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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少年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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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少年心事

“白少將軍。”

這是白卿淮第一次聽到葉鳶的聲音。原來葉姐姐的聲音這樣好聽,似清晨山間的溪水般清冽甘甜。可偏偏此時此刻卻化作冬日裏的溪水,結成一把冰刃狠狠地紮在他心尖上。

白卿淮直覺得通體遍寒。他在腦海中演練了多少次的重逢,都不是現在的情境。這算什麽呢?白卿淮腦中一片空白,甚至自己都很難說清,這一刻自己是怎樣的感受,以至於要在這個時候要隔著外面的罩衫,死死的掐住懷中那把綁了布條的匕首,才能把這一身無處發洩的郁氣收攏在懷中。

這把匕首他貼身攜帶了三年。如今這把匕首的主人就站在自己面前,拱手為禮,疏離地稱呼自己為“白少將軍”。白卿淮思緒紛亂,也無暇細想這人人都喚得的稱呼,為何偏偏葉鳶喚不得,只覺得從心底湧上的酸軟直達眼眶,後背也似滲出冷汗,便如這一身因著今日的會面而沸騰的熱血,此刻被什麽人用碎冰附著了個遍,只剩下通體寒涼,與滿心的喪氣。

連李泱都覺察出了幾分不對,在心裏暗叫不好,此時白卿淮捏著匕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在李泱覺得氣氛尷尬準備開口說些什麽打打圓場時,白卿淮緩緩開口,也似葉鳶一般抱拳一禮,也學著葉鳶一般開口道:“葉將軍。”

葉鳶也覺出幾分莫名來。那些在自己腦海裏不停展現的過往,此刻回憶起卻失了自己以為的溫馨。自己的官職比白卿淮低一些,自己登門拜訪,主動行禮並開口問候,怎麽白卿淮倒像是給自己一個下馬威一般,便是開口回話都帶著些許不情不願。本來是帶著些忐忑與緊張來見故人,也不知三年未見,曾經可憐兮兮在乞丐堆裏面等死的小少年如今是何光景。可現下看來,故人怕是未必想要念著舊日的交情。

也不怪葉鳶誤會,當年的相處在葉鳶的眼中,阿歲不過是遭人暗害落難至榆城的小少爺。而如今的白卿淮是年少成名戰功顯赫的少年將軍,大殷朝從二品的武將。便是清晰地知道阿歲與白卿淮就是同一個人,心中也沒辦法把兩個人算作一處。

更何況此刻白卿淮的遲疑與克制,在他的心裏是翻天覆地不知如何排遣的苦痛,可落在旁人眼裏,只不過是打一句招呼的事,偏生要慢上些許緩緩道來,倒卻像是刻意怠慢日後的同僚。

這種微妙的氣氛持續著。別人或許不知道葉鳶特殊在哪,可李泱太知道了。若是有機會,李泱甚至想把這位供起來。短短的兩句話之間,李泱卻像是度過了幾個時辰,終於挨到自家少爺給了回應,立馬賠上笑臉迎著葉鳶一行人進入禁軍處:“一早便和少將軍姜領隊在禁軍處等候諸位了,葉將軍快請進。”

葉鳶微微頷首,“麻煩李副將了。”說罷,順著李泱的指引向前走了兩步。可白卿淮沒有跟上來,又讓葉鳶覺得有些不妥,於是側過身向白卿淮的方向瞧了瞧。白卿淮此刻還沒有從難以自抑的心痛中緩和出來,眼見葉鳶向前走了兩步又回頭看他,下意識地跟了上去。葉鳶往外側讓了讓,示意白卿淮先過,“白少將軍請。”

白卿淮腳步一頓,明明不過是幾步路,李泱在後面瞧著,自家少爺走的像是比穿過荊棘叢還艱難。葉鳶瞧著白卿淮的背影,莫名覺出幾分倉皇的意思。葉鳶沒想到只是剛剛回頭看他那一眼,便會剛巧與白卿淮對視上。那種感覺就像是只要葉鳶回頭,那個人就會在原地望著自己的背影。只這一瞬的對視便讓葉鳶心中一緊。白卿淮像只眼睛濕潤的小動物,明明那張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卻偏偏讓葉鳶覺得那熟悉的雙眼中帶著幾分委屈。

是錯覺吧。葉鳶搖搖頭,白卿淮又不是當年在榆城那個無助的少年,如今的白少將軍風頭正盛,哪有誰能讓他受委屈呢。

刀子在同一個位置反覆捅上多次也就覺不出幾分額外的痛了。雖說是在辦著公事,但是白卿淮抱著自己這一肚子無處安放的私心坐立不安。白卿淮機械的討論著這些繁雜的公事,耳朵裏聽著葉鳶第不知多少次稱呼自己白少將軍,暗自苦笑。白卿淮根本沒有分心去數這次數,可是起初每次聽到都會心裏一緊,然後在心中記上一筆。逐漸聽得多了,也麻木了,整個人的心思都恍惚了幾分。

這本是兩個領隊和兩位將軍之間討論的公事,但李泱這個不甚相關的副將還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應對。李泱回憶起白卿淮剛回到南境時那個失魂落魄的樣子便覺得心驚,如今這情形,怕是又要勾得自家將軍傷心了。

白卿淮回到南境的第一個月,不熟悉的人看著白卿淮覺察不出什麽特別的,只不過是聽聞白小校尉大病初愈,看上去帶著幾分病弱的倦容罷了。可李泱這個從小跟在他身旁的人卻萬分慌張。

自家少爺借著耳疾的緣故清退了跟著自己的下人,只留了自己這個侍衛跟隨。每日晨間的訓練也沒有落下,可演武場卻是一次都沒有去過,只是在自己居所後邊的空地舞劍。因著耳疾,日常軍隊的事務也交由他人暫代。李泱不止一次地看見自家少爺依靠在墻角,著魔一般把玩著一把匕首。李泱只覺得自家少爺瘋了,匕首有什麽用?自家少爺年紀輕輕已是校尉,以白卿淮進了軍營上了戰場便如魚得水的這般本事,未來只會一路高升,難不成以後要改用匕首,學著那些世家貴族豢養的暗衛死士般做些暗殺的勾當麽?

李泱只當自家少爺是在外受了苦,如今又耳疾未愈,怕是有些心灰意冷,只盼著神仙一般的白家二爺白小將軍能盡快趕往南境,使出些什麽神通把少爺的耳疾治好,還他一個意氣風發的白卿淮來。

後來白家二爺白明酌治好了白卿淮的耳疾。可李泱印象中意氣風發的白小校尉並沒有回來。似乎耳疾病愈不過是讓他少了一個躲懶的理由,於是軍營的事務做著,演武場的訓練也參與著,可從前的嬉笑玩鬧卻少的可憐。少爺會在夜晚的屋檐上看月亮,會在自己的居所練劍時換上一把從榆城背回來的不起眼的佩劍……

有一日李泱實在耐不住好奇去問白卿淮:“少爺,您喜歡這把劍,為何不帶著它到軍營去?”

白卿淮忙著自己手頭的t事,不假思索道:“若是磕了碰了怎麽辦?”

那一瞬間李泱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奇怪的地方太多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好。少爺真的是瘋了對吧?那是一把劍誒!他在少爺旁邊早已把這把劍觀察了個仔細。這劍算不上什麽好劍卻也不差,劍鞘上甚至沒什麽多餘的紋飾,就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劍而已啊。便是少爺從前那把少爺無比愛惜的寶劍,少爺也沒有說出過這樣詭異的話來。一把劍到底為什麽會怕磕了碰了?也不是什麽神物至寶,難不成還要燒香供奉起來不成嗎?

時間長了,李泱漸漸也習慣了自家少爺變得沈靜。邊境摩擦戰火不斷,白卿淮上了戰場依然是銳不可當的英勇少年。李泱也只當是自家少爺經歷了非人的遭遇,被迫成長成了如今的模樣。直到第三年初,原赤鷹軍軍師葉鳶受朝廷封賞的消息傳入南境,而自家將軍便是因著此事,不顧任何情面地發落了出言無狀的士兵。李泱這才意識到,自家少爺確實是長大了,他心中早就多了個不容褻瀆的心上人。

只是這情意無人看顧,無人知曉,只得帶上情竇初開的滿腔熱血與不知從何排遣的思念,終落成無法言說的少年心事,在無人的角落悄然瘋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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