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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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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重

這之後我又陸陸續續做了些任務,手上不可避免地沾染了越來越多的鮮血。

這些任務和上戰場比起來,也就多了些安全性,但性質並沒什麽不同,我有些懼怕自己在面對這些事的變化。

族中也陸陸續續地接了好幾次戰爭雇傭。

火核和三子的關系似乎本來就不錯,畢竟我曾見過他們走在一起說話,有時候我會想我是不是影響了他們的關系。

當我把這個憂慮說給火核聽的時候,他的語氣有些涼:“要是他欺負你了,我當然不會放過他,就算他是族長大人的兒子。”

然後他問我:“他欺負你了?”

“……”看著火核微微瞇起的眼睛,我連忙搖頭,可不能讓人無緣無故背黑鍋。

好幾次送別火核上戰場時,三子都和火核一個出發批次,只是沒分在一個隊裏。

經常我和火核說著話,就會看見他往這邊走,然後火核就會給我個眼神,走到一旁攔他,問他怎麽了,給我離開的空隙。

火核總和我說不用送他,但我覺得這是一個必要的流程。

“你要活著回來,哥。”我望著他說。

於是火核原本嚴肅的、顯得有些冷厲的表情便會柔和不少:“嗯,我會的。”

我八歲那年,火核和他十歲。

那次他們出發的時候,我去門口找火核,還沒找到他,三子就來了。

“你哥在和泉奈說話,他們分在一隊了。”三子從身後拍了下我的肩,給我指了下方向。

我道了聲謝向那邊看去,火核正背對著我,和泉奈說著什麽,只看泉奈的表情,他們似乎在說什麽很重要的事。

出發的時間要到了,我想了想,還是不準備過去了。

剛打算離開,三子便拉住了我的手腕:“等等,千織。”

我疑惑地看向他。

他張了張唇,似乎想說什麽,但又有些頹喪地垂下頭松開了我的手。

畢竟是這麽久的同學了,我猶豫了一下,還是道:“武運昌隆。”

他倏地擡起頭。

“我先回去了。”

“你能不能……”

我們的聲音同時響起。他話沒說完,但又頓住了。

我微微皺眉,這個句式,萬一成flag就不好了。

他微垂著眸打量我的表情,似乎誤會了什麽,突然抿起唇:“不,沒什麽,我走了。”

我望著他轉身的背影,眨了下眼睛,心裏的感覺有些怪。

這時遠處的火核終於轉身看見了我,他往這邊走來,但出發的命令也傳達下來。

他停下腳步,我遠遠朝他揮了揮手,他也就點頭表示自己看到了。

後來我將那股很怪的感覺歸結為不祥的預感。

這一年我已經在二長老的指導下開始處理部分族務了,那些基本都是小事,輪不到送去族長大人那去處理,卻也必須有人放在心上。

那天我練完幻術,正在二長老那裏處理族務,之前出發的部隊回來了。

二長老說我可以先回去看哥哥,我表示我可以先處理掉這些文件。

“你以前可不是這樣。”他有些納悶。

“盡可能地處理完這些文件,我想讓大家的負擔輕一些。”戰爭結束後的事務繁瑣、令人悲傷,既然留在了安穩的後方,總歸是做些事回報大家一二的。

二長老楞了好一會兒,才有些懷念道:“你們這些孩子,好像總是一不留神,就長大了。”

“恕我提醒您,我也是忍者。”我很認真地重申了一遍自己的身份。

從二長老那裏出來,我去找火核。

他呆呆坐在自家的檐廊下,戰甲也沒卸,身上還殘留著一股鐵銹味,有些失魂落魄地盯著院墻上的族徽,仿佛上面長了朵花。

我第一次見他這樣,停在走廊盡頭眨了眨眼,沒敢過去。

如果是往常,他肯定已經發現我來了,但是這次他沒有。

他還在發呆。

“……哥哥?”最後,我輕輕走到他身邊,小心翼翼碰了下他的肩,“你受傷了?”

他這才回過神,猛地轉頭看了過來,在看清我後放松了剛才突然暴起的殺氣。

“啊,千織,是你啊,抱歉,我沒註意到你。”

他看起來疲憊極了,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他,於是蹲下身看著他:“哥哥,你怎麽了?”

火核看了我一眼,極快地轉過頭,似乎想要逃避某個現實般,聲音快得幾乎聽不清:“撤退的時候,我們遇到了千手的埋伏。”

“輝他們隊趕來救援,為了救泉奈,他受了重傷。”

我下意識屏住呼吸,輕輕眨了下眼睛。

好奇怪,這種感覺真的好奇怪。

火核聲音還在繼續,他似乎想起了我不記人名的習慣:“啊,你不記得,輝是……”

“別說了。”我打斷他,站了起來。

我不想知道他是誰,一點也不想知道。

火核的表情似乎很詫異。

他熟悉的面孔讓我感到恐懼,我跑回了家裏,把他的呼聲甩在了身後。

媽媽看見我回家,正要說什麽,就註意到我的表情。

她楞了一下,柔聲問我:“千織,發生什麽了?”

我再也忍不住,撲上去抱住了她,這時才發現原來自己的身體一直在顫抖。

“怎麽了?”媽媽拍拍我的背,問道。

我緊緊拽著她的衣角,在她的懷裏搖了搖頭:“媽媽,我什麽都不想知道,我真的一點都不想知道。”

抱住我的人似乎頓了一下,而後“嗯”了一聲,聲音溫柔:“嗯,媽媽在這裏,千織什麽都不用想。”

背上的手是抱著小時候的我的手,她一下一下地順著我的背脊安撫著,讓我慢慢冷靜了下來。

“要休息嗎?千織。”媽媽抱著我回了房間,問道。

我拉著她,不讓她離開,輕輕點了下頭。

第二天一早,我誰也沒找,徑直去族裏的醫療所打聽消息。

戰爭的傷患此刻都在這裏。

“輝那小子?還在搶救,傷得太重了。”一位藥師給我治了方向,又搖搖頭嘆氣。

我順著指示走過外間傷勢沒有那麽重的族人們,繼續往裏走。

越往裏,病人的傷勢就越嚴重,病房中的人也越少。

慘叫的聲音逐漸小了,我停下腳步。

前方的走廊,有兩個熟悉的人坐在一扇緊閉的門前。

是未來族長和他的另一個弟弟。

我走過去的聲音很輕,但斑立刻就看了過來,身上淩冽的殺氣激得我寒毛倒豎。

泉奈坐在他身側,垂首死死攥著拳頭,似乎沒有察覺到外界的動靜。

“我記得你。”其實我一直記不太清少年時候的未來族長長什麽樣,一是我確實和他交集不多,二是我下意識不想和族長家有接觸,此刻才終於看清他的模樣。

他的聲音還沒有我印象中的成年未來族長那麽深沈可怕,帶著股少年音特有的清澈。他只這麽說了一句,便不感興趣地收回目光——連帶著剛才那股殺意。

“……他現在怎麽樣?”我艱難出聲。

“不知道。”

於是我在隔了他們好幾個人距離的位置坐下,等待搶救結果。

又過了一會兒,走廊上再度響起聲音,我看過去,是火核。

他的目光在與我對視後頓了頓,而後他一言不發地坐在了我身邊。

時間變得難熬起來,其實我知道最後的結果很可能是什麽,這也是我之前不願意和他深交的原因。

隔壁千手的少主與斑相遇前,千手柱間七歲的弟弟死掉了,之後斑告訴他那時候他只剩下一個弟弟。

越接近未來族長和他好朋友相遇的時間點,三子去世的可能性越大。

更難以讓人忍受的是我只知道他會死,卻不知道他會什麽死,又因為什麽而死。

所以只要不記住他的名字,我就不認識他。

只要不記得、不認識,就不會擔心,不會有聯系。

我明明不想記住的,可是那個家夥每次都要告訴我他叫什麽,我怎麽可能記不住。

現在更是想忘都忘不掉,那些記憶甚至更清晰了。

清晰到我連他和我說話的神情,我們的下一句是什麽都清清楚楚。

身後的門開了,我們幾個同時站起來看過去。

族醫一開門看見門外又多了兩個人,楞了一下才道:“傷得太重了,還為了用出自己無法用的術透支了身體,剩下的只能看他自己,如果撐不過去就是這兩天的事。他剛醒過來,你們說幾句話就回去吧。我去通知族長大人。”

這不是好消息。如果還有希望,族醫不會放我們進去打擾病人養傷。

泉奈的臉色瞬間就白了起來,什麽也顧不得地直接沖了進去,斑沈默地跟著弟弟進了房間。

我站在門外,火核問我不進去嗎。

“你們先去吧,我……我在外面等等。”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來,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麽,更不知道自己進去了又能做什麽。

在對方看來,我連他的名字都沒記住過,想必他也不想看見我。

或許我本來就不該來這裏。

火核也進去後,我坐在外面聽著裏面很小聲的說話聲。

他的聲音太小了,小到我根本聽不見他在說什麽,只能聽見他的兄長和弟弟的聲音,然後我又聽見了火核說話了。

火核沒有在裏面待太久,出來後他問了我要不要回家,我搖了搖頭,他嘆了口氣就離開了。

又過了一會兒,紅著眼眶的泉奈打開門。

“千織,哥哥想和你說會兒話。”泉奈說道。

我擡起頭看他,楞了好半天才回過神,呆呆站起來應了聲好,往房間裏走去。

腦海中有個聲音喊得我頭疼,它在叫我別進去。

“你會後悔的。”那個聲音不斷地告訴我。

我在門邊停了一下,輕微地眨了下眼睛,沒管腦子裏的聲音,繼續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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