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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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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外

我抗拒著睜開眼睛。

清醒之後,回想起昨晚的自己幹了什麽,我就一點也不想面對現實。

有種淡淡的死意。

都是見過不少大風大浪的成年忍者了,要說什麽害羞的情緒——完全沒有。

但是新婚之夜,被對方哭泣著讓自己別死,無論放在誰身上,都是件心理陰影吧。

我只覺得丟臉。

為什麽會當著泉奈的面哭啊。

移門被輕輕推開,我下意識睜開眼看了過去。

想摸武器,摸了個空。

哦對,這也不是我以前熟悉的臥室。

泉奈合上門,將冷空氣阻隔在外面,對我笑了笑:“醒了嗎,千織。”

我有點尷尬地點了點頭,坐了起來,頭發隨著動作披散而下。

想到昨晚拆到一半沒繼續拆的發飾,我停頓了一下,強行開啟話題:“你起這麽早嗎。”

不遠處的梳妝臺上,發飾都有好好摘下來放到盤子裏。

他居然還有精力幫忙整理這些東西,起得也夠早的,不用休息嗎。

我默默吐槽了一句。

他走到我身邊坐下,微側著頭看向我:“嗯,要起來吃早飯嗎?”

確實有點餓了。

我幽幽看了眼他,推了下他的手:“你轉過去。”

泉奈怔了一下,悶笑一聲答好。

儀式前我的衣服就搬進來了,我找出族服換上,和泉奈說了聲好了。

昨天穿的衣服再怎麽簡便也是禮服,沒有族服方便。

換好衣服,找回熟悉感的我松了口氣。

泉奈回過頭來,見我就這麽打算出去,他稍微頓了一下,而後拉住我,把我帶到鏡前坐下。

“怎麽了?”

“頭發還沒梳。”他拿起梳子,開始梳理我腦袋上胡亂翹起的頭發。

我的習慣是正式出門前再梳頭,在此之前先洗漱吃飯。

真是奇怪的感覺,他站在我身後我卻一點也生不出警惕之心。或許是我們以往實在是太過熟悉對方的氣息了。

畢竟從小時候開始就是切磋對練的對手,無比熟悉對方的每一個舉動和神情。

但替對方梳頭發這種事卻還是第一次發生……不,算上之前幫忙整理,也不是第一次了。

“不用這麽麻煩,”我有些局促地抓住袖口,“洗漱完後隨便梳一下就好。”

反正又不用紮起來。

梳子在發間頓了片刻,覆又輕柔地梳理起來。

泉奈淡聲道:“不麻煩,總歸是要梳的,小時候我也常幫母親大人梳理頭發。”

聽他提起去世多年的前族長夫人,我心中微動,咦了一聲。

“我是最小的孩子,自然和母親親近,”他聽出我的好奇,解釋起來,“哥哥們開始訓練的時候,我還什麽都不能做,就只能幫母親做些力所能力的小事,讓母親多註意我。”

我想了想族中孩童開始訓練的平均年齡,這麽算來他三四歲就開始做這些了,感慨道:“好可怕的競爭意識。”

他在我身後又笑了一聲:“往往這之後我就纏著母親教我結印,為此還被兄長說過不要什麽事都麻煩母親。”

“不過,母親卻很高興,”他說道,“我學的第一個忍術就是母親教的。”

我就不一樣了,我第一個學習的忍術是纏著火核讓他教我的。

爸爸媽媽一開始教我的是體術,覺得我不用那麽著急學其他的。

“好了。”泉奈放下梳子。我看著鏡子裏的自己,頭發被梳了個簡單的樣式。

有些新奇地摸了摸自己的頭發,我轉過頭道了聲謝:“多謝。”

想起火核的經歷,我不禁問了一句:“你也出過需要專門學習紮頭發的任務?”

“……千織,這種程度的話我還不用特意去學。”泉奈無奈道。

……好像也是。

不過我這種稍微有些失望的感覺是怎麽回事啊!

洗漱完後,我們一起去吃早飯。

桌上我們一致沒提昨晚的事。

畢竟婚前的我們一個態度勉勉強強,就沒打算正常地對待這場婚姻;一個打著照顧逝去兄長在意的人的旗號,他也從沒正經地和我表白過。

就算表白了……我估計也會含糊過去。

想到未來,我就難免心憂。

昨天我們之間會發生那種事,怎麽想都是氛圍惹的禍!

我要等到明年春天再回據點。畢竟我常年駐紮在外,又值新婚,族長便直接給我放了個長假。

泉奈這幾天也不用去處理族務,他哥在這方面還是很照顧弟弟的。

回據點前我都要和泉奈住在一起,擡頭不見低頭見的,感覺微妙。

吃飯的時候我旁敲側擊,問泉奈是不是不太習慣沒事做的感覺。

“你怎麽會這麽想,千織,我也是會想休息的,”他笑著看我,“在你心裏我到底是個什麽形象?”

“看起來好說話的族長,但也只是看起來,”我立刻回答,“其實和族長一樣,固執得沒人勸得了。”

這也算是我們這群忍者的通病了,畢竟身懷親友的仇恨長大,不斷浸淫在殺戮當中,總得將什麽當作錨點。

我是想在戰亂的時代盡量維持著自己正常的表象直至和平的到來,泉奈是守護族人和兄長,族長是守護弟弟,隔壁千手族長是和我們結盟創造一個和平的環境。

因此,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並將其維持下去,在這些事上的堅定是不會被輕易打碎的。

他:“……”

“固執……?”泉奈大概頭一回聽見別人這麽評價他,神情古怪,“有嗎?”

“當然啊,像千手……”想舉例子的我突然頓住,裝若無意地轉移話題,“像以前你幾乎天天找我去訓練場打架,這種事很難堅持下來吧。”

沒說一句濃烈的恨意已經很對得起我們目前看似融洽的氣氛了。

不能再這麽想下去了。我打住思維。

可惜我的轉移話題並沒有起到效果。

“千手……”泉奈皺了下眉,想要說些什麽,卻也就此打住。

顯然,他也意識到了,我們之間遠不到談論這些事的關系。

他默認了我剛才找的理由,回應起新的話題,漂亮的眉頭稍稍皺起:“那不是打架,是切磋。”

我:……?

我放下筷子,不太服氣:“你確定?只是切磋?”

泉奈抿了下唇,微微側頭,不太自在地躲開我的目光,顧左右而言其他:“你快吃飯。”

我哼了一聲:“你心虛了。”

“……”這下他敢看我了,“是是是,我當初找你不只是為了切磋,還……”

泉奈的耳尖似乎都被氣紅了,他不再反駁我的話,而是直接開始了坦白局,結果說到一半又停了下來。

“算了,我出去等你。”他悶悶地回了我一聲,走到門口坐在檐下看院子。

泉奈也穿著族服,背對著坐在門口時族服上那枚小小的團扇就分外顯眼。

我盯著他的後背瞧了一陣,心想他還真不怕我從他背後偷襲……不對,我好端端幹嘛偷襲他。

“餵,泉奈……”強制自己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我在房間裏喊了他一聲,“你還是進來坐吧。”

泉奈仍背對著我,語氣堅決:“不用,我看會兒風景。”

滿院子雪有什麽好看的。

“風吹著冷。”

族服就那麽薄一件,忍者雖然不怕冷,也不用沒事去吹冷風啊。

泉奈還在堅持:“我又不……”

“我冷。”我補上一句。

他不說話了。

然後我眼睜睜地看著他往廊下挪了挪,頭也不回地朝後面伸手去夠門。

我:?

不至於把自己關在外面吧!

“你就這麽不想和我同處一室?”我連忙道。

這句話效果卓群,泉奈的手落到障子門上遲遲未動,而後他慢吞吞地起身走了回來,進門的時候不忘帶上門。

早飯是他準備的,吃過飯後,我帶著碗回了廚房。

泉奈想幫忙,被我趕到一邊,他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說我不用這麽見外。

我收好碗筷,拿帕子將手上的水擦幹,拒絕道:“有些事還是分清楚好些。”

“分清楚?”泉奈的聲線一如既往地帶著些微的諷意,聲音沈緩,明明沒什麽起伏,卻讓人覺得是在譏諷,“千織,你總是這樣。”

“對誰都是。”

我擡眼望他,他清晰而幹凈的眼尾線條微微上挑,瞳孔漆黑。

“我確實一直這樣。很遺憾,改不了。”

曾經確實有個人孜孜不倦地想要將我從自我隔離的保護中拉進來,可他自己在臨死前卻後悔了,讓我什麽都別記住,就這麽忘掉他。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死生之外無大事,什麽承諾什麽決心,在死亡面前都不堪一擊。

昨天已經越線了一次,我不可能再這麽放任自己踩過那條線。

我明知道的,再過幾年,泉奈會死。

石碑可以炸毀,但那場和千手的戰爭,我甚至無法定位是何時發生的,何談改變。

泉奈目光沈沈,我看不出他在想什麽。

忽而,他像是想通了什麽一般,輕輕呼出一口氣,剛才的緊繃感也消失不見。

“確實,你一直都是這樣,”他垂眸笑了一聲,“沒關系,這樣也好,慢慢來吧。”

我背脊發寒,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明明是尋常的語氣,沒什麽激烈情緒,卻無端讓我警惕不安。

泉奈朝我伸出手。

“出去走走嗎?難得的假期。”他溫聲問道。

我們大可在宅邸待一整天,畢竟下著雪的天,不是誰都想出門的。

只是一直待在宅邸裏,也太無聊了。

我盯著那只手,緩緩放松下來,點頭輕聲應了,走過去牽住。

他似乎總是這樣,不管前一刻我們還在說什麽話題,最後都會向我遞出手來。

掌心溫熱,他松松地握住我的手。

不像冬天的溫度。

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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