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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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二更）
曾經別墅裏的寂靜並非讓人無所適從，只要習慣就好。
可符瑤沒有習慣許雲知用這樣惡狠狠的語氣和她說話，或者說從未有過。
接連不斷傳出的撞擊聲令她心驚，擡起敲門的手不知什麼時候垂了下去，回過神來時已經緊緊抓著衣角。
她比誰都清楚，這就是許雲知口中的“發病”。
毫無徵兆、毫無緣由，還有那些傷害性的行為。
僅僅一門之隔，就像隔出了兩個世界，任誰都不敢再探究屋子裏正在發生的事。
緩了緩神，符瑤機械地松開手，大著膽子又湊近一點。
她用力克制著劇烈的心跳聲，試圖從心臟跳動的間隙聽到許雲知的聲音。
可她什麼都沒聽到。
回到房間，洗澡的時候被水聲包裹，符瑤理應聽不到任何聲音，可那陣陣撞擊聲在耳邊揮之不去。
滿腦子都是今晚許雲知進到她房間裏，還是用一貫溫和的聲音詢問她有沒有吃飯，可那之後她就像完全變了一個人。
強烈的反差讓她心裏塞滿了莫名的情緒。
吹幹頭發，符瑤躺在床上出神。
她知道自己明天有一大堆事要做，理應早點睡覺養足精神。
可她一直在想：許雲知的發病並不突然，也並非無跡可尋。
出差前就看到她在吃藥，雖說那時並未表現出任何異樣，但恐怕只有許雲知自己知道她當時的情況有多糟糕。
後來脈生出了事，牽扯到了整個公司，她作為領導者不能獨善其身。
一定是壓力過大導致的。
符瑤此前就在網上搜索過，直到精神疾病患者的病癥在壓力達到一定閾值時便會爆發，只是那時她對“間歇性暴怒癥”的了解只在文字，並未想像過發病時會是怎樣的狀態。
別墅的隔音很好，在房間裏聽不到隔壁的動靜，也可能是許雲知已經冷靜下來了。
符瑤不知道。
她打開手機找到許雲知的聊天框，手指懸在鍵盤上，遲遲沒有按下去。
她該問什麼？
許雲知叫她滾開，雖然只是一瞬間，但符瑤竟然在慶幸她沒有直接沖出來。
她心不誠，並非真的在意許雲知，只是礙於種種關系才想著做一些無用的關心，可或許沈默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最終帶著滿腦子的雜亂入睡，這一夜必定不得好眠。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符瑤腦子發沈，天色大亮，門外有吸塵器工作的聲音。
她開門出去，看到汪嬸站在許雲知房間門口，正要推門進去。
“汪嬸。”符瑤下意識叫住了她。
她在害怕。害怕萬一許雲知還處在昨天那種暴怒的狀態，會傷到汪嬸。
“啊呀，吵醒你了嗎？”汪嬸滿眼歉意，“那我等下再來收拾摟上。”
“不是。”符瑤輕輕搖頭，看了眼沒關嚴的門，“她走了嗎？”
“我來的時候許總已經離開了，只通知讓我來收拾房間。”汪嬸並不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麼，“你找她有事？”
符瑤搖搖頭，看著汪嬸進去，很快拎了個黑色垃圾袋出來。
看樣子是一早被收拾好的，裏面傳出碎玻璃的聲音，聽上去昨晚被打碎的瓶瓶罐罐有不少。
她微微側著身子往房間裏看。
窗簾被拉開，和煦的陽光照在奶白色的地毯上，看上去很溫馨。
汪嬸對這一切渾然不知，只是盡職盡責地清理著地上的碎玻璃渣，還心情很好地哼起了歌。
“汪嬸。”符瑤提醒，“小心紮到手。”
汪嬸笑笑：“沒關系的，別傷到你們就行。”
符瑤壓根就沒進過這個房間，但許雲知呢？她有沒有受傷。
她全然不知，有些擔心。
符瑤洗漱完下樓，吃著汪嬸準備的早餐。
期間又收到了束禮發的消息，她沒再提脈生的事，只是聊了點不知道從哪聽來的八卦。
但符瑤表現得興致缺缺。
有那麼一瞬間，她想把昨晚發生的事告訴束禮，也許這樣就能找到讓她郁悶的原因。
但理智勝過了突然蹦出來的想法，並且連她自己都覺得荒唐。
從最開始，有關許雲知的事就都是秘密。
她的精神疾病，她和她的婚姻，哪一件都不是好事。
總之比她當初想得要糟糕。
符瑤待在後花園裏陪小貓玩，時不時看眼手機。
沒有許雲知的消息。
今天是周六，平時許雲知會待在家裏，可脈生出了那麼大的事，她肯定沒心情休息。
果然，沒一會兒汪嬸就找了過來，說：“許總剛才打電話來，說她今天在公司加班，晚上也不回來吃飯了。”
“知道了。”符瑤揪了根小草拿在手裏轉著看，“我晚上也不在家吃飯了，有事要出去。”
符瑤不說她去哪裏，汪嬸也不多問。
“行，那我下午收拾完家就走了。”
“嗯。”
汪嬸卻沒馬上離開：“需要我告訴許總一聲嗎？”
“可以。”符瑤站起來，沖她笑了下，“麻煩你了。”
汪嬸忙說沒事，回了屋子打電話。
正午太陽升到當空，小貓們吃飽喝足後都鉆進草叢的蔭蔽裏睡覺。
符瑤不打擾它們，準備晚上的活動，暫時忘掉了許雲知。
她平時很少出席這些社交場合，也並不擅長和人打交道，只是這幾年稍微掌握了一些門道。
早些年符光海苦口婆心地勸她畢業後到家裏的公司上班，覺得影視這行很亂，符瑤一個女孩子沒辦法混出頭。
可符瑤不想自己努力半輩子，被人聊起時只有一個“符光海的女兒”的稱呼。
他越是懷疑的事，符瑤就越是想要努力地向他證明。
==
晚上六點，符瑤在活動現場見到了岑辛，一並前來的還有她的丈夫傅才歡。
岑辛充當中間人，簡短介紹了一下。
“符導演，久仰大名。”傅才歡今年五十多，但平時疏於保養，笑起來臉上有皺紋很深，這一點和打扮精致的岑辛很不同。
說著，他伸手。
“哪裏，是我久仰您。多虧您舉辦的電影節，才讓更多導演的作品有機會被人看到。”符瑤笑著握上他的手。
“我太太總和我誇你，說你特別優秀，就是太謙虛了。”沒想到她會這麼說，傅才歡揚眉，“不過這也是好事，穩紮穩打才能走得更遠。”
符瑤微笑著接受他的建議。
距離活動開始還有一段時間，但搭設的舞臺前已經被媒體和粉絲圍得水洩不通。
剛才有工作人員戴著口罩上臺，被認成了某個主演，臺下的人就開始尖叫，擠得保安都往前撲了一步，場面一度非常混亂。
他們一行站在很遠的地方，沒有被波及。
岑辛看了會兒熱鬧，無奈地搖頭，轉頭對她說：“等下有人帶你去休息室見趙妍微，這會兒沒什麼事，你可以自己逛逛。”
“麻煩您了。”
“沒什麼麻煩的，我和這部劇的編劇是老熟人了，打個招呼就行。”岑辛說得輕松，要她別太放在心上，“我和我先生還有別的事，就不陪著你了。”
說著在符瑤肩上輕拍兩下，像個可靠的長輩一樣給她打氣。
岑辛和傅才歡挽著手走遠了。
他們結婚的事並不是秘密，岑辛主創的首部作品上線時，她接受過采訪，那時候就將兩人的婚姻公之於眾。
符瑤莫名地想：原來正常的婚姻是這樣的。
可以自然地牽手、並肩地走著，也可以不帶任何顧慮地向他人介紹對方的身份。
正常的婚姻……前提一定是互相喜歡吧？
可婚姻、喜歡，都和她沒關系。
她眨眨眼睛，趕走腦子裏稀奇古怪的想法。
離活動結束還有一段時間，符瑤找了個可以坐下休息的地方。
本以為可以安安靜靜等著，可沒一會兒，看到一個人遠遠朝她走來。
到了跟前，那人沖她笑，顯然是認得她，但符瑤仔細想了半天都沒想起她是哪位。
那人笑得臉都僵了，符瑤還是一臉疑惑的樣子。
對方瞬間表情崩塌，有些郁悶：“不是吧，你記性這麼差？我們好歹也見過一面。”
符瑤搖搖頭。
只見過一面的話，除非她做出過什麼驚世駭俗的事，否則時間一久自然就忘了。
“我是雲知的朋友，孟羽涵。符大導演貴人多忘事，搞得我好傷心。”孟羽涵有些不開心地皺了下眉，“可以坐你旁邊嗎？”
“嗯。”
符瑤的目光跟著她，直到孟羽涵又轉頭，朝她笑了下：“你怎麼也在這兒？有工作嗎？”
“有。”
“我是趙妍微的粉絲，來追星的。”孟羽涵大方地把自己來這兒的目的和她說了，就看到符瑤眼底閃過一絲微妙的神色。
她當即坐不住：“怎麼了？還不允我們這些打工人追星了？”
“只是有點驚訝。”符瑤收回視線。
即便孟羽涵的身份和她嘴裏的“打工人”差了十萬八千裏，但她也不想多費口舌解釋，她只是驚訝兩人的目標相同，都是趙妍微。
眼前這個自稱是許雲知好友的人好像很敏[gǎn]，還是少說少錯。
符瑤不說話了，孟羽涵倒是表現得像是沒那麼容易安靜。
看見符瑤低頭玩手機，她問：“你該不會要告訴雲知我在這兒吧？我是偷跑出來的，所以拜托你別打我小報告，不然我會死得很慘。”
“偷跑？”
“是啊，公司現在一堆事等著要處理，還有一堆媒體等著把我們的內部消息扒個底朝天，按理說我現在是要收拾那堆爛攤子的，但……”孟羽涵笑了下，“給別人打工就不要那麼拼命了，適當放松一下才是對自己最好的獎勵。”
符瑤轉過頭：“我沒有告狀的習慣。”
能和許雲知成為朋友的人，關系肯定非同一般。
且不說她短時間內不打算主動聯系許雲知，孟羽涵多少有點誇大的成分。
“你也追星？”孟羽涵好奇道。
“有些工作上的事要處理。”
孟羽涵長長“哦”了一聲，或許是聽出她不想搭話，索性低頭玩起手機。
過了會兒。
“公司到底出了什麼事？”符瑤主動問起，並非好奇心旺盛，而是想知道，究竟是什麼讓許雲知的病情一下變得嚴重起來。
明明這次見面後，她一直都表現得很正常。
◇
“你不知道？”孟羽涵挑了挑眉，“她什麼都沒跟你說？”
“沒有。”
“既然她不說，那一定是不願意讓你知道。”孟羽涵聳肩，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我最好還是別多嘴。”
符瑤有些失望地挪開視線，卻忽然聽到孟羽涵開口：“雲知的爺爺死後，公司理應由最年長的大伯接手，但遺產上卻指定許叔叔作為第一董事，之後他退休，把公司交給了雲知，所以你就該明白了，現在這家夥是眾矢之的。”
“大伯想要接手公司？”符瑤仔細聽著，猛地想起那天在許家吃飯，飯桌上劍拔弩張的氣氛。
諷刺自己只是一個幌子，許南封的最終目的是要惡心許雲知。
孟羽涵點了下頭：“礙於奶奶的面子，他不會明著幹，多數情況下都是拿分家的人當槍使，這樣即便我們發現了什麼，也沒有證據。這種情況持續很久了，不過最近來得有點頻繁。”
稍微回憶一下，就想起自己回來這段時間許雲知的確很忙，總是加班，就連受傷了也沒法休息。
要是她再陰謀論一點，把許雲知出車禍和許南封聯系在一起，也不是不可能的。
孟羽涵扭頭看她：“我知道你想幫忙，但這種時候最好還是讓雲知一個人來，我們任何一個人參與都有可能添亂。”
符瑤被孟羽涵直白的目光看得不好意思。
她可從沒想過幫許雲知，也幫不上。
只是孟羽涵對許雲知的了解程度，有些超出她的意料。
她對許雲知家發生的一切都了若指掌，相比起自己，好像被許家表面一派祥和的樣子給騙了。
所以許文彬上次在度假村針對自己，也是許南封的意思？
符瑤思考著，眉頭擰起來。
好似無端被卷入一場爭端，只能認倒楣。
“哎呀，怪我多嘴。而且你應該比我更清楚雲知是什麼樣的人吧？從來都只有她虐別人的份。”孟羽涵似乎是誤解了，還反過來安慰她，“放寬心，你還這麼年輕，多享受生活，幹嘛操別人的心。”
說完，她站起來：“對了，能加你微信好友嗎？”
像是怕被拒絕，孟羽涵把自己的目的直白地說了：“雲知那家夥太不厚道，總不介紹我和你認識，我們加個好友，以後就能私下約著出去玩了。”
許雲知在她嘴裏成了阻礙友誼進程的礙事家夥。
符瑤見她並無惡意，還和自己分享了那麼多，把手機拿出來給她掃。
兩人加了好友，孟羽涵心滿意足地離開。
等到活動快結束的時候，有名工作人員走到她面前詢問她是不是符瑤。
確認過後，領她去了後臺的休息室。
休息室裏有不少工作人員，趙妍微和她的經紀人就坐在靠裏的沙發上休息。
那人把符瑤帶到跟前就離開了。
符瑤打招呼：“趙老師。”
趙妍微聞聲擡頭，微笑：“好久不見了。”
“你忘了嗎？我們之前見過。”看符瑤發楞，她又繼續說。
算起來趙妍微的年紀比符瑤還小一點，只是身上的光芒太耀眼，看上去很難接觸。
但離得近了，能看到她說話間不經意露出的失落神色，讓她的年齡有了些實感。
符瑤點了點頭，說記得。
趙妍微立馬開心：“岑姐說你想邀請我當女一號，之前給我發過邀請嗎？”
符瑤看了眼一旁的經紀人：“發過，但一直沒有回信。”
“應該是之前的經紀人擅作主張壓下了你的劇本，今年我和之前的公司解約了，換了新的經紀人，很多事情才能由我自己做決定。耽誤了你這麼久，不好意思。”
趙妍微並沒有做錯什麼，哪怕是她看過後拒絕也合理。她的態度過於好，符瑤稍稍放松了些。
“沒有耽誤，沒關系。”
趙妍微仰頭沖她笑：“那就好。有劇本嗎？我想看一眼。”
“有。”符瑤早有準備，把劇本從包裏拿出來遞給她。
“你先坐下休息會兒吧。”趙妍微說完，認真地看起劇本。
新的經紀人看上去更友善些，給符瑤端來一杯水，問了她電影目前的籌備情況，從演員名單到之後上映的準備，事無巨細，趙妍微也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
大約十分鐘，趙妍微擡頭：“你什麼時候寫完的劇本？”
“初版好幾年前就寫出來了，最近才慢慢完善。”
“兩年前見到我的時候你就該先給我看的，差點錯過了這麼好的故事。”趙妍微轉頭問助理，“後面的安排怎麼樣？時間能排開嗎？”
“年底沒有特別重要的劇本，倒是有幾個代言，可能需要拍戲中途請假。”
趙妍微點點頭，又問符瑤：“你看可以嗎？”
符瑤被她問得一楞，艱難反應：“當然沒問題，就是……”
她決定得是不是太快了點？
“就是什麼？”趙妍微問。
“拍攝需要占用很長的時間，我並不出名，也是第一次挑戰上院線，所以會有許多意想不到的情況發生，我不想你拿前途陪我賭，所以希望你能好好考慮。既然是邀請，我就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
老實說，符瑤並非對自己的劇本沒自信，而是最近電影業不景氣，每走一步都面臨著意料之外的狀況。
她在前公司的熟人告訴她，公司因為收益不好，已經開始裁員了。
作為業內翹楚的尚光娛樂尚且如此，更何況她只有一個人單打獨鬥。
符瑤經歷的是一場豪賭，不能出任何差錯。
的確，趙妍微會是一張保命符，就算到時候電影呈現的效果不好，她的粉絲也會買帳，至少不會虧本。
但這無異於利用她。
趙妍微短時間內就到達了了許多圈內人望塵莫及的高度，某些人巴不得看她出糗，至少符瑤不能讓自己成為那個缺口。
趙妍微聽完，微微勾唇：“那希望下次你邀請我，可以做好我不看劇本就答應的準備。”
“我相信自己的判斷，也相信你。至於我的前途，現在已經很圓滿了，所以有底氣陪你賭。”
她的目光真摯，滿是不用言說的信任，符瑤很感動：“謝謝。”
“別跟我客氣了。”趙妍微擡了擡手，“劇本我就先收著咯。剛才聽說你打算月底安排演員試鏡，我能去嗎？我想親自看看我的同事是什麼樣的。”
這一晚凈是驚喜，符瑤有些恍惚，以為自己在做夢。
開心道：“當然可以。”
“那就這麼說定了，記得告訴我。”
兩人交換了聯系方式，符瑤看時間不早，打算離開。
“趙老師，那我先回去了，合同我會盡快擬。”
“別叫我趙老師了吧……”趙妍微露出一個無奈的表情，“按理說符導你比我大，可以直接叫我名字的。”
眼見符瑤的表情有些犯難，趙妍微立馬說：“沒關系，我們現在還不熟嘛，以後慢慢接觸。”
見她給了臺階，符瑤穩穩地接下：“沒問題，反正拍戲時間很長。”
從會場出來，粉絲們還圍著不願意離開，保安苦口婆心地勸他們回去，卻被當做主創要離開前的清場，想見他們最後一面，把路堵得更嚴實。
符瑤預料到今天的特殊情況，特意沒開車，可現在最大的問題成了沒辦法回去。
打車軟體上排隊排到了兩百開外，哪怕是豪華車型加錢都叫不上車。
正在符瑤犯愁的時候，岑辛打來了電話：“符導演，這個點不好打車，要是你沒開車來的話，等我一下，我就在這附近，可以送你回去。”
岑辛幫了她不少忙，符瑤不想再麻煩她繞路，下意識就想拒絕。
沒想到他們來得很快，說話間岑辛就已經到了身邊。
符瑤一個“不”字卡在嗓子裏，沒能說出來。
岑辛笑著拍拍她的肩，問：“合作談得怎麼樣？”
“很順利，趙老師人很好，答應了出演，還要參加過幾天的試鏡。”順利得超出她的想像，她都想掐自己一把看看是不是在做夢。
“那就好，我說什麼來著，你肯定沒問題。”岑辛笑著望向她，“趙妍微被之前的公司坑了一把，給她搭了一個很沒眼光又刻薄的經紀人，不過今年她和公司解約了，很多事情可以自己做主，她可是很想參演你的電影。”
趙妍微也說起過她前一任經紀人的事，只是後面的話……
“她很想參演我的電影？”符瑤有些不敢相信。
她覺得自己還沒出名到能被視後註意到。
“這可不是我為了哄你開心瞎說的，我們之前合作過一次，她親口跟我說的。但具體情況，你要是實在好奇，可以問她。”再多的事，岑辛實在不知道，領著她往停車場走。
今天來參加活動的人大多是為了趙妍微來的，一路上都能看到拿著她應援周邊的粉絲。
兩人一路走著，岑辛時不時感嘆年輕人精力旺盛，又問符瑤有沒有喜歡的明星。
但符瑤本身對娛樂圈並不感興趣，拍電影只是工作，跟許多明星都是泛泛之交，而且私下接觸過後對他們沒什麼濾鏡喜歡不起來。
岑辛問：“對了符導演，我可以問個私人問題嗎？”
“您說。”
“你現在的感情狀況是……單身嗎？”岑辛瞇了瞇眼睛，“你條件這麼好，應該有不少追求者吧？”
“不是。我結婚了。”
“哦？還真看不出來。”岑辛面露驚訝，但比曹喆反應輕一點，沒有大吼大叫，“沒看到你手上有戒指，還以為你單身。”
“平時工作，戴著不方便。”
“這樣啊。”岑辛了然，“可能我先生在這件事上比較敏[gǎn]，一定要我去哪兒都戴著。”
符瑤低低“嗯”了聲就不說話了。
其實她和許雲知根本就沒有買戒指，要不是岑辛提起，她也壓根沒想過手上沒有婚戒對於兩個已經結婚的人來說是不合理的。
本就是各取所需的交易，沒必要再花大價錢向別人證明什麼。
到了停車場，岑辛一指：“我的車就在那兒，我們過去吧。”
符瑤點點頭，剛要走，餘光看到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立在車邊，直直看著她在的方向。
她對岑辛說：“岑編劇，我好像看到一個朋友，我去打個招呼，您先走吧。”
“嗯？要不我等等你，待會兒把你和你朋友一起送回去？”岑辛煞有介事往她看的方向也望了一眼，但人太多，沒能找到她口中的“朋友”是誰。
不過，她似乎看到了許雲知。
這可真是有趣的發現。岑辛彎了彎唇。
符瑤說：“她應該開車了，我坐她的車回去就好。”
岑辛終於不再堅持：“好吧。我後面還要在川洋待幾天，你有空的話我們再出來坐坐。”
“好，您路上開車註意安全。”
告別了岑辛，符瑤快步往停車場的角落走去。
燈下挺立的身影越發清晰起來，符瑤很快就到了跟前。
這時她才反應過來，自己的想法有點太理所當然了，認為許雲知出現在這裏一定是來接她的。
萬一，她是說萬一，許雲知來這裏是因為別的事，並沒打算見她呢？
她強裝淡定地問：“你……怎麼在這兒？有工作嗎？”
“來接你。”許雲知面對著她，目光卻落在她身側的空地上，“羽涵今晚也在這裏參加活動，她說遇到你了。”
孟羽涵？她不是偷偷跑來的嗎？還特地叮囑自己不要把遇到她的事告訴許雲知，怎麼倒頭來自己招了？
想不明白。她和許雲知一樣，都是奇怪的人。
許雲知拉開車門：“上車吧。”
她是自己開車來的，沒帶司機。
符瑤上了車，等許雲知把車子開出去才發現她握著方向盤的手上纏著紗布，看上去像是昨晚受的傷。
兩人都沈默，車廂裏也沒放歌，一時竟有些尷尬。
昨晚發生的一切仍在腦海翻湧，難以抹除，要說完全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哪怕是面對此刻看上去再正常不過的許雲知，她的心裏還是有隱隱的不安。
符瑤把車窗降下去一點，新鮮微涼的空氣灌進來，讓她放松了些。
車子駛出擁堵的城市街道，上了高架，車速漸漸快起來。愜意的涼風變得強勁，吹得頭發亂飛，有些礙事，符瑤才把窗戶又升了上去。
許雲知今晚相當沈寂，先前起碼還會主動問兩句，但現在完全變了個人，又或許這才是她原本的樣子。
符瑤心中有個不切實際的猜想：她在為昨晚的事感到為難。
雖然不知道許雲知在工作中是什麼狀態，但遇到這種事情，她和別人沒什麼不同，糾結、苦惱，全都寫在臉上。
一路無話，車子駛入別墅大門。
兩人下了車，往門口走。
“許雲知。”符瑤深吸一口氣，叫住了她。
“嗯？”許雲知在臺階上停下，“怎麼了？”
“手還疼嗎？”
許雲知楞了下，垂在身側的手緊了緊：“不疼了。”
背光站著，她神色不明。
“昨晚的事你不用太在意，我有心理準備，沒被嚇到。”符瑤頓了頓，“我知道你的病不可控，沒人想生病。”
被疾病奪走過最重要的人，知道病痛的無情，她自然不可能苛責任何患病的人。
那種無力感她比誰都清楚。
“你真的不害怕嗎？”許雲知背對著她，語氣沈沈。
過往那些惶恐的表情像在她心底烙下的印記，親近的人尚且如此，更不要說符瑤。
傷口結了痂，一點點剝落，此刻卻又似露出了血肉一般的疼。
她清楚地知道，她們之間的聯系很微弱。
白紙黑字的東西，只能說明兩人之間的關系存在，卻並不能長久。
“說實話，當時是有一點，但只要我知道你平時是一個怎麼樣的人，就還好。”符瑤有些尷尬地笑起來，這樣的談話太正式了，她本不想把氣氛搞得這麼嚴肅。
“那……在你眼裏，我是個什麼樣的人？”許雲知的語氣裏有很濃的試探。
符瑤想了想：“好人？”
說完，想到許雲知之前給她的評價，無奈地笑。
還給她了。
她以前都不知道自己也這麼不會誇人。
許雲知也喃喃道：“好人……原來在你心中我是這種形象。”
符瑤被她搞得不好意思起來：“反正就是……發病時的你不是真正的你，我分得清。你沒做錯什麼，不用為此感到愧疚。”
因為膽小的流浪貓而苦惱的許雲知，在月光下說著“我不會讓他成為第二個我”的許雲知，才是真正的她。
許雲知終於肯扭頭看向她，在昏黃的燈光下，臉上表情宛若釋懷，眼底融進些柔和。
符瑤第一次看她露出這樣的神色，怔怔和她對視。
片刻後，許雲知垂眸，溫聲說：“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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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別墅裏的寂靜並非讓人無所適從，只要習慣就好。
可符瑤沒有習慣許雲知用這樣惡狠狠的語氣和她說話，或者說從未有過。
接連不斷傳出的撞擊聲令她心驚，擡起敲門的手不知什麼時候垂了下去，回過神來時已經緊緊抓著衣角。
她比誰都清楚，這就是許雲知口中的“發病”。
毫無徵兆、毫無緣由，還有那些傷害性的行為。
僅僅一門之隔，就像隔出了兩個世界，任誰都不敢再探究屋子裏正在發生的事。
緩了緩神，符瑤機械地松開手，大著膽子又湊近一點。
她用力克制著劇烈的心跳聲，試圖從心臟跳動的間隙聽到許雲知的聲音。
可她什麼都沒聽到。
回到房間，洗澡的時候被水聲包裹，符瑤理應聽不到任何聲音，可那陣陣撞擊聲在耳邊揮之不去。
滿腦子都是今晚許雲知進到她房間裏，還是用一貫溫和的聲音詢問她有沒有吃飯，可那之後她就像完全變了一個人。
強烈的反差讓她心裏塞滿了莫名的情緒。
吹幹頭發，符瑤躺在床上出神。
她知道自己明天有一大堆事要做，理應早點睡覺養足精神。
可她一直在想：許雲知的發病並不突然，也並非無跡可尋。
出差前就看到她在吃藥，雖說那時並未表現出任何異樣，但恐怕只有許雲知自己知道她當時的情況有多糟糕。
後來脈生出了事，牽扯到了整個公司，她作為領導者不能獨善其身。
一定是壓力過大導致的。
符瑤此前就在網上搜索過，直到精神疾病患者的病癥在壓力達到一定閾值時便會爆發，只是那時她對“間歇性暴怒癥”的了解只在文字，並未想像過發病時會是怎樣的狀態。
別墅的隔音很好，在房間裏聽不到隔壁的動靜，也可能是許雲知已經冷靜下來了。
符瑤不知道。
她打開手機找到許雲知的聊天框，手指懸在鍵盤上，遲遲沒有按下去。
她該問什麼？
許雲知叫她滾開，雖然只是一瞬間，但符瑤竟然在慶幸她沒有直接沖出來。
她心不誠，並非真的在意許雲知，只是礙於種種關系才想著做一些無用的關心，可或許沈默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最終帶著滿腦子的雜亂入睡，這一夜必定不得好眠。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符瑤腦子發沈，天色大亮，門外有吸塵器工作的聲音。
她開門出去，看到汪嬸站在許雲知房間門口，正要推門進去。
“汪嬸。”符瑤下意識叫住了她。
她在害怕。害怕萬一許雲知還處在昨天那種暴怒的狀態，會傷到汪嬸。
“啊呀，吵醒你了嗎？”汪嬸滿眼歉意，“那我等下再來收拾摟上。”
“不是。”符瑤輕輕搖頭，看了眼沒關嚴的門，“她走了嗎？”
“我來的時候許總已經離開了，只通知讓我來收拾房間。”汪嬸並不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麼，“你找她有事？”
符瑤搖搖頭，看著汪嬸進去，很快拎了個黑色垃圾袋出來。
看樣子是一早被收拾好的，裏面傳出碎玻璃的聲音，聽上去昨晚被打碎的瓶瓶罐罐有不少。
她微微側著身子往房間裏看。
窗簾被拉開，和煦的陽光照在奶白色的地毯上，看上去很溫馨。
汪嬸對這一切渾然不知，只是盡職盡責地清理著地上的碎玻璃渣，還心情很好地哼起了歌。
“汪嬸。”符瑤提醒，“小心紮到手。”
汪嬸笑笑：“沒關系的，別傷到你們就行。”
符瑤壓根就沒進過這個房間，但許雲知呢？她有沒有受傷。
她全然不知，有些擔心。
符瑤洗漱完下樓，吃著汪嬸準備的早餐。
期間又收到了束禮發的消息，她沒再提脈生的事，只是聊了點不知道從哪聽來的八卦。
但符瑤表現得興致缺缺。
有那麼一瞬間，她想把昨晚發生的事告訴束禮，也許這樣就能找到讓她郁悶的原因。
但理智勝過了突然蹦出來的想法，並且連她自己都覺得荒唐。
從最開始，有關許雲知的事就都是秘密。
她的精神疾病，她和她的婚姻，哪一件都不是好事。
總之比她當初想得要糟糕。
符瑤待在後花園裏陪小貓玩，時不時看眼手機。
沒有許雲知的消息。
今天是周六，平時許雲知會待在家裏，可脈生出了那麼大的事，她肯定沒心情休息。
果然，沒一會兒汪嬸就找了過來，說：“許總剛才打電話來，說她今天在公司加班，晚上也不回來吃飯了。”
“知道了。”符瑤揪了根小草拿在手裏轉著看，“我晚上也不在家吃飯了，有事要出去。”
符瑤不說她去哪裏，汪嬸也不多問。
“行，那我下午收拾完家就走了。”
“嗯。”
汪嬸卻沒馬上離開：“需要我告訴許總一聲嗎？”
“可以。”符瑤站起來，沖她笑了下，“麻煩你了。”
汪嬸忙說沒事，回了屋子打電話。
正午太陽升到當空，小貓們吃飽喝足後都鉆進草叢的蔭蔽裏睡覺。
符瑤不打擾它們，準備晚上的活動，暫時忘掉了許雲知。
她平時很少出席這些社交場合，也並不擅長和人打交道，只是這幾年稍微掌握了一些門道。
早些年符光海苦口婆心地勸她畢業後到家裏的公司上班，覺得影視這行很亂，符瑤一個女孩子沒辦法混出頭。
可符瑤不想自己努力半輩子，被人聊起時只有一個“符光海的女兒”的稱呼。
他越是懷疑的事，符瑤就越是想要努力地向他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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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六點，符瑤在活動現場見到了岑辛，一並前來的還有她的丈夫傅才歡。
岑辛充當中間人，簡短介紹了一下。
“符導演，久仰大名。”傅才歡今年五十多，但平時疏於保養，笑起來臉上有皺紋很深，這一點和打扮精致的岑辛很不同。
說著，他伸手。
“哪裏，是我久仰您。多虧您舉辦的電影節，才讓更多導演的作品有機會被人看到。”符瑤笑著握上他的手。
“我太太總和我誇你，說你特別優秀，就是太謙虛了。”沒想到她會這麼說，傅才歡揚眉，“不過這也是好事，穩紮穩打才能走得更遠。”
符瑤微笑著接受他的建議。
距離活動開始還有一段時間，但搭設的舞臺前已經被媒體和粉絲圍得水洩不通。
剛才有工作人員戴著口罩上臺，被認成了某個主演，臺下的人就開始尖叫，擠得保安都往前撲了一步，場面一度非常混亂。
他們一行站在很遠的地方，沒有被波及。
岑辛看了會兒熱鬧，無奈地搖頭，轉頭對她說：“等下有人帶你去休息室見趙妍微，這會兒沒什麼事，你可以自己逛逛。”
“麻煩您了。”
“沒什麼麻煩的，我和這部劇的編劇是老熟人了，打個招呼就行。”岑辛說得輕松，要她別太放在心上，“我和我先生還有別的事，就不陪著你了。”
說著在符瑤肩上輕拍兩下，像個可靠的長輩一樣給她打氣。
岑辛和傅才歡挽著手走遠了。
他們結婚的事並不是秘密，岑辛主創的首部作品上線時，她接受過采訪，那時候就將兩人的婚姻公之於眾。
符瑤莫名地想：原來正常的婚姻是這樣的。
可以自然地牽手、並肩地走著，也可以不帶任何顧慮地向他人介紹對方的身份。
正常的婚姻……前提一定是互相喜歡吧？
可婚姻、喜歡，都和她沒關系。
她眨眨眼睛，趕走腦子裏稀奇古怪的想法。
離活動結束還有一段時間，符瑤找了個可以坐下休息的地方。
本以為可以安安靜靜等著，可沒一會兒，看到一個人遠遠朝她走來。
到了跟前，那人沖她笑，顯然是認得她，但符瑤仔細想了半天都沒想起她是哪位。
那人笑得臉都僵了，符瑤還是一臉疑惑的樣子。
對方瞬間表情崩塌，有些郁悶：“不是吧，你記性這麼差？我們好歹也見過一面。”
符瑤搖搖頭。
只見過一面的話，除非她做出過什麼驚世駭俗的事，否則時間一久自然就忘了。
“我是雲知的朋友，孟羽涵。符大導演貴人多忘事，搞得我好傷心。”孟羽涵有些不開心地皺了下眉，“可以坐你旁邊嗎？”
“嗯。”
符瑤的目光跟著她，直到孟羽涵又轉頭，朝她笑了下：“你怎麼也在這兒？有工作嗎？”
“有。”
“我是趙妍微的粉絲，來追星的。”孟羽涵大方地把自己來這兒的目的和她說了，就看到符瑤眼底閃過一絲微妙的神色。
她當即坐不住：“怎麼了？還不允我們這些打工人追星了？”
“只是有點驚訝。”符瑤收回視線。
即便孟羽涵的身份和她嘴裏的“打工人”差了十萬八千裏，但她也不想多費口舌解釋，她只是驚訝兩人的目標相同，都是趙妍微。
眼前這個自稱是許雲知好友的人好像很敏[gǎn]，還是少說少錯。
符瑤不說話了，孟羽涵倒是表現得像是沒那麼容易安靜。
看見符瑤低頭玩手機，她問：“你該不會要告訴雲知我在這兒吧？我是偷跑出來的，所以拜托你別打我小報告，不然我會死得很慘。”
“偷跑？”
“是啊，公司現在一堆事等著要處理，還有一堆媒體等著把我們的內部消息扒個底朝天，按理說我現在是要收拾那堆爛攤子的，但……”孟羽涵笑了下，“給別人打工就不要那麼拼命了，適當放松一下才是對自己最好的獎勵。”
符瑤轉過頭：“我沒有告狀的習慣。”
能和許雲知成為朋友的人，關系肯定非同一般。
且不說她短時間內不打算主動聯系許雲知，孟羽涵多少有點誇大的成分。
“你也追星？”孟羽涵好奇道。
“有些工作上的事要處理。”
孟羽涵長長“哦”了一聲，或許是聽出她不想搭話，索性低頭玩起手機。
過了會兒。
“公司到底出了什麼事？”符瑤主動問起，並非好奇心旺盛，而是想知道，究竟是什麼讓許雲知的病情一下變得嚴重起來。
明明這次見面後，她一直都表現得很正常。
◇
“你不知道？”孟羽涵挑了挑眉，“她什麼都沒跟你說？”
“沒有。”
“既然她不說，那一定是不願意讓你知道。”孟羽涵聳肩，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我最好還是別多嘴。”
符瑤有些失望地挪開視線，卻忽然聽到孟羽涵開口：“雲知的爺爺死後，公司理應由最年長的大伯接手，但遺產上卻指定許叔叔作為第一董事，之後他退休，把公司交給了雲知，所以你就該明白了，現在這家夥是眾矢之的。”
“大伯想要接手公司？”符瑤仔細聽著，猛地想起那天在許家吃飯，飯桌上劍拔弩張的氣氛。
諷刺自己只是一個幌子，許南封的最終目的是要惡心許雲知。
孟羽涵點了下頭：“礙於奶奶的面子，他不會明著幹，多數情況下都是拿分家的人當槍使，這樣即便我們發現了什麼，也沒有證據。這種情況持續很久了，不過最近來得有點頻繁。”
稍微回憶一下，就想起自己回來這段時間許雲知的確很忙，總是加班，就連受傷了也沒法休息。
要是她再陰謀論一點，把許雲知出車禍和許南封聯系在一起，也不是不可能的。
孟羽涵扭頭看她：“我知道你想幫忙，但這種時候最好還是讓雲知一個人來，我們任何一個人參與都有可能添亂。”
符瑤被孟羽涵直白的目光看得不好意思。
她可從沒想過幫許雲知，也幫不上。
只是孟羽涵對許雲知的了解程度，有些超出她的意料。
她對許雲知家發生的一切都了若指掌，相比起自己，好像被許家表面一派祥和的樣子給騙了。
所以許文彬上次在度假村針對自己，也是許南封的意思？
符瑤思考著，眉頭擰起來。
好似無端被卷入一場爭端，只能認倒楣。
“哎呀，怪我多嘴。而且你應該比我更清楚雲知是什麼樣的人吧？從來都只有她虐別人的份。”孟羽涵似乎是誤解了，還反過來安慰她，“放寬心，你還這麼年輕，多享受生活，幹嘛操別人的心。”
說完，她站起來：“對了，能加你微信好友嗎？”
像是怕被拒絕，孟羽涵把自己的目的直白地說了：“雲知那家夥太不厚道，總不介紹我和你認識，我們加個好友，以後就能私下約著出去玩了。”
許雲知在她嘴裏成了阻礙友誼進程的礙事家夥。
符瑤見她並無惡意，還和自己分享了那麼多，把手機拿出來給她掃。
兩人加了好友，孟羽涵心滿意足地離開。
等到活動快結束的時候，有名工作人員走到她面前詢問她是不是符瑤。
確認過後，領她去了後臺的休息室。
休息室裏有不少工作人員，趙妍微和她的經紀人就坐在靠裏的沙發上休息。
那人把符瑤帶到跟前就離開了。
符瑤打招呼：“趙老師。”
趙妍微聞聲擡頭，微笑：“好久不見了。”
“你忘了嗎？我們之前見過。”看符瑤發楞，她又繼續說。
算起來趙妍微的年紀比符瑤還小一點，只是身上的光芒太耀眼，看上去很難接觸。
但離得近了，能看到她說話間不經意露出的失落神色，讓她的年齡有了些實感。
符瑤點了點頭，說記得。
趙妍微立馬開心：“岑姐說你想邀請我當女一號，之前給我發過邀請嗎？”
符瑤看了眼一旁的經紀人：“發過，但一直沒有回信。”
“應該是之前的經紀人擅作主張壓下了你的劇本，今年我和之前的公司解約了，換了新的經紀人，很多事情才能由我自己做決定。耽誤了你這麼久，不好意思。”
趙妍微並沒有做錯什麼，哪怕是她看過後拒絕也合理。她的態度過於好，符瑤稍稍放松了些。
“沒有耽誤，沒關系。”
趙妍微仰頭沖她笑：“那就好。有劇本嗎？我想看一眼。”
“有。”符瑤早有準備，把劇本從包裏拿出來遞給她。
“你先坐下休息會兒吧。”趙妍微說完，認真地看起劇本。
新的經紀人看上去更友善些，給符瑤端來一杯水，問了她電影目前的籌備情況，從演員名單到之後上映的準備，事無巨細，趙妍微也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
大約十分鐘，趙妍微擡頭：“你什麼時候寫完的劇本？”
“初版好幾年前就寫出來了，最近才慢慢完善。”
“兩年前見到我的時候你就該先給我看的，差點錯過了這麼好的故事。”趙妍微轉頭問助理，“後面的安排怎麼樣？時間能排開嗎？”
“年底沒有特別重要的劇本，倒是有幾個代言，可能需要拍戲中途請假。”
趙妍微點點頭，又問符瑤：“你看可以嗎？”
符瑤被她問得一楞，艱難反應：“當然沒問題，就是……”
她決定得是不是太快了點？
“就是什麼？”趙妍微問。
“拍攝需要占用很長的時間，我並不出名，也是第一次挑戰上院線，所以會有許多意想不到的情況發生，我不想你拿前途陪我賭，所以希望你能好好考慮。既然是邀請，我就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
老實說，符瑤並非對自己的劇本沒自信，而是最近電影業不景氣，每走一步都面臨著意料之外的狀況。
她在前公司的熟人告訴她，公司因為收益不好，已經開始裁員了。
作為業內翹楚的尚光娛樂尚且如此，更何況她只有一個人單打獨鬥。
符瑤經歷的是一場豪賭，不能出任何差錯。
的確，趙妍微會是一張保命符，就算到時候電影呈現的效果不好，她的粉絲也會買帳，至少不會虧本。
但這無異於利用她。
趙妍微短時間內就到達了了許多圈內人望塵莫及的高度，某些人巴不得看她出糗，至少符瑤不能讓自己成為那個缺口。
趙妍微聽完，微微勾唇：“那希望下次你邀請我，可以做好我不看劇本就答應的準備。”
“我相信自己的判斷，也相信你。至於我的前途，現在已經很圓滿了，所以有底氣陪你賭。”
她的目光真摯，滿是不用言說的信任，符瑤很感動：“謝謝。”
“別跟我客氣了。”趙妍微擡了擡手，“劇本我就先收著咯。剛才聽說你打算月底安排演員試鏡，我能去嗎？我想親自看看我的同事是什麼樣的。”
這一晚凈是驚喜，符瑤有些恍惚，以為自己在做夢。
開心道：“當然可以。”
“那就這麼說定了，記得告訴我。”
兩人交換了聯系方式，符瑤看時間不早，打算離開。
“趙老師，那我先回去了，合同我會盡快擬。”
“別叫我趙老師了吧……”趙妍微露出一個無奈的表情，“按理說符導你比我大，可以直接叫我名字的。”
眼見符瑤的表情有些犯難，趙妍微立馬說：“沒關系，我們現在還不熟嘛，以後慢慢接觸。”
見她給了臺階，符瑤穩穩地接下：“沒問題，反正拍戲時間很長。”
從會場出來，粉絲們還圍著不願意離開，保安苦口婆心地勸他們回去，卻被當做主創要離開前的清場，想見他們最後一面，把路堵得更嚴實。
符瑤預料到今天的特殊情況，特意沒開車，可現在最大的問題成了沒辦法回去。
打車軟體上排隊排到了兩百開外，哪怕是豪華車型加錢都叫不上車。
正在符瑤犯愁的時候，岑辛打來了電話：“符導演，這個點不好打車，要是你沒開車來的話，等我一下，我就在這附近，可以送你回去。”
岑辛幫了她不少忙，符瑤不想再麻煩她繞路，下意識就想拒絕。
沒想到他們來得很快，說話間岑辛就已經到了身邊。
符瑤一個“不”字卡在嗓子裏，沒能說出來。
岑辛笑著拍拍她的肩，問：“合作談得怎麼樣？”
“很順利，趙老師人很好，答應了出演，還要參加過幾天的試鏡。”順利得超出她的想像，她都想掐自己一把看看是不是在做夢。
“那就好，我說什麼來著，你肯定沒問題。”岑辛笑著望向她，“趙妍微被之前的公司坑了一把，給她搭了一個很沒眼光又刻薄的經紀人，不過今年她和公司解約了，很多事情可以自己做主，她可是很想參演你的電影。”
趙妍微也說起過她前一任經紀人的事，只是後面的話……
“她很想參演我的電影？”符瑤有些不敢相信。
她覺得自己還沒出名到能被視後註意到。
“這可不是我為了哄你開心瞎說的，我們之前合作過一次，她親口跟我說的。但具體情況，你要是實在好奇，可以問她。”再多的事，岑辛實在不知道，領著她往停車場走。
今天來參加活動的人大多是為了趙妍微來的，一路上都能看到拿著她應援周邊的粉絲。
兩人一路走著，岑辛時不時感嘆年輕人精力旺盛，又問符瑤有沒有喜歡的明星。
但符瑤本身對娛樂圈並不感興趣，拍電影只是工作，跟許多明星都是泛泛之交，而且私下接觸過後對他們沒什麼濾鏡喜歡不起來。
岑辛問：“對了符導演，我可以問個私人問題嗎？”
“您說。”
“你現在的感情狀況是……單身嗎？”岑辛瞇了瞇眼睛，“你條件這麼好，應該有不少追求者吧？”
“不是。我結婚了。”
“哦？還真看不出來。”岑辛面露驚訝，但比曹喆反應輕一點，沒有大吼大叫，“沒看到你手上有戒指，還以為你單身。”
“平時工作，戴著不方便。”
“這樣啊。”岑辛了然，“可能我先生在這件事上比較敏[gǎn]，一定要我去哪兒都戴著。”
符瑤低低“嗯”了聲就不說話了。
其實她和許雲知根本就沒有買戒指，要不是岑辛提起，她也壓根沒想過手上沒有婚戒對於兩個已經結婚的人來說是不合理的。
本就是各取所需的交易，沒必要再花大價錢向別人證明什麼。
到了停車場，岑辛一指：“我的車就在那兒，我們過去吧。”
符瑤點點頭，剛要走，餘光看到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立在車邊，直直看著她在的方向。
她對岑辛說：“岑編劇，我好像看到一個朋友，我去打個招呼，您先走吧。”
“嗯？要不我等等你，待會兒把你和你朋友一起送回去？”岑辛煞有介事往她看的方向也望了一眼，但人太多，沒能找到她口中的“朋友”是誰。
不過，她似乎看到了許雲知。
這可真是有趣的發現。岑辛彎了彎唇。
符瑤說：“她應該開車了，我坐她的車回去就好。”
岑辛終於不再堅持：“好吧。我後面還要在川洋待幾天，你有空的話我們再出來坐坐。”
“好，您路上開車註意安全。”
告別了岑辛，符瑤快步往停車場的角落走去。
燈下挺立的身影越發清晰起來，符瑤很快就到了跟前。
這時她才反應過來，自己的想法有點太理所當然了，認為許雲知出現在這裏一定是來接她的。
萬一，她是說萬一，許雲知來這裏是因為別的事，並沒打算見她呢？
她強裝淡定地問：“你……怎麼在這兒？有工作嗎？”
“來接你。”許雲知面對著她，目光卻落在她身側的空地上，“羽涵今晚也在這裏參加活動，她說遇到你了。”
孟羽涵？她不是偷偷跑來的嗎？還特地叮囑自己不要把遇到她的事告訴許雲知，怎麼倒頭來自己招了？
想不明白。她和許雲知一樣，都是奇怪的人。
許雲知拉開車門：“上車吧。”
她是自己開車來的，沒帶司機。
符瑤上了車，等許雲知把車子開出去才發現她握著方向盤的手上纏著紗布，看上去像是昨晚受的傷。
兩人都沈默，車廂裏也沒放歌，一時竟有些尷尬。
昨晚發生的一切仍在腦海翻湧，難以抹除，要說完全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哪怕是面對此刻看上去再正常不過的許雲知，她的心裏還是有隱隱的不安。
符瑤把車窗降下去一點，新鮮微涼的空氣灌進來，讓她放松了些。
車子駛出擁堵的城市街道，上了高架，車速漸漸快起來。愜意的涼風變得強勁，吹得頭發亂飛，有些礙事，符瑤才把窗戶又升了上去。
許雲知今晚相當沈寂，先前起碼還會主動問兩句，但現在完全變了個人，又或許這才是她原本的樣子。
符瑤心中有個不切實際的猜想：她在為昨晚的事感到為難。
雖然不知道許雲知在工作中是什麼狀態，但遇到這種事情，她和別人沒什麼不同，糾結、苦惱，全都寫在臉上。
一路無話，車子駛入別墅大門。
兩人下了車，往門口走。
“許雲知。”符瑤深吸一口氣，叫住了她。
“嗯？”許雲知在臺階上停下，“怎麼了？”
“手還疼嗎？”
許雲知楞了下，垂在身側的手緊了緊：“不疼了。”
背光站著，她神色不明。
“昨晚的事你不用太在意，我有心理準備，沒被嚇到。”符瑤頓了頓，“我知道你的病不可控，沒人想生病。”
被疾病奪走過最重要的人，知道病痛的無情，她自然不可能苛責任何患病的人。
那種無力感她比誰都清楚。
“你真的不害怕嗎？”許雲知背對著她，語氣沈沈。
過往那些惶恐的表情像在她心底烙下的印記，親近的人尚且如此，更不要說符瑤。
傷口結了痂，一點點剝落，此刻卻又似露出了血肉一般的疼。
她清楚地知道，她們之間的聯系很微弱。
白紙黑字的東西，只能說明兩人之間的關系存在，卻並不能長久。
“說實話，當時是有一點，但只要我知道你平時是一個怎麼樣的人，就還好。”符瑤有些尷尬地笑起來，這樣的談話太正式了，她本不想把氣氛搞得這麼嚴肅。
“那……在你眼裏，我是個什麼樣的人？”許雲知的語氣裏有很濃的試探。
符瑤想了想：“好人？”
說完，想到許雲知之前給她的評價，無奈地笑。
還給她了。
她以前都不知道自己也這麼不會誇人。
許雲知也喃喃道：“好人……原來在你心中我是這種形象。”
符瑤被她搞得不好意思起來：“反正就是……發病時的你不是真正的你，我分得清。你沒做錯什麼，不用為此感到愧疚。”
因為膽小的流浪貓而苦惱的許雲知，在月光下說著“我不會讓他成為第二個我”的許雲知，才是真正的她。
許雲知終於肯扭頭看向她，在昏黃的燈光下，臉上表情宛若釋懷，眼底融進些柔和。
符瑤第一次看她露出這樣的神色，怔怔和她對視。
片刻後，許雲知垂眸，溫聲說：“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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