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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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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銷

看見男人的那一刻,申澤藏在目鏡下的眼瞳開始出現戰栗,後頸仿佛灼燒著烈火,那些火焰正在將思維中的很多東西攏成團。

也許真的是因為太久沒有註射抑制劑,現在的他就像蓄滿水的水庫,翻湧的情緒即將沖破理智的堤壩。

申澤覺得自己其實應該感謝這些在申潤身上留下傷疤的琉島人,他們為他無處宣洩的仇恨指明了方向,讓他仇恨的對象不再是虛無縹緲的命運,給了他可以和過去一筆勾銷的機會。

最後一個人,酒井和也,殺了他,自己的痛苦就會煙消雲散。

跪坐在地上的男人聽見腳步聲,閉著眼說,“我以為你不會來。”

申澤不急不徐的走至他面前,“我看到了你藏在那柄匕首中的戰書,以這樣的方式過來,你還滿意嗎,酒井先生?”

“我很抱歉,只能用那樣的方式傳遞我的邀約,袖劍先生。”

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咬牙切齒擠出來的。

袖劍,噩夢般的存在。

酒井和也認為他幾乎毀掉了自己的一切,前途、家庭、榮耀,以及作為戰士的信念。

他本該在七年前就追隨自己的主人而去,卻因為想要戰勝他的這抹私欲,恬不知恥的在這個世界上茍活了這麽多年。

現在,他終於有機會親手破除夢魘,沒有遺憾的踏上黃泉路。

酒井和也睜開雙眼,露出一雙汙濁的眼瞳,看見青年的那一刻,他的眼中驚疑,“你不是袖劍。”

申澤笑了笑,“對,我不是袖劍。

酒井和也睜圓了雙眼,發出憤怒的低吼,“他為什麽不來?”

“因為你不配。”

申澤摘下目鏡,露出通紅的雙眼,他看了一眼擺在地上的太刀,嗤笑著,“兩個勢均力敵的人之間的比試才配稱為決鬥,你連約戰他的資格都沒有,這只是你一個人的獨角戲,小醜。”

他的話戳中酒井和也的痛處,琉島人徹底被激怒,他從地上站起,拔出那把太刀,雙手握著刀柄,大喊著,“我要殺了你!”

“你錯了。”

青年擡起左臂,露在外面的半截手臂彈出射彈發射系統,這個姿勢讓他看起來像是要處決不可饒恕之人的行刑官。

“是我要殺了你,作為我仇恨的對象死去,將會是你普通的一生中最特殊的時刻。”

泛著火光的電磁炮高速旋轉向前,命中酒井和也,EMP作用下,他右胸處的植入物土崩瓦解,用來防護致命傷的皮下護甲瞬間失效。

酒井和也倒在地上,罵了句琉島臟話,“神經病!”

申澤放下手臂,從後腰處抽出一把小口徑的手槍,瞄準他的腹部扣動扳機。

琉島人的身體同樣經過了高強度的義體改造,他傷口處流出的不是鮮血,而是一種透明的液體。

“一想到這個世界上還有人和我一樣恨他,我就想立刻殺了你。”

“但是我不能讓你死得那麽痛快。”他再次扣動扳機,子彈貫穿琉島人的右肩膀。

“我在他身上找到了七個彈痕,現在,一模一樣的位置,全部還給你。”

申澤回憶著那些傷痕的位置,一槍一槍在酒井和也身上覆刻,他覺得自己命中的並不是這個琉島人,而是無法倒回的光陰。

到最後一槍時,奄奄一息的酒井和也突然爆發出大笑聲,他確信自己已經從這個瘋子簡短的幾句話中找到了他致命的弱點。

他顫抖著舉起自己的手腕,那裏掛著一個正在發光的手環,“殺了我吧,我死了,這艘船上攜帶的彈頭會立刻啟動發射程序,精準鎖定袖劍,將他以及他周圍方圓三千米夷為平地。”

琉島人的話讓申澤扣動扳機的動作出現停頓。

在他思考酒井和也的話是真是假之時,地上那人像是回光返照一樣從地上直直站了起來。

酒井和也揮動不曾離手的太刀,鈴木重工研發的熱能刀刃可以輕松破壞任何義體,他身上的植入物加速了他的動作,刀身揮出一道殘影。

申澤來不及反應,鋒刃破開護甲,即將貫穿他的心臟之時,他聽見哥哥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申澤!”

黑色的光從天而降。

比手腕還粗的黑色閃光從琉島人的大腦中迸出,這些詭異的黑光看起來和周圍的畫面不在一個圖層之上,像是一種代碼病毒,在現實世界上灼出幾個大洞。

黑光迅速燒毀琉島人全身的義體,酒井和也在幾秒鐘之內變成了一具焦屍。

他的心臟停止跳動,意識仍在人世彌留了幾秒鐘,並未如願看到攜帶溫壓彈的戰鬥系統啟動。

沒有沖天火光和尖叫聲為他送葬,一切都很平靜,他看到一個長相年輕的東方男人出現在視野之中,他手腕處有一柄袖劍,泛著冷光的劍刃毫不留情地刺穿他的心臟。

“死吧。”

*

申潤最終還是親手完成了“覆仇”,盡管他真的對這人沒什麽仇恨。

冥河協議同時也燒毀了熾焰號的戰鬥系統,危機徹底解除,他回過頭望向弟弟。

“你怎麽樣?”

他在申澤面前蹲下,青年身上明明沒有任何傷口,申潤卻還是能感覺到他的生命力正在流逝,感覺到自己正在失去他。

申澤輕輕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酒井和也死了嗎?

應該是死了吧。

既然他已經死了,為什麽胸腔中的仇恨沒有跟隨他的生命一同消逝?為什麽後頸上的疼痛沒有半分減少?

申澤感受到自己的視野模糊起來,他看不清申潤的臉,明明距離這麽近,他卻聞不到哥哥身上的香味。

有什麽東西在臟腑之中燃燒,燒灼著他的脊柱,他的脖頸和神經末梢。

思緒很混亂,那些攏成團的仇恨逐漸崩解,化作不甘,化作哀怨,殺了那些人又如何,他失去的東西不會再回來了,原本不會的,他的人生原本不該是這樣的。

申澤開始顫抖,止不住的顫抖。

下一秒,一個溫暖的胸膛將他籠罩,他聽見申潤發出一聲嘆息,“我究竟該拿你怎麽辦?”

“我...”

後背傳來不可名狀的痛苦,好像有一柄快刀正在劃開他的皮膚,將他的血肉與骨頭剔離。

就像是漂浮海上的人在尋找可以依托的浮木,他本能般將自己的臉埋進哥哥懷中。

“我好疼...哥...我好疼......”

抱著他的那個人更加用力,“我知道,哥知道。”

“不,你根本就不知道。”

申澤說,“我好疼,每一天都在疼,哥,為什麽我要經歷這些,為什麽這一切要發生在我們之間?”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在夢囈一般,“我不知道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我好像做了一場夢,夢裏你死了,你的鬼魂一直在我身邊折磨著我,等我醒來我就已經不是我了......”

他的話讓申潤心如刀割,眼眶開始發酸,他用手捧起弟弟柔軟的臉頰,申澤的臉色比四周的濃霧還要蒼白,藍色的雙瞳沒有焦點,不停顫抖著。

“我不想殺人,我不想憎恨誰,但是我很疼,哥,我真的太疼了...”

申澤吸了吸鼻子,眼淚從臉頰滑落,視野一片模糊,所有的東西在他眼中都變成了雪花狀的亂碼。

“我失去你太久太久了,沒有你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疼,我本來不該承受這些痛苦的對嗎?我本來該過得很幸福,我們應該在七年前就開始相戀,你會很愛我,會給我很多很多的愛,你的身影應該出現在我記憶的每分每秒,無一遺漏。”

他的聲音中壓抑著痛苦,“但是那些時間回不來了,永遠也不會回來了,你是我的自我,你是我全部的自我,沒有你的時候,我的一切都不完整了,我的生命留下了一塊永遠無法修補的空白。”

“哥,誰來補償我,誰來把我失去你的這七年還給我?”

青年臉上不停向外湧出的眼淚煎熬著申潤的喉嚨和胃部,他終於理解了申澤在電話裏說的那句話。

他們是綁在一起的,在他們身上發生的痛苦從來不會只折磨一個人,申澤因為義體的副作用痛苦,申潤為他的痛苦而痛苦。

“對不起,是哥對不起你。”

他緊緊抱著申澤,吻去弟弟眼角的潮濕,“我來補償你,我來彌補你失去的所有,我向你保證,從今往後不會再拋下你一個人。”

“......真的嗎?”

申澤瞳孔渙散,靈魂好像正在被燃燒成灰。

“真的,哥哥答應你。”

申潤摸出那支深綠色的抑制劑,“你想要的哥都給你,小澤,我想明白了,你說得對,我們不是機器,沒必要把所有的感情都分辨清楚,那些都不重要,只有你最重要。”

沒有消毒的條件,申潤也顧不上那麽多,他拔掉抑制劑的蓋子,露出尖細的針頭。

“以後每一天哥都和你一起,只有你和我,沒有別人,哥哥只要你一個人。”

針尖刺穿皮膚進入青年脖子上纖細脆弱的血管,申潤感受到懷中的人明顯顫抖了一下。

“忘了吧,把那些都忘了吧,把那些讓你痛苦的記憶都忘了,就當作我們從來沒有分開過,還是和以前一樣,你還是你,還是哥最愛的寶貝。”

深綠色的液體緩緩進入申澤的頸內靜脈,他全身顫抖,呢喃著,“哥,我好疼......”

“不疼了,乖,以後都不會疼了。”

申潤低下頭,他的眼淚從眼眶中滴落到申澤臉頰上,兩個人的眼淚糅合在一起,他親吻著弟弟冰涼的唇瓣,“哥不會再讓你疼了。”

溫柔的吻與海風一起拂向青年正在戰栗的靈魂,在他的脊髓中下了一場急雨,雨水澆滅了灼燒人格的火焰,撫潤著鮮血淋漓的傷口。

他從這個吻中體會到了一種失而覆得的感情,那是他人格的源代碼,是脈搏編制的紅線,是記憶盡頭的櫻花瓣。

那些液體發揮的作用微乎其微,是申潤的愛挽救了他正在解離的自我。

懷中的人漸漸停止顫抖,申潤扔掉手中空了的玻璃試管,柔聲對他說,“走吧,哥哥帶你回家。”

申澤的聲音有些虛弱,“但是...我沒有力氣走路了.....”

申潤揉了揉他的頭發,說,“來,哥抱你。”

“我很重的,你能抱得動我嗎?”

“當然。”

好像是為了證明自己說的不是假話,說完這兩個字後,申潤手臂用力,將高大的青年“撈”了起來,打橫抱在懷裏。

“無論是現在還是將來,哥都抱得動你。”

申澤努力勾住哥哥脖子,用最後的力氣仰起臉在他的臉頰上親了親。

申潤帶著他走下熾焰號的甲板,天空之中,一隊噴塗著不死鳥標志的武裝浮空車急速向此處駛來,它們之後還跟著那輛穿梭機,開拓者-Ω。

水野的聲音從通訊芯片中傳來。

-申哥,這幾艘船怎麽處理?

申潤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意識體接管開拓者-Ω的控制權,穿梭機上的戰鬥系統鎖定海面上的幾艘艦艇,反艦導彈的發射程序啟動。

在他帶著申澤來到安全區域後,爆炸聲響徹整片海域。

此時正好是早上八點整,聖格蘭奇所有建築外立面上的大屏幕同時切換至同一個畫面,原本該是直播鈴木重工發布會的大屏幕中出現的卻是輪船被反艦導彈炸毀的瞬間。

申潤控制著車載系統自動打開車門,將懷中的人放在副駕駛上。

註射了抑制劑的青年陷入沈睡之中,申潤替他系好安全帶,在他光潔的額頭上輕輕的親了一下。

他關上車門,點燃紙煙的同時,頭頂上盤旋的浮空車降低高度,戴著圓框眼鏡的瞇瞇眼從車廂中跳了下來。

“申哥,市議會那邊一直在打電話.....”

紙煙燃燒的煙霧和海面上飄來的霧氣雜糅在一起,申潤問他,“哪位議員?”

“很多,不止一個,他們都是為了剛剛的爆炸打來的。”水野說,“要拒絕回答嗎?

申潤註視著海面上的火光,低聲說,“不用了,替我轉告他們,還有聖格蘭奇的所有媒體,海姆達爾宣布對此事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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