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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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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去

琇瑩把自己備好的禮物放在了阿政枕畔, 又將自己寫完的《禾瑩傳》交給了濟,讓他轉交給娛樂小報。

他走時是清晨,晨霧都沒有散, 他和鄭國還有碩翻身上馬等著無且。

夏無且沒有來,倒是一身男裝的嬴青邑策馬而來。

“公子,我師兄人生地不熟的, 被陛下換下來了, 我來替他隨你走一趟。”

琇瑩點頭, 他到底沒帶庖廚, 只帶了幾包幹糧。

他策馬揚鞭,身下百衣如離弦之箭一樣竄了出去。

走吧,鹹陽好, 記得歸家。

西甌國主最近行獵被惡虎襲擊, 多虧得一人相救,而今那人可算雞犬升天, 被國主賜了住宅,請進了王宮中授小國主詩書。

剛被國主宴請後,琇瑩與青邑她們往回走。

他瞥了一眼後面跟著的侍人,青邑便故作嬌蠻的的模仿著那老頭的模樣,似乎是被慣壞了。

“先生救命之恩, 寡人沒齒難忘。”

琇瑩抱拳掩唇, 輕咳幾聲,一副病秧子的模樣, 好像風一吹, 他就要消逝了。

他操著熟練的邯鄲話, 一邊咳,一邊叱罵青邑。

“暴秦之欲無厭, 你我早已不是趙國的公子與王姬了,能得國主憐憫,有一席安身便是大善。”

青邑作出心疼模樣上前抱住琇瑩的手臂,“兄長莫站在風下了,咳得又重了。聽說那小國主聰慧,通曉書文,或許能與兄長有話說呢!”

琇瑩又咳起來,“小國主如何,你莫多置喙,且隨我歸去。”

他招手讓碩扶住他,便回了屋中休息。

青邑掃過屋中的侍人,確定他們的領頭人。

碩坐在那裏給琇瑩擺吃的,鄭國作個樣子給琇瑩把了個脈。

他啥也摸不出來,但就生背出青邑平常愛說的活,他老神在在的摸著長須輕嘆,“公子,戒憂戒燥啊。”

琇瑩手緊握成拳,憋著不笑出聲,他用眼神嘲笑鄭國,“神經病啊!”

青邑在他身邊與碩打著手勢交流,“屋門口盯稍的四個,底下打掃的有五六個,但好像彼此不太對付。”

一群是國主派來監視的,一群是各方貴族來刺探的。

西甌是個不算國家的國家,分封分了個稀碎,大小封君不計其數,個個有兵,管著自己的地。所以這些貴族只派一撥人過來是瞧不上他。

扮演啞巴的碩也以手勢回話,“知道了,公主。”

百越之地過於濕熱,琇瑩怕熱,面對菜一口都不想吃,就讓他們先吃,自已只在旁邊喝水。

譯籲宋第一次見到琇瑩就是這幅場景,身邊的人在吃著飯,他自顧自跪坐捧杯慢吞吞的喝水。

烏發雪膚,鳳眼輕闔,寬袖綢袍委地,更衫得腰不堪一握。

他本來想來給他的新先生一個下馬威的,現在發了呆。

轟隆轟隆。

十五歲的譯籲宋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耳朵尖紅了。

這男子生得比他母妃還要好看。

琇瑩聽見腳步聲,向外望去,“何人?”

見他望過來,呼籲宋忙低下頭,不與他對視。

碩本欲起身,就被鄭國拽住了,別去,這是公子的工具。

青邑抹了一下嘴,看譯籲宋羞答答的走進來,跪坐在琇瑩面前,悄悄的翻了個白眼。

狗迷日眼的鬼東西,覬覦我家公子美貌。你那色瞇瞇的阿父見了我家公子就走不動道了,要不是碩打死只老虎威懾一二,他就要強擄婦男了。

她手中的毒藥小瓶被她把玩著,你要是在大秦,這樣盯著我們公子,陛下必先送你阿父下去,再送你去陪他。

琇瑩讓青邑給他倒杯水,然後面對著譯籲宋眼中近乎赤裸裸的歡喜,他下意識的避開,拳頭緊握,低垂了眼睫,眼中閃過一絲不耐煩。

沒見過長得好看的男人嗎?好想捅死他啊!

但他到最後只是裝作咳得嘶心裂肺,喝了一口水才沙啞著噪子,慢條斯理與譯籲宋說話,“小國主一路匆忙,是有什麽要請教的嗎?”

他輕柔一笑,呼籲宋的臉又紅了。

“是,是想請教先生,我前些日子讀從秦地傳來的《尉繚子》,上書“民非樂死而惡生也。號令明,法制審,故能使之前。明賞於前,決罰於後,是以發能中利,動則有功。”我甚惑矣,我父算得治國有方,明賞善罰,我軍隊也算齊整,何以困於一隅?”

琇瑩輕笑,面帶鼓勵的示意他接著說。

“先生覺得我西甌可否如那秦王一般統一天下?”

琇瑩面上無波無瀾,甚至有些激動,心中卻嗤笑不已。

我阿兄像你那麽大時,早已經洞悉大秦隱憂,韜光養晦了,你卻連自己西甌的真實情況都不知道,你西甌世族根深蒂固,國家四分五裂,各行其事,竟妄談統一,竟妄談與我阿兄齊肩。

愚蠢又自大的莽夫或許比起老昏君更適合做刀,他眼波流轉,忽然有了更好的主意。

他面上做出激動模樣,甚至輕咳兩聲,要人拿筆和絹帛,擲地有聲地回他。

“自然可以。小國主有志,我觀小國主天潢貴胄,額生日光,乃是帝王之相。待先生想出辦法,就與小國主說。”

語調帶著滲進骨中的溫柔,他提筆根據譯籲宋的描述畫出輿圖。

譯籲宋又一次盯著他微笑的側臉發呆,先生飄渺像是天邊一朵清涼的雲,但他一笑,仿若一觸手,便可入懷中。

“先生不著急的。”

琇瑩又與他說了兩句話,便借口喝藥休息讓他先回去。

“公子,把這小子毒死算了吧,反正用不上他,跟他那老子一樣一直色瞇瞇的瞧你,還想摸你手。”

青邑暴怒在布帛上寫下這句話,墨跡已力透紙背。

琇瑩卻輕笑起來,“稍安勿躁,我倒覺得這小國主十分可愛。”

愚蠢的可愛,比他老子還好忽悠。

青邑便不再言,她將自己制的毒藥瓶遞了琇瑩,公子心裏有數就行。

她給琇瑩把了個脈,有些憂心,凝眉嘆氣,在布上勸他,“脾胃虛寒,公子還是多食些。”

琇瑩擦了一下額上的汗,點了頭。

“沒想到我第一次收徒收的是這個貨色。”

他不由感嘆,鄭國見了布帛上的抱怨就笑。

“這小子志大才疏,好高騖遠,若是成事,必是驕橫跋扈。公子選他,更合適。”

琇瑩輕笑,“璨也是這麽想的,先生。”

譯籲宋相當喜歡自己的新先生,不光樣貌清美,風光霽月,且待他若子侄,溺愛寵縱,大力支持他的志向,還願幫他收拾爛攤子。

一年了,琇瑩也適應了自己的新身份,至少他那一把毒把所有人毒死的念頭不再每天來個十七八次,就是每每面對一個沒有自知之明,只會看著他露出色瞇瞇的笑的蠢貨,偶爾會忍不住自己的脾氣,想回秦的心思越強烈。

每當這時,他都會找些事把這蠢貨支開。

比如,他當呼籲宋老師的第五個月,利用身邊的探子們報信的頻率將譯籲宋的親爹,那個時刻想占他便宜的狗東西給毒倒了。

很正常嘛,無毒不丈夫,他就灑了點毒粉在那些大丈夫身上讓他們帶點毒。

這老東西這個虛得啊,幾次就被放倒了。

他府上的探子們就很堅/挺。

那老東西昏迷不醒了,只會在床上嗬嗬地喘氣,還沒斷氣呢,他的妃嬪們就準備各攀高枝,欲說還休的趕來看他斷氣的西甌封君們拋媚眼了。

他的幾個兒子在他的榻前也就哭,一點兒都不經事。

譯籲宋倒是稍顯成器一些,他彼時正在與琇瑩比劃著地圖,他聞言面上頓時浮現出了悲痛,可琇瑩卻還窺見了些興奮。

興奮?他父親死了,為何會興奮?

“先生,你我大計或可將成。”

琇瑩忽然知道了為什麽這麽快這老頭就倒了,原來還有他這個好兒子的手筆啊。

但他還是扯了一下唇角,咳了兩下,“臣知小國主定能如願,而今還是國主的身體重要些,小國主快去。”

譯籲宋點了頭就往王宮裏疾行,他到了門口還回了頭,就見琇瑩公子立於廊下,依舊溫朗如月。

他拂袖,讓他回去休息。

先生,一如既往的單純。

琇瑩卻見他的笑覺得齒冷,那老國主不是個東西,可對譯籲宋沒話說,而今他去,就是去逼死親父的。

真是利欲熏心,不可理喻。

可他越急,越好。

百越這地,現在九月份了,依舊濕熱還帶起大雨,。

琇瑩坐在屋裏聽雨聲,閉目養神,心裏想著的是大秦的海軍學院和外交的籌辦是否順利,還有孤兒院的提案是否被兄長打回了,張蒼是否能壓住巴清,西邊的絲路,阿兄的身體,這天真讓人煩躁。

好吧,只是無邊細雨似離愁。

鄭國也在他旁邊一起聽雨聲,“公子,一會兒人來請我,我要推一把嗎?”

琇瑩眼聞言睜開了,眼眸黑沈,幽暗似海底,古井無波。

“他想做這天下霸主想瘋了,用不著你,他自己就能殺了他父。青邑去采藥了,你就按她原本說的做,不要打草驚蛇。”

鄭國應是,碩給琇瑩端來了補藥,百越濕熱,盡管青邑盡心調養,琇瑩也根本無法完全適應,食欲不振又加重了些,又瘦了些。

琇瑩接了,一飲而盡。

他對大秦的思慮無法停止,他對阿兄的留戀無法停止。

他只能提筆寫家書,寫了一張布帛後,他的思念幾乎就無法克制,他捂著自己的臉,蒼白的手上青筋騰起,他的眼角無意識的沁出一滴淚,太隱秘了,無人得見。

鄭國將茶爐點著了,火光竄起。

琇瑩將這一張布帛放進了火堆裏,怔怔的看著他的思念化成灰燼,明明滅滅火光照著他的臉,他的悲傷已經快要漫出來了。

碩看得心疼,“公子,今日做了鱸魚和蝦,你要不要嘗嘗。”

琇瑩點頭,他拍了拍鄭國的肩,又恢覆了從容不迫的模樣,“我們先吃點東西,還不知道要去多久呢!”

果然很快譯籲宋以長子的名義詔新醫,請鄭國為他父親醫治。

鄭國應是,拎了青邑的醫箱就走。

琇瑩也一並被他的侍人請去了王宮。

國主的榻前譯籲宋哭得不能自抑,眼淚鼻涕流了一臉。

醜得很。

琇瑩跪在最末席,感到反胃。

而床榻邊的另一個主角,有口皆碑的神醫鄭國此時正在把脈,然後胡扯八道,他做出一幅痛心疾首的模樣,他老臉一紅對著譯籲宋道。

“這是與人歡好過多。在下沒法治啊!”

鄭國剛一說完,底下的鶯鶯燕燕眼風都吹得更狠了。

琇瑩眉也稍抖了一下,他萬沒想到青邑下得是那種藥,他看向那上面腿還不時抽搐一下的老頭,覺得青邑真是,真是幹得漂亮。

他低下頭,輕勾起了唇角。

快了快了。

果然譯呼宋沒讓他這先生失望,老國主果然第二天就死了。

譯呼宋順利登上了國主的位置,可他是個光桿司令,底下的各封主哪裏會服他一個未見寸功,乳臭未幹的小毛孩子,一個個都不太搭理他,更有甚者,居功自傲,當眾羞辱他。

他沒有辦法,只能在宮裏打砸,甚至為了報覆封君,美其名曰,為他父親聲譽,讓那些妃子老實,將那些被各地封君討要的妃子侵犯了。

若有不從的,便使人勒死她們。

琇瑩得了消息後,氣得發抖。

畜生!

他是餵了野心和驕橫,但也同樣教他詩禮熏陶多年,他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竟教出了這種為了掩飾自己的無能就傷害比他更弱小的人的畜生!

他閉上眼,他一步一步牽引,親自放出了這只怪物,那些無辜之人的淚是他的錯。

他認。

只要大秦百姓少流些血,他背著這血債也無妨。

“公子。”碩喚他,這與魏國那次太相似了,他真的擔心公子如當年一樣自責自苦。

琇瑩起身,露出了一個笑,他雖清瘦,身姿如松,大風大雪壓不住他。

“走吧,我們去見我的好學生,身為先生,該為他排憂解難了。”

畜生解了憂,重拾驕心,才能被他牽著走下一步。

他是大秦公子,刀子下去了,只要不是大秦的血,他都往下捅。

“王將軍與我說,無論我此刻是仰首,還是低眉,都是向前。倒不如再向前些,早日歸家。”

我阿兄亦道,他為倚仗,此局我開,掀桌與否,也由我定。

碩扶著他上車往王宮走,聽他輕聲慢語,不由自主笑了一下,他與公子少年相識,知道他有多心軟,又敏感又多思。

公子從昔年傷疤中走出來了,他為公子高興。

“公子而今不自苦不自哀,不僅剛強更有韌勁了。”

琇瑩笑出聲,雖裝的是慣常的體弱模樣,可眉宇間神采飛揚,璨然的像珠玉。

秦琇瑩,秦皇的掌珠就該是這樣子的。

“走吧走吧,你平白煽情,現在有了孩子,越來越像老媽子了。”

雖然是嫌棄,但是還是任由碩報覆給他的玉系了個死結。等系完後,才擺弄死結,幼稚的輕哼。

“你就是這麽對待你家子最喜歡的公子叔父,回頭我就告狀,讓他們都不理你。”

他話音剛落,車就停了。

碩給他理了一下頂子,直接下了車,琇瑩的氣勢立馬變了,又成了個弱得風都能吹跑的模樣,他迎風輕咳兩聲,人設端的是多愁多病。

碩看他做作的模樣,將手伸了過去。

琇瑩扶著他,一路刷臉進了譯籲宋所在的宮殿,他還沒走近呢,就聽見女子的哭叫聲和鞭子的抽打聲,等他到門前,就聽見了不堪入耳的叱/罵聲。

琇瑩隱晦的閃過一絲厭惡,看了一眼這正午的日頭,沒有說什麽,只是咳了幾聲。

旁邊候著的侍人見了他,臉忽的一白,忙想領他去別處。

“先生,國主正在議事呢!”

琇瑩也不為難人,就準備與人走了。

只是他還沒擡步,門就開了,“把這個賤人給寡人拖下去。”

譯籲宋全/身□□,臉上濺著血,手裏拿著馬鞭也全是血和一些帶皮的肉,身下的女子早已傷痕累累,進氣多出氣少了。

譯籲宋滿眼戾氣,不屑的冷哼,又踹了女人一腳,想點侍人把人拖走,就看見清雅雋秀的琇瑩站在門前。

他頓時將自己的外裳披上,赤/裸著胸膛,湊近琇瑩,喚了一句先生。

他一上前,血腥味和麝香味鉆進了琇瑩的鼻子,他忍住嘔吐和想提刀殺人的沖動,笑得溫柔。

他裝作咳得嘶心裂肺,與譯籲宋拉開了距離,聲音輕而又輕,“宋兒,我聞得你久不臨朝,便想著你是否有疾,想著來見一見你。你而今身子康健便好。”

他又咳了兩聲,“不要跟我似的,是個病秧子,見不得風,病歪歪地也不知道能活幾年呢!”

譯籲宋聞言有些動容,他只說要洗澡,讓先生等他。

琇瑩忍著惡心,摸了摸他的頭,“不著急,先生等你。”

譯籲宋嗯了一聲,笑著離開後,女子已經氣息奄奄,被幾個侍人粗魯拖了出來,這些人慣是踩低捧高慣了,此時就是連聲讓琇瑩離遠些,不要被血臟了身。

琇瑩握緊了手,然後慢慢松開,他讓這些人停了一下,脫了自己的披風覆在女子的身上,語氣溫柔,“好歹跟過宋兒一場,也不好再受了風。”

女子被這披風掩了個嚴嚴實實,保下了最後一份體面,她幹澀地唇角,吐出了個氣音,“多謝多謝。”

低得只有琇瑩聽見了,他深吸一口氣,在心裏又罵了一句畜生。

譯籲宋剛洗完澡後,興沖沖出來了,然後就見了還等在原地的琇瑩。

“先生。”

他上去色瞇瞇的想要牽琇瑩的手,被琇瑩很快以向後的動作格擋了。

“先生,我牽一下你都不行嗎?”

美人在側,這麽長時間他牽都沒牽過,實在是讓人氣憤。

他抱怨著,伸手就要抓琇瑩的手,滿眼的戾氣。

琇瑩又躲開了,他不耐煩,眸中隱帶著被忤逆的殺心。

“先生是恃寵而嬌嗎?”

琇瑩搖頭,又掩唇輕咳了兩聲,他裝作聽不懂,耐著性子解釋,“宋兒離我遠些,我著了風寒,你莫被染上了。”

果然,一聽他風寒傳染,譯籲宋自動與他保持了距離。

琇瑩暗松了口氣,又是掩面輕咳,“宋兒所思之事,我今日理出了個頭緒。”

譯籲宋卻吐出了口粗氣,面色有些猙獰,氣哼哼地抱怨。

“我現在都被幾只蝦米給戲住了,還談何大事!”

琇瑩忍不住想扇他,艹,他腦子裏都是水嗎?一點困難都受不得嗎?

但他還是忍住了,他輕笑著,用平生最柔和的音調勸慰道,“此番並非是抱怨之時,現在應披堅執銳,大幹一場。”

他讓碩展開圖,直接在道上就給譯籲宋道。

“現在你需要一場大勝,讓四方臣服,樹立威望。你去詔那些封君去集合兵力隨你征討夜郎,夜郎國弱,以宋兒之勇平定此地必如探囊取物。你只管與封君們說攻破夜郎後人財任他們分,自然能讓他們服帖。”

譯籲宋在他縱容下早己習慣了他幫自己謀劃,聞言就想到自己征服四方後的快感,當即便撫掌大笑。

“先生是寡人的管子。”

琇瑩心裏罵娘,他看《管子》看的就是這,呵呵。

他面上卻輕笑,“我主是齊桓,我才可為管子。”

他這一捧讓譯籲宋更加高興,他迫不及待的回去要召見那些封君,讓琇瑩隨他一起去。

琇瑩搖頭,苦澀一笑,“我一外鄉人,在王側,恐封君們忌諱。”

譯籲宋轉念一想也是,就讓人送琇瑩回去。

“先生回去休息吧。”

琇瑩又咳了幾聲,施了一禮,目送他離開,而後低下帶著明晃晃的厭惡的眉眠。

碩長出一口氣,為了那個瘋子點了一盞燈,得罪了公子又沒本事,他公子雖然看著清瘦,風一吹就能跑,可全是力氣,徒手能敲碎老虎腦袋的兇殘,他都不敢想象這人的下場。

琇瑩慢吞吞地往回挪,跟碩說活。

“碩,我想吃那個魚羮,給我煮一碗吧。”

碩堅持自己啞巴的人沒,咿呀一聲,同意了。

公子心情好,多吃點好。

然後鄭國就端了一碗黑漆漆的羹上來了,琇瑩見了,差點沒被那腥味給擊得暈過去。

“你是想謀殺我嗎?先生,譯籲宋沒搞死我,你一湯羹把我送走了。”

鄭國也不好意思,臉一紅,那個這屋裏的幾個做飯的侍者都被迫殉葬了。

青邑也不在,他和碩第一次做飯,也沒想到這麽差。

都怪這裏太落後了,連個鐵鍋都沒有,他大秦可是人手一個。

琇瑩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臉,讓他把這黑暗料理倒掉。

然後自己進了廚下剮了魚鱗,片了魚片。

廚房裏就他倆,碩一臉的灰,哼哧哼哧地刷陶罐。鄭國被琇瑩給逼著退出了廚房,在外面劈著柴火。

碩支了架,點了火,又給琇瑩煮了水。

琇瑩手腳利落,三下五除二給罐裏塗了點膏油,剁了魚骨煎香,才倒進草藥水煮沸。然後下了魚片,又下了米和鹽。

他坐在罐邊,攪著長勺怕受熱不均,米是夾生的。

火光影影綽綽,給他在墻壁上落下了一道溫柔的剪影。

他沒帶在大秦常戴的玉冠,青絲如雲僅用一根布帶綁在尾處,幾絲發落在腮邊,那雙臉依舊溫雅俊美,他擡眉輕笑,陋室生光。

皓月萬裏,公子如玉,無怪乎那對瘋父子一見公子就挪不開眼,。

琇瑩看著差不多了,一把把布巾覆在罐邊,拎大罐和一大罐粥跟拎小雞崽沒區別。

鄭國聞香後也不劈柴了,就跟上去了。

公子的魚羹好香。

琇瑩舀了一勺,依舊是慢悠悠的動作。

“先生的新圖畫好了嗎?刀要出門了。”

鄭國嘿嘿一笑,把他重新畫好的水渠分段圖交到琇瑩之手。

“公子且放心。這些分段建成後,陛下只用幾天就能補完全段,到時大軍順流而下,直搗敵營。”

琇瑩接過,將自己的圖遞了過去,笑起來,“我應了兄長給他在百越建一座大宮殿,雖不著急,但先生給我先看看。”

鄭國笑瞇瞇的接過,看著圖紙上宮殿的架勢和樣式,快要笑暈了。

“公子不讓陛下建六國宮,結果自己轉首設計圖紙,公子是真疼陛下啊!”

琇瑩臉雖紅了,但還是很快承認了。

“阿兄想要,在大秦要克制,在敵國為什麽要克制?你趕緊趕,我阿兄不能要有缺陷的宮殿。”

鄭國應是,提筆就在案上改。

要不是陛下能持住,公子真可能是個禍國殃民的奸臣。

因為琇瑩的預測,譯籲宋在孤立無援的夜郎打了個大勝,一時之間樹立了,琇瑩也正式管理起了國政,他也不插人進去,作出了一心為國主考慮的樣子。

譯籲宋這次在夜郎得了甜頭,想著繼續攻擊甌雒。琇瑩自然支持,但又提出糧道不通,擔心他斷糧。

夜郎弱小,才可速戰,現在甌雒不同,他民風彪悍,恐久攻不下。

譯籲宋好戰,聞言又不耐煩了,他就要去打仗。

琇瑩心中大罵,面上卻是像哄孩子一樣哄他,“胡鬧,餓著肚子怎麽打仗?我思不如你一邊打我一邊征些百姓疏導一下水路,方便給你送糧,聽話。”

譯籲宋最是喜歡他柔聲勸哄,加上他又能去打仗了,立馬就答應了。他料定琇瑩不會害他,畢竟他一個孤弱,空有才智,就是個長在他身上的藤,他若出事,先倒黴的就是他。

“先生最是疼寡人!宋兒也歡喜先生。”

琇瑩在心裏冷笑,你的歡喜是給老子下慢性毒藥嗎?還沒過河就要拆橋,簡直是蠢貨。

譯籲宋雖然暴戾,但打仗卻是有幾分天賦,不出三年,他與那些西甌的封君攻滅了閩越,現在只剩下東甌。

他好大喜功,但有琇瑩一直給他托底,所以國內竟顯得太平安樂,他喜不自勝,認為自己功勞比天大,聽了琇瑩為自己建了一個大宮殿的建議,更是欣喜的連連點頭。

先生真是善解人意,就是權柄過大,總是管著他。

他緊盯著琇瑩的臉,口中不自覺分沁唾液。

先生真是美若梨花,一點輕咳,病弱更顯嬌。

此等美人,要不是個癆病鬼,他怕染上,否則早就將人擄進宮打斷腿鎖起來了,哪至於下慢性毒藥讓先生這樣的珍寶死。

琇瑩被他盯著,握緊拳頭,想弄死他的心愈發強烈。但最後還是咳了幾聲,又誇了他幾句才慢吞吞的退下。

快了快了。

琇瑩很急,得到他首肯後,更是肆無忌憚,無論寒暑,這些家園剛被侵略淪為奴隸的百越百姓便像沒有身命土石源源不斷的被琇瑩毫無節制地運往戰場填線修渠和修宮殿。

他們沒日沒夜的幹活和流血,才換得這一段段水渠和這富麗堂皇的宮殿。

琇瑩總是忍不住會算著自己身上沾了幾十萬條人命,然後越算越心驚,到後面痛哭出聲。

他就只能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撐著,這些人流了血,大秦就不會再流了。”

譯籲宋比琇瑩料想的更快掃平了百越各地,這意味著水渠在鄭國的指揮已經完成了最後一節。

近五年了,用無數百越人屍骨填上的水渠終於建好了,琇瑩的炸雷已經埋好了一個又一個,只等我王師南下,一舉攻滅。

琇瑩可以回家了。

他最近很高興,譯籲宋收覆百越後,更加大了對琇瑩的毒藥劑量。

他已經是天下之主,不再需要一個病癆鬼在他面前指手畫腳了。

青邑輕笑著倒了藥,反手把自己的毒藥下到了碗裏。

“回去覆命吧!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吧!”

侍人怯懦的退下去了。

琇瑩摸摩著手上的棱刺,笑得滲人,他輕飄飄的開口。

“他腦子有毛病,但也不能質疑我的能力吧。他覺得自己離開的四年,我沒實力控制他身邊的一切嗎?真敢用人來給我下毒,可笑。”

青邑冷笑,她將那碗毒藥輕嗅,然後氣得將碗放在了案上,但到底是理智占據了感情。

“公子此藥服過,您便該走了。公子現在去殺他不安全。他吃了我那麽多新配的五石散,離瘋已經差不多了,我等需盡快離開。”

鄭國跪坐在地,也勸琇瑩。

“百越之地的水渠已經全鋪好了。陛下已傳令給臣,讓公子盡快歸秦。”

琇瑩點頭,他笑起來,看著以為他不想走的眾人,“我肯定走啊,殺他啥時候不行,你們擔心什麽。”

他滴了幾滴和了墨的雞血在案上和身上,然後倚在了鄭國的懷裏,找了個舒服姿勢。

他裝死裝得太不走心了,胸膛還有起伏,甚至面色還有點因為要離開太激動的紅暈。

青邑嘆氣,公子的演技哦,為難鄭先生還能嚎出來。

她一邊調整琇瑩,用頭發遮住了有些紅暈的臉,想讓他更像個屍體。

鄭國抱著他,給他胸前開始塗血。

然後一把給他家公子給抱起來了,青邑毅然起身,使勁揉眼,鄭國打了個噴嚏,兩人眼中都含著淚。

演技比琇瑩好。

幾人一起出了門,有琇瑩的令牌,誰都不敢擋他們。

他們一路疾行,琇瑩的手裏拿著的血不斷往外滴,都把鄭國的背都給濡濕了。

青邑看不下去了,給他的手中的血瓶子拿回了。

“公子耶,別滴了,都滴錯位置了,你不是手傷了。”

她給琇瑩蒙上了披風,然後附在琇瑩耳朵邊輕道。

琇瑩乖乖不動,裝屍體。

他們一路沒人敢攔出了城門,順利的不像話,連青邑都想不到這麽順利。

裝死的琇瑩揭開蒙著他的披風,坐在地上摳他衣服上幹涸的血痂,他有點尷尬,弱弱的開口。

“他此時有可能自顧不暇。”

青邑一笑,清秀的臉上全是快意,“公子莫非還留了後手?是他父親還活著?還是公子把他家的錢卷跑了,還是你拿了我的藥,把他藥死了。”

琇瑩倒是沒有這麽惡毒,於是他低下頭,弱弱地又說了一句。

“那倒也沒有,我現在把這地搞成這樣,已經很過分了,我再把他搞死,那很快又分散了,就不好打了。”

青邑急了,她蹲下身子,詢問琇瑩。

“那公子幹了啥拖住了他?”

琇瑩長嘆一聲,面上不太好看,“不太好說。”

牽了四匹馬過來的碩聞言倒是替他回了,他終於不用裝啞巴了,大聲道。

“公子讓我把那些他折磨得不成樣子的妃子放進了宮,一人都給拿了把刀。”

青邑都不敢看公子的臉,她萬萬沒想到公子現在竟是這般心狠,憂心忡忡,“那些女子以後怎麽辦啊!”

琇瑩聞言嘆氣,他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低頭摳地。

“我與她們做了個交易,她們求我要刀,要報仇,我要出城門,要折磨他,就順水推舟答應了。”

青邑憤怒之極,她怒斥琇瑩。

“公子現在這樣真是可怕。人命如何可以交易,出城門我們可以再想辦法,為何要犧牲這些女子之命!”

琇瑩擡起頭,目光堅定,他翻身上馬。

“你的埋怨我知道,我也承認我有私心,五指有長有短,我只想護住你們,你們跟我來,我不想你們失了性命。”

若無人拖延,我一定會被攔,那個畜生不會允許我出去的。阿兄鞭長莫及。我身邊人不多,亦沒有三頭六臂。我怎麽可能讓你們去拿命帶我殺出去。

他望向下面的青邑,輕聲道,“我沒有強迫她們,我甚至沒有引導過她們,這是她們來我面前所求,我予她們刀砍回去。”

青邑捂著臉痛哭,也翻身上了馬。

“公子,咱們回家吧。”

鄭國也撫須長嘆一聲,他拍了拍琇瑩的肩,“公子沒有錯,咱們回家去,回家去。”

今天的天好極了,陽光燦爛,水波溫柔。

這些罪孽我會背著的。

琇瑩笑起來,他散著頭發揚鞭。

“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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