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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黃泉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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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黃泉獄

白皓宇偽造了身憑,目視著進城的城門方向,一路向前。

排隊進城,終於輪到了他。

“東州白氏?”那守城兵上下打量,道:“東州的人不都已經死絕了嗎?城破都一年了,大胤哪還有什麽東州?你莫不是東賊奸細吧?”那守城兵言罷,立刻舉起了自己的長槍,架在白皓宇的脖肩上。

進城的百姓和守城的官兵紛紛看向了他,他的“東州”身份,的確罕見,東州城破近一年,東賊兩日破城,當時就沒多少人能逃出來的,後來又聽說東原主屠盡了東州的萬千百姓,東州大地,再無大胤人。

“守城大哥容稟,我祖籍東州,自小過繼給了姨娘,姨娘過世後,我便在大胤的土地上輾轉飄零。一年前,我才托人在東州打聽到了我的身世。誰知,我還沒有見到我的父母和兄弟姐妹,東州便城破了,他們沒逃出來,就全都被東賊給殺了。我為了銘記這國仇家恨,便私造了這身憑。”

“大膽刁民,來歷不明,還敢私造身憑官印。”

白皓宇尋一高石,站在其上,仰天長嘯,道:“病骨支離紗帽寬,孤臣萬裏客江幹。位卑未敢忘憂國,事定猶須待闔棺。天地神靈扶廟社,京華父老望和鑾。出師一表通今古,夜半挑燈更細看。我,東州白氏二十三代賢孫,白氏皓宇,誓死不做亡國奴!”

不知什麽時候,城外小鎮、文廟裏,大胤各地來年春試科舉的寒門子弟,被白皓宇的震吼所激,紛紛朝他而來。

“辛苦遭逢起一經,幹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風飄絮,身世浮沈雨打萍。惶恐灘頭說惶恐,零丁洋裏嘆零丁。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我,東境越州邢門林臺,誓死不做亡國奴!”

“……”

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寒門子弟,家道中落的名士後代、各地流民、江湖乞丐……中都外城數萬無家可歸的百姓,在白皓宇的振臂高呼下,紛紛湧上中都的城門口,一時間群情激奮,眼看就要沖進城門引發暴動了。

“來人,快來人,把這個鬧事者給我押入中都大牢,聽候上面的發落。”

白皓宇轉身回望,看著那中都城頭上的鑲金石匾,嘴角上揚,微微一笑。

高墻鐵網,重鎖酷刑,人進鬼出。如果說中都城有地獄的話,那便是中都的大牢了。

白皓宇被當做煽動鬧事的“始作俑者”被牢頭給“單獨照顧”,押進了“單人間”。這次中都的城門暴動,還是繼年初大胤“東州”被“東賊”占領,國子監儒生貼榜鬧事被鎮壓後,規模最大的一次。

城門暴動,很快又被守城的中都守備軍所鎮壓,但消息不脛而走,不出半個時辰,上至皇宮太子,中至世家官員,下至中都的布衣百姓,全都知道了這件事。

和白皓宇一起被關進來的,還有寒門國子監生代表--邢林臺,年初時,他的同窗好友季羨,作為年初國子監儒生暴動的組織者,被王謙給秘密處死了,季羨的突然“失蹤”,使得年初的暴動群龍無首,最後被守備兵一沖而散,做了鳥獸散。

白皓宇一人獨坐牢中,聽著牢房裏時不時傳來的“慘叫聲”,心如止水。這地方他再熟悉不過了,在遇見董道之前,他因為偷盜是這裏的常客,乞丐窩是他的家,那時因為年紀小,腦筋滑溜,甚至跟牢頭都處成了兄弟。這一晃,便是五六年的光陰了,董道死了,牢頭獄卒都已經換了好幾波,監獄是最能發生命案的地方,幾乎每天都在死人,而死的人,不僅僅是牢犯,還有因為看到了或者聽到了各種“秘密”而被滅口的獄卒。

鐵打的牢房,流水的獄卒。董道入獄時,白皓宇買通獄卒,曾探過監,只是不到一年的光景,已經看不見熟識的“故人”。

白皓宇微閉雙眼,正閉目養神,門前鐵鎖碰撞的聲音驚醒了他。

眼前,一個紅白相間、遍體鱗傷的書生被那牢頭給推搡了進來。白皓宇一眼便認出了他,他就是跟著自己在城門口聚眾高呼的國子監生代表--邢林臺。

白皓宇倏然起身,趕緊接住了被那牢頭一把推進倒地,快要咽氣的邢林臺,他心裏愧疚,自己利用了像他一般的國子監儒生來為自己造勢鋪路。他們是這片土地的“未來”,是白皓宇最在乎的一類人。

白皓宇剛要張嘴對邢林臺說聲“對不起”,只見牢頭進來,不由分說地將他拽出。白皓宇看著邢林臺那半死的模樣,就知道自己將要面臨什麽。

白皓宇安靜從容,沒有吵鬧,他被那牢頭給帶進了中都的地下酷房,白皓宇只聽說過中都牢房裏有一間“牢中牢”,他從來都沒有進去過。

傳聞進了這“牢中牢”的人,沒人能夠活著出來,這“牢中牢”便有了別稱--“黃泉獄”。

白皓宇越往下走,就覺得自己的後背越是發涼,他覺得自己走的不是臺階,而是通向地獄之門的路。

一瞬間,他想到了很多莫名失蹤的人:年初組織國子監生暴動,無故失蹤的國子監生代表--季羨;自己從小在中都裏討生活,認識的牢頭--金叔;探監董道時,自己重金買通的獄卒--小六……

“大哥,我們這是要去哪啊?”白皓宇感覺自己聲音都在發抖。

“帶你下黃泉。”那在前頭走的獄卒說罷猛然停住,轉身看向一動未動的白皓宇,他記不得送多少人下來過了,每當有人這麽問他,他如實作答後,那被他帶下來的人只有一種反應--哭嚎著撒腿轉身向後跑,他們往往到不了目的地,便會一刀斃命,死在他的刀口之下。

那獄卒沈著臉,看著只是有些懼色的白皓宇,心生疑惑,問道:“你不跑?”

“何必多此一舉?我若想求生,便不會在城門口鬧事了。”

白皓宇言罷,只見那獄卒對白皓宇道了一聲:“跟我來,”便朝著他們來時的上方向往回走去。白皓宇眼珠流轉,心下暗自猜想著什麽,他看了一眼向下那深不見底的臺階下方,深吸了一口長氣,轉身跟著那獄卒向上走去。

片刻後,他重新回到了地面上,不動聲色地連吸了三口“陽間”空氣,才算是回了神。

接著,他帶上黑色的頭巾,被那領路的獄卒,給七轉八繞地領到了一個安靜之所,這裏,他聽不見大牢裏的那些“慘叫聲”,取而代之的是,燒炭迸濺的火星聲。

那獄卒給白皓宇摘下了黑頭巾,便轉身出去了。

白皓宇打量著這間屋子,屋子中間有個炭火盆,不似用作烙鐵拷問用的,倒是像用來給屋子升溫取暖的。面積有兩間牢房的大小,無窗,但有個木質暗門。白皓宇盯著那道暗門,屏住呼吸,用一切的註意力來聽著那道暗門後面,逐漸變大的腳步聲。

終於,門開了。

那人,就是白皓宇堵上性命,期待見到的人--王謙。

王謙扣上暗門,身著深紅色的便服大襖,凝神靜氣,向著白皓宇徐徐走來。

白皓宇面色不改,待王謙快走到他的跟前時,雙膝跪下,道,“草民白皓宇,敬拜王閣老。”

白皓宇說罷,便彎腰給王謙磕了個頭,隨即直起身來,看向王謙。

王謙遲疑片刻,看著不驚不懼的白皓宇,臉色凝重,心下生疑。這個人,與他見過的所有人都不同,冷靜異常,毫不驚懼,似乎白皓宇知道在此自己所等待的人就是他一樣。白皓宇眼眸深邃,直直地擡頭看著自己,竟一時讓王謙心裏打起了鼓,他,第一次看不透一個人!

“你……叫白皓宇?”

“正是草民。”

王謙似見過這白皓宇,但一時卻想不起來在什麽地方見過他。

“你在城門口煽動鬧事,意欲何為?”

“王閣老,您真正想問的,可是從我隨身包裹裏翻出的,那帶有“龍紋”紅戳的信封?”

白皓宇一語便戳中了王謙的七寸,“龍紋”印戳,是天子的專用私章,白皓宇一介布衣,怎會有?

王謙沒有說話,心中愈加對眼前的白皓宇“忌憚”,若今日白皓宇的所言不能令他滿意,那白皓宇今日絕計走不出這間暗室。

“王閣老,草民白皓宇今日在城門口煽動鬧事,為的,是您。”

“哦,為我?”王謙嘆笑一聲,迅速又把臉沈下,問道:“你究竟是誰?到底有何居心?”

“王閣老難道不覺得我眼熟嗎?”

白皓宇的提問讓王謙更加發覺,他之前曾見過此人。

“別賣關子了,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董道,就是我的前主子。”

白皓宇言罷,王謙立刻凝睛看向白皓宇。是了是了,因為董道是戶部侍郎,王謙貪田貪稅,董道沒少找他的麻煩,王謙一直想拉攏董道,可是董道自命清高,從不屑與他為伍,今年春,董道因為向德善帝彈劾自己,王謙一怒之下,把董道以誹謗忠臣罪給下了獄,發配到了東境渝州。這小子,就是一直跟在董道身邊的家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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