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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章 織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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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章 織夢

晏琳瑯不知殷無渡發什麽瘋, 突然與她玩起了舉高高的游戲。

好在只是短暫瞬間,殷無渡便將她放回了地面,甚至還體貼地扶了一把。

“走吧。”

他似乎心情不錯, 滿眼寫著“既然你要鬧本座便陪你鬧”的縱容。

晏琳瑯失重的心跳尚未恢覆, 疑惑地看著殷無渡明俊的笑眼。

這一刻, 他哪裏像高高在上、不可直視的神明, 分明還是那個有血有肉的翩翩少年郎。

往東三十裏地,是一座臨水的小鎮。

其名為潮音鎮, 居住的大多是以捕魚養蓮為生的普通百姓。

而此刻, 鎮上一片異樣的死氣沈沈——

並非那種荒無人煙的死沈, 相反,鎮上人來人往, 看似各司其職,然細瞧之下全是古怪。

譬如坐在鎮口補漁網的老夫少妻總是重覆著一個動作, 丈夫垂垂老矣, 妻子卻還是十六七歲的妙齡少女, 仔細一看, 她愁眉不展, 眼角還帶著幹涸的淚漬。

譬如接上來往的行人目光呆滯,晃悠悠好似夢游, 前去問話也無人搭理, 只是如木偶般從街頭走到巷尾,再從巷尾走回街頭。

又譬如茶水鋪子裏坐滿了衣著各異的客人, 每人面前擺著一盞茶碗, 卻沒有一個人發出半點聲響, 整個畫面充斥著一種看似熱鬧的死寂。

白妙從攤位上拿了個肉包子,嗅了嗅, 撇撇嘴道:“是臭的。”

那肉包已經餿了,上面泛著青黑色的黴斑,攤主卻恍若不察,仍是重覆著揉面包餡、上鍋蒸籠的動作。

“好濃的魔氣,就是這裏了。”

晏琳瑯說著,隨即微微一凜,回身望去。

殷無渡問:“怎麽了?”

晏琳瑯蹙眉:“總感覺有人在跟著。”

殷無渡嗤笑道:“盯著這邊的,可不止一個。要殺嗎?”

“敵在暗我在明,與其靜觀其變,不如……”

晏琳瑯擡手施展土靈術,靈眸輕闔,噙起明媚的笑意,“將藏在暗處的家夥抓出來!”

指尖觸碰地面,術法迅速擴散開來,順著地脈之力游走穿梭,方圓十裏的地貌建築、行人過客,乃至於一株花、一只蝶,盡數在她腦海中成型。

“找到了。”

她唇線輕揚,緩緩睜開眼睫。

隨著土靈術的絞緊追殺,一名藏匿在暗處的黑袍魔修被逼現形,剛要掐訣逃走,就被殷無渡一掌拍回了地上,重重摔倒在梅初月腳下,將他嚇得跳直腳。

二人配合之默契,仿佛生來就是如此。

“少主真是好功法。”

殷無渡一腳踹在魔修的胸口,慢悠悠碾了碾靴底,將那名魔修踩得兩眼翻白。

“彼此彼此,你也不遑多讓。”

晏琳瑯輕輕拂去指尖的一點殘灰,笑吟吟審視魔修,“現在不妨說說看,是誰派你來的?你們又在這小鎮裏搞什麽鬼?”

魔修怒目圓睜,抿緊唇線,一副寧死不屈的凜然模樣。

晏琳瑯也不急,壓低聲音道:“不想說?我們有的是法子讓你開口。”

一旁的白妙很配合地化出長刀架在魔修的脖子上,齜出一口白牙。

梅初月充當白臉,搖扇勸道:“你還是說吧,免得受皮肉之苦。邪不壓正,黑惡勢力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說著又覺不妥,畢竟六欲仙亦是仙門百家中嘴裏的“歪門邪道”。

魔修將頭一撇,大有視死如歸的覺悟。

“你既然如此不識好歹,就休怪我心狠手辣了。”

晏琳瑯作勢獰笑一聲,拋給殷無渡一個眼神,“給我上。”

被推出來的殷無渡眼尾輕挑,雖有不滿,到底沒說什麽。

梅初月伸長脖子,望向殷無渡的眼神多了幾分好奇。

莫非這少年身負奇技,有非同尋常的審訊手段?

他一眨不眨地看著殷無渡的動作,惟恐遺漏精彩之處。

只見少年略微活動了一番手腕,輕飄飄一巴掌甩出——

那名倒黴的魔修便打著旋兒飛了出去,砰地砸進五丈開外的墻中,直將那堵青磚後墻砸出了一個碩大的窟窿。

魂魄都被打出來了!

竟是如此簡單粗暴的審訊方法嗎?

梅初月張目結舌,抖著紙扇道:“這這這……這是死了吧?他死得透透的了吧?”

殷無渡氣定神閑地走過去,擡手揮散塵霧,隔空攫取那抹飄散的魔魂,將其強行按回魔修的體內。

下一刻,滿臉是血的魔修被強行覆活喚醒,還未來得及喘上一口氣,又被面若神祇、狠若修羅的少年隔空扼住喉管,拎至半空中。

“再給你一次機會。”

少年擡起黑冰似的眸子,聲音可堪溫柔,“不說,弄死你。”

還能這樣?!

梅初月目瞪口呆地看著少年,全程下巴就沒合攏過:他和那個雞崽子似的魔修,到底誰更像是惡人啊?

死亡的恐懼感深刻骨髓,魔修抖如篩糠,哪裏還敢隱瞞?

“我說我說!這裏是魅妖獻給魔主的誠意,他們快要脫離掌控,故而魔主才派我來此監察,在此落腳為據點!”

晏琳瑯問:“你們魔主是誰?想幹什麽?”

魔修雙足騰空亂蹬,喑啞道:“碧海琉璃珠!是碧海琉璃珠……”

話說到一半,那名魔修忽而睜大雙目,嘴巴張開,仿佛承受著極大的痛苦。

一股黑氣從他的口鼻中溢出,黑色的魔火由內而外噴薄而出,瞬間將他連人帶魂燒做灰燼。

是封語咒。

觸及機密,則咒發人亡。

就差一點,就可以問到關鍵信息了……

晏琳瑯凝神立於原地,全然沒在意燃燒的黑灰四處飄落,就要沾上鬢邊。

殷無渡收回手,不著痕跡地擡袖,替她擋下那骯臟的灰燼。

“哎呀呀,嚇人嚇人。”

梅初月以扇捂鼻,連連後退數步,惟恐那些暗黑的魔灰弄臟了他的漂亮衣裳,“不過他說的碧海琉璃珠是什麽意思?青羅的失蹤和魔物有關?不行,我得再找人問問。”

梅初月是個人來瘋的性子,說話間已朝著看似最熱鬧的茶水鋪行去,揚聲道:“請問有管事的嗎?”

櫃臺後立即走出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堆著僵硬的假笑迎上前道:“幾位客官裏邊請,想用些什麽茶點?”

梅初月問:“請問你有沒有見過一位長魚族女子?她的衣著素雅,身量高挑,大概到我的鼻尖位置,冷冷的不太愛說話,手拿一柄嵌著水精石的銀色避水劍。”

男子依舊滿臉堆笑,躬身道:“幾位客官裏邊請,想用些什麽茶點?”

晏琳瑯與殷無渡相視一眼,俱是明白了什麽。

晏琳瑯笑道:“勞煩上一份你們這兒最好的茶水。”

仿佛觸發關鍵詞,重覆話語的男子立即殷切道:“此處最好的茶當屬蓮鶴心,一年才出二十斤。客官們有口福,小店正好還剩二兩茶葉,請於裏邊稍候,我這就請小女為客官斟茶!”

一聽有擅茶道的年輕姑娘,梅初月登時來了興致,忙不疊尋了一張空桌坐下,頗為風雅地抖開紙扇。

晏琳瑯輕輕碰了碰殷無渡的手臂,又看向白妙:“走,我們也坐下。”

不稍片刻,有一位年過半百的婦人端著茶罐、勺承及香杯等物遲緩而出。

陽春時節,氣溫回暖,這婦人卻還穿著隆冬的厚襖,行了個怪異的女子禮道:“奴家小紅,為貴客斟茶。”

“咳!”

梅初月險些被自己的唾沫嗆到,駭然看著皺巴巴的老婦,“莫非這就是店家的女兒?怎麽女兒比做爹的年紀還顯老?”

老婦仍是那句話:“奴家小紅,為貴客斟茶。”

梅初月瞠目結舌,只得無奈揮手道:“罷了罷了,你斟茶吧。”

老婦顫顫巍巍地將茶釜從爐上取下,將熟水倒入茶壺中,因手抖得厲害,滾燙的茶水濺在她滄桑的手背上,燙出鮮紅的燎泡,她卻沒有痛感似的渾然不覺。

“……”

這下連白妙也發現了不對,眼珠子隨著婦人的舉止轉動,“他們是傀儡人嗎?怎麽都呆呆的呀?”

晏琳瑯不動聲色掃過老婦燙傷的手背,以及滴落在手背上的細密汗水,以密語傳音道:“傀儡人是死物,不會疼不會流汗。只怕……他們皆是活人。”

梅初月擠眉弄眼,也以密語回應道:“活人為何會變成這樣?被人奪舍了?”

殷無渡眉頭微挑,插話道:“傀儡術操控死物,幻術操控活人。”

梅初月修風月合歡道,最擅幻術,當即擡手虛虛一抓,悚然驚呼:“還真是織夢之術!其術法能覆蓋整座鎮子,實力定然不容小覷……奇怪,我怎麽沒聽說逍遙境中有這樣一位幻術大能?”

晏琳瑯道:“並非修士,要知道魅妖也擅幻術。方才那名魔修不是說了嗎?此處是魅妖獻給他們魔主的‘誠意’。”

說話間,那老婦已沏茶畢,顫巍巍給每人奉了一盞。

茶湯鮮紅透亮,宛若滴血,散發出誘人的甜香。

但沒一個人敢喝。

晏琳瑯看向梅初月:“師兄,可能解此幻術?”

“願請一試。”

梅初月雖是個玩世不恭的性子,在大事上卻是極為靠譜的,當即一手掐訣,一手握扇,沈聲喝道,“心神歸一,破萬般虛妄。給我醒!”

扇風夾雜著靈力撲面,那老婦驟然一僵,手中茶碗哐當墜地,呆滯的目光漸漸聚神。

她幹癟的嘴唇蠕動一番,低頭看著自己活動自如的雙手,當即激動得淚如雨下,撲通跪地叩首道:“多謝仙師救命之恩!求求仙師大發慈悲,救救老嫗的孩兒,救救潮音鎮的百姓!”

梅初月順著老嫗所指的方向看去,納悶道:“門口那個男人是你孩兒?你不是她的女兒嗎?”

“我兒年方而立,怎麽會生得出五十歲的女兒!”

一提及這事,老婦不禁涕淚縱橫,顫抖雙手道,“都是水底那妖霧作祟,操控鎮民心神,以至於顛倒陰陽,罔顧人倫,將我們折騰得好慘吶!”

梅初月再次持扇施法,喚醒了門口僵硬微笑的男子。

男子與老母親抱作一團痛苦,還欲下跪道謝,卻被晏琳瑯虛扶住道:“濟世救民乃是修士本分,不必言謝。你們方才說的妖霧是怎麽回事?又為何會全鎮陷入織夢幻術中?”

男子擦擦眼淚,將前因後果細細道來。

妖霧是去年隆冬時節出現的。

某日滄浪水面翻滾如沸,一聲巨響,便有濃烈的黑霧如潮水般湧出,瞬間蠶食了整座潮音鎮。

接觸到妖霧之人俱是渾渾噩噩陷入夢境之中,只能如提線木偶般任人操控,自此父女成夫妻,母子成父女,親友反目,仇人相愛……

更可怖的是,這些墜入幻夢中的人大多還有五感和意識,只是無法操控自己的身體,只能眼睜睜看著一切都亂了套,被折騰得苦不堪言。

晏琳瑯問:“去年冬到開春已逾三四個月,就沒有其他仙門修士察覺到不對嗎?”

“倒是有幾個修士來過,可惜不是被妖霧捉住同化,就是拔腿就跑,漸漸的就無人敢來了。”

男子長嘆一聲,又道,“對了,小人方才聽諸位仙師提及一名長魚族女子。”

晏琳瑯眸色微動,與梅初月異口同聲:“你見過她?”

男子搖了搖頭:“我見到的並非那女子,而是那把劍——通體銀白,劍柄鑲嵌著一顆極為罕見的碧色水精石,劍鞘上還刻有浪花的卷紋。”

不錯,是小師姐的避水劍。

但男子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晏琳瑯雀躍的心陡然一沈。

“只是持劍之人並非是女子,而是一位年輕清俊的青衣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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