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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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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4章 53、跪下

盛星河走到近前,率先收回視線,在聞亦對面坐下。

“坐。”他沈沈開口。

聞亦這才發現自己還站著,慢慢坐了下去,他四下看了看,問:“你現在住這裏?”

盛星河變化實在巨大,沈穩了許多,身上還有一種不可接近的氣質。他身體慵懶地往後靠,回答:“嗯,在南洲的時候會住在這裏。”

聞亦聽出這意思是沒打算長期在南洲,問:“會待多久?”

盛星河看了他一會兒,突然扯了下嘴角:“那要看事情什麽時候辦完。”

聞亦覺得他的眼神很奇怪,帶著意味深長的冰冷笑意。

兩句話的功夫,盛星河聽出聞亦說話帶著鼻音,於是問:“你說話聲音怎麽這樣?”

聞亦低頭看茶杯,沈默片刻說:“我得了流感。”

盛星河:“哦,那要多註意。”

很敷衍的語氣。

外面晚霞滿天,天空紅亮。

聞亦看著他,感覺那麽熱,他幾乎要被四周的空氣燙傷。這棟房子似乎燃著熊熊大火,火核是自己。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說:“你變化好大。”

盛星河把他全身掃視了一遍,說:“你變化也挺大的。”

聞亦楞了下,有點警惕地轉開臉看向一旁,然後他聽到盛星河說:“人一過三十歲,就容易顯老了。”聞亦沒說話。

盛星河神色一直淡淡的,問:“聽說你的公司最近遭到了惡意收購,需要幫忙嗎?”

拿出沙裏淘金的耐心的話,可以從這語氣裏淘出一點關心。也夠了。

聞亦再次望向他,眼神變得軟軟的,說:“謝謝你,不過不用。”

盛星河有點探究地看著他,微微蹙眉問:“據我所知,你的大額貸款沒批下來,真的不用”

聽他這麽說,聞亦就猜到肯定是在澄園吃飯那天,那些銀行的人跟盛星河透露的。

他可以想象他們在盛星河面前會如何討論自己的無能,用什麽語氣。想到這裏,一向隨和的聞亦也忍不住對那些人生出怨懟。

聞亦維持著鎮定,回答:“我已經找到人幫忙了。”

盛星河哦了一聲,指尖一頓一頓地在椅子的扶手上輕敲,思考了一下問:“是第三方收購嗎?”

聞亦點點頭:“是。”

盛星河沈默了幾秒又問:“誰是你的白衣騎士?”

聞亦不瞞他:“白景。”

白衣騎士是一種反惡意收購策略,遭遇惡意收購的公司可以尋求第三方來爭購或者合並。

白衣騎士的要求很高,首先要友好、有錢、不會過度幹涉經營。另外白衣騎士需要閃電決策、快速行動,所以來不及對被收購方進行深入調查,自身要擔很大的風險。

白景願意當白衣騎士,純粹是因為和聞亦友情深厚,兩人相互又足夠了解。

盛星河點點頭,表示了然。

聞亦因為盛星河主動提出要幫忙的原因,感覺兩人距離拉近了。他認為盛星河之前的冷漠只是還沒來得及破冰的拘謹。這很正常,他想,盛星河本來就不是大鳴大放的人。

想到這,聞亦語氣親切起來,是盛星河熟悉的虛情假意關心的口吻,問:“你在連家還習慣嗎?”

盛星河沒說話,用一種很淡漠的眼神看著他。

聞亦等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盛星河在以沈默提醒自己,以他們現在的關系,問這話有點交淺言深了。

於是他笑了笑,收起自己一廂情願的親切。

聞亦拿起涼透的茶杯喝了一口,想打破尷尬的氛圍,又開始開玩笑:“你那時候一聲不吭就走了,要不是知道你不可能懷孕,我都懷疑你是要上演總裁帶球跑的小嬌妻了哈哈哈哈哈。”

盛星河:“……”

他突然好同情過去的自己,那家夥真的是傻得天真,傻得可愛,居然覺得聞亦這種人有改變的可能。

聞亦是有點幽默在身上的,但是不管多幽默,如果不合時宜就會特別招人煩。

聞亦也意識到氣氛變得更尷尬了,於是閉上了嘴。心裏很焦灼,一種無能為力不知道該怎麽辦的焦慮包裹了他。

盛星河突然毫無征兆地結束談話,他站起來:“我待會兒還有客人,讓司機送你回去吧。”

“哦。”聞亦下意識地應了一聲,又下意識地跟著他一起站起來。

他看著盛星河,然後才反應過來這是在逐客,遲鈍地又哦了一聲。

盛星河把他送到一樓門口,車已經停在那裏等待,他沖聞亦點點頭就轉身回屋了。

聞亦回頭看他,還未全暗的天空掛著沈靜圓黃的月亮。

枯坐半個小時,談話不到五分鐘,喝了一杯冷茶。

聞亦又被原封不動地送了回去。

白衣騎士的計劃並不順利。

先是原本說好的幾名股東臨時反悔,聞亦打聽後得知,對方把價格提到了三倍。

到了這一步,聞亦都納悶了,收購成本高成這樣還不放棄,對方竟像是跟自己有仇一樣。

緊接著,白景那邊也出了狀況,一筆原本要到賬的尾款遲遲不到。對方支付高額的逾期滯納金時十分痛快,可一問尾款就是拖。

如此一來,白景的資金鏈也卡住了。

聞亦連續幾天焦頭爛額,一邊忙著安撫股東,讓他們穩定住先不要和對方交易,又一邊忙著資產變現的事。對方提價,他也要跟著提。

在同樣的價格基礎上,股東們也更願意賣給聞亦,但給他的時間並不多。

這天,聞亦得知一個股東要和對方的人見面,馬不停蹄地趕過去,想要制止交易。

到了之後,雙方已經談完了。股東見到聞亦直接找來,怎麽著也要給點面子,勉強答應再等他一周的時間。

目送股東離開,聞亦這才轉身,冷冷地看著Gavin。

Gavin見狀幹脆也不瞞了,說:“聞總,這事兒你別怪我。”

聞亦看著Gavin,深吸口氣。對方找上Gavin其實也不奇怪,畢竟Gavin對自己的現金流,不動產,股權等資產情況十分了解。

這時,Gavin又說:“說實話,聞總,您這種少爺生來就是享福的。”

他又開始用您稱呼聞亦了,說:“聞風醫療在您手上也很難有什麽好的發展,之前整個集團的其他產業您不也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分割出去了。這次價格又好,您不如幹脆……”

聞亦終於翻臉,不客氣地冷斥道:“牛二力,我他媽之前是把你餵太飽了,你現在都敢教我做事了!”

Gavin最煩別人叫他的本名,臉色當場紅白交替。他剛要再說點什麽,又看著聞亦身後頓住了。

聞亦也不明所以地回頭看去,一楞。

盛星河就站在不遠處,正看著這邊。聞亦心裏奇怪盛星河為什麽這個時間現在這裏。

這時,Gavin越過他,上前跟盛星河說話,聞亦這才意識到了什麽。

直到這一刻,聞亦才知道這場惡意收購的幕後推手是誰。

他看著盛星河,微微睜大雙眼。——初秋的下午清爽宜人,室內冷氣已經停了。

盛星河坐在窗邊喝茶,明燦的陽光打在他身上,將他整個人照耀得光華內斂。他在南洲的管家走上前,說今天聞亦又打了好多電話,要約見他。

聞言,盛星河垂眸沈思了幾分鐘,然後才說:“讓他把地址發過來。”

晚上八點,司機將盛星河送到了酒店,兩名保鏢陪著他上樓。

盛星河來到聞亦發來房號的房間門口,門沒鎖,虛掩著。他讓保鏢在門口等待,自己推門進去了。

這是一間套房,偌大的客廳都是暗的,只在沙發旁邊點了一盞落地燈,投下傘狀的燈光。聞亦坐在傘下的沙發上,擡頭看向盛星河。

空氣是熟悉的黑鴉片香水的味道,使得整個空間充滿一種靡麗又濃郁的欲。

燈光是暧昧的橘色調,香味兒在屋子裏都凝住不動了,像是攪不動這粘稠的氛圍。

聞亦身上的浴袍腰帶系得很松,一扯就能扯開。而且他還心機很重地沒穿鞋,光著腳。

他坐在那,一句話都沒說,但是這個房間裏一切的一切又似乎什麽都說了。

聞亦看著走進來的盛星河,和他視線對視。如果是兩年前的盛星河,早就撲過來啃他了。

而現在的盛星河只是扯了扯嘴角,在他對面緩緩坐下。落座的同時,優雅地單手解開單扣西裝的扣子。

坐定後,盛星河才開口:“聞總,你現在談生意……”

他頓了頓,用視線掃了一眼聞亦身上不像話的穿著:“都這麽‘談’的嗎?”

聞亦楞了一下,這話羞辱的意味太重,盛星河的反應也明顯不是被勾引到的樣子。

盛星河擡起手腕看了看時間:“我有五分鐘等你穿好衣服。”

他這樣理智冷靜到不近人情的態度,讓聞亦的姿態顯得十分可笑。冷靜下來就像被潑了一桶冷水。

聞亦像是突然才反應過來自己在幹什麽,臉色紅了白,白了又紅。然後他扯了扯嘴角,問:“我穿什麽樣都可以談,難道你會被影響嗎?”

盛星河用手點了點自己手腕上的白金腕表,提醒他:“我說真的,給你五分鐘,去換套體面的衣服。不然我就走。”

這種手指點腕表的動作,本身就是在宣告不耐煩,而在這種情況下做出來,更是有一種打人耳光的效果。

聞亦看了他一會兒,眼中居然帶怨,但還是只能起身進到套間的臥室裏,換衣服。

盛星河看著臥室門,能猜到聞亦為什麽要這麽幹,他可能以為自己還是兩年前勾勾手指就會上鉤的小狗。

聞亦對待愛上他的人總是很殘忍,冷酷、無情、肆無忌憚。

而在這些人中,聞亦對自己最殘忍也最貪婪,既不回應這份感情,又要勾著他不放。先利用他,再丟棄他,像丟棄用過的一次性筷子般毫不遲疑。

曾經他把一個人能給予另一個人的最深重最珍貴的愛都給了聞亦,把這個人放在心上,捧在手裏。

換來的卻是他那種批發式的分手禮包。

失聯、給錢、擦淚、滾蛋……

盛星河深吸口氣站了起來,起身走到窗邊把窗戶打開,讓初秋的夜風吹進來,沖散那無孔不入的黑鴉片的味道。

不到五分鐘,聞亦換好衣服出來了。白襯衣,黑西褲,幹凈爽落地在盛星河對面坐下。

開口就是問:“盛星河,你說的回南洲辦事,第一件事就是跟我過不去嗎?”

盛星河本來看著窗外,聞言轉向他,語氣淡然:“你這話說的像我忘不了你。”

聞亦看著他,又是那種等鼠出洞一般探究的眼神,說:“你這樣很難不讓我誤會。”

窗外有風掠過,茂密的樹冠晃動了起來。

盛星河轉了下頭,微微斜覷著他,問:“如果我說,我確實忘不了你,你打算怎麽樣?”

聞亦神色晃動了一下,那種漫不經心的勁兒收斂了許多,人也坐直了,甚至有點正襟危坐的樣子。

盛星河的表情則是一種近乎超然的從容,問:“嘲笑我,還是威脅我?”

聞亦楞了下,張了張嘴,看起來要辯解。

盛星河沒給他這個機會,直接說:“你能想到用這件事威脅我嘲笑我,說明什麽呢?聞亦,你也覺得喜歡過你是件恥辱的事嗎?”

聞亦臉色一白,聲音有些失控地否認這個說法:“我沒打算那麽做,也沒那麽想。”

盛星河不再糾纏這個話題,甚至為收購給出了合理的動機:“爺爺覺得我太年輕,還需要歷練,讓我做點自己感興趣又擅長的事業。我是學醫的,沒能當醫生,只在聞風工作過。”

他看向聞亦:“所以我選擇收購聞風,僅此而已。”

聞亦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氣勢弱了下去,問:“你要怎麽樣才能停止收購?”

盛星河似乎在認真思考,手懶懶地支著臉,勾起唇角,語氣含著殘忍的底蘊:“你跪下,我就考慮停止收購。”

在連丘身邊的兩年,盛星河已經完全學會了如何熟練地使用權力,他很清楚,權力需要具體的行為來鞏固,並且反覆確認。

自有文明以來,不論是政治、倫理,還是宗教,都為下跪這個姿勢賦予了幾乎一致的定義。它關系到尊嚴,表現了卑微和服從。

沒有比下跪更能彰顯地位差的行為了。

慢慢來,這只是盛星河的第一步。

聞亦沒動,好幾秒後才挑釁似的緩緩開口問:“哦,只跪下就行了嗎?不用給你口啊?”

這種懶散不在乎的勁兒是聞亦的拿手好戲,盛星河想跟他比這個,恐怕還得再修煉個十來年。

這話讓盛星河不可避免地想起一些遙遠的回憶,聞亦曾經真的在他面前跪下過。那次他的膝蓋跪在自己的腳上,擡著頭,張著嘴……

現在他們地位對調,聞亦還是能毫不在意地說出這些事,這個人好像天生沒有廉恥心。

聞亦是真的一點都沒變。

盛星河深深看了他一眼,不準備再說什麽,起身就準備走。

權力的拉扯就是“想要”和“不想要”的較量,他想要聞亦屈服,聞亦不想要聞風被收購。盛星河盡在掌握,很清楚最後誰會勝出。

聞亦見狀,果然沈不住氣了,猛地站起來,擋在他身前。

兩人離得極近,鼻尖沖著鼻尖,呼吸纏著呼吸。盛星河連聞亦臉上的細小絨毛都能看清楚,還有那顆靈動可愛的小痣。

盛星河:“別耽誤我時間。”

聞亦神情終於有了變化,不知道是生氣還是屈辱,抑或是別的原因,總之他眼睛隱隱有點發紅。

那樣子不太像他。

兩人就這樣僵持著,聞亦攔著盛星河不準他離開,盛星河則是等著他屈服。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盛星河用一種耐心耗盡的眼神看著聞亦,提醒他:“我沒多少時間跟你耗。”

聞亦在原地站了幾秒,終於有了動作,往後退兩步,提了提褲腿跪了下去。

他連跪都跪得很瀟灑,那與其說是跪,倒不如說他只是坐在自己的腳後跟上,姿態閑散又風流。

然後他仰起臉看著盛星河,擡了擡眉毛,嘴裏還在調戲人:“跪都跪了,真的不用順便給你口—個嗎?”

盛星河聞言眼睛微瞇,表情因為不滿而極力嚴肅著,不敢相信這人都跪下了還能說出這種話。

聞亦還在問:“怎麽嫌我老了?”

他目光深沈地看著盛星河,沈默片刻,輕聲說:“盛星河,說實在的,三十多歲不能算老吧。要不你試試,我還沒老到牙都掉了呢。”

盛星河蹙眉沈思。

他費了這麽大勁,花了這麽多錢,逼聞亦屈服示弱。可這人跪在這裏,糾結的居然只是什麽老不老的,他腦子真的沒病嗎同時盛星河也看出來了,聞亦又犯了老毛病。他還準備像以前一樣,一陷入爭執,就談性,然後厚著臉皮吃定自己。

盛星河深吸口氣,鐵青著臉往門口走去,直接推門離開。

門打開又被關上,聞亦還跪在那裏,在窗外夜色的映襯下,他的剪影看起來異發亮麗。

窗外夜風吹進來,把他的頭發吹亂,垂下來遮著眼睛。

下跪並沒有換來盛星河的手下留情,一個禮拜之後,聞亦等來的是又一個股東和盛星河成交的消息。

他直接去盛星河工作的大樓樓下堵他,等到晚上八點多,大樓裏幾乎沒什麽人了,聞亦才看到他從電梯出來,身邊還是一大群保鏢。

連丘在任何事上都可以縱容盛星河,唯獨這件事上非常固執,無論盛星河什麽時候出行,身邊都不能沒有人。

盛星河看到了聞亦,只是淡淡掃了他一眼,繼續目不斜視往大門方向。

聞亦喊著他的名字,向他走去,距離還有四五米遠的時候被兩名保鏢攔了下來。

聞亦不顧阻止地掙紮著,隔著人縫沖盛星河喊:“盛星河,你答應了我的。”

盛星河停下腳步,轉頭看著聞亦,然後又看了眼兩名保鏢。

保鏢收到示意,放開了聞亦。盛星河朝他走過去,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問:“我答應你什麽了?”

聞亦沒想到他會直接不認賬,睜著雙眼,臉上是夢游一樣的神情。

盛星河提醒他:“我答應的是考慮停止收購。”

他的咬字重音在‘考慮’這兩個字上。

聞亦怔楞著,像是還沒反應過來。

盛星河殘忍地看著他,眼裏是惡劣的強橫:“我現在考慮好了,還是會繼續收購聞風。”

說完他轉身就走。

聞亦大腦空白,過了好幾秒才聚氣大吼了一聲:“盛星河!”

那聲音含著濃烈的情緒,尖利的,破空而來。

盛星河腳步微微頓了一下,但還是頭也不回地往前走。聞亦又被保鏢死死攔住了,在他後面厲聲怒問:“你就非要對我趕盡殺絕是嗎?”

盛星河扯了扯嘴角,站在原地,兩秒後再次轉身回頭,說:“放開他。”

聞亦面前沒有了保鏢阻攔,走到盛星河面前,眼睛很紅,一言不發。

盛星河垂眸看著他,眼神和語氣都極度冷漠:“規則由上位者制定。”

聞亦雙眼微微睜大,張了張嘴。

很熟悉的一句話,是他曾經對盛星河說過的。

盛星河又說:“等你什麽時候有讓我必須聽話的能力,再來跟我提要求。”

【作者有話說】

我知道自己在寫什麽。

所有發展都合理。

能圓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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