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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5章 0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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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5章 095

珍惜眼前人。

江新月反反覆覆將這五個字低低念著, 心裏有了些不一樣的感覺。

她看著二嫂灑脫離開的背影,忽然想到了那些零零碎碎的傳聞,所有人對張氏的評價都繞不開一點——她同裴家二郎感情是真的好。

哪怕過去了這麽多年, 張晚吟在提起自己的夫君時,仍舊能驕傲地對所有人說:“我的蘭平也絲毫不差。”

要得到多少的愛, 才能抵禦的時間的消磨?

江新月其實很疑惑, 這樣做到底值不值得?所謂的感情又到底是什麽東西?

用一輩子的時間不停地去緬懷,去回憶。或許在裴蘭平戰死的那一刻, 那個勇敢到遠嫁千裏的張晚吟也跟著去了。

留在人間的是, 裴家二郎的遺孀——張氏。

江新月設身處地地想了想, 如果她是張晚吟的話, 會做到這一步嗎?

大概率是不會的。

這倒不是說, 她真的對裴延年沒有一點感情, 而是完全沒有辦法想象她可以為了一個人做到這種程度。

當然如果是自己出了事,她不知道裴延年會不會像這般等著她。

但是她想,最好還是不要了, 她沒有辦法去回應這樣的情深義重。

想到這裏, 她又忍不住去想裴延年, 不知道他在汾州過怎麽樣?什麽時候才能回來?接到京城的來信時會不會提前回來?

她其實更想和他說,他其實才是徹頭徹尾的騙子。要是早知道鎮國公府這麽危險, 她說什麽都不會嫁過來。不過要是不嫁過來的話, 說不準她現在還留在江家,和江家的那些人掰扯。

百毒之蟲死而不僵。

就等著看上面的那位到底什麽時候對江家出手。

——

江新月估計得沒有錯,宮裏很快就知道了鎮國公府的事。在捉拿周嬤嬤的第三日,顧君珩就奉了聖上的命令帶人走。

這是江新月同顧君珩的第一次見面。

就算是奉命行事來抓人, 顧君珩衣著仍舊很是高調。金質玉章的頭冠,赭紅色的緙絲錦衣, 肩膀和胸前盤踞的猛獸栩栩如生,都快要從錦衣上跑出來。他的腰間掛著香囊玉佩,全身最低調的就是腳上用鹿皮做成的皂靴,簡直比姑娘家還要講究。

偏偏他五官極為精致,身上沒有一絲脂粉氣,只讓人覺得富貴逼人又灑脫不羈。

見老夫人時他還端著幾分正經,出來時他朝著江新月眨眨眼,調侃地叫了一聲“小嫂子”。

江新月頓時被他這個稱呼雷得不輕,渾身都起了層雞皮疙瘩,“你認識我?”

“延年沒對你提過我?不應該啊。”顧君珩懶洋洋地側靠在身旁的柱子上,“當初還是我調查到你和徐宴禮是表兄妹的事?”

“當初?當初是什麽時候?”

“差不多九十月?記不得大清楚了,是他才回京城的那段時間。他找我做個中間人,同你表哥見上一面。”

嘖嘖嘖,兩個人對上時,他手心都攥著一把汗,生怕直接動手把場子砸了。

江新月沒想過中間還有這麽一出,挑著眉問道:“所以他一開始就知道我的身份?”

“應該是吧。”顧君珩摸了摸自己的下頜。

江新月回憶起剛開始見到裴三時,一本正經地告訴自己是懷遠侯府丫鬟的場面,都想要挖個坑給自己埋進去。感情裴延年早就知道了自己身份,一直沒有戳穿。

“對了,徐宴禮真的去了嘉應城?這可算不上什麽好去處。”

正說著話,顧君珩臉色突然一變,急急忙忙道:“我這邊還有點事,就先走了。要是你有什麽事要解決,直接讓硯青找我就成。”

甚至還沒有說完話,他就朝著外面走去。

江新月正覺得奇怪,就聽見身後的喝止聲—— “顧君珩!你給我站住!”

轉過身一看,就見到轉角處滿頭金釵的張氏提著裙擺小跑著過來。見到顧君珩往外面走,她奔跑的幅度加大,三兩步追了上來。

可她的速度再快,也快不過如今在金吾衛當差的顧君珩。

眼見著人一溜煙就沒了,她才跑到滿月們處,一手扶著用青磚砌成的墻壁,另一只手掐著自己的腰喘氣,眼神盯著顧君珩消失的方向就“呸”了一口。

“我就知道琦月出京城,和這小子脫不了幹系。前幾次沒堵到人就算了,沒想到今天送上門來,還給人跑了。我倒是要看看,他是不是能躲上一輩子!”

她看見隨後走過來的江新月,“等延年回來,你幫我說一聲,讓他約顧君珩上門。”

“你怎麽就確定是他。”

“不是他,他還能這麽躲著我。”張氏扶著墻壁慢慢站起身,“他就是混蛋玩意兒,花花腸子不知道多少,小時候經常來鎮國公府,將策洲和琦月唬得一楞一楞的。後來我不讓琦月練武,將她練功的兵器都收起來,就是這個混蛋偷偷給琦月送武器。”

她越說越生氣,又指著空了的巷子罵了幾句,直到罵累了之後,才脫力地靠在滿月門的側壁上。

頭上的金釵在奔跑中快要脫落,搖搖欲墜地掛在發髻上。

低頭時,她身後原本光禿禿的樹木生長出心的枝丫,濃綠淺綠折射到臉上的光遮擋住眼裏出現片刻的落寞。

她嘆息了一聲,無奈、擔憂全都混合在一起,成了長長的一聲嘆息。“你說他們到底什麽時候回來?這個糟心的東西,就知道寫信回來報個平安,這有什麽用啊。”

“至少知道她現在是安全的,汾州那邊不過是剿匪,要不了多少時間就會回來。我已經寫信過去了,說不準回來的日子還會提前。”

“你說了大嫂的事?”

江新月點點頭。

張氏“嘖”了一聲,咕噥道:“但願來得及吧。”

江新月聽出她是什麽意思,不管從什麽方面考量,皇上都容不下邵氏。皇家最常用的手段,就是讓人悄無聲息地病逝。

但她覺得,這種手段大概率是不會用在邵氏身上。鎮國公府攏共就這麽幾個主子,真要是出了什麽大事,外面會有一群人去猜到底會發生什麽。

可老夫人顯然不是這麽覺得,在顧君珩離開之後,她就立即換上了朝服乘著國公府的馬車去了宮裏。中間也不知道發生了些什麽,老夫人是被人攙扶著走出皇宮的。

她整個人神情恍惚,整個人像是一下子老去了十幾歲,卻不得不強撐著架子被身邊的下馬車時一腳踏錯,直接從馬車上摔了下來。

周圍人一陣驚呼。

“老夫人!”

等在門口的張氏三兩步跨到門前伸手扶她。

溫氏咬緊牙關,疼到身體開始小幅度地打擺子卻硬生生站直了身體。她掃視了周圍的一圈,冷聲喝道:“有什麽要緊事,大呼小叫什麽!都給我穩住了!”

聚攏過來準備扶她的下人又迅速回到自己的位置。

溫氏擡頭看了一眼鎮國公府的大門,碧瓦飛甍,雕梁畫棟,厚重的朱門之上掛著懸金的匾額,“鎮國公府”四個大字透著萬鈞的氣勢。

——這是先帝親筆提寫。

代表著無上的榮光。

她忍受著腳腕處的生疼,在張氏的攙扶之下一步一步走上臺階。頭上的冷汗不停下流將身上汗濕,她卻不曾有片刻的停歇。

停下來,便是對聖上的不滿。

溫氏腦海中不斷閃現著過去的畫面,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回去的,拖著兩條沒有知覺的腿走到了主院。在踏進到主院的那一刻,她雙眼翻白軟軟地朝著身後一倒,不省人事。

落後一步的張氏接住她的身體,在周圍的嘈雜聲中,冷笑著。

“都不想活了是不!都給我管好自己的嘴巴,要是老夫人體力不支的消息傳出去一個字,你和你們的家人一個都跑不了!”

聲音不大,可周圍人迅速安靜下來,提著一顆心齊整整地站立著,不再有其他動作。

張氏咬牙撐著老夫人的身體,對離得最近的丫鬟說。

“去,往清風院跑一趟,請陳大夫過來。”

——

江新月聽到主院那邊請陳大夫過去時,也趕了過來。

房間裏只有張氏在場。

見到她來,張氏立即起身,張口的第一句話便是。

“你有沒有什麽渠道能聯系上延年,讓他接到消息之後盡快回來。”

老夫人心腸要比一般人硬,不硬的話早在裴家接二連三出事時就已經撐不下去了。而現在她如此失態,只會有一種可能。

——皇上不允許邵氏活著。

可要是邵氏出了事,老夫人能承受得了這個消息嗎?

張氏嘆了一口氣,“老夫人這都昏倒了多少次,府裏還是要有個能說得上話的人在,看最後到底怎麽處理。”

江新月很快領悟到她的意思,想起來裴延年離開京城前對自己說的話,點點頭,“我試試看。”

她通過硯青找上了顧君珩。

顧君珩聽到來意之後也沒有多問,立即就應承下來。

焦慮當中,等待會讓時間無限延長。

江新月一邊擔心著老夫人,一邊又害怕宮裏隨時有可能傳過來的口諭。

偏偏她的院子裏還有一* 位馬嬤嬤在,她又不能表現出異樣來,整個人肉眼可見地瘦了一圈,心情也跟著煩躁起來。

眼見著三月都要過完了,天氣也跟著變得悶熱。

她中午時打了個盹,瞇眼沒多一會兒就已經被熱醒,出了一身汗。

看了一眼窗戶,發現天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黑下來,又覺得奇怪,問聽見動靜進來的青翡,“我睡了多長時間?怎麽外面的天都黑了?”

“一刻鐘都不到,天黑了是因為變天了,怕是等會就要下雨。青翠和周嬤嬤已經帶著其他人,將院子裏的東西都收進來,免得等會淋濕。”

青翡將帕子浸入溫水當中,擰幹了之後走到江新月身邊替她擦汗。“現在時間還早,要不要再睡一會兒,奴婢來打扇子。”

“算了,睡也睡不了多長時間。這場雨怕是不小,感覺空氣都是潮濕的。等會你讓人去主院那邊,看看老夫人好點了嗎。要是下雨,我也不方便過去。”

“就算是不下雨,你也不必每日都過去。每次見到你走路,奴婢都跟著心驚膽顫。”青翡動作利索地換了條帕子,將銅盆端到落地屏風後面的置物架,回過頭來說。

“現在老夫人病著,大夫人在佛堂前長跪不起,二夫人還要看顧老夫人,唯一能拿主意的太太現在還住在府外。萬一遇上個什麽急事,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你說我們能怎麽辦?”

“奴婢現在是盼星星盼月亮,就希望國公爺能趕緊回來。”

“那你去院子門口等著,看有沒有回來。”江新月笑。

青翡當真探頭朝著外面看去。

只見烏雲一層疊著一層,直到天幕都掛不住重量滴下來幾滴雨點。雨點落到青石磚面上很快被蒸發幹,只留下一層淺淺的水印。而這幾滴雨便像是信號一般,密密麻麻的雨點緊接著砸落下來,很快青石磚面由最開始的青灰色變成濃重的黑青色,蒸騰的熱氣被逼到蕪廊時又夾雜著絲絲縷縷的涼爽。

“夫人,下雨了!”

青翡轉過頭就扶著自家夫人走出來,“這下總要涼快一點,你晚上也能睡個好覺了。”

江新月看著屋檐邊緣一連串的小水珠,雨勢大到她站在門口都能夠感覺到撲面而來的水汽。她伸出手抓了把飛濺過來的小水珠,感嘆了句。

“這雨也算是及時了。”

“什麽及時了?夫人在說這麽長時間都沒下雨嗎?春雨貴如油,這暮春的雨也算是吧?希望今年能有個好年成。”

江新月看著被雨水洗刷過的新綠世界,也笑著說:“希望吧。”

——

城郊外,身穿蓑衣的一群人騎著馬在雨中急速前行,揚起陣陣泥點。

忽而,其中的一匹馬前蹄一軟,整匹馬經受不住沖擊朝著前方翻去。

就在裴策洲閉著眼做好被甩出去的準備時,背後出現一只大手迅速地揪住他的衣領,用力一扯將整個人從馬背上拽了下來。

裴策洲跌坐在原地,黃泥水濺了一身,不由地看向坐在馬上的高大身影。

男人身量很高,上半身挺立,雨滴不停地從蓑衣的邊緣處飛濺,濕透了身上穿著的衣物,蓑衣的縫隙中隱隱能看見矯健的身形。他似乎天生就是與駿馬相配,就只見到將韁繩纏繞在鼓動著肌肉的小臂,繩索繃直時原本躁動不安的馬匹就安靜下來。

擡起頭來時,鬥笠下是一張極具侵略性的剛毅面龐。

“還能走嗎?”

裴策洲眼眶一紅,咬著牙站起來時兩股戰戰,堅定道:“能。”

“三叔,我來帶哥哥。”身後一道窈窕的身影說。

裴延年看了眼口吐唾沫的馬匹,又看向出事至今一聲不吭的裴策洲,言簡意賅道:“同問山一起,跟上。”

於是一行人接著上去,輕騎駛過京郊小道,憑借著令牌直接入京。

等到了鎮國公府,已經是傍晚了,一行人渾身濕透。

裴延年將手中的馬交給問山,吩咐道:“你先帶著他們下去休息,這趟都辛苦了,每個人去賬房那邊支取十兩銀子。”

他的視線掠過同樣穿著蓑衣的裴琦月時,頓了頓。“你是想同我們一起去主院,還是先回去見你娘?”

“去主院。”裴琦月神色不自然起來。

裴延年點點頭,便率先走上臺階,朝內府內走去。

裴策洲咬牙跟上。

一行人穿過前廳進入垂花門,全程沒有任何停歇直接去了主院。

雨水從午間時就沒有聽過,主院的門房趴在長桌上昏昏欲睡,想著今日早些落鎖就回去休息。誰知道一錯眼,就見三位穿戴著鬥笠蓑衣的人朝著這個方向走來。他立即站起身體,墊著腳朝著前面看,等看清為首的是國公爺時,蒲扇般的巴掌就落在旁邊點著頭都快要睡著的小童身上。

“還睡什麽睡!趕忙進去通報一聲,國公爺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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