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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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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道

王臱接著說,

“生而為人,就天生適應了權威的存在,骨子裏帶的似的,總是需要權威的指導,算是一種思想上的依賴。我父兄倒是在老子莊子那一套上下來不少功夫。但他們也未必是真信的,只是從中找些依據為己所用,借旁的威、駐自己的基、行自己的勢罷了。”註1

王臱突然覺得自己說多了,這樣說自己父親是不是會對自己父兄不太好,還沒等她從那說錯話的懊悔裏回過神來,元度便接了話,

“自古以來便是如此,聖賢道理都是對的,從那對的裏面挑出一部分出來大肆宣揚一部分不予置喙甚至直接焚毀滅其蹤跡,便就成了自己的理了。什麽佛啊道啊天象啊皆是強者造勢的工具罷了。”

王臱一時詫異這個比自己早生一千多年的人竟也能看的如此通透,還沒等她回過神來,只聽元度接著說下去,

“對於蕓蕓眾生而言,有太多無可奈何無能為力了,總要有個寄托期望什麽的用以支撐度過難捱歲月。當權者便順勢創造出一個讓眾人信服的,崇拜的,期望自己只要安分守己,勤勤懇懇總能有時來運傳的,多做所謂的好事善事總能積德福報,便都安分了,逆來順受了,就這麽苦著過下去了,實在不成還奢望祈求個來生。”元度說完,輕輕笑了一聲,仿佛剛說了什麽滑稽事。

“是啊,呵,權威帶來的秩序。願意信的人,會因為有這些權威的驗證背書而消除自己心中那一絲絲遲疑不再疑惑,更加堅定自己心中所信。畢竟朝堂中、太學裏說的講的那些東西,又有多少平民百姓能真正搞清楚弄明白呢,有多少人真正能用邏輯與理智去分析這些呢。不過啊,即便這樣,不少還是希望自己手底下的人啥也別想,一輩子跟著權威既定的規矩踏實做事才是好的。”

“生於這世間,哪些是旁人與無形中強加於自身的,哪些是自身看到聽到思考得來的,又豈是能輕易區分的清的呢?”

“可不是麽,什麽善惡對錯、公平正義又哪裏有什麽絕對的標準呢。”

“觀之,學之,思之,而慎判之。”元度說完,察覺到王臱的目光正註視著自己,微偏過頭去,兩人相視一笑。此時的氣氛遠沒了先前的拘束,仿佛是理性的思考打亂了感性的氛圍,兩人都一時輕松起來。

“公子說的倒容易,可站在道德的制高點因循守舊的批判旁人帶來的滿足感總比理性思考多得多,也輕松的多。人的行為與社會上的規範準則不同就會被認為是瘋子是異類,誰又會去想是不是這個社會的問題。”

“對新的未知的總是恐懼的,尤其是現下的得利者,還過得去,就不想改,不願變,誰知道改了變了會成什麽樣子?總覺得把想改想變的人趕走,這天下就又諸事太平了。”

“既是如此,不知元公子可是想要新氣象的那一類?”

“其實,我也說不好。只能說,我雖說衣食無憂,但對當下也不是完全滿意的,天下積弊甚眾,北方又有虎視眈眈。我等讀書人,也不好天天傷春悲秋、怨天尤人不是,當今天下與理想的差距不正是吾輩前赴後繼的動力。”

“此話甚妙。”

“吳姑娘也令在下大開眼界,只可惜姑娘身為女子,處世不易,抱負怕是難以施展,實在是可惜了。”

“害,我曾也覺得可惜。可如今倒也認了,我父兄那樣的才智見識,尚且艱難,加我一個,屬實助益有限,也不是不可替代,沒有我尚有旁人。至於先前說的科學什麽的,如今談還差的太遠,還是先解決了當下的要緊。世間有才者甚多,只要體制建好了,人才自會輩出,不少我王...我吳棟一個。來日有機會,引薦你與我父兄認識,想你們定是談得來的。”

王臱穿到宋朝的這十幾年,雖說父親母親哥哥姐姐都對自己也是寵愛有加,也交了不少公子貴女做朋友,可內心終究是有些孤獨的,總覺得自己這顆接受過自由思想的心與著封建王朝的眾人有一種看不見摸不著卻又無時無刻不在的厚厚的隔閡,說話也總要留著三分警惕,生怕什麽時候漏了穿越者的陷,甚少像今日這般剖白自己。

王臱想到這人不日便要離京赴任去了,不禁心下有些不舍,一時沒忍住開口問道,

“敢問元公子,”一時又不知問些什麽,只道“何日離京啊?”

“歸期未定,要等開朝後聖上的調令,不過應當也就這幾日了。”

兩人一時都啞然了。

回到車旁時,兩位車夫已經一口一個樊伯一口一個茂兒聊的火熱,見主子們回來了才噤了聲去套各自的車,還時不時互相悄悄遞著眼色。

王臱上車後還有些惴惴的,這麽個好兒郎若是就自此失了聯系自己定會是懊惱悔恨的,可如今著年歲又實在不許女孩是太過主動了些。

王臱一向是個灑脫性格,也難得的揪著手帕躊躇了起來。

樊伯和蔡茂兩人在車邊聊的可一點兒也不比小鴛鴦們在水邊聊的少,只不過都聊的是些家長裏短罷了。兩人分別時,樊伯聽著自家姑娘還傻呵呵的叫人家元公子,就知道自家姑娘啊,缺的正是這些家長裏短。

看車裏久久無聲,兩輛馬車行的漸遠了些,樊伯開口道,“放心吧姑娘,那公子的底細,老奴都打探清楚,跑不了的。府衙祖宅在哪兒,家中人丁如何,樊伯我啊,可都打探的清清楚楚。”

“當真?”

“那自然是真的,我老樊幾時哄騙過姑娘啊。”

臱兒高興極了,恨不得直接鉆出車去,抓住樊伯細細盤問一番。可惜樊伯卻好像要故意吊著她似得,非說要先問過夫人才行,明明樊伯一向不是那樣的老古板啊。

臱兒被逼急了直說,“無論他家裏如何,如今也是朝廷命官的,能差到哪裏去。我若真要嫁了,母親還攔得住我不成。”說罷,又覺得此言實在欠妥,只不過見了兩面,怎麽就談上嫁不嫁的了,頓時羞紅了臉,只聽得樊伯在爽朗得哈哈大笑。

元度上車後也不禁失笑搖頭,本想著此來是聊些風花雪月詩情畫意的,卻沒成想竟能收獲著許多驚喜,這王家二姑娘不愧是王相之女,當真是見識獨到。

次日上了朝,蔡卞蔡元度便領了回江陰覆任的令。上巳節後,蔡卞也終於體會到了輾轉反側,寤寐思服是一種什麽感覺。

這天下怎會有這樣有趣的姑娘,真想與她見面再聊一聊,或者即便聊不成,只要能看到她,一想便是歡喜的。

蔡卞的父親蔡準本是秀州著作佐郎,雖是個八品小官,可也不是無才之人,

“有材廉之稱,無失繆之舉者。”

如今也上了年紀了,二子又同榜登科,朝廷又下了調令,調其為秘書丞。路過杭州時還與杭州通判蘇軾相談甚歡,耽誤了些時辰。

到了京城,長子蔡京已經去錢塘尉赴任去了,兩人路上也沒見著。次子蔡卞還在京城,這個心啊天天往王家飛。

蔡準都看不下去了,次日便備了些禮當,帶著次子上了王家的門。

這天本應是王安石休沐的日子,可衙門事情實在多,王安石作為眾人的依仗這休沐的排期也就是個擺設。

但蔡準也沒被王家拒之門外,夫人吳瓊做主招待了,另讓樊伯快去請老爺王安石回來,叮囑了臱兒可以在屏風後面看著,可絕對不準出來,就和蔡準有的沒的攀談了起來。

蔡準來的時候膽子正,可在王家究竟是跟蔡家差著好些的,如今坐下了也不免有些不安起來。吳瓊也看得出來,也沒有故意為難的意思,就自然跟蔡卞多說幾句。

原本聽了自家夫君王安石賞識蔡卞,吳瓊對這蔡家二郎印象就是不錯。如今見其談吐舉止也甚是滿意。

臱兒本咋一聽蔡家上門時不願意去的,但母親既不由分說的叫了自己,那去看看也是好的。沒準還能通過這父子倆推測一下那大奸臣蔡京是不是真的滿臉橫肉,兇神惡煞的緊。

結果一見人,發現來的竟是元度,先是怔了一瞬,再聯想那日向母親提起元度時母親的神情,隨即就明白過來是怎麽一回事了,心中暗氣這些人竟然合起夥了氣自己。

隨即又想這元度是蔡家二郎,那便和蔡京是親兄弟了。

王臱雖對這蔡卞的生平記不清了,可這蔡卞的字既能千秋萬載流傳下來,思想的正確性總是很重要的,若他真是什麽大奸大惡之人,都說字如其人,就算他的字從美觀的角度看再好,後世也是難有這麽多人研習的。

其實蔡京奸臣之名,王臱也大多來自於對水滸傳的印象。按理說奸臣都是難有好結果的,到時候會不會禍及家人也是難講。單靠史書上的只言片語決定自己的人生,當真是難斷的。

更何況,自己的名字壓根都不會留在史書上,最多留下王家和未來夫家的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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