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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冬至後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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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冬至後續

冀州常山郡真定

自袁氏執掌冀州後,常山郡治便從元氏縣,遷到更靠東北的真定縣,以方便與幽州、青州相互聯合。

冬至之日滔滔的大雪,覆蓋了青瓦屋頂、松柏庭院,也掩蓋了一切殺機。

常山太守韓馥狼狽的跌坐在案席之後,長須淩亂,再無往日雍容儀態。

前一刻,這位太守還含笑捧著酒盞,向滿席賓客祝福,下一刻,一位常山名士突然站起身,嚴厲怒斥太守夥同賊寇、戕害百姓、為官不仁。

韓馥並未意識到事情嚴重,只是帶著尷尬的笑容,竭力辯解著自己並非如此,定是誤會雲雲。

然而,憤怒的常山豪族,用一柄雪亮銳利的環首刀,斬斷了他的話語。

若非被主簿荀諶拉了一把,韓太守此時已經身首異處。

殺鬥,在這一瞬間開始。

除了驚慌得手足無措的太守,幾乎沒有人露出意外。

擺滿珍饈的食案被推翻,鋒銳的刀劍被抽出,矯健的青年一躍而起,刀兵砥礪間相觸鳴響。

天垂濃雲,燈影搖曳,人形交錯間閃過銳器的雪亮,鮮血噴濺上織金紅氍毹、銀杏木梁柱、金銅枝燈,滿地狼藉。

慘叫聲、呼和聲、砍殺聲,交織不斷。

被賓客護衛著後退的冀州名士,大聲聲討著太守的不義,荀諶執劍站在高臺指揮,與年邁的平難將軍張牛角相互掩護,身側一個侍衛不留,全都投入廝殺之中。

窗欞上映出搖曳的人影,雲母窗沾染鮮血,不斷有人慘叫著倒下,韓馥老眼昏花,對戰況全然看不分明,匍匐著爬向前,探手抓住背向而立的荀諶的衣擺哀求,“友若……友若,救救吾兒……他方才出去了……”

“勿急,很快就會結束。”荀諶含笑安慰,“韓兄並非這些人目標所在,若能機靈些便無事,畢竟今日是明府宴請,在座都是太守好友啊。”

韓馥悚然一抖,囁嚅道,“我……我並不知情。”

冬至設宴,的確是他的主意。他是想如今到處不太平,想憑借自己面子,調和平難將軍府與郡中高姓,同心協力共保一郡平安,哪知道會變成如今這般情景。

當初他一力拒絕荀諶的勸誡,如今看起來仿佛是有意為之,可他真的不知情的!

荀諶輕輕頷首,撫了撫短須,“在下知曉,郡中諸姓早有不滿,私通袁本初久矣,有此一亂不足為奇,太守今日設宴,給在下肅清全郡減了不少麻煩啊。”

“袁本初?”韓馥駭然。

“太守為小人所蒙蔽,聽不進忠言,臣也十分無奈。”荀諶搖搖頭,袁紹雖然敗退,但絕不甘心,一聽太守的主意,他就知道是何方妖孽作怪這哪是韓馥自己會想出的主意。

韓馥驚恐的睜大眼睛,手腳並用,連滾帶爬的退後,一肩撞在金漆彩鳳的屏風瑟瑟發抖。

他也不算蠢到極致,聽到這裏,哪還能不明白。

袁紹要利用他奪取常山郡,而荀諶顯然明知袁紹陰謀,卻將計就計,更將他利用了徹底。

他明明被所有人蒙蔽,竟以為自己這個太守真的是常山之主。

荀諶不再理會他,轉頭密切關切起局勢。

誠然早做準備,但不到塵埃落定,便不能松懈。

兩刻鐘後,一身血跡的波連與典韋,一前一後手執長斧而入,昭示了這次爭鬥的結局。

“辛苦二位將軍。”荀諶迎上去,“不曾有賊人走脫吧。”

“放心。”波連將長斧抗在肩上,“真定四方城門,我都安排好人手,就是一只麻雀也不可能出逃。”

“好!”荀諶頓時露出笑意,“就依這屋中,按圖索驥,”他揚眉指向屋裏幾個驚惶的宗族長老,“速將這些附逆叛國之家一並抄沒了,大家都過個豐年!”

他看波連神色仍然沈悶,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人心難測,波將軍勿要介懷。”

波連搖搖頭,悶聲道,“我原以為,大家都是好兄弟,也未曾虧待幾人,誰知竟也與那逆賊袁紹勾結,他們都不曾想過寨中老小鄉鄰?”

“叛逆造反之人,自己家小都不在意,哪還會在意他人。”他身旁典韋拍怕他肩膀,“常山的冬釀也頗為著名,我陪你暢飲一頓,一醉解憂!”

“此次,多虧典兄相助。”荀諶拱手道。

“這算什麽。”典韋無所謂的擺擺手,“此間事了,我還給小郎君送信去,待會兒喝過酒正好啟程,也不知小郎君如今又長高沒有。”

荀諶忍不住笑起來,“含光這般年紀,再長高不易,是不能長到典兄這般個子了。”

“說的也是啊。”典韋可惜的嘆了一聲氣。

“阿嚏”

“阿嚏”

“阿嚏”

未央宮殿建造時,地面便留有餘地,夏季可以通水,冬季可以置炭,以使四季溫暖如春。

因此,即使在寒冷的冬季,席地跪坐也並不覺得寒冷。

故而,在百官肅穆的朝會上,跪坐上首的荀太尉一個接一個的噴嚏,著實引人矚目。

禦史臺群寮捏著玉笏,望向貌似神游天外的老大,彼此也不知道該不該履行責任,彈劾一下太尉殿前失儀,這……畢竟有點太明顯了。

“太尉有恙,不如回家休息?”同處一席的司空楊彪,將表情努力調整到慈祥關懷,低聲道。

“……是啊、是啊。”跪坐在他們身後一席的大司農張義與少府田芬附和著,表情卻沒有楊司空自然,露出一種盡似牙疼的猙獰之色。

“唔,不必。”青年太尉含糊的拒絕了好意,揭下掩口的絲帕,長睫的陰影落在秀致蒼白的面龐,兩腮邊卻如施了胭脂一般紅暈鮮艷。

眾人目光忍不住聚集。

旁人凍瘡滿目猙獰,太尉卻被凍得艷光照人,活色生香。

但是、但是,就算長得好看,也不能為所欲為!

滿殿公卿的心情,在這一刻忍不住掙紮。

畢竟,本來按照往年之例可以放假到除夕,卻正因為眼前這家夥勾結太史令,將開朝的吉日選在年前,以致大家全都要提前開工。

知道太尉近來在忙城外救災之事,冬至假期都沒有休息,但您老這都病了,居然還惦記著讓大家開工,這是怎樣的敬業精神!

荀柔蹭了蹭冰涼的鼻尖,對周圍“關切”的目光熟視無睹。

大冬天的,感冒一下,多正常。

族中的新規,在大兄的支持下,無人公然反對,也就暫且定下,接著就是救濟雪災,原本計劃順利,他也向天子請示過,但最後少府與太倉扣扣搜搜拿出來的賑濟物資,實在不如人意。

當他不知道今年豐收,國家收了多少糧食稅收?除了長安,幽州、青州、還有冀州常山,都不遠千裏送來賦稅,救災所需不過九牛一毛。

發出去文章還在傳播,社會影響還未形成,原本好心讓大家先安穩過年的荀柔覺得。自己還是簡單了。

他將絲帕疊放進袖裏,起身來到殿中,再拜,雙手托起一份奏表幹脆道,“臣劾少府田芬,大司農張義,縱容家人強搶民田,倒賣官糧,欺君枉法,其證據在此,請下廷尉議罪。”

荀柔投下一擊重雷,把消極怠工的群臣炸了滿堂彩。

從司徒王允往下,百官公卿臉色那叫一個豐富,誰也沒想到荀柔將他們叫回來上班,是要直接幹掉兩位九卿。

且堂堂太尉又不是沒有群屬,居然親自下場彈劾,這這這……

“準。”天子劉辯沒有多想,信任的點點頭。

“啊”“啊!”兩聲。

正是方才關切他的兩位九卿,腸子都毀青的慘叫。

“國之九卿豈能輕易下獄,朝廷威嚴何在,還請陛下慎重!”司空楊彪作為兩位九卿的直屬上司,連忙開口。

“楊司空之意,是知道公卿枉法,也需為朝廷威嚴隱匿嗎?”尚書令袁渙大聲道。

“監察百官,並非太尉之職,彪只擔心,此例一出,日後滿朝公卿一味同黨伐異、相互攻訐,再不忠勤王事了。”楊彪飛速組織語言,“況大司農、少府之事尚未查證,哪能輕易定論,不如將之禁足家中,廷尉審查過後,再做議論。”

楊彪這話放在朝堂辯論上,不可謂不正確,但是

“廷獄之事,亦非司空之職,”荀柔不徐不疾道,“不如請廷尉來道,此等重罪,當如何處置?”

“尋常之罪,自當查證過後,方才下獄審訊,”廷尉郭鴻當即伏了伏身,“但既涉罪欺君,不可以尋常論處。”

楊彪還要說話,恰被旁邊司徒王允截住話頭,“欺君自當重罪,廷尉所言正是,只是卻不可牽連無辜,廣造冤獄。”

王司徒是廷尉的上司,他發話,郭鴻自然低頭應諾。

“太尉以為呢?”王允又客氣問。

“這是當然。”荀柔頷首。

但自從他歸朝,王司徒就對他相當客氣,不僅讓長子王景入太尉府為吏,這半年來也非常老實,連天子婚事都沒摻和,大概是顧及私通涼州這個把柄。

只可惜,他們立場天然對立,只能暫時維持表面和平。

荀柔當庭舉薦鐘繇為少府,以扶風名士士孫瑞為大司農。

少府掌天子內庫,需得剛毅正直的自己人,大司農掌管農事,但具體事宜卻多由寮屬,第一重要的品性是清廉,正好可以用之維持朝堂平穩。

天子立即答應了。

事情辦完,自然也就可以散朝。

群臣三三兩兩相攜而出。

“少府田芬全家二十三口,仆一百二十人,大司農張義全家十一口,仆九十人,俱禁其家。”不曾被群臣註意,今日未參加朝議的廷尉左監荀顥,帶領四個廷尉府吏出現在大殿門口。

向廷尉匯報之後,其人一揮手,四個兵卒便架起兩位九卿快速離去。

剎那間,鴉雀無聲。

容貌清正,聲音清朗,從出現到離開不過短短幾息,卻令百官震懾。

這是荀顥第一次進入滿朝公卿視野。

[(荀)顥,字景文,父悅,好文法,習《小杜律》,初為廷尉府典獄,斷案平準,民案多寬,而治官以嚴,光熹中為廷尉左監,百官震懾,吏治一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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