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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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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晴

割破喉嚨的是申澤,最後昏過去的卻是申潤。

無處不在的血腥味將他拖入了陰濕的夢境之中,意識昏昏沈沈的,依稀記得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以及那個人離去的背影。

手腕很痛,在流血,暗紅色的血順著他的褲腳在瓷磚上蔓延著,有可能會死,但無所謂。

沒有人會在乎他的生死,就像失去重力一般,靈魂正在緩緩上浮。

急促的腳步聲在耳畔響起,浴室的門被人推開,申潤在恍惚之中睜開眼,他看見一個矮小的身影正在向自己靠近,是個小孩。

那小孩好像被眼前血腥的畫面嚇住,他停下了腳步,過幾秒後,重新鼓足勇氣,踩著暗紅色的鮮血來到申潤身邊。

“申潤。”

像是偷偷練習了無數遍,小孩的發音非常標準,沒有任何奇怪的口音和腔調,準確無誤地念出了申潤的名字。

申潤失血過多,眼前一陣陣發黑,他瞇著眼睛,覺得這小孩好像有點眼熟,看著那一頭黯淡的金色長發,申潤記起了他是誰——那個差點成為自己弟弟的孩子。

兩個月前,匆匆見了一面後,申潤因為研學活動去了鄰市,再回家時才知道,這小孩的媽媽死了,婚沒結成,人現在在福利院。

他叫什麽名字來著?

申潤記不起來,他努力支撐起上半身,“啊,是你啊。”

那小孩眨著大眼睛,開口喚了他一聲,“哥哥。”

這兩個字依舊字正腔圓,聽著這道稚嫩的童音,申潤打了個激靈,上浮的靈魂像被灌入了鉛水,猛地墜回□□。

手腕傳來劇痛,他像是大夢初醒一般看向自己血肉模糊的右手。

我在做什麽?我剛剛是要放棄自己的生命嗎?

情緒果然是擊潰理智的利刃,申潤對自己沖動的行為感到一陣後怕,他不是會做出輕生這種事的性格,實際上,他很愛惜自己來之不易的生命。

申潤拼盡全力從地上站起來,沖著那小孩說了句,“去,別瞎叫,我不是你哥哥。”

隨後他立刻走出浴室,找到家裏的小藥箱,熟練的給自己包紮傷口,那小孩一直跟在他身後,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

申潤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用的是母語,小孩沒聽懂那句話的意思。

他換上亞蘭的語言,“原來你只會那四個字啊。”

小孩果然開口說話了,“不是,我還會兩個漢字,申...申澤。”

這兩個字明顯沒有剛才說得流暢,申潤一邊給自己的手腕纏上一圈紗布,一邊問,“申澤?”

小孩點了點頭,“對,這是我的新名字。”

申潤被他一本正經的表情逗笑了,很想問問他,你媽媽的在天之靈知道你給自己換了個姓氏嗎?

“申?你是要跟著我姓嗎?”

他從椅子上站起,開始打掃一片狼藉的房子,小孩很有眼力見,跟著他整理滿地碎片。

“對,我想和哥哥一起生活。”

“都說了我不是......”

申潤想起了什麽,“你現在不應該在郊區的福利院裏呆著嗎,怎麽會出現在我家?是誰送你來的嗎?”

“我自己來的,之前和媽媽來過一次,還記得到這裏的路。”

“什麽?你一個人來的?”

申潤睜大了眼睛,“小屁孩,你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你今年才幾歲,路上遇到壞人了怎麽辦?”

“我不害怕。”

他仰起頭,申潤這才發現這孩子比兩個月前見面時消瘦了不少。

在那個地方沒有好好吃飯嗎?是因為想媽媽嗎?

給自己起名叫“申澤”的小孩繼續說著,“哥哥,我很想你,我記得媽媽說過,六月十二號是你的生日,生日是一年當中最重要的日子,所以我想在今天見你。”

他說著,從沾滿雨水,臟兮兮的外套中摸出亮晶晶的東西,雙手捧著,將它們遞給申潤,“哥哥,祝你生日快樂。”

小小的掌心之中,躺著兩塊破碎的,五彩斑斕的水晶,一看就是這小孩不知道在哪撿的。

申潤僵在原地,說不清自己聽見這句生日快樂後胸腔之中湧起的情緒是什麽。

“申澤”露出一個笑容,那是申潤第一次見他笑,他笑起來很好看,尖尖的小虎牙露在外面,就像壁畫上的小天使。

“哥哥,這是星星,和你的眼睛一樣漂亮的星星,送給你。”

星星只是掛在天上看著小,但三、四歲的小孩不明白這個道理,他只知道這兩個東西亮晶晶的,一定是天上掉下來的寶物,他想把最珍貴的東西送給眼前的人。

“你...”申潤看著兩只眼睛笑成月牙形狀的小孩,萬千心緒最終化作了兩個字,“謝謝。”

說完這句話後,他盯著申澤,沒來由的感嘆了一句,“如果你能一直這麽乖就好了。”

“嗯?”

小男孩歪了下頭,“哥哥,你在說什麽?”

申潤感覺自己的思維不受控制,他聽見自己說,“為什麽長大之後就那麽不聽話呢?”

男孩眨了眨眼,“哥,你忘了嗎,是你先對不起我的。”

他的話像一根魚刺卡在申潤的咽喉中間,不上不下,不算特別疼,但也難以忽略。

男孩精致的五官一點一點在面前放大,像柳樹抽條一樣,在瞬息之間長成了俊美挺拔的青年。

申澤臉上的笑意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恨意與憎惡,但哪怕是那麽猙獰的表情,那張臉依舊美得讓他心顫。

代表著暴力的機械手用力碾碎了掌心的兩塊水晶,他惡狠狠地盯著自己,鮮紅的嘴唇上下開合。

“申潤,我恨你。”

申潤,我恨你。

這五個字如同魔咒般回蕩在耳邊,經久不散,申潤看著他撿起地上的玻璃碎片,毫不留情地上前劃開自己的脖頸,暗紅色的血液從動脈中噴濺而出。

好奇怪,一點都不疼,但是很冷,是下雪了嗎?

夢境好像開始崩解,申澤冰涼的雙手捧著他的臉頰,粗暴地親吻著他,吮吸著從他傷口處噴湧而出的鮮血。

等到申潤最後一滴血流盡,申澤用力咬向他的耳尖,留下帶著恨意的輕語。

“申潤,你記住,這一切都是你欠我的。”

*

申潤從夢中驚醒,四周一片昏黑,他以為自己還在儲藏室裏,手心都開始往外冒汗。

掙紮著用手支撐起上半身,柔軟的觸感傳回,他驚訝發現自己不知在什麽時候回到了臥室的床上,身上還穿著睡衣,血跡和其他也都被清洗幹凈。

感官開始慢慢恢覆,申潤感覺頭昏腦脹的,眼鼻口都在向外散發著熱氣,身體像是要散架了一樣,找不出一處不疼的地方。

他用指關節敲了敲額頭,回憶如同開了閘的洪水,腦袋像是要炸開。

青年粗暴的動作歷歷在目,如果臟器也會挫傷的話,那他的五臟六腑一定滿是淤青。

想到申澤,觸目驚心的傷口讓申潤全身一震,那股心悸的感覺瞬間扼住喉嚨,再也顧不上其他,他翻身下床,雙腿接觸到地面時差點摔倒,勉強保持住平衡,他按著自己的腰,跌跌撞撞往臥室外跑。

“申澤!”

他沖至客廳,一路上沒有看到任何血跡,地板幹幹凈凈的,明顯是被人打掃過了,陽光透過新的玻璃門灑在地面上,申潤轉過頭,久違的陽光讓他一時有些睜不開眼。

雲銷雨霽,雨過天晴。

俊美的青年就坐在露臺的長桌前,身上穿著件簡單的白色襯衫,袖口挽至肘關節處,黑色的長發上沒有任何裝飾,幾縷發絲垂落臉側。

申澤原本低著頭,聽見申潤的聲音才朝著客廳的方向望去,他坐的位置逆著光,陽光打在後背,整個人的輪廓籠著一層朦朧的光圈。

他和申潤對視,隨即露出一個明朗的笑容,申潤的心臟跟著一顫,刺眼的陽光都黯淡了不少。

“哥,中午好。”

他的眼睛彎成兩輪新月,尖尖的虎牙露在外面,申潤恍惚不已,開始懷疑昨天晚上的疾風驟雨只是自己做的一場噩夢。

視線下移,青年纖長的脖頸上纏著一圈圈紗布,和申潤打了聲招呼後,他重新低下頭,專心致志的不知道在做什麽。

申澤根本就不是人類,那種程度的傷口,第二天還能像個沒事人一樣。

看見他全須全尾地坐在那裏,申潤懸著的心放松了一些,他挪動腳步,打開玻璃門走入露臺,靠近後才發現,申澤在給幾個桃子削皮,用的是昨晚他用來割喉的那柄短刀。

看著那柄刀,申潤不由地呼吸一滯,剛剛放下的心再次收緊。

申澤垂著眼,扇形的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樣輕輕打顫,色彩燦爛的陽光照亮了青年美麗的臉龐,他削桃子的動作很好看,像在雕刻一個藝術品。

削好的蜜桃被申澤快速切成小塊,放進一個玻璃碗內,透明的碗裏還盛著特別多碎冰和薄荷葉。

“眼熟嗎?”

切完最後一塊桃子,申澤將桃核隨手一扔,“以前你每次生病都要吃這些,桃子,薄荷,冰塊,這麽奇怪的組合,全世界也只有你會喜歡吃。”

他看向申潤,“哥,你在發燒,不要在外面呆太久,把這些吃了就繼續回去休息吧。”

申潤看著他滿是關切的眼神,無數種情緒在胸腔中郁結,最後化作一聲嗤笑。

原來人生氣到一定程度的時候真的會笑。

他懷疑申澤是不是患上了類似精神分裂之類的疾病,或許這個表面看上去純潔無暇的青年身體裏還住著一個代表暴力和邪惡的人格,每到晚上就會沖破封印出來肆無忌憚地為禍人間。

申潤在申澤對面坐下,目光在青年脖子上的那幾圈紗布上停留,“你是不是瘋了,為什麽要那樣做?”

申澤盛起玻璃碗中的混合物們,伸長胳膊,將銀色的勺子遞至申潤唇邊,“你指的是哪一件事?”

哪一件?

申潤眨了眨眼,又笑了,是啊,有太多事情需要解釋,比如申澤是在什麽時候知道自己的工作內容,他為什麽會成為天狼星,為什麽要制造那麽多襲擊案,為什麽要自刎,還有,為什麽要強迫撫養他長大的哥哥做那些事。

他沒有吃任何東西的心情,側過頭,申澤的手腕跟著他移動,沒有要放過他的意思,“嘗一口嘛,我去了很遠的地方才買到的新鮮桃子。”

“不吃,我什麽也不想吃,我現在只想你把發生的這些事全部解釋清楚。”

“好好好,解釋,我一定好好解釋,你先把它吃了。”

見申潤不為所動,他又故意拖起長音,“哥——,這可是我特意為你準備的,就一口,就嘗一口,好不好?”

他一吵,他哥就頭疼,大概人頭疼的時候就會心軟,申潤再也受不了他這副模樣,一把搶過勺子,“行了,閉嘴吧,我自己來。”

或許是心情緣故,看起來色澤還算鮮亮的桃子嘗起來卻一點甜味都沒有,而且可能是因為給桃子削皮的那把刀,申潤覺得這些看起來幹幹凈凈的水果吃進嘴裏總是有一股揮之不去的血腥味。

這樣的味道讓申潤想起昨晚申澤摁著他的頭強迫自己喝他的血的場景,一時間有些反胃,只能極力克制著想要幹嘔的沖動。

申澤用手托著下巴,滿臉期待地看著他,“怎麽樣,好吃嗎?”

難吃。

像是為了報覆,這兩個字幾乎就要脫口而出,在第一個音節即將出口時,申潤及時撤回,“......還行。”

“啊....”

申澤有些失落,“只是‘還行’啊......”

申潤毫不留情地打斷他,“你可以開始了。”

“好吧。”

申澤沖著他笑了笑,“你想先聽哪一個問題的答案?”

這...

想問的太多,申潤陷入糾結之中,他最想問問申澤,為什麽要割喉自刎,但現在只要稍微回想起當時的景象,他都會感到惡心反胃。

沈思片刻後,他盯著申澤,“你是怎麽知道我在為聯安局工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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