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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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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前(二)

橡木區天橋之下,一排亮著紅燈的阻攔柱升出地面,深藍色制服的警員們雙手背後站成一堵人墻。

警報聲中,黑黃相間的摩托疾馳而來,隨著他的出現,整片城區在瞬間斷電,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下警車紅藍的警示燈交相輝映。

申潤靠近防卡並未減速,他猛地轉動握把,加速,車頭躍起,沖過阻攔柱。

在他身後,SGPD的警察加入方舟研究所士兵的陣列,追逐著他,通訊器中回蕩著安德森的吶喊。

-芯片還在他手裏!不要使用大規模戰術武器!

不同口徑的子彈叫囂著向申潤襲來,子彈擦過車身,掠起道道火花,申潤的皮下護甲為他抵擋著這些致命的飛來物。

接近北極星酒店時,他取下斜挎在背上的火箭筒,單手握住車把,守在門口的鈴木特工還沒反應過來時已經結結實實挨了一發反坦克榴彈。

爆炸產生的火光和煙塵滾滾升起,遮擋了整片區域的視野,申潤趁機從外墻爬上高樓,進入鈴木彥的套房。

進入酒店套房的瞬間,看到地上躺著的殘缺不全的屍體,以及屍體明顯年紀不大的樣貌,他明白了在這間屋子內發生的所有事。

這根本不是什麽狗屁派對,這是一場屠殺。

看著滿臉鮮血和眼淚,正在拼死抵抗鈴木特工的潔德,申潤只說了一個字。

-走。

潔德手裏拿著沾滿鮮血的熱能武士刀,嘴裏只剩下一個單詞。

-對不起,對不起。

在她身後,還有一個緊貼著她,滿臉惶恐的小女孩。

-把她留在這裏,她會死的。

女孩有一雙海藍寶石一樣的眼睛,和申澤很像,讓申潤回憶起他和弟弟第一次見面時的樣子。

申潤一把將她抱在懷中,單手拿著微沖,帶著潔德從酒店的管道下到地下停車場。

在來的路上,他提前聯系裏昂,讓對方開著車在這裏接應自己和潔德。

將潔德和小女孩送上裏昂的車,他用網絡接入倉同步了一個坐標到車載系統上。

這是來聖格蘭奇之前路雲為他準備的後備撤離方案,停靠在橡木區某港口的一艘快艇。

-我們分開走,到了碼頭不用等我,我還有撤離的辦法,你們先走。

-隊長!不!我們一起走!

申潤從車上拿下一把電磁弩,沖著裏昂低聲道。

-帶她走。

棕色卷發的青年緊咬嘴唇,最終心一橫,不顧車內女孩的大喊大叫,開著越野車迅速撤離。

鈴木的賽博武士從四面八方湧來,申潤使用“格拉墨”駭入停車場中一輛裝有自動戰鬥系統的轎跑。

他坐進駕駛艙,架上電磁弩沖著全身金屬義體的賽博武士們發射電磁脈沖,趁他們沒恢覆狀態之前,駕車揚長而去。

那晚是平安夜,天空飄著小雪花,黑色轎跑於高樓大廈間急行,車尾後是警笛大作的武裝浮空車和無人機群。

子彈橫飛,車載的動能偏導護盾搖搖欲墜,申潤的接入倉和車載中控不停向外彈出被侵入的警報。

他不僅要想辦法躲避身後火力兇猛的追兵,還要防備躲在暗處時刻準備侵入ICE燒掉自己大腦的黑客。

申潤拿著僅剩一發榴彈的火箭筒,從車窗探出上半身,對準身後的追兵,發射。

不知不覺中他將車開上了翡翠灣大橋,橋對岸是正被軍閥割據的翡翠灣區,申潤別無選擇,硬著頭皮往前開。

-他要進翡翠灣!不能讓他進翡翠灣!

車載通訊莫名搭上了鈴木集團內部的通訊頻道,帶著琉島口音的亞蘭語在車內響起。

身穿黑色動能甲的賽博武士從天而降,跳上轎跑的引擎蓋,他小臂處裝著兩把散發猩紅光芒的熱能螳螂刀,毫不費力地切開前擋風玻璃,鋒刃擦著申潤雙眼而過。

砰——

電磁弩爆發出強烈的能量波,賽博武士被甩下車身,但他似乎裝配有軍用義體,速度快得出現虛影,小臂上的刀刃重新釘入引擎蓋。

偏導護盾徹底失效,槍林彈雨中轎跑被掀起車頂,申潤使用“格拉墨”不停攻擊著賽博武士的接入倉和處理器,植入木馬以提升腦機的溫度。

-格拉墨,他是聯安局的特工!

-酒井先生,他植入有皮下護甲!

-發射微波導彈,讓他的皮下護甲失效。

-不行!芯片,普羅米修斯還在他手上!

方舟研究所的人也加入了通訊頻道。

-發射!芯片沒了還可以再造,我必須為主人覆仇,讓他付出代價!

不顧方舟研究所的反對,電磁脈沖波已經爆發開來,席卷申潤全身,他的皮下護甲瞬間失效,大腦和脊柱的神經植入物也幾近瓦解,頭部轟隆作響,幾乎要昏死過去。

砰——

數不清的子彈傾瀉而下,他身上多處被擊中,其中一發貫穿他的左胸。

跨海大橋已經可以看到盡頭,申潤拋下殘缺不全的轎跑,從橋面上一躍而下,紮入翡翠灣漆黑的海水之中。

神經處理器等腦部植入物被電磁脈沖炸毀,他在渾渾噩噩中上了岸,記不清自己是怎麽翻進那棟像宮殿一樣寬闊的府邸。

整棟府宅的安保比之北極星酒店也不遑多讓,到處都是穿著海軍制服的士兵。

他用搖搖欲墜的接入倉侵入府邸的安保系統,發現了一間沒有監控的房間,翻了進去,並在這裏遇到了它的主人。

約蘇亞.菲尼克斯,不死鳥唯一的繼承人。

傷勢過於嚴重,不僅是貫穿胸膛的槍傷,還有因電磁脈沖而受到損傷的大腦,申潤以為自己會死,他在菲尼克斯府邸昏迷了七天,奇跡般活了下來。

約蘇亞.菲尼克斯不知用什麽辦法修覆了他殘破不堪的神經突觸。

醒來後的申潤徒手打傷將他囚禁在臥室內的幾名不死鳥士兵,在房間內翻找許久後才找出一部手機。

他撥通了那個無論在何時何地都能自動漫游的號碼,聯安局的內線電話。

電話很快被接起。

-餵,路哥,是我。

電話那頭傳來不可置信的聲音。

-.......阿潤?你,你還活著?

時間緊迫,申潤害怕被約蘇亞發現,來不及和路雲廢話。

-我沒死,我在翡翠灣,就是那個叛逃的海軍將領圈起來的地盤,你幫我找條船,或者飛機,什麽都行,越快越好。

和申潤期待的不同,電話那邊的路雲陷入了長久的沈默。

-...路哥?你還在聽嗎?

路雲的聲音較往日出現了變化,他顫抖著。

-阿潤...你,你不能回來......你不能回阿利西亞......

申潤攥緊了拳頭,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向上湧。

-阿潤,南邊要輸了,情況很不好。

-鈴木彥死了,鈴木正雄收到消息後很生氣,現在是和談的關鍵時期,我們不能招惹華聯的人,你,你懂嗎?

聽到手機聽筒中傳來聲音,申潤有些呆滯地張了張嘴巴。

他怎麽會不不懂路雲的意思,行動失敗,身份暴露,現在這種情況下,亞蘭不可能和鈴木集團撕破臉。

他回想起昏迷前約蘇亞對他說的話。

-行動小組所有的信息都已經對外公開,你們被那位放棄了。

申潤被無盡的苦澀吞沒,他了解聯安局的手段,他們會把這次的行動包裝成一次“意外”,在他們的故事中,申潤會是一名被外來勢力策反的特工,或是幹脆直接是某某組織派來破壞和平的間諜,這一切都是他的個人行為,與亞蘭無關,與梅塞裏斯宮無關。

而無論故事是如何講述的,申潤知道,有一個事實已經無法改變——為了平息這些琉島人的怒火,他已經被當作和平的必要代價留給了鈴木集團。

在為聯安局恪守盡忠的第十二個年頭,他成為了執棋人手中的一顆棄子。

-阿潤,普羅米修斯呢?

他聽見路雲這樣問。

視為救命稻草一樣的愛人,比起他的命,更關心的竟然是那張該死的芯片。

申潤帶著報覆的心理,故意撒謊。

-毀了,被鈴木集團的人自己炸毀了。

電話那邊的路雲又沈默了。

申潤緊握著手機邊框,指尖泛白,他仍舊不願接受眼前的事實。

-不行啊,路哥,我,我得回去,我得回到阿利西亞。

-申澤,申澤還在家裏等我,你知道的,他沒有我不行的,我必須回去啊。

在長久的靜默之後,路雲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對不起,阿潤,對不起。

-你不能回來,真的,你不能回來,你回來會死的。

-我們不能讓任何人知道行動的指令是由梅塞裏斯宮直接發出,現在聯安局上下都快被翻過來了。你是行動小隊的負責人,如果被他知道你還活著,他會直接殺了你的。

路雲沒有指明,但申潤知道他說的是誰,那個坐在梅塞裏斯宮最寬大辦公室裏的男人,整個亞蘭聯邦的一號人物。

-我會對他說你死了,註銷你的所有信息,就這樣了結這件事。

-你不要回來,永遠不要回來,也不要聯系申澤,他那邊也會被人監視,你去找他會害了他。

-這個電話你也不要再打過來,就換個名字,換個身份活下去,阿潤,求你,不要回來,好好活著。

申潤聽不進一個字,眼前只剩下一雙極具攻擊性的、美麗的藍色眼睛。

我答應過申澤,一定會盡快回去的,所以我要回去。

他這樣想著。

不能丟下他一個人,他知道被最親密的人拋棄的感受,不能讓申澤也嘗試這種滋味,不能就這麽拋棄他,他會哭的。

剛從昏迷中醒來的身體滿是冷汗,申潤分不清臉頰上淌過的究竟是汗水還是淚水。

-我要回去,路哥,我求你了,我要回去。

路雲不說話。

-你幫幫我吧,路哥,只有你能幫我了,我一定要回去。

路雲的聲音中也帶著痛苦。

-對不起,阿潤,我愛你。

-我在亞蘭的旗幟下宣過誓,國家利益高於一切,我不想親手殺了你。

-對不起....

最後,只剩下這三個字在循環,電話不知在何時被掛斷,申潤想起十四歲那年最後看到的那道決絕的背影。

他捂著自己的心臟,十分清晰的確認了一個事實,在今天,他再一次被所愛之人拋棄了。

約蘇亞.菲尼克斯不知是在何時進入的房間,他撿起地上掉落的手機。

-如何?死心了?

申潤躺在地毯上,沒有理他。

-留下來吧,留在不死鳥為我工作,我會給你比聯安局那幫吝嗇鬼好一萬倍的待遇。

-不。

申潤從地板上站起,臉色蒼白但眼神堅定。

-我還是要回去。

大不了帶上申澤離開阿利西亞,雖然被迫開始逃亡的生活對申澤來說或許不太公平,但是也比兩個人分開要好。

-一定要回去?

-一定。

-外面全部是鈴木的特工和軍艦,一出去你就會死,就算你僥幸離開聖格蘭奇,在阿利西亞還有你們自己人等著清理門戶,即便這樣,你也還要回去?

-我必須回去。

約蘇亞笑了笑,居高臨下望著申潤。

-既然你不接受無償的饋贈,那麽,申先生,來做一場等價交易如何?

他打開墻上掛著的顯示器,電視裏是一周前發生的新聞。

從聖格蘭奇機場起飛的一架飛機在薄霧海上空被擊落,無一人生還,襲擊方不明。

申潤心臟一緊,這是小隊成員撤離時乘坐的飛機。

顯示器中的場景變換,變成兩塊監控畫面,兩間監獄一樣的空白房間內,潔德和裏昂被電子鐐銬捆住手腳。

-這幾天,鈴木集團像瘋了一樣尋找殺死鈴木彥的兇手,可我說過,沒有我的允許,誰都不可能進入翡翠灣,你看,我把他們保護的多好。

申潤看著監控畫面,握緊拳頭,五臟六腑都在疼痛。

-不死鳥會保護你和你的同伴,在這裏沒人會發現你們的身份,沒有人會傷害你們,這是我的承諾。

-作為交換,留下來吧,留在翡翠灣,為我工作。

之後是長久的靜默,申潤呆滯地註視著窗外,薄霧海的海水不停撞擊著礁石,雪花一片片落入海水中,融化、消逝。

看著澄澈的藍色海水,申潤想到了申澤,他低下頭,看了眼自己空空蕩蕩的手腕。

那裏有根細線,正無聲地灼燒著他的皮膚。

申澤在想他。

那一瞬間,往日種種如走馬燈一樣在眼前浮現,申澤喜怒哀樂,眼淚與溫暖,他許下的承諾,兩人的擁抱和笑聲。

對不起。

哥哥要失約了。

無止盡的沈默後,申潤接受了這場以自己自由為代價的“等價交易”。

毫無征兆的大雪將聖格蘭奇覆蓋在銀白之中,世界上很多事在一夜之間發生了改變。

違反國際法的研究所遭到清算,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

只手遮天的企業元氣大傷,為日後被連根拔起留下伏筆。

蟄伏暗處的軍閥獲得了至寶,在名為“海姆達爾”的情報機構成立後,趁機將觸手伸出自己的勢力範圍之外。

風雨飄搖的梅塞裏斯宮在接連遭到戰爭失利、機要組織重創的打擊後斷尾求生,開始收斂鋒芒,休養生息,等待著漫長的隆冬過去。

在這場等價交換中,只有一個人失去了包括家人、愛人在內的所有,漂游異鄉,成為徹頭徹尾的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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