一個人對同個文學選段中場景、人物都有獨一無二的理解,最寶貴的永遠是想象力和創造力。

向蕾下劃到評論區,看到最新發布的一條:

“ID吃籽倒吐西瓜:西瓜霜們都別等啦。西瓜大大已經到組裏做編劇去了。更新時間不定,咱們有緣再見(揮手帕”

哦?原來作者也是電視劇的編劇。由此可見制作方對這部電視劇足夠用了心思。

現在市面上大多是出品方買下膾炙人口、知名度高的IP後,或魔改或亂增減劇情,導致書粉拒不買賬、發文抵制;

碰上編寫能力強的編劇,興許能把它與原著小說升華添彩。

要是氣運不好遇見瞎寫、自以為是的編劇,那只有兩頭挨罵的份。所以敢邀請小說作者參與到劇本創作的電視劇,質量值得期待的同時,還能收獲許多書粉的自來水。

當然要是作者親自改變也翻車的話,淑芬只會罵得更厲害。

時間也快接近午夜,程小瑜在床上換了個姿勢繼續咬著筆頭。向蕾已對小說的內核有大致的理解,便問起她的進度:“小瑜,怎麽樣了?”

“提到崔幼娘的比較少,看了兩個小時才找出七八篇專門提到幼娘的。”說罷把手中的小本本遞給向蕾。

她字跡清秀,總結也算清晰,還細心的把書評人的ID標註在旁邊。

因《永不熄滅》這部抗戰題材的小說是群像戲,登場的角色有數十名之多,其中不乏有當時名號響當當的軍政人物,故而崔幼娘一角在其中並不算戲份十分吃重的配角。

但向蕾讀過小說後,認為在作者西瓜的文字裏,她用很隱晦的方式在偏愛崔幼娘——雖然出場次數不過十餘次,但每次在章回中的出現,都在擔負勵志成長的劇情轉折點;哪怕是在別人口中出現的崔幼娘,也是予人積極向上的形象。

她原本是崔家二太太的獨女,也是崔家掌門人崔瑞達最寵愛的女兒;雖然與男主角崔成業不是同母的胞妹,但兄妹二人情感極深,故事線裏始終有羈絆。

她第一次出現,給讀者的初印象是心眼不壞略有驕縱的富家千金;後再到讀書明理,終無悔投向抗戰革命事業的有志女青年,她的存在時而靈動時而悵惘,更像是那個戰亂年代無數有救國抱負女學生的縮影。

“喏,你看這篇。”程小瑜遞過手機:

“ID不起眼的小金魚說,《永不熄滅》裏有韌如蒲葦的莊薇,有蕙心蘭質的李環,但大家總是忽略了崔幼娘。西瓜大大筆下的崔幼娘從一個嬌嗔的深閨女兒蛻變成機靈狡詐的成熟女人,前面寫得有多嬌憨可愛後面跳海的時候就有多虐!實在不敢相信西瓜大大會把她寫死,我覺得這是個伏筆,後續她一定被救了又重新回來。”

“嗯...她的意思是崔幼娘前後的性格是有轉變的,那試演的時候你一定要把這兩種感覺強烈的分割開來。”

向蕾說道,接著翻到下一條評論的截圖。

“ID沒睡飽說,起初她剛出場的時候瞧不起莊薇的樣子真是令人討厭。後來真正喜歡上崔幼娘是她到培成女校被校長老師點醒後的改變。經歷挫折後的鏗鏘又加強了幼娘角色的多面性,嘴上不饒人又愛躲起來咬著被子哭這段真是太萌啦。”

撲哧,向蕾想到文中這段也有點忍俊不禁。程小瑜不解,向蕾三言兩語把這段情節描述了一遍,她也被逗得咯咯直笑。

“我就是崔幼娘本娘嘛,也喜歡躲在被子裏悄悄哭。”程小瑜接著劃到下張圖片。

“但有人也反駁她的觀點呢。你看這個人說,她認為崔幼娘與莊薇初見面的時候並不是討厭她,而是大戶人家本有的清貴,多少有些過於光芒外放,容易讓人誤會是蔑視和瞧不起。蕾蕾,你也看過小說,你覺得呢?”

向蕾沈吟了一會:“我認為她說的有道理。崔幼娘下車後打量應薇布包和棉鞋,並提出要送她衣服;人思考的時候容易先入為主,首先會聯想到崔幼娘認為莊薇是土包子、傍大款的,故意送舊衣服侮辱她。”

“但我反而覺得,她是因為莊薇的打扮,擔心她沒有合適的衣服到百貨大廈,惹得旁人的議論才提出的。想想,換做是你,你會邀請討厭的人一起陪你逛商場嗎?即使是壞心眼要作怪的,那直接不告訴莊薇西餐廳的著裝規矩,等你這看她出醜不是更能達到目的嗎?”

程小瑜作恍然大悟狀,“是哦,你這麽一說我是覺得崔幼娘不是討厭莊薇,而是用她自己的方式在照顧剛見面的新嫂子?”

“倒也不是那麽簡單。你看這段臺詞——[哥你來上海不足半年,竟如此快找到佳人作伴,不愧報紙上給你起了“風流富少”的諢號,爹在家中看到時可好一陣生氣呢],我倒覺得崔幼娘對莊薇的心態是覆雜的,既有不動聲色的友善,也有因為莊薇給自己哥哥帶來不雅稱號的薄怒,故而小小發洩了一下。”

“按剛才我們的討論,這段不僅要演出崔幼娘的清高和友善,還得略帶一些生氣?”程小瑜拿起本子開始記起筆記,“可是友善和生氣是矛盾的,能用什麽方式在四五句對話中表現出來呢。”

向蕾反駁道,“未必是生氣,而是嬌嗔和嗔怪,簡單來說就是不往心裏去的小脾氣,絕不能往怒氣上演,不然角色之間關系會令人誤解的。”

程小瑜點頭,忽地眼睛一亮,“我知道了,老師教過,如果在幾段的臺詞裏要表現出不同的情緒,最好是設計些人物特有的小動作以示區分。”

“科班出身果然有料。”向蕾讚同道,開始回想在小說裏描寫的崔幼娘平日語言和動作上有什麽記憶點。

“我想到一個主意,在崔成業介紹莊薇後劇本裏沒有什麽動作,直接接的下一句臺詞。這裏是不是可以加一個行禮的動作來表示對莊薇釋放友善?崔幼娘已經有穿洋裝的習慣,是一個時髦的小女生,那從車上下來應該不是清代打扮的仕女,用屈膝禮不合適,那就...那就換做稍微鞠躬和頷首怎麽樣?”

程小瑜開動小腦瓜,在得到向蕾的肯定後興奮的在紙上記下改動。

受她啟發,向蕾想到崔幼娘雖不是上海本地人,但自幼在上海長大,會說一口正宗的吳語;小說裏崔幼娘有時著急生氣,也會脫口而出幾句上海話。

“你看這段幼娘嗔怪崔成業諢號這裏,你能不能用上海方言說?”

程小瑜懵懂,“倒是可以,我本來也是上海人。可是為什麽要說上海話呢?”

“你只管說,聽我的。待會我倆排練的時候你就用上海話說這一段。”

“那就改成——[阿古儂到上海伐到半年,竟然噶快形到漂亮小姑娘,怪伐得報紙高頭幫儂起了嘖“風流富少”額諢號,阿爸了給窩裏看到額重光伐要特桑氣哦]?”

程小瑜用一口軟弄吳語臺詞試著讀一遍,整段話瞬間口舌生香,俏皮中帶著點兒嗔怪,添色不少。

就是這個味而且很沖,饒是平日淡定如向蕾也忍不住暗自為自己這個決定叫聲妙。

“你信我,這絕對是你的競爭點。”

“說什麽呢,我當然信你呀。我的大福星大貴人大美人兒蕾蕾。”程小瑜殷勤的給向蕾捏肩捶背,“沒有您老人家能有小的今天?”

“瞎胡吹。第一段大致都捋清楚了,我們就邊排邊改。”

向蕾眼神亮晶晶,竟是比程小瑜還要亢奮些:

“我們必須拿下崔幼娘這個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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