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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掘道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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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掘道入城

秋風一起,轉眼就吹得草木枯黃,樹葉墜地。

荀襄一部消息傳來,已經順利拿下氐道、臨洮,向武都進發。

隴西、武都二郡處於益州勢力與涼州勢力邊界,又多山嶺,少平原,難以控制,所以並無大勢軍法割據勢力,多是些不依附兩邊的漢族或胡族分散小部落。

故,在武力威懾過後,拿出適合小面積耕作的新制農具、布帛以及鹽巴,很容易和這些小族建立起友好關系。

一個以女性為首領羌族部落,其女首領還想將兒子送給阿音,願以此永結世好,阿音拒絕了那個男孩,卻招募女首領的女兒,在身邊作親衛長。

至於益州,則至今尚未查探到益州動向,並未發現有大舉用兵的行動,會持續不懈的關註南方動向。

送信來的是典韋,阿音在信中表示,她身邊既然有了合適親衛,便還請典大叔回來保護叔父。

荀柔哪裏不了解她,轉頭向典韋打聽緣由,然後哭笑不得聽完典韋視角的轉述。

有些煩惱,也有欣慰。

阿音終於像鳳凰一樣高飛,不願再受掣肘,雖然擔心戰場刀劍無眼,他也知道無法再保護她。

鳳凰之所以是鳳凰,是因為能飛得最高最遠,飛得最前。

自長安書信傳來時,彭陽、陰槃、鶉觚三縣已先後歸降。

長安的書信,每一次都沈甸甸的一匣,這一次尤其的厚重。

袁紹還沒打去,曹操的信卻先來。

信寫得大義淩然,稱袁私占河內,此罪當誅,如今麥黍已收,他願出兵討袁,想請其他郡共襄義舉。

光看此信,看不出什麽。

但若是搭配一同送來的郭嘉的信食用,就不一樣了。

郭嘉信中,大發委曲,表示荀柔既然想讓曹將軍拖住袁紹,就不該不與他們通一聲消息,堂堂太尉,發令一聲,他們豈敢不“竭忠盡力”。

況且大家多年知交,如今,你卻繞過曹兗州,與地方士族商量,實在太傷害彼此感情。

不過,孟德公是忠臣,雖然受了委曲,但孟德公不說,還是會盡心竭力完成朝廷交給的任務,“蹈死不顧”。

所以啦,要錢要糧,要兵馬,朝廷不能太虧待忠臣吧,否則“海內俱不安心”。

荀攸信中給出的意見是,可以雒陽兵馬以及常山郡兵馬策應,再從青州支應一些錢糧。

這已然很完善了,荀柔沒什麽補充,便直接回信應允。

此外,秋收已畢,是收斂租賦的時節,今年關中的賦稅已收得整齊,前往荊州和益州的商隊也順利完成任務。

自幽州、青州、揚州的賦稅,和自荊州、益州、兗州、徐州而來的計吏,往朝中奏事,送來奏表和各地新推舉的孝廉名目。

雖然兗州、荊州、益州、揚州、徐州五郡的孝廉,都直接本地上任,表奏只是走了個形勢,但表面看去,似乎神州大多數土地,似乎都已還歸王統。

但荀柔卻從這些消息中,看出沈重的壓力。

他錯估了天氣。

其實收覆三縣,還算順利。

與漢陽不同,安定本地百姓並無那般傲氣,郡中所謂大族,只是一縣中人口多數。

而安定地險,域內環境覆雜,民族眾多,在籍人口只是真實人口的一小部分,一縣之民甚至不足千戶。

隱戶奴隸是一部分關外居民實在保持了一些原始的習慣,更多的是,境內還生活著大量聚落,有些是避亂的平民,有些是游牧的少數民族,他們居無定處,是為野人。

所謂野人,不落籍,不受法律約束,居無定處,恰與國人相反。

各縣中百姓,與野人,與其他縣之間的關系,錯綜覆雜,愛恨交織,為爭奪生存資源和空間,相互合縱連橫,既有世仇,又是姻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總的來說,既願落戶為民,大多識時務,安土重遷,也願意歸順來換取安寧。

而野民則不信任政權,自給自足,有時也作土匪行徑。

若是時間充裕,荀柔也本該趁著大軍在此,搜索一下縣城附近的山嶺,穩固一下新收覆的地方,釋放奴隸,化歸一些山野遺民,但時間不等人。

西北的冬天,來得又急又快,轉眼北風卷衰草,天地寒肅起來。

行軍途中難免遭遇幾次襲擊,雖然都勝利了,但也難免拖慢行程。

荀柔表面需保持鎮定,心裏卻難免焦急。

臨涇,名為臨涇,城池卻並不臨涇河,相距足有四十裏,位於涇水沖擊平原與西北溝壑山嶺交界之處,城池修得高深堅固,城中囤積有大量財物兵械。

其城西有整個安定最重要的兩個資源點之一的鹵池。

雖然只是一個小池,但卻是楊秋如今拒不投降的底氣和依仗。

有烏氏城北的開頭山與凡亭山阻擋,防禦北方勢力,暫時不必急於拿下高平,但臨涇卻是這次必須任務。

若拿不下臨涇,且不說已歸順的四縣,是否還會順服,就是讓楊秋一旦緩過氣來,也可傳信各處求援。

此戰一旦失利,便只能退回漢陽。

而一旦退回漢陽,從整個局勢上看,退縮的就多了,從政治上、還是對如今覆雜的局勢,都會造成微妙的影響,而漢陽也多添了一個需要防禦的方向。

甚至,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身體狀況是否能再負擔一次遠征。

所以,這座城不好打,卻必須打。

然而,

果然不好打!

城中兵勇算不得精銳應用,排布守備也不算高明,但楊秋顯然也明白己方優劣之處,依仗堅城,閉門據守,儼然做個縮頭烏龜,要和他比耐性。

如今與隴關時攻城又不同,一則城池更闊,二則人口更多,三則天時不利,其實才攻七天,與古之攻城圍城,動輒一月半年,還相去甚遠,但勞師遠征一年,至此已兵卒疲憊。

古往今來,多少名將大戰,被拖進嚴寒中翻車,簡直數都數不過來。

所以對方耐心等著寒冬,他卻需趕在酷寒之前,搶攻下臨涇城。

在這種時候,即使呂布、典韋這樣的驍勇之士,都不好使,他們即使再力大無窮,也無法打穿厚重的城墻。

強攻臨涇第七日,眼見日頭要過午,兵卒氣勢漸漸衰弱,荀柔揮揮手,下令鳴金收兵。

好在,他早有預料,正面戰場攻城未必能奏效,和戲志才早就商議,在攻城第二天就同時開啟第二套方案。

即借大軍攻擊掩飾,暗中晨夜不休,掘土為隧,挖地道通入城中。

此計也為借地利。

為防禦北方善於騎射的游牧民族,臨涇城建在丘陵地貌之上,以便形成高下俯仰優勢,但同時,也形成了一個弊端。

西北土地山石不大,積土成丘,周圍由於人類活動,樹林稀小,城墻沒有深厚的地基,從後方挖隧洞,就能挖穿入城。

一旦隧道挖成,臨涇城破只在朝夕。

但他實在沒想到,天冷得會這樣快。

起霧,起霜,陰雲聚雪。

似乎轉眼還是秋陽,轉眼就入嚴冬,風雪將至。

收兵回營後,荀柔喚來張遼,詢問隧道挖掘進展。

“再需三日,隧洞便成。”

急匆匆趕來匯報的張遼滿臉疲憊,身上掛滿黃土,連盔甲的顏色都分辨不出,看得出這幾日,下足了功夫力氣。

“不行。”

原本看到張遼這樣形容,荀柔不該再說這樣的話,但眼看越積越厚重的雲層,荀柔還是硬了心腸,“文遠,太慢了。”

“是。”張遼沒有辯解。

“催促兵士,再快一些。一日半,後日天亮之前,我必須要見先鋒穿隧入城!”

“否則,所有校尉以上受命者,皆軍法處置!”

張遼提了口氣,擡頭抱拳道,“是!”

“你回去傳令時,告訴荀仹一聲,他雖非校尉,亦是四百石,若不能及期,他亦要同受軍法。”

荀柔在袖中蜷緊手指。

張遼一楞,神色露出猶豫。

“風雪將至,你也明白,一旦大雪下降,此計便不能成,耽誤軍機,誰,都擔待不起。”荀柔緩緩沈聲道。

“是。”張遼再次抱拳,吼出一聲精神氣。

“文遠,拜托了。”

挖隧道,多添人手並無用處,唯有催促奮力。

待他走後,荀柔也走出大帳之外,望向烏雲厚重的天空,呼出一口濁氣。

他一切努力,只能寄望於天了。

“叮咚、叮當、叮咚、叮當”

深長的隧洞之中,數人或跪或站在洞底,用鋤、鏟等鐵器,交替著挖掘泥土砂石。

“快、快、快一點、再快!使勁!”荀仹舉著火把,以手撐壁,站在圓洞邊緣,不斷催促,前後指揮。

兩人一隊的兵卒跪在他之前,將挖出的泥土捧進竹筐中,一筐裝滿便佝僂著腰擡出去,又換後面一隊兵卒上前。

在尖鋒之後,眾多兵卒分成三部分,一部分闊寬通道,一部分運送泥土,一部分加固隧洞雖然沒有命令,但依常例,若是通道塌陷,負責人也是要受軍法的又雖然,兩位身份最高負責人都在洞中,若是坍塌,大概也沒有受軍法的機會。

“不要偷懶!”眼看一個強壯的士兵,手中短鋤軟綿綿的在土面上一劃,荀仹立即高喝一聲。

“叮鐺!”

沒想到那人被一喝,手中的鋤就脫了手,接著兩眼一番,倒下身去。

“醒醒、醒醒!”荀仹連忙蹲下身。

舉著火,他連拍對方的臉頰,都毫無反應,便喚搬土士兵,將人快快擡出,自己拿起鋤頭上前鏟土。

“怎麽回事?”張遼很快進洞深處來。

“不清楚,”荀仹手上不停,他偏文職,不常拿這等兵器,用起來不太順手,一會兒掌心就磨得生疼。

“我來吧。”張遼一拍他肩膀,上手抽來鋤頭,“快要穿通了,我來快些。”

“下雪了?”荀仹自知笨拙,連忙讓出位置,卻見他盔上點點雪白,不由一驚。

“剛下到了。”張遼仰起頭,他似乎聽見上方隱約的響動。

……

又一日攻城未取。

鳴金收兵後,陰黑的重雲幾乎壓低近城頭。

掘隧的小隊也沒傳來消息,荀柔強自鎮定的吃了晚飯,詢問糧草,巡視營房後,又拉著戲志才商議許久,也沒想出能在雪日攻城的新策,只能勉強闔目休息,卻終究難以入眠。

昏昏沈沈不知睡了不知多久,帳外傳來簌簌之聲。

荀柔被驟雪驚醒,往桌上滴漏一看,夜漏過半,方至醜時。

他下床,趿了靴,起身裹了厚重的狐裘至帳邊舉簾觀望,見目之所及一片茫茫。

“可有張將軍消息?”他問值守帳外的兵卒。

“尚無。”兵卒搖搖頭,身上雪簌簌落。

大雪既不似輕薄柳絮,也不似枝頭梨花,或如雪蓋大片大片墜落,或分散在空中雜如塵埃。

讓人猝不及防吸入,就止不住咳嗽。

荀柔捂住唇,咳得彎下腰。

這樣的風雪天氣,已不可能再攻城了。

“太尉、太尉可有不適?”兵士急忙擔憂的彎下腰。

荀柔咳嗽著,搖搖頭,緩緩蹲下,雖然只有一步,卻沒力氣回帳裏。

“傳、咳、傳訊給張文遠,讓他、快帶人回來。”

“是,”士兵連忙答應了一聲,小心伸出手,扶他起來,試探問道,“我為太尉喚醫工來?”

“咳咳,先去、喚張將軍回來。”荀柔本想蹲一會兒,但被一扶,還是提起力氣,把著撐帳柱子起來。

他看見兵卒突變驚懼的眼神,擡起袖抹了一把唇角,“去吧。”

接下來該怎麽辦?

還是得等這場雪過去。

若是持續時間不長,還可以再努力攻城一次試試。

若是雪果然太大……也只好罷了。

誰又能算過天……

“太尉!”

正當荀柔將回帳休息,戲茂一聲興奮的高喊自身後傳來。

“太尉!”

在他懷轉身的功夫,戲志才已大步走到面前,他滿臉興奮,直到荀柔面前才稍收斂了喜氣,展臂長揖,眼神卻還是閃閃發亮。

“臨涇破了!文遠將軍進入城中,攻入府衙,已抓住了楊秋,打開城門!恭賀太尉!收覆安定!”

荀柔緩緩眨了眨眼睛,眼眶有些濕,一點血熱自胸中升起,力量漸漸回到身體,讓他重新活過來。

【(光熙四年)十月,柔征安定,拔烏氏,於是彭陽、陰槃、鶉觚三縣皆降,乃引兵至臨涇。時臨涇為楊秋所占,擁兵數萬據守,數日不得下,遂使張遼隧地通路,趁夜入城,秋不能備,為遼所擒,城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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