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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太學改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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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太學改制

荀氏同居高陽裏,荀悅與荀柔家相距不過幾丈,荀柔安步當車,也不必侍從跟隨,踩著木屐,出門左拐,一炷香的時間就到了大兄家。

荀悅單衣半敞,頭束綸巾,儀態風流在院中相迎,“稀客。”

“大兄好悠哉。”荀柔進得院中,見院內榆槐枝葉相交,樹蔭落在廊下,草席鋪地,散落著幾卷竹簡,一把蒲扇,半碗雪白冰酪。

荀柔踟躕,此情此景,讓他話到嘴邊又吞回去。

荀悅一笑,喚侍童端來水飲待客,引他堂中就坐,語氣輕松,“可是鄭公欲辭太學祭酒,薦我繼之?”

荀柔楞了一楞,當即反應過來,以鄭玄性情,的確會周到的先同當事人通氣,他囁嚅著,“兄長願意否?”

太學之首,為博士祭酒,屬九卿太常之下,秩六百石,清貴的要職,太學祭酒是公認的大儒,參讚政務,天子垂詢,直擢三公都有先例。

可那是從前。

“端看太尉是否嫌棄。”荀悅含笑,執起蒲扇輕搖。

同樣喚他“太尉”,大兄的語氣間,卻比文若阿兄多一分玩笑之意。

“豈敢!”荀柔立即道,說完抿了抿唇,“有一事……為官需案牘勞形,奔忙庶務,不利學問,故太學之博士、祭酒,還需心無旁騖,方能時時精進……”

鄭玄大概給兄長提過,但……這畢竟是他提出的要求,哪怕難為人,他也該當面同兄長說明。

“如此,我這太學祭酒,可還能領一份俸祿?”荀悅毫無難色,搖著蒲扇玩笑道。

“這是應當。”荀柔連忙點頭。

“如此足矣,”荀悅溫言,“自本朝以來,太學時弊漸起,外戚高官子弟以此為進身之階,而阻寒士求學之路,豈是太學初衷?自當守清節,靜心學問。”

“嗯……”

“太尉有何指教,盡請明言。”

到底是要說的,荀柔給自己厚厚砌了一層臉皮,這才開口。

當初請鄭玄先生接手,是因為董卓進京,故而他期待的只是這群太學生,不要被人挑撥到董卓面前冒頭,同時能為典籍文化留存盡一分力。

畢竟,雖有些官二代濫竽充數,太學畢竟是天下文宗,最優秀的讀書人聚集之處,一時少年意氣丟失性命,未免令人惋惜。

但若只以學校論,他看太學老不順眼了即使鄭大儒接手過後,太學經過整頓,開除了一些學生,風氣已經比先前好上許多,但太學制度本身,就存在很多問題。

首先是開設科目,博士十四,教授《詩》《書》《禮》《易》《春秋》《論語》……全是不務實的文科,別說天文、軍事、法律,哪怕是君子六藝呢?

考試更讓他吐槽抽取書中條目為題,以解釋多者為上第,引文明者為高說。不依先師,皆以為非。廢話多可以得“上第”,記性好背書狂就被評為“高說”,膽敢不依照老師想法,自由發揮,就得零分。

後世普通大學本科畢業,都至少一篇論文,表達觀點,不說多言論自由,連八股文都不如。

然後學制,可以無限留級。當年考不過,下一年再考,下一年考不過,再下一年,何時考過,何時畢業,臉皮厚點,完全可以公費混日子,混完一輩子。

最絕的是招生,官員子弟,舉孝廉考試不第者,天才少年兒童,以及郡縣推送的五十以上,七十以下的耆儒簡直神一樣的生源。

最好的學校,最好的老師,一大半關系戶,三分之一老人家,至於天才兒童,那不屬於常例,只偶爾出現。

吃棗藥丸。

“太學開立,以為國培養人才,國朝所需,豈只儒生,天文、地理、數術、農家、醫家、兵法、律令……凡國之需,俱當開科,以免人才不足。”

要培養實用人才。

荀悅眼睫一瞬點頭,“好。”

“策試當嚴,去歲時局動蕩,未嘗歲考,今歲當試,查考非只誦聖,當有所識,若只讀章句,不知臧否,何以為用?考察學生,當以務實,再有三年不通者,則當黜落,不能枉費國家錢糧。”

要有開除制度,考試要考察學生實際能力。

“唔……”荀悅垂眸思索片刻,含笑點頭,“策試確實需要增改,策試與改制增科,俱是大事,我與諸君商議過後,再俱表與你如何?”

“當然,不用著急。”荀柔被兄長笑得,差點嚴肅不下去,“再有太學養士,是為教化天下,並非只為幾千學生,五十已至老境,實在……實在也不必求學奔波。”

不提五十歲思維記憶學習能力下降,就累倒半路,算誰的?

荀悅這回有些猶豫,“那如今諸生之中年高者……”

“已入學者,若策試通過,便如此吧,”也不能無緣無故將人趕出學校啊,荀柔嘆了口氣,“只是日後,以三十為期,逾者不再取就是。”

“明白。”荀悅點點頭,再次搖起扇子,“太尉可還有指教。”

荀柔搖搖頭,“讓大兄辛苦了。”

對標清北,太學自然還差,但能做到這些,已經可以了。

“含光還有話,不妨直說。”荀悅微笑,循循善誘。

一恍然間,荀柔仿佛回到當初年少,在潁川時,每次讀書,兄長也總是這般,神色溫和,耐心引他說出所有想法。

“……這個,其實太學生中,不乏才高聰慧者,博士之中,亦不乏學識廣博者,除修繕舊典之外,或可深研諸般學問,不拘經學、律法,或觀天象,或助稼穡,但有勝於古人,而有利於國家者,還請兄長不吝鼓勵提拔。”荀柔期待的看向兄長,“若能成定例,便最好了”

最好的老師和學生,還有國家支持,能不能搞搞科研?

工匠技藝這些人可能看不上,但如果在天文、歷法、農耕上,有所進步,也很是可以呀。

荀悅長出一口氣,“果然該多一問,否者豈知含光之意。”

荀柔低頭,“讓兄長為難了。”

“可不是為難,”荀悅深深呼吸,露出朗然之色,“五經博士易,雜學博士難,然雖則難,為首倡者,阿善這是要助我青史留名啊。”

他將手中蒲扇一丟,起身面向天空,放聲長嘯。

嘯聲暢快,霎時就刺破了悶暑,帶著躊躇滿志,直沖而起,轉音如鷹矯健的盤旋片刻,還轉又再登泰山,沿千刃峰壁,盤上絕頂。

嘯聲再盤桓,如長風在山顛掠盡山顛風光,於此時,竟仍未至盡頭,不僅未盡,更蕩胸懷,生出淩雲之勢,沖破了雲霄。

當嘯聲停止良久,卻仍然仿佛還在雲間激蕩,荀柔輕喘了兩口氣,才意識到,剛才不知何時自己竟屏住了呼吸。

“冰酪化了。”

低沈下來的聲音,只是平平一句,都像是嘆息,將荀柔一驚。

半碗冰酪像化開的冰激淩,中間還夾雜著幾片細碎冰淩。

荀柔端起碗,眨了眨激蕩得滾燙的眼眶,“聞大兄之長嘯,於我三月不知肉味也。”

嘗過冰酪,他不再久留,起身出門,只是離去的步伐,卻比來時,輕快許多。

出門便遇見急急趕來的荀顥,雖說是獨子,大兄卻以年長當獨立門戶,在他成親後,就將他分出去別住。

可憐巴巴的阿賢,哪敢真的不管親爹,只好與隔壁族兄商量,換到隔壁住。

“阿叔。”荀顥上前見禮。

青年清俊頎長,已見氣度,荀柔擺擺手,不耽誤他,“去吧,不必寒暄。”

大兄年逾不惑……已是可以自稱老夫的年紀……好吧,倒也不必……荀柔一拍額頭,覺得自己突然傻得莫名其妙。

定最近睡眠不好,影響智商。

轉頭回家,卻聞阿姊不在,出城去了。

“阿姊出城作甚?”荀柔一楞。

荀爽微笑出兩道深長的魚尾紋,“你莫不是忘記,以太尉新法,人得授田二十畝,你兄長任安樂太守,久不歸家,我便沒讓公達算入,家中三口,一共便分得六十畝田,種了十畝白棉,如今正當收成,阿蕙自然要去看著。”

“……啊。”

愧疚、感激、興奮、期待,從半畝到十畝,荀柔沒想到姐姐對種棉如此上心。

“我去接阿姊!”

“去吧、去吧。”荀爽笑著喟嘆,“聽說長安不少人家都好奇棉田,恐人家折去,阿蕙看得嚴,你去看看也好。”

“唯。”荀柔當即答應,出門讓侍從通知,請荀攸晡食過後再到家裏來,他自己則請典韋幫他駕了軺車,更不令親衛隨同,往城外而去。

城外庶民聚居的鄉裏,經過半年修整,雖然仍然破敗,卻至少不是去年那般連片的草棚,多少有些樣子。

離了平民聚居之地,就是依渭河而開墾的田園,粟與豆菽已將成熟,黃澄澄的黍與垂累累的豆莢,構成豐收之景,滿眼黃色與綠色交織,眼睛看著就覺得腹飽,整個人沈甸甸的,卻是愉快的沈滿。

很快,他就望見自家白花花的棉田。

並不似他以為的如人間白雲一樣的棉田,只是點點雪白,稀疏點綴在深綠、暗紫的枝葉之間。

周圍卻圍有不少人,士人、農夫、小孩、路上更有幾輛馬車停駐。

田邊守著幾個兵卒,田中不止阿姊,還有幾個女子,來自恤孤寺的女官,與荀襄營裏的女吏。

待車馬馳近,荀柔瞇起眼睛,望向某個略帶眼熟的車夫。

還不等他開口,賈詡已從車上下來,上前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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