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黎少安去死前告訴我，我是個失敗者。

可我不這麽覺得。

過長的煙灰從指尖被抖落，混進墳塋前的黃土，你們才是失敗者，我這樣想著。

就像我哥從山裏把啞巴帶回來那天一樣，我到現在都覺得方文軒天真的幾乎愚蠢。

方文軒是我哥，也不是我哥。

......

我是方家的養子，當年我三四歲，被不知道哪一對負不起責任的爹媽扔在鄉道邊上，我早忘了那是個什麽地方，也不知道方家人怎麽會跑到那麽個荒僻的地方，總之就是，一輛很氣派的轎車停在了我面前，車上下來了一家三口，那個男孩看著比我大個幾歲，他看了我一眼，扭頭跟他和藹慈愛的父母說：“爸爸媽媽，他好可憐啊。”

“可以把他帶回我們家嗎？我想有個弟弟。”

就這樣，我從土路邊上沒人要的孩子，成了富豪家的養子。

那時方文軒七歲，我四歲。

後來方文軒十八，我十五，方家的那些朋友開始時不時的提醒我的養父養母，要小心提防著我，到底是個養子，別讓我影響了我哥。

那些大人以為自己說的很隱秘，可我都聽得到，我也都知道。

那又怎樣？

他們又沒說錯。

我舔了舔有些幹的唇，對看過來的養父母咧了一個頗為天真無邪的笑。

我確實想影響方文軒，誰讓他十年前撿我回家，誰讓他是我哥。

我很清楚，我是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方文軒給方家撿了個禍害。

可是......

我推開臥室的門，暖黃的燈光從屋裏透出裏，我站在一片黑暗中，任燈光攀上我的衣角，方文軒坐在光下看我的課本，聽到推門聲回頭看過來，笑著沖我舉起課本。

“文彬，哥來給你補習功課，不介意吧？”

我點點頭，從暗室走進方文彬的光中，十八歲的少年拿著筆給我講題，時不時露出來的笑比我演得還燦爛。

他才是真的天真無邪。

我應該很討厭這種天真的蠢貨，可方文彬不一樣，我不討厭他，我肩上披著的是他的校服外套，手裏的演草紙是他的作業本，我靠著的是他的肩膀。

我眼神朝著他身上飄了飄，方文彬兩根手指夾著圓珠筆一下一下轉著，校服上一閃一閃的是筆尖反射的光點。

我身邊的是我哥。

......

那時我只覺得心臟不怎麽舒服，直到黎少安告訴我。

我是個變態。

可那又怎樣？

我又不是他們倆，方文彬錙銖必較，眼裏心裏只有自己，怎麽還能放得下別人？

黎少安想騙我，但他不可能成功。

方文軒是我哥，也只能是我哥。

不會再有別的什麽多餘的情感。

我這樣告訴他了，黎少安只是笑了，無奈的搖頭，不再跟我說話了。

方文軒真的很愛從外面撿點來路不明的人回家，我是，黎少安也是。

他二十七歲生日前一周忽然心血來潮，自己開著車跑到不知道什麽荒郊野嶺去了，直到生日當天也不見人影，我握著手機給他打了不知道多少個電話，終於在最後一個電話自動掛斷時，方文軒推開方家的大門出現在我眼前。

手機震動了一下，通話頁面掛斷，我擡手看了一眼亮著的通話記錄。

這是方文軒的二十七歲生日，他沒接我打的二十七個電話。

他從外面帶回來了一個啞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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