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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 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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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 機會

暫時不能見到皇帝,不過有太後背書,班賀暫時還不必慌,但這也給他敲了一記警鐘,以往只是心中擔憂,現下不得不從實處考慮之後從屬之事。

皇帝還未賓天,便要考慮之後的事,雖然有些愧對重用他的當今皇帝,但安身立命才是根本。

班賀避開耳目去了將軍府,那兒守衛森嚴,都是陸旋自己人,整個京城裏沒有比那兒更安全私密的地方了。

對外稱病閉門不出的陸旋並沒有休假的愜意,反而自班賀對他說出那些話後,便一直嚴陣以待,等班賀上門闡明所思所想。

因此,見到班賀前來,陸旋喜悅之餘,盡是對即將面臨之事的慎重。

兩人見面相顧無言,班賀心中壓著巨石,笑容添了幾分苦澀。陸旋忽然伸手,緊握他的手,無聲傳達力量。

緊緊相握的手,一如兩人彼此相扶走到如今,是相互給予最堅實的力量。

班賀終於下定決心,問道:“言歸,還記不記得,我之前問過你,若是當今皇帝不在了,你我怎麽辦?現在,或許到了必須做出抉擇之際。”

陸旋眼神亦堅定不移:“恭卿所言,句句在心。”

“當今聖上膝下無子,一直以來都是朝廷隱患,那時還能倚仗皇帝年紀輕,十年二十年,總歸會有子嗣。但現在情形不容樂觀,就算後宮妃嬪傳出喜訊,也來不及了。”班賀語氣沈重。

陸旋道:“那麽皇位繼承者,只能從親王,或親王子嗣中挑選了。”

“按理來說,的確如此。”班賀道,“先帝子嗣不多,也有四個兒子,與幾位公主。除還未前往封地的裕王外,還有兩位親王在各自封地。若按禮法,兄終弟及,這三位繼位的可能最大。”

陸旋目光變化,另外兩位早已去往封地的梁王、靖王,只在節慶盛典上見過一回,他連長相都沒記住,更不知品性為人。

但想起那與澤佑交好,一點兒威嚴也無的少年王爺,更令他皺眉。

實在不是他看輕,只是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到,趙青煒如何能擔此大任。

“無論誰當皇帝,對我們來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身處那個位置的人,是否能夠繼續執行當朝政策。”班賀垂下眼瞼,聲音平淡如常。

不附加多餘感情,使得那些話聽起來有些冷漠。

他不關心上位者具體的某個人,只關心那個位置。

就像上位者不在乎為他做事的是誰,只在乎那個人是否為他做了實事。

班賀擡眼,與陸旋對視:“因此,當上皇帝的人是誰,對我們而言很重要。”

看似矛盾的兩句話,卻包含了一樣的意思。

只要上位者能夠支持他所要做的事,那個人是誰都可以。班賀絕不甘自己迄今為止所做的一切,在新帝上位後中止,落得功虧一簣。哪怕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也必須盡全力爭取新帝的支持。

“那兩位王爺,據我所知,雖然不是只通吃喝玩樂的草包,但也沒什麽大才,在封地多年沒做出什麽政績來。”班賀說道,“最大的問題在於,他們年歲不小,必然不會輕易隨旁人擺布。”

尤其,班賀只是一個匠役出身的工部官員,本就為朝中各官員所不齒。新帝初登大寶,自身根基不穩,又怎麽會力排眾議,冒險任用一個雜途官員。

相較之下,更為符合需求的人選,便已呼之欲出。

不明說,陸旋也意會了班賀所想,但繼任儲君的人選,哪裏會根據他們的需求而選擇。

陸旋心中忽然冒出一個奇異的念頭,面對班賀,他無所顧忌地說了出來。

“若是,淳王呢?”

班賀瞳孔微震,下意識想捂住他的嘴,手擡到一半,蜷起手指收了回來。

若是淳王……朝中大臣一直以來抨擊淳王盤踞西北,擁兵自重,全靠先帝與當今皇帝皆給予至高的信任,不遺餘力撥出軍費支撐西北邊防,從未想過收回兵權。

手握實權的淳王繼位稱帝,他們所有疑慮將不覆存在,未來可能面臨的阻礙亦迎刃而解,可那結果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皇帝一定會留下遺詔,由誰繼位是皇帝的決定,皇帝在這件事上定然慎之再慎,多方考慮,首先要考慮的便是太後。若是淳王登上皇位,那太後又將如何自處?

於內,淳王與先帝同輩,太後地位動搖,定然不會同意自己兒子的皇位落到小叔子的手裏。

於外,叔叔接侄子的任,於禮不合,朝中大臣也會強烈反對。

到時候,淳王會陷入不義之地,背負謀朝篡位的罵名。

班賀緩緩搖頭,這個想法實在危險。

陸旋卻不這麽想,就算千萬人反對,淳王實權在手,只要他有這個意願,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擋。

“只有淳王繼任,對我們才是最有利的。”陸旋說道。

班賀聲量提高了些:“這話只能放在肚子裏。言歸,若是有第三個人聽見,你就是謀逆的罪臣。”

陸旋順從地不再說那樣的話,但心中已有論斷。

他不稀罕什麽從龍之功,但誰成為皇帝對班賀有利,他便支持誰。

與陸旋短短幾句話,已經互相通曉心中所想,班賀提前將有可能發生的事告知,心中虛浮不定稍緩。

現在他們只有等,等宮中塵埃落定。

皇宮內,張全忠站立皇帝寢宮門外,無精打采。

不過一月餘,他面容滄桑像老了十歲,額間皺紋深刻,半點不見一個月前光潔平整。

從皇帝因病未能上早朝起,他就沒有睡過一個整覺,時刻守在門外等候吩咐。

躺在龍床上的皇帝以驚人的速度消瘦憔悴,一直以來用藥與針灸支撐的身體,一旦出現決口,立刻洩了氣般再也支撐不住,一病不起。

這兩日皇帝昏睡時間越來越長,最接近皇帝的張全忠焦急如置身烈火,備受煎熬。張全忠暗暗嘆息,更辛苦的是俞貴妃,這段時日衣不解帶地伺候皇帝喝藥、清潔,本就纖細的人瘦了一大圈,卻從未表現過一丁點兒不情願。

站在一旁的年輕內侍張吉小心覷著幹爹張全忠,目光悄然投向緊閉的雕花房門。

裏邊昏昏暗暗,什麽都看不見,卻讓人更想探究內裏是何情形。

“張公公。”

輕柔微啞的女聲從門內傳出,張全忠立刻轉向房門,躬身畢恭畢敬:“貴妃娘娘,有何吩咐。”

“陛下要見你,進來吧。”俞貴妃在門內說。

張全忠忙不疊應聲,輕手輕腳將門推開,走了進去。

一股濃烈的苦澀藥味充斥房內,窗戶開了一小道口子通風透氣,卻無濟於事。過於濃烈的藥味似乎影響了視覺,眼前一切都籠著昏黃的病氣。

張全忠跪在皇帝榻前,磕頭跪拜,小心擡頭,看著那張因病凹陷枯槁的面孔,唯有一雙眼眸仍是含光發亮。

往日英姿勃發,神采奕奕的年輕帝王,竟衰弱至此。

他靠著墊高的軟枕,聲音依然有力,似乎是極力在可控範圍內,掩飾自己的虛弱。

趙懷熠看著自己的忠仆:“張全忠。”

張全忠:“奴婢在。”

趙懷熠下令:“替我寫一封信,即刻召淳王回京,不得耽誤。”

他想了想,說:“就寫,我病重,危在旦夕,急需淳王回京護駕。”

“是。”連張全忠自己都不知道為何,忽然就哽咽起來,聲音顫抖,難以忽視。

“這副樣子做什麽?”趙懷熠不滿道。

張全忠雙眼濕潤,鼻腔一酸淌了點鼻水,吸了吸,說道:“奴婢失態了,聖上莫怪罪。”

趙懷熠輕笑:“怎麽,我已經難看到見之傷心的地步了?”

張全忠連忙搖頭:“聖上龍章鳳姿,帝王威儀,怎麽會難看?”

“你們這些人啊,就沒一句實話。”趙懷熠嘆了聲。

張全忠連磕三個響頭:“是奴婢失言,奴婢該死!”

趙懷熠懶得看他那誠惶誠恐的模樣:“今日便要將信發出,八百裏加急送去肅州。信到的那日,還得催促淳王即日啟程,不得有誤。出去吧。”

“是。”張全忠退出寢宮外,立刻帶著張吉執行皇帝的命令。

房內只剩貴妃俞泠音在,趙懷熠低咳兩聲,立刻就有一杯溫水送到嘴邊。

飲下兩口潤過嗓子,趙懷熠望著頭頂帷帳,喃喃道:“好幾日沒照鏡子了。”

俞泠音柔聲問:“陛下要照鏡子嗎?”

“不了,我怕照了睡不著覺,自找煩惱。”趙懷熠閉眼,長長呼出一口氣,“難得能這樣放肆睡到不管天色,不能讓別的掃興。”

俞泠音低聲道:“陛下別這樣說……”

趙懷熠擡起手臂,看著越發瘦骨嶙峋的手背與手腕,大抵是能想象到此時自己的模樣。

實在難看。

手背落下遮住了雙眼,看不清他的神情,俞泠音怔怔註視,無端感受到那張此時喜怒不形於色的面孔下,濃烈的悲傷。

“我不想讓他見到我這個樣子。”

淡淡的聲音在房內響起,俞泠音模模糊糊猜到那句話裏的他是誰,卻什麽也不能說出口,靜靜陪伴在趙懷熠身旁。

“我封你為皇後吧。”

俞泠音擡起雙眼,像是沒聽明白剛才那句話,趙懷熠不知何時拿下了手,定定註視她,像是證明方才那句不是笑言。

俞泠音片刻才回過神來,輕輕搖頭:“陛下,妾身不想做皇後。”

“也對,做皇後有什麽了不起的,照樣還是虧欠了你。”趙懷熠自嘲地笑笑,“你看,我就是這麽沒用,一無是處。”

“陛下!”俞泠音出聲制止,“您為朝政殫精竭慮,傾盡所有,已經做得足夠多了。陛下恩萌,妾身父親才能步步高升,家族才能繁榮,陛下哪裏會虧欠我?”

這樣虛無縹緲的話多說無益,趙懷熠又是一聲嘆,閉上了雙眼。

張全忠領了皇命,半個時辰內就將信寫好,送出宮去。信使所駕駛的良駒一騎絕塵,很快消失在眼前。

張吉全程跟隨在幹爹身邊,將信裏內容都看得一清二楚——大部分太監是不識字的,不過他跟在張全忠身邊,識字通文是基本。

張全忠對他毫無保留,傾囊相授,張吉為人機靈,也會討好人,正適合在貴人們身邊當差。張全忠對這個幹兒子十分疼愛,教導出一個接班人,日後養老也算有了著落。

看了看時辰,也到了內侍換班的時候,張全忠自己要盡忠,不到累得不行不回去休息,對底下人還是寬容的。

“時辰到了,你回去休息吧。”張全忠對張吉說道。

張吉說道:“幹爹都沒說累,我怎麽會累?我要陪幹爹一起伺候陛下。”

張全忠欣慰地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笑:“你毛手毛腳的,本就還靠不住,到時候累了,殿前失儀,反倒連累我和你一起在陛下面前求饒。還是快去休息吧!”

張吉這才道:“是,幹爹,我回去了。等到了換班的時辰,我馬上就來。”

張全忠點點頭,目送他離開,自己也轉身回到皇帝寢宮外。

一路回到住處,張吉正推門欲入,忽然聽見一些細微的聲響,停下腳步,回頭四處張望。

那刻意引人註意的聲音還在繼續,循聲看去,墻角正站著一人,張吉立刻快步走了過去。

“國舅爺……”

站在墻角的華明德又望了望兩邊,將張吉拉到隱蔽處,低聲問道:“陛下可還好?”

張吉面上堆笑:“還是同前幾日一樣。”

“就沒有什麽新動靜?”華明德問。

張吉雙手垂在身前,笑笑:“陛下能有什麽新動靜,也不是奴婢能知道的,還得去問奴婢幹爹。”

華明德睨著眼前的小內侍,心中冷笑,這話不就明擺著說,的確有新情況,但不能輕易說出口嗎?

從懷中掏出銀票,塞進張吉手中,華明德再次問道:“陛下可有什麽新動靜?”

張吉將銀票揣進袖子裏,小聲道:“陛下同幹爹說了些話,具體說了什麽奴婢不知道,只是幹爹出來就寫了封信,送去了西北,要交給淳王。”

華明德登時精神百倍,急切追問:“信裏寫了什麽?”

“這……怎麽能輕易告知旁人……”張吉面色猶豫,華明德又拿出三張銀票,也不看數目,直接給了他。

張吉收了銀票,嘴裏的話也順暢說了出來:“陛下急召淳王回京。”

華明德大為震驚,從張吉那兒得不到別的消息,只好就此作罷。

得知這個消息,華明德一路回到府裏,腦中止不住的想法不斷冒頭。

一直以來,皇帝身邊人經過嚴格挑選,都守口如瓶,沒有一絲縫隙可鉆,華明德鮮少能得知皇帝的消息。

如今皇帝病重,身邊也多了些可以鉆的空子。張全忠對華明德的試探討好不假辭色,這幹兒子倒是誠實,對金錢來者不拒。

前些日子雖然沒能得到有效信息,華明德卻不吝嗇,哪怕沒有任何消息也幾十上百兩的給銀子,今日終於得到了回報!

皇帝急召淳王回京,不會是為了其他,一定是感知自己大限將至,提前召武將來為新帝保駕護航。

這位皇帝外甥是個聰明人,絕不會就這麽扔下無主的江山撒手人寰,但迄今為止,他將自己的算盤掩得嚴嚴實實,連太後都沒有透露半分。

華明德將自己關在書房內,來回踱步,他的心跳如擂鼓,一聲快過一聲。

前所未有之變局就在眼前,是天意如此,給了他這個機會。

情緒激動之下,血液湧動的速度似乎也比尋常要快,手腳尖端發麻,有些不受控地顫抖起來。

太後這些日子態度已經完全軟化,對他入宮陪伴頗為欣慰。當今皇帝賓天,沒有留下皇嗣,朝堂上下唯有太後身份最尊貴,新君就應該由太後決定。而他華明德,才是最接近政權核心的人,憑什麽要讓一個常年守在邊疆的王爺來插手皇位繼承人之事?

“皇帝,太後……”華明德陷入瘋魔般喃喃自語,“還有淳王……”

他一定要抓住這個機會,絕不能將機會拱手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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