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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河內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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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河內長安

“日月光,在西方,北辰定,璇璣亮……

“一石糧,二百錢,一鬥鹽,只一百……

“落戶籍,稅賦免,二十畝,人人有,一歲積,年豐足……”

袁紹緩緩、緩緩的用怒至顫抖的手,將文書放在案上,他神色平靜,但只要了解他的人,便知他已怒到極點。

自春日來,河內郡街巷,便流傳起許多這樣的謠言,短小精煉,朗朗上口,被小兒傳唱。

何處源頭已不可查,待他與帳下謀士註意到時,已傳得滿郡都是,控制不了了。

謠言中盡言關中朝廷之利,又有讖言,頗動搖黔首之心。

有不少百姓逃向河東,境內更四起匪叛,雖不能成勢,但當初取下河內,他是冒了極大風險,就是為給冀州找個出口,繼續發展。

可如今河內疥癬成了疾,將他生生拖在此地半載,莫說發展,脫身都難了,怎讓他不惱。

“朝廷,不過是有京兆常平倉糧,安邑鹽池之利,才得支持,”辛評拱手,溫聲寬慰,“主公只要拿下太原、上黨幾個豐饒之郡,必能寬裕些,嗯,其實四百錢一石糧食,在如今世道,也算十分仁義了。”

袁紹沒說話。

“不能徹底掌控河內,哪能安心北上並州?”田豐張口就是大實話,頓時讓袁紹臉色變得難看。

沮授一見,連忙道,“眼下之要,還是要穩定河內民心。”

袁紹看了過去。

“醫道有一言,人生疾病,有表有本,表於外,而本於內,如今河內之疾,謠言是表,其裏在民心。”

“其一,明公獎賞張楊,但張氏偏私,營中分賞不均,吵嚷不斷。

其二,關東戰亂不休,並州匈奴侵略,多有流民逃至河內,而未得安置。

其三,一郡之內豪族林立,各立堡鄔,各懷心意,謠言流傳,究其緣故,此為最甚。”

不用說,就是這些河內大族,傳播的流言啦。

“明公對其寬懷,此等人眾卻不感恩,不與明公同心,還妄圖以此拿捏,又欺壓百姓,收攬流民,明公當急尋其根由,捕其罪首,將其田財分與兵卒流民,一郡人心俱平。”

沮授說得鏗鏘昂揚,田豐連聲讚同。

袁紹神色微動,實話說河內士族實在太多了,盤根錯節,占據大多數土地和人口,他連在此募兵都不容易,更別說錢財。

“不可啊,本初!”許攸突然道,“沮公與這是要壞公大計啊!”

“你說什麽!”沮授怒而起身。

“沮公與,你先說,這計策從何處想來?難道這不是荀含光之計嗎?”

沮授臉色頓時漲紅,他…他只是參考、參考了一下。

許攸見袁紹換了神色,知道自己戳中了點,袁紹向來自視甚高,將荀含光看做後輩,舊日在京城時,並沒將對方看在眼裏,如今對方卻做了太尉,他嘴上不說,心中還不知如何郁悶。

“民間謠言不登大雅之堂,與河內名門何幹?”

“況且,你是否想過一個問題,荀含光挾持天子,行此悖逆之策,大失士族之望,而本初公,則以累世臺葉,虛懷若谷方得眾士歸心。

“若本初公亦學荀柔之計,百姓於白波之類,是願意從本初公,還是從朝廷?此計就算荀含光可用,本初也用不得啊。”

袁紹原只是不悅,此時卻也露出思索之色。

許攸水平是有的,這話也說得頗為關鍵。

荀含光本人沒什麽根基,不過是依仗天子大義,但袁紹有今日之成就割據一方,卻全靠得是他也袁家在士族中的恩義和威望,若是壞此根基,他將來以什麽來招攬賢士?

“要說起來,河內的糧價民策已十分仁德,就論賦稅,雖未免稅,但卻是三十取一,雖說糧價略高,但於農夫並無害處啊。”許攸繼續道,“關東多少地方糧價都上千錢,曹孟德兗州七百錢,青州、青州是也五百錢了。”當然青州鹽價比糧價還低,這就不說了。

“至於謠言,還不簡單?搜捕民間傳說者,令裏縣相互發舉,殺上一二威懾,謠言自破。再設下邊禁關卡,著大將守備,勿使逃竄,就是了。”

“豈能如此殘暴!許子遠,你這出的什麽主意,要置吾主於不義!”田豐驚怒。

“以君之言,方才沮公與所言,就不殺人了?”許攸反問。

“你當我不知,你為何要阻止?還不是收”

“主公,某也有一策,可解君煩憂。”田豐的話到一半,被郭圖打斷,“既不必得罪士族,足可安置百姓,還能募得兵卒。”

“哦?”

“屯田。”郭圖吐出兩字,“收購田土,招募流民入軍,編為行伍,耕作並操練習武,給衣給食,收成盡歸入軍糧,一年即能積谷萬石,軍法規矩,也不懼其逃亡。”

“還請細細道來。”袁紹露出感興趣的神色。



“袁本初在河內行軍屯,短短時日就收攬了數萬之眾,許多貧窮百姓求食,自願入軍伍…如今河內糧價上漲,境內卻反倒安寧,荀禦史,我們還要繼續行間策嗎?只是恐怕不易。”司馬朗跪坐席側,劍眉緊促。

“繼續。”荀攸取過文書,細看了一遍才放下。

“可若讓袁紹壯大”司馬朗雖已習慣了上司的言簡意賅,但還是忍不住開口。

“太尉與攸嘗論屯田之策,太尉以為,此策行之不易,縱有能吏,短時見效,長久弊病從生,伯達不必擔憂。”荀攸平靜解釋道。

“是。”聽聞太尉早有議論,司馬朗松了口氣,“原來是我多慮了。”

“荀禦史。”司馬朗正待起身,就見陳群快步而入,“兗州有信來。”

兗州?

司馬朗一邊知機告辭,一邊忍不住琢磨。

如今的兗州牧是太尉之友,曹子修之父曹孟德?曹兗州一向激勵圖進,莫非又進攻了周邊哪個諸侯?

徐州?冀州?揚州?

不知這回他用兵得勝否?

“邊文禮被曹兗州殺了。”

荀攸接過文書。

“曹兗州竟因邊文禮出言不馴就族其家…”陳群皺緊眉,“可要出文申斥?邊文禮畢竟是名士,弟子頗多,恐引起議論兗州也可能不穩。”

若是荀文若在此,大概會讚許兩句,可惜陳長文頂頭上司是荀公達。

荀攸只點點頭,將帛書放在案上。

“我會同荀令君商議此事。”

待陳群離開,荀攸將兩份消息都又看了一遍,這才袖了,往尚書臺去。

尚書臺比禦史臺更繁忙,文吏往來,門庭若市,屋內竹架上壘起層層竹簡紙張產量不足,日常事務還是用簡牘多些,也不易損壞。

荀彧擡頭見是荀攸,知他有要事,當即屏退左右。

荀攸也無廢話,當即將兩份消息都擺在案前。

“屯田之策既行,秋後袁本初定會出兵,曹孟德殺邊文禮,恐兗州之勢不穩。”荀彧沈吟片刻,說出判斷,擡眸與荀攸印證。

荀攸點頭,“是,攸之意,不如引袁本初去爭兗州。”

荀彧眉心微折。

“總好過向太原或”荀攸頓了一頓,方道,“雒陽。”

兩人目光一對,室內空氣一凝。

荀彧神色沈靜,荀攸目光探究,最後還是荀攸先低下頭。

“公達之意,我亦讚同,就如此報與太尉吧。”片刻,荀彧溫聲道。

“唯。”

空氣重新流動起來。

“令君。”內侍裝扮的青年來在門前,見還有荀攸在此,拱手施禮,“荀禦史。”

“可是陛下有詔?”荀彧起身肅立。

“陛下召見尚書令,想問一問,近來太尉的消息。”

“是。”荀彧認真的整理一番分毫未亂的衣冠。

“太尉如今不知行軍至哪裏?還在漢陽嗎?”

“不知漢陽如今天氣如何?可與長安一般炎熱?太尉身體如何?”

“漢陽此郡,如此難為嗎?若實在艱難,不如讓太尉班師回朝吧?”

天子身著常服,態度溫和,問出的問題卻實在讓人為難。

不過荀彧在第一次被問話小小驚訝過後,便能溫言細語回答並安慰天子了。

是安慰。

可除此厚意之外,天子既不懂得軍事,也不關心出征戰況。

“太尉不知何時才能回來?”

每次都會被這樣問,饒是荀彧,心中也升起些許無奈之情。

過去他曾對堂弟對天子不夠莊重而不滿,到如今親自接觸了天子,才知為難。

天子固然是仁善的天子,卻更適合在成平時垂拱而治。

“公達未走,可還有事?”荀彧回到尚書臺,就看到荀攸。

“攸聽聞,每隔三五日,天子就要召見令君,問詢出征之事?”荀攸問道。

“天子並非不信任太尉,只是擔心。”荀彧回答。

荀攸垂眸,也不知想了什麽,片刻方道,“令君休沐可要去白馬寺?”

荀彧點點頭,“公達可要同去?”

“是。”

……

荀柔釣魚執法,從漢陽四族中釣出了倒黴蛋任氏。

迅速從這家下手開始清洗。

任氏財產充公,滿族俱收,閻氏、趙氏雖然沒在藥材上下手,但卻預備了人手,聯絡了相熟的羌、氐族落,要做背後的黃雀。

幸好荀柔先發制人,將這場叛亂扼殺在了搖籃。

閻甫見勢不妙,在抓任氏時逃跑,趙匡則在抓捕之前,當著前來押解之人,飲了鴆酒自盡,唯有姜氏,在第一時間前來請罪,得以保全。

“趙匡自盡前懇求太尉不要趕盡殺絕,給趙氏留一條血脈。”荀緝頓了一頓道,“我答應了。”

“無礙。”荀柔輕輕搖頭。

抓捕入罪執行,都不需他親自動手,此時他正在吃飯。

平民一日二餐,王侯一日三餐,帝王一日四餐。

以他如今的品級,一天可以吃三頓。

晶瑩雪白的米飯,配上新鮮的菘菜與魚,只需一點鹽調味足矣。

他吃得不快,一刻鐘才吃了半碗,荀緝進來覆命,便暫棄了箸。

“若下次再遇到這樣的事,你可以直告對方,我們不牽連無辜,不止允許他族脈流傳,若家中子弟才能出眾,通過考試,為官為吏亦未不可。”

荀柔緩緩道,“旁支若無悖逆之事,多寬赦無妨,只財帛不必多留,足一年之食足矣。”

“是,我記住了。”

正是這時,長安來信送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袁紹帳下商議:

沮授:打土豪分田地。

許攸:認清敵我關系。

郭圖:資本的快速積累。

話說,寫到今天,突然發現所謂屯田之策,本質就是壓榨剩餘價值,完全就是資本主義嘛,難怪一直覺得奇奇怪怪的。

有時候,真的覺得世界就是個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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