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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 春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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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 春陽

初一,李霧山開車帶著李雨水回老家走親戚,返程的時候帶回了個鼻涕蟲。鄉下的老屋沒有空調,兩床棉被摞著蓋,李雨水還是感冒了。

時間一晃兒到了初六。褚宜見到李雨水的時候,就看他眼睛紅紅的,手上攥著一團紙巾,不時吸掉眼角沁出的水珠,挺可憐的模樣。

她不由橫了李霧山一眼,埋怨道:“怎麽把雨水折騰成這樣?”

“他不運動,免疫力低。”李霧山輕飄飄地瞟了眼李雨水,把鍋推了出去。

褚宜瞪他,拉著李雨水進門,沖廚房喊:“雨水來了!”

話音剛落,劉海莉從廚房裏走出來,看到李雨水時嘴角還有一絲笑意,等看到後頭的李霧山,將笑容都吝嗇地收了回去。

三十那天她邀請李雨水初六來家裏吃飯,彼時是真心誠意,她覺得李雨水和她挺有緣分,又招人喜歡。後來褚宜試探地問她初六的安排,劉海莉淡淡道:“安排?哦,說好了請浩浩來家裏吃飯。”

褚宜的臉霎時垮了下去。她盯著女兒的臉色,才說:“把雨水喊上吧。”

褚宜笑得沒心眼兒,讓人發愁得很。

此時李霧山站在門外規規矩矩地喊:“新年好,阿姨!”

劉海莉嘴一撇,看李雨水摘下口罩後的鼻子通紅,眼睛也是紅的,頓時心軟了一半,問道:“感冒了?”

李雨水嗓子啞了,不愛開口說話,便點了點頭。

一會兒褚正強也出來了,招呼著“飯馬上好了”,看李霧山還在門外,熱情道:“霧山進來呀!”

劉海莉冷笑一聲,聲音不小,至少廚房邊的褚正強和門外的李霧山都能聽到。李雨水突然狠狠打了個噴嚏。

“哎喲,”劉海莉嚇了一跳,去給他拿紙,關懷道,“吃感冒藥了沒有?”

“吃了。”李雨水從破鑼般的喉嚨裏吐出兩個字,雙腳卻往門口的方向移了兩步。李霧山和他對視了一眼,搖了搖頭,是叫他別過來的意思。

他彎腰,把帶來的禮物放在地板上,往前推了推,站起身說:“叔叔阿姨,我先走了。”

褚宜往前蹬蹬兩步要去攔他。開玩笑,她打定主意要破冰,怎麽能讓李霧山來了一趟,沒進門就走了。

李霧山轉身轉到一半,聽到身後電梯“嘀”地一聲。門開了,走出了個精神小夥。

汪澤浩今天穿著件紅色長款羽絨服,踩著雙白色的板鞋,腦袋上還掛著黃色的毛線帽。他踱著步子走近,看到門口杵著一個人,先是“咦”了一聲,仔細看了看人臉,又見褚宜追到門口,一只手就自來熟地扶上了李霧山的肩膀:“你就是李霧山吧?咱倆視頻見過,我是汪澤浩。”

李霧山一下子就想起來了眼前人是誰,不動聲色地挪開肩膀上的手,伸出右手跟汪澤浩握手:“你好,我是李霧山。”

汪澤浩笑嘻嘻地握住李霧山的手,晃了兩下也不松開,借勢把他往屋裏拉,嘴裏說道:“怎麽不進去?特意在門口迎接我?太客氣了!”

李霧山沒防備,被他一帶,一只腳邁進了門。

客廳裏幾個人面面相覷,沒人說話,就聽見汪澤浩一張嘴叭叭道:“樓下我就聞到味兒了,褚叔您燜肘子了吧?這也太香了……燜了幾個啊?六個啊……六個夠不夠吃啊,我們倆壯丁呢,我能吃倆,李霧山吃幾個?”他拿手肘去搡李霧山的胸口,催他回答。

“我……”李霧山有點懵,站在鞋櫃邊兒上,進來也不是,出去也不是。

褚宜便拉過他空著的左胳膊,和汪澤浩一起,硬生生把他往裏拽了幾步,替他答道:“吃剩下的給李霧山就行。”熟悉的帶著威壓的目光落到她的身上,但這次,她勇敢地擡起頭,迎向目光投來的方向。

劉海莉臉色僵硬,身旁傳來一聲低低的“阿嚏”,她扭頭去看,李雨水站在客廳中間,捂著鼻子嘴,一會兒往左看,一會兒往右看,像只不知所措的兔子。將要出口的“今天就五個人吃飯”到了嘴邊卻怎麽都說不口。

擅長和稀泥的老褚立即上來發揮作用,和汪澤浩一唱一和,先批評李霧山來就來了,還帶東西,浪費錢!又說今天菜正好做多了,兩個大小夥子吃,不怕吃不完。幾句話下來,李霧山換上了鞋,脫下了外套,正兒八經登堂入室。

褚宜偷偷給他和汪澤浩一人比了個大拇指。

木已成舟,劉海莉也實在做不出來當著李雨水的面把他哥趕出去的事,只是看著屋子裏其他幾個人旗幟鮮明地倒向李霧山,她心裏不爽快。但隨即李雨水微仰著頭,對她說了聲“謝謝阿姨”,兔子似的眼睛望著她。

劉海莉繃緊的臉陡然一松,摸了下他的腦袋,妥協道:“一會兒多吃點兒。”

兩個二十出頭的大小夥子,再加上個十歲出頭的小夥子,一頓飯吃下來幾乎是洗劫一空。褚宜不可置信地看著桌上幹凈的餐盤,裝肘子的大缸只剩下缸底的燜汁,就這還是汪澤浩想要用汁拌飯,被褚宜攔了下來。

平日裏她和她媽兩個人都吃不完一個的肘子,汪澤浩和李霧山果然一人吃了兩個,褚宜和劉海莉分了一個,李雨水吃了一個。褚正強血脂高,向來是只做不吃的。

飯吃得差不多,褚正強小酌著面前一小杯酒。汪澤浩端起面前的飲料站起來要跟他“褚叔”碰杯:“感謝褚叔這一桌菜,讓我被英國狠狠傷害的胃感受到了祖國的溫暖!”一句話逗得褚正強喜笑顏開。

汪澤浩屁股剛落座,李霧山又站了起來,舉著杯子組織了下語言,誠懇地說:“謝謝您當年的幫忙,無以為報,我就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桌上眾人都楞了。褚宜也疑惑地看向李霧山,猜測他和老褚之間到底有什麽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

“客氣了,”褚正強沒站起來,受了李霧山這杯酒,說,“代我向小晉問好。”

李霧山喝完杯中的液體,鞠了個躬,又坐下了。

吃完飯,褚宜和李霧山搶著洗碗,汪澤浩也想客氣一下,見他倆搶的熱火朝天,就不爭了。劉海莉看不過去,鄙視道:“搶什麽搶,是洗碗機壞了還是怎麽著?”

兩人訕訕地進了廚房。

一進去褚宜就問他:“你跟我爸打什麽機鋒呢?”

李霧山將手中的碗放在水龍頭下面沖,問她:“你還記得我高二的時候在薈園打工嗎?”

褚宜點頭,說:“高二之後,不是就沒幹了嗎?”

“嗯,晉姐給我介紹了另外一家餐廳,待遇也很好,”李霧山把沖洗後的碗整齊地放進洗碗機,“走之前晉姐就說要給我漲工資,後來我不做了,她給了我兩個月工資,漲後的價格,說是離職補償金。”

“小晉姐人真不錯!”褚宜感嘆道,卻收獲了李霧山一道覆雜的眼神。

“怎麽這麽看著我?有什麽問題嗎?”

李霧山莫名其妙地笑起來,笑了一會兒才告訴她:“是你爸安排的。”

晉姐人好,但經理哪有這個話語權,說兩倍補償就兩倍補償,更何況他是自己離職,不是被裁員。

那時候他低落到谷底,對褚宜的愧疚讓他沒辦法在薈園繼續做下去,沖動提了離職。晉姐雖不解,但很快批了手續,原本事情也就結束了。只是在他最後一次去薈園拿私人物品的時候,晉姐找到他,給了他一張名片,介紹他去另一家餐廳工作。而在月中發工資的日子,他才發現,收到的錢竟然是兩倍月薪。

李霧山把晉姐視作恩人,也沒深想,直到上了大學自己創業才醒悟過來當初幫他的應該另有其人。

“回餘城的時候我約晉姐吃飯,問她,她就都跟我說了。”

從一開始,幫他的就是褚正強。或許是看他無父無母可憐,亦或是因為他是褚宜的“學生”,總之褚正強幫了他一把。那份被介紹的工作,李霧山一直幹到了高中畢業。

聽完李霧山的講述,褚宜安靜了一會兒,良久才開口:“我爸真是……”

是個很善良的人,她從小到大都知道。

被狠狠感動到的褚宜出了廚房就去找老褚擁抱了一下。老褚受寵若驚,拍著她的背小聲道:“怎麽了呢?洗個碗洗哭了?”褚宜小時候想哭又不敢哭的時候,就會借著擁抱,趴在父親的肩膀上掉眼淚。

褚宜被他這麽一說,眼眶發熱,還真想哭了。

“今兒還不開心啊?人家都進門了,邁出了革命性的一步!”褚正強笑呵呵的。

他也剛被劉海莉拷問完畢,問什麽答什麽老實得很。聽完前塵往事,劉海莉陰陽怪氣了一句:“褚總大氣,往外面撒錢,等著人給你鑄金身吧。”

老褚便知道劉海莉沒在生氣。老夫老妻了,他了解自己妻子,嘴是硬,心腸卻好得很。他憨憨地笑著不反駁,劉海莉翻了個白眼走了。

革命性的一步是否邁得堅實有力,褚宜還不清楚,但是當著李雨水,劉海莉全程還是表現出了良好的教養。

雖說跟受盡關懷的汪澤浩一對比,李霧山的待遇就是地裏的小白菜,但他不在意,褚宜也不在意。她知道,她媽讓步了。

積極的步伐是永不停歇的,底線是可以退後的,勝利是在望的。

送李霧山出去的時候,褚宜把這話說給他聽。李霧山煞有介事地點頭,說:“沒錯,冬天到了,春天還會遠嗎?”

褚宜笑他:“你是不是就會這一句?”她可還記得李霧山的語文成績有多差。

跟在一旁的李雨水帶著鼻音補充:“還有一句,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看看,雨水還是有文化!”褚宜大方讚美。

戴著毛線帽非要跟他們一起出來的汪澤浩則說:“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是曲折地接近自己的目標,一切筆直都是騙人的。”

“行了,知道你不直。”褚宜銳評道。

風將肉眼不可見的種子吹進道路旁的土壤,靜默等待著春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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