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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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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商氏口中得到的消息讓杜瑕耿耿於懷, 當晚就失眠了。

一直到第二天, 杜瑕還是覺得放不下, 便叫小燕轉達張鐸,希望他叫人在南邊探查一下柳家的情況, 重點是少奶奶方氏。

自從出了牧清輝的事兒之後, 牧清寒深刻認識到消息不及時帶來的困擾, 在南邊留了人, 私底下也叫人花了好大力氣飼養信鴿,如今已經能用了。

想即便馬兒再神俊,卻哪裏比得上鳥兒的一雙翅膀?如此一來, 兩地傳遞消息的速度大大提升,他們也能有更多更充足的時間應對,也不至於給人打個措手不及。

因杜瑕還在坐月子,張鐸只是站在外間安靜聽完, 然後十分謹慎地道:“明白, 既如此, 還是小人親自去, 再帶兩個得力的伴當也就是了。事不宜遲,小的這就回去收拾一下, 過午就包船走可使得?”

一般冬日南下走遠路的船數量不多, 要麽自己包船, 要麽一大早出發拼船。這會兒已經是上午過半,趕早卻是不可能了,只好現去包船, 倒也便宜快捷,且不必擔心穿上混進來什麽人。

此事非同一般,莫說杜瑕,就是張鐸本人也不大放心交給旁人去辦,就想先飛鴿傳書,叫那邊的人先註意下柳家的情況和今日動向,然後自己盡快趕去,再做詳細打算。

此事非但關乎方媛安危,更關乎自家和周圍幾家的前程命運,自然是越快越好,杜瑕點了頭,也不走公賬,只叫小燕去開自己的私房取銀子,又問約莫什麽時候能到。

張鐸想了下,道:“即是去揚州府,這會兒黃河還未上凍,就走水路,又是西北風,順風順水的,最多不過十來天,快得很。”

杜瑕這才松了口氣,就聽張鐸又試探著問道:“夫人,若是那位方奶奶處境不大好,小人是管,還是不管呢?”

管,還是不管呢?

真要說起來,這兩年杜牧何幾家本就有些泥足深陷,自顧不暇的意思,若再要去管旁人家裏的閑事,越發左支右絀了。說不得還被有心人拿住軟肋……

可若是不管?

杜瑕自問過去那些年同方媛和萬蓉的友誼並非作假,三人也曾形影不離、難舍難分,若明知她身處水深火熱還不聞不問,哪裏能算是人?

她擰著眉頭猶豫良久,才慎重道:“這麽著,你且去瞧著,若只是尋常夫妻吵架,她婆家欺負於她,管管也未嘗不可,只別漏了動機。可若是牽扯到上頭的大事,你,你便只暗中觀察也就是了,莫要多言,先把消息飛鴿傳書與我,再做定論。”

作為朋友,若是閨蜜婚後生活不幸,婆家不是玩意兒什麽的,她為對方出頭不僅合情合理,而且也比較現實;可如果方媛本人已經摻和進奪位之爭中,那就完全不同了,她管不了。

眼下牧清寒雖然不在,可自家兄長杜文於此道更勝一籌,餘者還有肖易生、何厲甚至唐芽,只要有確切消息,不愁沒人商量!

晚間龐秀玉突然過來,說是得了一張好弓,非要當著杜瑕和何葭的面兒展示一番。

眼下何葭腿腳未愈,杜瑕不得出屋,龐秀玉竟也不嫌累,只管兩頭跑,在這個院子裏嘚瑟完了再去另一頭,惹得眾人哭笑不得。

這幾日杜瑕與何葭但凡有什麽事兒,或只是單純的閑得慌了,要麽就叫丫頭往返於兩個院落之間傳話,要麽幹脆就相互遞紙條,倒是別有一番意趣。

今兒龐秀玉偏來嘚瑟,何葭就叫丫頭過來,原汁原味的學自己的話:“什麽展示,我瞧她就是來紮我的眼,分明知道我動彈不得還弄這個!”

三人正別樣說笑,互見王氏親自過來了,手中還拿著一封打了戳的信,難掩喜色的對女兒道:“才剛有個兵在前頭丟了一封信,說是牧將軍捎來的家書,還說若是你有什麽話,只管寫了,趕明兒他回去一並捎著。”

杜瑕一聽,喜出望外,一邊接了飛快的拆,一邊問道:“來人可還在?娘可留他吃茶了?可給了賞銀?”

她素來沈穩,甚少有這般激動的時候,不光龐秀玉看的直笑,王氏也忍俊不禁道:“早回驛站了,說稍後還要進宮覆命,並不敢耽擱。也不肯留下吃茶,我要給謝禮,一開始還死活不肯收哩,最後還是我拉了臉,硬塞的。”

當兵本就辛苦,一年到頭也賺不來幾個俸祿,更何況這種通訊兵,說不得也是危機四伏,且又能於戰亂時刻帶來價值千金的家書,不給賞銀他們心中如何過得去?

龐秀玉正笑,就聽王氏又對自己道:“可是我糊塗了,忘了你也在,才剛那人還問盧都頭的家在哪裏哩,這會兒說不得都到你家去了!”

龐秀玉一聽,瞬間神采飛揚起來,仿佛方才笑話杜瑕失態的不是她一般。當即也顧不上展示弓箭,更顧不上同杜瑕說話,只麻溜兒起身告辭,飛也似的家去了。

杜瑕沒空笑話她,只是一目十行的讀著牧清寒寫的信,看完一遍又看第二遍、第三遍,心頭巨石重重放下的同時,嘴角笑意漸漸擴大,只覺得原本空蕩蕩的胸腔越來越充實,也越發的溫暖起來。

牧清寒原本也是個講究人,衣食住行筆墨紙硯從來不湊合,可這一封信的紙卻十分粗糙,墨必然也不是什麽好墨,連帶著筆約莫也一言難盡,打開信封後非但墨臭難當,紙張也半點不平整,對光一瞧,只見厚的厚、薄的薄,寫出的字周圍竟有許多劣質毛筆才能造成的毛茬兒等……

然而杜瑕卻覺得這簡直是世上最珍貴最可愛的一封信!

王氏不好湊上去看,可也十分想知道女婿如今怎麽樣了,等女兒看過兩遍,嘴角慢慢沁出笑來,這才問道:“女婿如何?天冷了,可生病了?他到哪兒了?打仗了嗎?”

杜瑕一邊看第四遍,一邊說道:“他自己個兒道說挺好,可男人好面子,哪裏有什麽真心話麽!便是滿地老鼠虱子他也不會講的。至於到哪兒了,這個屬軍務機密,誰都不許說,不然以叛徒罪論處,要被砍頭呢!”

王氏聽得駭然,又聽杜瑕繼續道:“說是已經駐紮下了,只等軍令,具體到哪兒卻不敢說。這回也是軍中往宮中傳信兒,他們幾個同住開封的頭兒才能叫人一同捎信回來,順帶而已,不然也是不能夠的。”

“原來如此。”王氏恍然大悟道。

行軍打仗何其嚴肅的事情?且大軍所到之處往往荒無人煙,若誰想送家書就隨便送,大軍還如何維持軍紀?且軍中將士來自天南海北,若真要送起家書……也耗不起!

她又見那信封上還帶著一個花紋奇特的紅戳,不由得好奇道:“這是甚?”

杜瑕瞥了一眼,笑道:“外出打仗畢竟屬於機密,也怕有人走露風聲,或是借機傳遞消息等等,因此軍中信件都是如此,出營前檢查一遍,到京後再有專人專門查閱一遍,確定無甚可疑才打上戳,允許信使發放各家的。”

王氏聽後點頭不已,只覺得也是長了見識。

此次與炤戎對戰,大祿朝北軍兵分兩路,朱元與牧清寒帶領的大軍為西路,蘇隆帶東路,想來這會兒已經到了邊境,開戰也不過頃刻間。沒準兒她們在讀信的同時,那頭已經打開了也說不定。

“呦,這是哪裏來的?”

母女二人正看信,就見商氏從外頭進來,見娘兒倆頭對頭挨在一處的親密樣子,不由得笑了,又帶些急迫的問道:“才剛見宮裏頭來人了?可是小叔有消息了?如何,平安否?”

杜瑕招呼她坐下,道:“可不就是他?倒還好,叫我們放心呢!”

商氏聽後只管雙掌合十,一味念佛。

掌權者和最廣大的黎民百姓自然最希望大軍打勝仗,可對於他們這些軍屬而言,最大的期盼不過是家人平安歸來,哪怕吃了敗仗!

“也是巧了,”商氏又打趣道:“他前兒才添丁,後腳就來信了,難不成是有耳報神跟著?不然怎得這般好?你若告訴他當爹了,還不知小叔要歡喜成什麽模樣呢!”

王氏也讚同,只是思考的角度又不同了,道:“可不是,心裏有了牽掛,好歹行事也會更謹慎。”

說完,又拍著大腿道:“可巧前兒得了幾塊好布,又軟乎又抗風,我這就叫針線上的人連夜給姑爺裁了衣裳,趕明兒叫那人與書信一同帶回去。”

“不成,”杜瑕連忙制止道:“使不得,娘。且不說常年居於開封城內的大小軍官足有十數人之多,便是一個人的家裏只拖信使帶一條手帕子回去,加起來卻又多少了?再者戰事無兒戲,講究的就是個速度,若只帶幾張紙問候幾句也就罷了,可衣裳?莫說耽擱時辰,且又是累贅,萬一路上信使遇事,誰付的起這責任!豈不是千古罪人?”

在這個沒有電子通訊的時代,能這樣巧合的接道前線親人送回來的家書已經實屬難得,她還敢要求什麽呢?

王氏聽後登時羞愧難當,老臉微紅,稍有些不安的說道“果然是我想差了,不敢,不幹了,以後再也不敢弄這樣的故事了!”

杜瑕笑著安慰王氏一回,這才含羞帶怯的說道:“我預備寫寫毛毛的事兒,再與他細細的描繪一張手繪,叫他這個當爹的也好高興高興。”

王氏大喜,連誇這個主意好,道:“可不是怎的?你又會寫又會畫的,卻不比尋常書信來得有趣?再者女婿還沒見過兒子呢,你這樣細細的畫一幅小像捎了去,他必然驚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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