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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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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療

方耀斂了斂情緒,縮身藏回廁所裏,許久過後腳步聲響起,方耀探出頭,只見楊樹坐在他病房外面的長椅上,雙手交叉抱肘,後背倚在後背上閉著眼。

方耀屏住呼吸從廁所出來,走廊的燈很亮,他甚至覺得有些刺眼,放輕腳步小心翼翼走到門口,輕推開門打算悄無聲息地進去找找自己的棉服。

“醒了?”

楊樹啞著嗓子,刺眼的光讓他皺起眉,不過還是起身看著他,像是在確認有沒有異常。他眼睛很紅,甚至布著幾條紅血絲,方耀鼻頭一酸,拉過他的手就進了屋。

楊樹也乖乖跟著他走。

一進屋方耀就瞥到了廁所的這個門,然後松開他手跑出去。

楊樹也跑出去。

方耀簡單說了一下情況,立馬領著人回去拉過椅子讓他坐好:“跟出來幹什麽?就是門壞了我去說一聲。”

“嗯。”楊樹坐下,眨了下有些幹的眼。

已經快淩晨一點,方耀沒了睡意,精神飽滿著坐在床邊跟楊樹大眼瞪大眼,他有很多問題想問:

心臟病是怎麽回事?演員又是什麽?韓聽荷是不是有精神疾病?

以及為什麽總是圍著他轉。

楊樹同樣也疑惑他怎麽還不睡,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不好意思開口。

“需要叫人過來......”楊樹起身,說著就要轉身,但被人扯回,話語被打斷,只見方耀輕輕拍著床,問:

“要一起嗎?”

見楊樹沒有反應,方耀又找補著:“陪護床的床腿壞了,我媽跟我說的,所以沒留林傑彬他們。”

當然是騙人的。

vip病房,正常來說陪護床也是很舒適的。

退一萬步來說,至少床腿不可能瘸。

但楊樹還是點點頭,方耀朝旁邊挪了挪,楊樹把外套脫掉在他身邊躺好。

“晚安。”方耀有些拘謹地又挪了兩下,突然從自己身上攬過一只手,楊樹拖住他往床中間帶。

“再退就下去了,床太小。”

方耀老實了,趕緊閉上眼,楊樹把自己扣在懷裏,能感受到他在腦袋上方平穩地呼吸著,方耀伸手把搭在腰部的被子朝上面拽了拽,希望他能睡個好覺。

“晚安。”

方耀聽見他輕輕說,下巴還輕輕蹭了蹭自己的頭發,不知道是在安慰他還是在求安慰。猶豫了一會兒,方耀把手放到他的後背上,隨著後背的緊繃,方耀一下又一下輕拍著,直到自己睡著。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只有自己。

護士姐姐貼心地把窗簾拉開,刺眼的陽光讓方耀進被窩裏,手伸出去摸著涼掉的地方,發了幾分鐘呆然後才半支起身拿過手機看著。

手機信息一大堆,程冉在群裏跟他說打暈他的人被退學了,其餘打架的幾位也都開回家反省去了,還抱怨就半天沒去桌上的卷子就要把人淹死。

方耀看著一個三個多月沒有提示過的消息框,突然門口的高跟鞋聲由遠及近,門緊接著被打開,方蓉蓉帶了幾個包子看都沒看扔桌子上,然後往他床上扔了兩個袋子。

“弄好了,一會兒出院,”摘著圍脖,方蓉蓉看了一圈兒,問:“小樹呢?”

“不知道。”

“這孩子,”方蓉蓉拿出一個自己咬了一口:“他照顧你一天,今天想一起吃個飯這人又跑了。”

方耀翻身下床,去廁所把病號服換下穿上自己的衣服,把衣服和被子疊好,不經意地說:

“有沒有一種可能他怕你,躲你呢。”

她還真沈默了,想了半天認認真真反省著,說:

“那不行,婆媳關系不合的話,不行不行.......我可是立志做一個好婆婆來著。”

“您這志向有點遠大了。”方耀受不了她,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好就要走,“我需要回家反省嗎?”

“反省,外加檢討一份,”方蓉蓉像是習慣了,兩人一路順著電梯下到停車場,“走吧送你去學校。”

方耀拉好安全帶:“我不是反省嗎?”、

方蓉蓉:“回家反省兩天,你躺都躺一天半了,快期末了,人老師怕耽誤你們學習。”

“哦。”

不說還忘了,兩周後就期末考了,考完就要放寒假了。

想了想,方耀又問:“過年還去我姥家?”

方蓉蓉一臉震驚:“要不然呢?在家過?在家都沒飯吃,過年餐館外賣什麽的都回家,餓死你。”

“餓不死,”方耀說,“我又不是不會做。”

手指點了兩下方向盤,快速看了眼副駕上的兒子,方蓉蓉開口:“不放心你就帶著楊樹一起去你姥姥家,又不是沒去過。”

“他可能...”看著近在咫尺的學校大門,方耀掖了掖棉服的領口:“他可能有事吧,不太可能跟我們一起過。”

推開門下了車,朝著車內揮揮手,方耀老老實實從大門口進,路上的雪都堆在兩邊,被太陽曬著發了黑,看上去臟兮兮的。一路到了教室,講臺上的地理老師擡頭看了眼,方耀點點頭從後門悄聲坐到位置上,把桌上放的亂七八糟的卷子一股腦塞桌洞裏,掏出地理筆記。

朝右邊一看,兩個位置空著。

楊樹沒來。

林傑彬倒是來了,但是他在教室後面罰站。

方耀偷偷給他拍了張照留作紀念,他即便站著眼都快閉上了,直到下課鈴響他才一個激靈挽救自己差點跪下的腿。

“大彬過來,”方耀朝坐回位置的人揮揮手,“給你看個好東西。”

林傑彬一臉新奇,一掃臉上的困頓,說著就湊了過來:“什麽什麽?”

方耀給他看了他的睡照。

林傑彬打了他一拳。

方耀笑著把手擡起來,東躲西藏避免林傑彬拿走刪掉,程冉從外面抱著試卷走過來說他們幼稚,方耀妥協地給他把黑照刪除,緊接著手裏傳來一陣震動。

方耀一只手抵著好奇的林傑彬,點開楊樹的消息。

【楊樹:晚上宿舍不要鎖門。】

【方耀:等你。】

楊樹把手機關掉,推開醫生的門。之前都是晚上來,咨詢室總是拉著厚厚的窗簾,開著昏黃讓人昏昏欲睡的燈,明亮的房間俯瞰城市,楊樹才發現是一面大的落地窗。

“最近怎麽樣?好久沒來了。”

醫生熱情笑著老規矩倒了杯熱水,楊樹握在手裏取著暖。

“最近感覺...”楊樹垂眸盯著地板,笑著,輕松般說了句:“挺糟糕的。”

醫生眼前一亮。

“你的反應看起來不是你說的那樣呢。”

“是有開心的事。”楊樹想了想,還是擡起頭註視著醫生:“可以問您一個問題嗎?”

醫生點頭,“當然可以。”

“有一個人,他記性不好,鬼靈精怪脾氣不好,很會惹人生氣,但有一股奇怪的英雄主義,活得有枷鎖但又事事不放在心上,”楊樹平靜地闡述著,扭頭看向窗外的百米高空,問出來:

“這樣的人,我可以信賴嗎?”

醫生斂起笑容看著眼前這個風輕雲淡的少年,他曾經對楊樹的到來感到驚訝,又因窺探不出他的內心而苦惱,終於在元旦前他最後一次來之後,知道了。

他有強烈的自毀傾向。

這樣的人應該是沒有顧慮的,但他又有一種放不下的焦慮。

“楊樹,”醫生扶正自己的眼鏡,“你還嘗試站在窗邊思考嗎?”

“醫生,是我先問的。”

楊樹放下已經不能給予他溫暖的水杯,手指交叉置於膝上:“可以嗎?”

“楊樹,每個人都或多或少有你不知道的那一面,而聽你的描述,他並不靠譜。”

楊樹靜靜聽著,醫生嘆了口氣。

自我厭棄。

這是今天楊樹從一進門就表現出來的,之前也隱隱約約體現出來,但今天格外嚴重。可他說了那麽多缺點,卻感受不到厭惡。

所以,醫生肯定:“可以依賴。”

他只是厭煩自己而已。

楊樹眼波一動,醫生了然,接著說:“試著去關心他,然後一段時間後再用相同的方式來對待自己,能做到嗎?”

“謝謝您,”楊樹起身,又看了眼窗戶,有點希望沒有看見這麽大的、一塊透明到幾乎不存在的落地窗,“但不希望他因此有負擔。”

醫生有點急:“楊樹,富有英雄主義的人是不會因此而負擔的,相反他們會很開心。”

“我知道。”

楊樹笑著回:“他確實是這樣的人,”頓了下又說:“您也是。”

醫生楞住,楊樹之前還會焦急,像是還有什麽追求,但現在感覺,完成了。

楊樹走到門口,握住門把手,回過頭說:“這是最後一次來了,錢不用退了,就當我一直來治療吧。”

末了還補了一句:“學業忙。”

說完後就出去了,醫生楞在位置上不知道說些什麽,緊接著手機響了起來,是韓聽荷,不出意外應該是詢問他結果。

其實他覺得她也需要一位心理醫生。

手機裏知性又禮貌的嗓音傳出。

“醫生您好,楊樹下午去了嗎?”

“嗯,來了。”

“怎麽樣?最近感覺他情緒更不穩定了,他……”

醫生皺眉看了眼被人關好的門:“治療細節是病人隱私,不方便透露。”

“我理解。”輕輕嘖了一聲,“那如果哪次沒去跟我說一聲,畢竟是監護人。”

“好。”

掛斷電話醫生疾步推開門走出去,朝著外面走廊盡頭開著的推拉窗跑過去。寒風毫不留情地湧進來,醫生從窗戶往下看,扒著窗框的指尖顫抖著,直到看到下面人來人往一切井然有序才閉上眼深吸一口氣把窗戶關好。

十有九次,他咨詢完出來的時候會看見走廊頭上站著人,後來他假裝走錯路過去才發現是楊樹。

22樓,很高。

自己往下看久了還會心跳加速犯惡心。還好他還有在乎的人,就是不知道能到什麽時候,他的家長也不靠譜。

口袋裏的手機響起來,是一個陌生的號碼,醫生疑惑著接起,緊接著傳來少年的聲音:

“醫生您好,我叫方耀,能咨詢您一些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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