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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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囡囡從小就在秀麗村莊長大。
她本名其實不叫囡囡，但村莊裏的人都這麽叫她，據她父母說那是因為村莊裏的人喜歡她才這樣叫她的。
囡囡本身也確實很討喜。她是獨生女，打小就出落的高挑漂亮，學習成績也一直是全村莊第一，還成為了考出村子的第一個大學生。
她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天，村子裏掛上橫幅，放上鞭炮，幾乎全村人都跑到了她家裏去為她慶祝，甚至還有人說要早點把囡囡這個媳婦預定了。
當時囡囡的母親和姨媽們在廚房裏費勁地做著招待全村人吃的飯，囡囡的父親則在院子裏接待那些客人們，聽了客人們說要將囡囡娶了做媳婦，父親只是笑笑打個馬虎把這事糊弄過去了。
囡囡努力考大學自然不是為了成為某個人的老婆，她特地選擇了交通工程專業，想要在學成之後為村子修出一條公路。
她很喜歡秀麗村莊，但村莊太遠太偏，大部分的人以耕種農作物為生，家家戶戶過得捉襟見肘，家裏請全村吃的這頓飯還是賣了幾頭豬，再勒緊褲腰帶湊出來的。
囡囡認為村子最大的問題就是交通不便，如果有一條聯通外界的公路，就能讓村莊逐漸富裕起來，讓村子裏的人過上更好的生活。
為了這條公路，她在大學期間幾乎沒什麽娛樂，學習得十分努力刻苦，年年都能評上獎學金。
囡囡覺得很慶幸的是，父母從來沒有嫌棄過她是女孩，還十分很重視她，一路細心栽培她走到了今天。
她見過秀麗村莊許許多多跟她一樣同齡的女孩中途輟學嫁人，在她上大學時，她們便留在家裏相夫教子。
囡囡覺得自己很幸運，因為她跟村子裏的女孩走上了不一樣的路。
她的人生不會困在小小一隅，她的未來註定是閃耀的。
畢業之後，她留在了大學所在的城市，找了一份還算不錯的工作，這工作雖然距離她當初想為村子修路的想法還很遙遠，但她已經很滿足了。
她總算沒有辜負父母輩的期望，跟父母輩走出了一條不一樣的道路。
期間她父親也多次打電話來詢問她以後的發展，她滔滔不絕的對父親述說著對未來的暢想，而父親卻在電話那頭總是沈默。
囡囡並不知道原因，但她想那大概是父親不舍得她遠離家鄉吧。
抱著這樣想法的囡囡工作沒多久後，接到了來自家裏的一通電話。
說是家裏人要慶祝她大學畢業找到好工作了，為她準備了一桌好菜。
囡囡滿心歡喜地踏上衣錦還鄉的道路，她坐在車上，擡頭看向一望無際的天空，嘴角帶笑地想象著自己回到秀麗村莊的場景，殊不知這就是她人生噩夢的起點。
一開始還沒什麽異常，家裏人對於她的回歸都表現得很高興，全家人還集體出動一起來接她回家。
村子裏的男女老少也紛紛來到她家裏圍觀她，甚至有幾個村子裏的中年婦女一直拉著她的手又摸又笑。
仿佛她就是全村人的寶貝。
等到傍晚時，村民都回去了，囡囡母親給她做好了一桌子菜，全家人都擠在一張又小又布滿油漬的桌上吃飯。
囡囡以前不覺得這有什麽，但當她使用過大學食堂裏幹凈明亮的飯桌後，她開始有些不喜歡這樣的桌子了。
她再環視暌違許久的家，墻壁還是她父母結婚那年才刷的漆，現在已經變得一塊黑一塊黃，擺放在家裏的家具年齡甚至比她還大，到處都是蟲蛀和老鼠啃出來的痕跡。
囡囡心中有些感慨，還好她用一支筆桿撬動了自己的未來，讓自己擁有了一張通往美好生活的門票。
她暗暗發誓有一天要在大城市裏過上好日子，然後再把父母都接到寬敞明亮的大房子裏去。
“囡囡，在外面工作的怎麽樣啊？要是覺得累了記得多多休息。”
母親為她夾了一筷子菜，打斷了她的暢想。
囡囡剛出社會不久，其實她的日子過得一點都不輕松。
她剛剛畢業工資不算太高，不僅得負擔房租和生活費，還要勻出一點錢孝敬父母，每一分錢幾乎都是掰著花的。
眼下這一份工作也完全談不上輕松，工作日常常加班到淩晨，有時候周末也得去辦公室守著。
但囡囡將菜全吃進了肚子裏，並笑著對母親說：“我沒事的，不累，每天在辦公室坐坐就回家休息了。”
“那就好，我們就怕你在外面太辛苦了……來，多吃點。”
母親又給她夾了一筷子菜，看著她吃下去後，才繼續說著：“我聽說大城市的日子也不好過，囡囡啊……你有沒有想過回村子裏來？”
囡囡依舊覺得母親這是在心疼她：“不辛苦，我還想在外面掙大錢，還想給村子修路呢，到時候接你們去城裏住就方便許多了。”
母親那張樸實的臉露出一個笑容：“還出去什麽呀，我跟你爸一輩子都待在這裏，我們都習慣這裏的生活了。”
囡囡沒接這話，因為她相信等母親看過外面的天地後，就會改變想法。
但母親還在接著說：“其實我跟你爸呢，是不希望你那麽辛苦的，我們想你能陪在我們身邊……”
說到這裏母親看了一眼囡囡的臉色：“陪我們留在村子裏。”
囡囡的筷子頓在了半空，她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
母親訕訕笑著：“你從小在村子裏長大的，何必跑去那麽遠呢？而且你還上過大學，給村子裏的中學當個老師應該沒問題。”
“而且你看你的年齡也不小了，你那些一起長大的小姐妹孩子都生了幾個，你也是時候成家了。”
“成家？”囡囡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媽，我的工作才剛剛起步，我怎麽可能這個時候回村子成家呢？”
母親還在苦口婆心地勸她：“女人終究是要結婚的，你早點結也早點了結這一樁大事不是？到那時候我跟你爸就徹底放心了。”
“媽，我真的不想現在結婚，我，我以後還有很多機會，我還可以掙很多錢，給你們買大房子……”
囡囡語無倫次的給父母說著自己光鮮亮麗的未來，試圖改變他們的想法。
但她的父親卻開口將她的話打斷：“一個女人家家的去外面拼成什麽樣子？還是早點嫁人的好！你年輕，學歷高，前幾天村長跟我通過氣兒了，明天就領著他兒子來！”
父親說完還嘀咕了一句：“我看你就是讀書把腦子讀傻了，那可是村長的兒子，說出去多有面兒啊？”
父親的話聽在囡囡耳朵裏簡直如五雷轟頂。
原來他們叫自己回來，是因為早就給自己安排好了未來該走的路。
一股憤怒和委屈直沖上頭頂，從來沒有忤逆過父母的囡囡第一次跟父親頂嘴了：“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她或許是被氣悶了腦袋，翻來覆去只會說這三個字，向父親控訴著她所有的不甘。
囡囡想不通為什麽一向支持她學業的父母會突然要她嫁人，為什麽自己所有的拼搏在他們眼裏一文不值……
為什麽她個人的所有努力比不上村長兒子的妻子這個身份？
那晚她跟父親大吵了一架，母親在一旁根本勸不動，只能嚶嚶哭泣。
最後這一場驚天動地的吵架引得全村人來勸架，父親才終止了。
“你自己好好想想！”
父親走之前，撂下了這一句話。
囡囡晚飯也沒吃完，躲進了自己房裏蒙著被子哭。
到這一刻她才發現，她從一開始就想錯了，她以為她跟村子裏其他同齡的女孩不一樣，不用跟上一輩一樣困在這片土地裏相夫教子。
但是在她父母眼中，她最大的價值其實也是相夫教子。
什麽出挑的容貌，耀眼的學歷，光鮮的工作……
這些在她父母眼中不過是嫁妝而已，他們盡心盡力培養了她這麽多年，是想將她培養成一個好媳婦，讓她給家裏帶一個好女婿回來。
她不是這家人的女兒，而是這家人為別人準備的媳婦。
這村莊裏所有的女人都得成為男人的配偶，她只是在別人眼中稍微優質一點的那個。
囡囡只覺得悲哀，無論她怎麽努力，原來她都是被品鑒的那一個。
她覺得村子裏的女孩就像這田裏栽種的果實，每年一茬一茬地結出來供村子裏的男人們挑選。
有實力的先占了質量最上乘的果實，剩下的再留給其他人去品評，去爭搶。
可囡囡覺得她的世界不該是這樣的。
她是個人，不是真正的果實，她要獨自活得精彩，她不要成為任何人的附庸。
於是在那個夜晚，她逃跑了，她帶著所有身家逃出村子裏。
但在跑過最後一片田野，快到那條羊腸小道上時，她被村長帶人攔下。
村長對她和藹地笑著：“囡囡，你想去哪兒呢？這就是你的家啊，你應該留在這裏的。”
然後村長當著她的面，奪走她所有的身份證明，親自封死了她用筆桿撬動的通往未來的路。
村長一路架著她回家，父親將她鎖在家裏，然後跟村長籌備起了一場盛大的婚禮。
婚禮前一晚，父親難得隔著窗戶對她和顏悅色起來：“以前人人都嘲笑我只生了個女兒，但我看生女兒比兒子好，你看咱們囡囡不就給我掙了許多彩禮錢嗎？”
囡囡呆呆躺在床上，並沒有回應父親的話，她到這個時候已經很麻木了，無論他們說什麽她都不會再有任何反應。
直到天亮時，有一個聲音在腦中響起。
“既然這個地方那麽可恨，不如我來幫你把它變成真正的地獄？”
“地獄？”囡囡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慘笑著說，“好啊，反正已經爛透了，再爛一點又有什麽關系？”
然後她再沒有管那聲音，任由母親和姨媽們走進房間給她套上鮮紅的老式嫁衣。
儀式是晚上開始的。
走出家門時，已是黃昏時分，那一輪太陽在群山之中變得血紅，像一團火焰在天空之上燃燒。
這團火焰與囡囡身上的紅嫁衣逐漸連成一片，即將給這個村子帶來滅頂之災。
不過，囡囡現在只是在一步一步地前行著而已。
朝著她婚禮前行。
也朝著村子的末日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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囡囡從小就在秀麗村莊長大。
她本名其實不叫囡囡，但村莊裏的人都這麽叫她，據她父母說那是因為村莊裏的人喜歡她才這樣叫她的。
囡囡本身也確實很討喜。她是獨生女，打小就出落的高挑漂亮，學習成績也一直是全村莊第一，還成為了考出村子的第一個大學生。
她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天，村子裏掛上橫幅，放上鞭炮，幾乎全村人都跑到了她家裏去為她慶祝，甚至還有人說要早點把囡囡這個媳婦預定了。
當時囡囡的母親和姨媽們在廚房裏費勁地做著招待全村人吃的飯，囡囡的父親則在院子裏接待那些客人們，聽了客人們說要將囡囡娶了做媳婦，父親只是笑笑打個馬虎把這事糊弄過去了。
囡囡努力考大學自然不是為了成為某個人的老婆，她特地選擇了交通工程專業，想要在學成之後為村子修出一條公路。
她很喜歡秀麗村莊，但村莊太遠太偏，大部分的人以耕種農作物為生，家家戶戶過得捉襟見肘，家裏請全村吃的這頓飯還是賣了幾頭豬，再勒緊褲腰帶湊出來的。
囡囡認為村子最大的問題就是交通不便，如果有一條聯通外界的公路，就能讓村莊逐漸富裕起來，讓村子裏的人過上更好的生活。
為了這條公路，她在大學期間幾乎沒什麽娛樂，學習得十分努力刻苦，年年都能評上獎學金。
囡囡覺得很慶幸的是，父母從來沒有嫌棄過她是女孩，還十分很重視她，一路細心栽培她走到了今天。
她見過秀麗村莊許許多多跟她一樣同齡的女孩中途輟學嫁人，在她上大學時，她們便留在家裏相夫教子。
囡囡覺得自己很幸運，因為她跟村子裏的女孩走上了不一樣的路。
她的人生不會困在小小一隅，她的未來註定是閃耀的。
畢業之後，她留在了大學所在的城市，找了一份還算不錯的工作，這工作雖然距離她當初想為村子修路的想法還很遙遠，但她已經很滿足了。
她總算沒有辜負父母輩的期望，跟父母輩走出了一條不一樣的道路。
期間她父親也多次打電話來詢問她以後的發展，她滔滔不絕的對父親述說著對未來的暢想，而父親卻在電話那頭總是沈默。
囡囡並不知道原因，但她想那大概是父親不舍得她遠離家鄉吧。
抱著這樣想法的囡囡工作沒多久後，接到了來自家裏的一通電話。
說是家裏人要慶祝她大學畢業找到好工作了，為她準備了一桌好菜。
囡囡滿心歡喜地踏上衣錦還鄉的道路，她坐在車上，擡頭看向一望無際的天空，嘴角帶笑地想象著自己回到秀麗村莊的場景，殊不知這就是她人生噩夢的起點。
一開始還沒什麽異常，家裏人對於她的回歸都表現得很高興，全家人還集體出動一起來接她回家。
村子裏的男女老少也紛紛來到她家裏圍觀她，甚至有幾個村子裏的中年婦女一直拉著她的手又摸又笑。
仿佛她就是全村人的寶貝。
等到傍晚時，村民都回去了，囡囡母親給她做好了一桌子菜，全家人都擠在一張又小又布滿油漬的桌上吃飯。
囡囡以前不覺得這有什麽，但當她使用過大學食堂裏幹凈明亮的飯桌後，她開始有些不喜歡這樣的桌子了。
她再環視暌違許久的家，墻壁還是她父母結婚那年才刷的漆，現在已經變得一塊黑一塊黃，擺放在家裏的家具年齡甚至比她還大，到處都是蟲蛀和老鼠啃出來的痕跡。
囡囡心中有些感慨，還好她用一支筆桿撬動了自己的未來，讓自己擁有了一張通往美好生活的門票。
她暗暗發誓有一天要在大城市裏過上好日子，然後再把父母都接到寬敞明亮的大房子裏去。
“囡囡，在外面工作的怎麽樣啊？要是覺得累了記得多多休息。”
母親為她夾了一筷子菜，打斷了她的暢想。
囡囡剛出社會不久，其實她的日子過得一點都不輕松。
她剛剛畢業工資不算太高，不僅得負擔房租和生活費，還要勻出一點錢孝敬父母，每一分錢幾乎都是掰著花的。
眼下這一份工作也完全談不上輕松，工作日常常加班到淩晨，有時候周末也得去辦公室守著。
但囡囡將菜全吃進了肚子裏，並笑著對母親說：“我沒事的，不累，每天在辦公室坐坐就回家休息了。”
“那就好，我們就怕你在外面太辛苦了……來，多吃點。”
母親又給她夾了一筷子菜，看著她吃下去後，才繼續說著：“我聽說大城市的日子也不好過，囡囡啊……你有沒有想過回村子裏來？”
囡囡依舊覺得母親這是在心疼她：“不辛苦，我還想在外面掙大錢，還想給村子修路呢，到時候接你們去城裏住就方便許多了。”
母親那張樸實的臉露出一個笑容：“還出去什麽呀，我跟你爸一輩子都待在這裏，我們都習慣這裏的生活了。”
囡囡沒接這話，因為她相信等母親看過外面的天地後，就會改變想法。
但母親還在接著說：“其實我跟你爸呢，是不希望你那麽辛苦的，我們想你能陪在我們身邊……”
說到這裏母親看了一眼囡囡的臉色：“陪我們留在村子裏。”
囡囡的筷子頓在了半空，她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
母親訕訕笑著：“你從小在村子裏長大的，何必跑去那麽遠呢？而且你還上過大學，給村子裏的中學當個老師應該沒問題。”
“而且你看你的年齡也不小了，你那些一起長大的小姐妹孩子都生了幾個，你也是時候成家了。”
“成家？”囡囡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媽，我的工作才剛剛起步，我怎麽可能這個時候回村子成家呢？”
母親還在苦口婆心地勸她：“女人終究是要結婚的，你早點結也早點了結這一樁大事不是？到那時候我跟你爸就徹底放心了。”
“媽，我真的不想現在結婚，我，我以後還有很多機會，我還可以掙很多錢，給你們買大房子……”
囡囡語無倫次的給父母說著自己光鮮亮麗的未來，試圖改變他們的想法。
但她的父親卻開口將她的話打斷：“一個女人家家的去外面拼成什麽樣子？還是早點嫁人的好！你年輕，學歷高，前幾天村長跟我通過氣兒了，明天就領著他兒子來！”
父親說完還嘀咕了一句：“我看你就是讀書把腦子讀傻了，那可是村長的兒子，說出去多有面兒啊？”
父親的話聽在囡囡耳朵裏簡直如五雷轟頂。
原來他們叫自己回來，是因為早就給自己安排好了未來該走的路。
一股憤怒和委屈直沖上頭頂，從來沒有忤逆過父母的囡囡第一次跟父親頂嘴了：“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她或許是被氣悶了腦袋，翻來覆去只會說這三個字，向父親控訴著她所有的不甘。
囡囡想不通為什麽一向支持她學業的父母會突然要她嫁人，為什麽自己所有的拼搏在他們眼裏一文不值……
為什麽她個人的所有努力比不上村長兒子的妻子這個身份？
那晚她跟父親大吵了一架，母親在一旁根本勸不動，只能嚶嚶哭泣。
最後這一場驚天動地的吵架引得全村人來勸架，父親才終止了。
“你自己好好想想！”
父親走之前，撂下了這一句話。
囡囡晚飯也沒吃完，躲進了自己房裏蒙著被子哭。
到這一刻她才發現，她從一開始就想錯了，她以為她跟村子裏其他同齡的女孩不一樣，不用跟上一輩一樣困在這片土地裏相夫教子。
但是在她父母眼中，她最大的價值其實也是相夫教子。
什麽出挑的容貌，耀眼的學歷，光鮮的工作……
這些在她父母眼中不過是嫁妝而已，他們盡心盡力培養了她這麽多年，是想將她培養成一個好媳婦，讓她給家裏帶一個好女婿回來。
她不是這家人的女兒，而是這家人為別人準備的媳婦。
這村莊裏所有的女人都得成為男人的配偶，她只是在別人眼中稍微優質一點的那個。
囡囡只覺得悲哀，無論她怎麽努力，原來她都是被品鑒的那一個。
她覺得村子裏的女孩就像這田裏栽種的果實，每年一茬一茬地結出來供村子裏的男人們挑選。
有實力的先占了質量最上乘的果實，剩下的再留給其他人去品評，去爭搶。
可囡囡覺得她的世界不該是這樣的。
她是個人，不是真正的果實，她要獨自活得精彩，她不要成為任何人的附庸。
於是在那個夜晚，她逃跑了，她帶著所有身家逃出村子裏。
但在跑過最後一片田野，快到那條羊腸小道上時，她被村長帶人攔下。
村長對她和藹地笑著：“囡囡，你想去哪兒呢？這就是你的家啊，你應該留在這裏的。”
然後村長當著她的面，奪走她所有的身份證明，親自封死了她用筆桿撬動的通往未來的路。
村長一路架著她回家，父親將她鎖在家裏，然後跟村長籌備起了一場盛大的婚禮。
婚禮前一晚，父親難得隔著窗戶對她和顏悅色起來：“以前人人都嘲笑我只生了個女兒，但我看生女兒比兒子好，你看咱們囡囡不就給我掙了許多彩禮錢嗎？”
囡囡呆呆躺在床上，並沒有回應父親的話，她到這個時候已經很麻木了，無論他們說什麽她都不會再有任何反應。
直到天亮時，有一個聲音在腦中響起。
“既然這個地方那麽可恨，不如我來幫你把它變成真正的地獄？”
“地獄？”囡囡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慘笑著說，“好啊，反正已經爛透了，再爛一點又有什麽關系？”
然後她再沒有管那聲音，任由母親和姨媽們走進房間給她套上鮮紅的老式嫁衣。
儀式是晚上開始的。
走出家門時，已是黃昏時分，那一輪太陽在群山之中變得血紅，像一團火焰在天空之上燃燒。
這團火焰與囡囡身上的紅嫁衣逐漸連成一片，即將給這個村子帶來滅頂之災。
不過，囡囡現在只是在一步一步地前行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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