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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廢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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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廢案

禦書房內,趙懷熠看著禦案上那份來自洋人胡瑪諾的奏疏,微蹙的眉心漸漸舒展開。

開放港口之事雖然在朝中遇到了些許阻力,但強行布置下去後,也沒人敢再來觸黴頭,進展正按預期推進,這是近些時日以來,稍稍能讓他高興些的事了。

放下奏疏,趙懷熠向一旁吩咐道:“召工部侍郎班賀入宮見朕。”

張全忠躬身應和,退出禦書房。將消息傳遞下去,還未轉身,就見太後身邊的太監福祿快步向這個方向走來。

張全忠心中暗道不妙,卻也不得不硬著頭皮上前招呼。

福祿率先行了禮,道:“太後說身體有些不舒服,讓奴婢前來稟報陛下,還請張公公傳個話。”

張全忠連忙還禮,問道:“太後身體不適,請禦醫了嗎?”

福祿回道:“請了,奴婢不敢耽擱,不知情形到底如何,這不先來告知陛下。”

張全忠心裏有了底,太後身邊太監在宮中的時間比他更長,精著呢。便點頭道:“福公公稍等。”

進入門內,張全忠有些忐忑,放低了聲量:“陛下,太後讓人來傳話,太後身體不適,陛下是否要去看望太後?”

趙懷熠舒展沒多久的眉頭又往內收斂起來,問道:“請太醫了嗎?”

“請了,太醫已經去看了,太後身邊的福公公先來告知陛下,具體如何還不清楚。”張全忠說道。

估摸班賀入宮還要些時候,趙懷熠站起身:“走吧,去太後宮裏。”

到達太後寢宮,趙懷熠進門並未見到太醫,只見到太後與華雲榮坐在榻上,氣色並無異樣。

趙懷熠頓時明白到底怎麽一回事,卻也只能在心裏無奈,明知故問:“太後,聽聞您身體不適,不是說傳了太醫,太醫在何處?”

華清夷撐著前額,道:“只是今日無端感到一陣頭痛,也沒多久。偏偏遇到榮兒入宮伴駕,倒給這孩子嚇得不輕,一片孝心,非要讓太醫來看看。”

趙懷熠道:“太後鳳體尊貴,自然不能疏忽大意,這回多虧榮兒在。”

華清夷面露笑意,握著雲榮的手輕輕拍了拍,望著皇帝:“太醫診斷是受了風,不大要緊。這點小事還去驚動了皇帝,這些奴才不知輕重緩急,真是小題大做,該罰。”

趙懷熠淺淺搖頭:“他們做得對,怎麽能罰?太後是兒子的母親,天下孝道,兒子豈敢不遵從?母親受了病痛,無論輕重,兒子都該知道。”

華清夷笑意更深,對雲榮道:“瞧瞧,這天下,還有比皇帝更孝順的麽?”

雲榮看了皇帝一眼,道:“陛下孝敬,太後慈愛,是天下母子相處的典範。榮兒在家中尚且不能做到這種地步,往後榮兒也要效法陛下,待爹娘細致入微。”

趙懷熠笑笑:“既然有榮兒在這裏陪伴太後,兒子召見了朝臣,忽然得知太後身體不適才匆忙趕來,既然並無大礙,兒子晚些再來問候。”

華清夷笑容定在嘴角,並未將掃興的不悅表露出來,道:“國事為重,皇帝既然有要事與朝臣相商,怎麽能在我這兒耽誤時候?快回去吧。”

趙懷熠輕嘆一聲:“太後,兒子並無他意。陪伴太後盡孝,怎麽會是耽誤時候?”

雲榮旁觀察覺風雲變幻,小心翼翼挽著太後手臂:“太後自然知道,陛下忙於國事,只是想讓陛下有片刻休息,不以太後的身份,而是以母親的身份關心。陛下百忙中抽空來看望,太後是最高興的,舍不得陛下走也在情理中,但那句話沒有強留的意思。陛下知道,太後是多麽深明大義,不是麽?”

華清夷瞥了眼,雲榮朝她眨眼,順著她的話輕笑一聲:“皇帝太過孝順了,一句話便叫你如此緊張,母後心中只有寬慰,哪裏會怪罪。怪只怪,皇帝分身乏術,國事不能等,我不能不體貼,只好甘願屈於國事之後。”

氣氛緩和下來,趙懷熠目光落在華雲榮身上,微微揚起嘴角,女孩回以大方一笑。

對太後這些小把戲已經感到疲憊,但雲榮是無辜的。趙懷熠何嘗不明白其中的不得已,只是他不能遂他們的願。

雲榮不行,誰也不行。

離開太後寢宮,回到禦書房,班賀已經在門外候著了。

見到皇帝,班賀躬身行禮,趙懷熠擺擺手:“不必多禮。張全忠,賜座。”

班賀看著太監為他搬來座椅,又被皇帝指使到門外等候,心裏還是沒琢磨出皇帝今日準備同他說什麽。

趙懷熠率先開口:“胡瑪諾你應當熟悉吧,他同你師父也是好友。那洋人的確是行家,港口開設進展順利,開展海外貿易勢在必行,內裏也不能停滯不前。朕要建造出海遠航的大船,興水師,他從中出了不少力,是個能人。”

皇帝任用人才不拘小節,但也顧慮頗多,做到這一步,哪怕是他,也應當克服了不少阻力。

面對眼前的君主,班賀為君主的開明而欣慰,也為能者有用武之地而慶幸,不必留下生不逢時的遺憾。

班賀道:“陛下英明,才能使有才之人發揮他的作用。”

皇帝語調平和:“班侍郎,你還記得,尊師當年入京向先皇所說的話麽?”

聞言,班賀心中一震,望著皇帝的目光猶疑不定,斟酌半天,才試探地問:“是談及軌車之事?”

趙懷熠道:“朕記得,先皇拒絕了尊師提議。”

“是,陛下。”班賀頭低了下去。

“你知道原因嗎?”趙懷熠又問。

班賀點頭道:“臣,知道。”

軌車是師門傳承的獨門秘技,以機關驅動車前行,鋪設軌道劃定路線幾乎不用耗費多少人力,便可運輸物資。

這本是不可外傳的機密,但當年師父離鄉入京,向先帝獻上技藝,提議從物資豐饒處開路、修建軌道,直接將物資運往西北,可減少沿途人力物力消耗,以支持邊軍收覆怒城。

但,這一提議被先帝全盤否決。

西北邊境能長年堅守,就是因為有戈壁、河道、重巒等天然屏障。若是鋪設軌車,必定要通路,一旦西北戰敗,敵軍南下便可暢通無阻直入腹地。這在飽受異族侵擾的當下,是絕不可能實施的。

軌車的軌道非一兩日可建成,京郊運糧軌車整段長度一百多裏,當年耗時六年才建成,這樣浩大的工程,需要多少人力可想而知。

當年經歷幾場大戰幾乎被耗盡的國庫,根本不足以支撐。

錢、物、人,三者無一具備。

除了這些客觀存在的問題,還有就是先帝的私心。

班賀心裏極為清楚,掌權者需要百姓安分守己,最好是祖輩世代守著自己那一畝三分地。

政策上戶籍管理嚴格,去往外地要向官府報備,外地入城要查過所,百姓不可隨意遷移,以免出現混亂。

不會有掌權者願意這種打破限制的東西出現。不僅掌權者不能允許,朝廷官員也不會任由發展,他們最希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切維持現狀才是最好的。

軌車的出現意味著變化,變化則意味著風險。

但先帝又不肯放任身懷絕技的孔芑多返鄉,賜高官厚祿,留他在京城。因此,師父在京中造了十多年的宮殿樓宇,郁郁而終。班賀雖從未說出口,但那件事一直存在於他心中,師父的遺憾亦使他耿耿於懷。

“朕覺得,此事可再商榷。”趙懷熠說。

班賀愕然與皇帝對視,幾乎要懷疑是否聽錯了,或是漏了幾句話沒聽見。

趙懷熠鄭重道:“茲事重大,需要慎重考慮。既然這件事是尊師提出的,那麽你應當十分了解尊師構想,朕想了解所有。”

此話一出,班賀當即跪下叩首:“陛下,臣萬死不辭!”

“什麽萬死不萬死的,又沒讓你上刀山下火海。”趙懷熠將他喚起,只是君臣二人私下商議,不必動不動便跪。

皇帝註視面前的臣子:“班侍郎,那件事情辦起來,會很難啊。”

班賀淡然一笑,道:“陛下,這世上,要做成什麽大事,是不難的?”

“很好,你能有此覺悟,朕心甚慰。你回去準備吧。”趙懷熠說道。

離開皇宮的路已經走過很多遍,班賀從未有哪一日如同今日這般心潮澎湃。他以為他回到京中所能期望的事情不多,但皇帝竟然對當年的遺憾心知肚明,並重提此事。

哪怕現在還不能實施,被先皇所否決的提案能夠被當今皇帝重新考慮已是不易,師父的心血便不算白費。

而用盡一切方法說服皇帝實行,就是他接下來要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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