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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滿座衣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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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滿座衣冠

西涼起兵造反,消息傳到雒陽之時,荀柔正在何進的大將軍府,參加宴席。

可能有人勸過何進,又或者何大將軍自己想通,總之,何進已無對荀柔驟得兩千石侍中的芥蒂。

本來,荀柔若真要仗著潁川士族與未來帝師身份與何進相抗,少說也還要十年。在此之前且不說變數許多,就是真的,現在大家也是合作期。

何進出身低微,亦自知才華不過中人,並不能引人拜服,一向以來都以胸懷寬廣、性情豪爽、善於納諫示人,也以此招攬各方英才為之所用。

若僅僅因為荀柔得了侍中,就疏遠戒備,顯然會影響他一貫形象,尤其在士人之中的好感。

他人可不會往深遠出想。

總之,天子任命士族出身的荀柔為侍中,這至少讓大家認為,這是一個天子正在變好,逐漸減少對宦官仰仗的信號哪怕荀柔如今才十五。

所以,今日大將軍府設宴,荀柔成為了宴席主角。

何進請來京城中高官、豪門子弟,親自一一為荀柔引薦,可以說做足了顏面。

“這位是”

“哎,”坐在席間,形容富態的中年人擺擺手,笑呵呵道,“何將軍不必勞煩,在下認識荀侍中之時,侍中還是未及五尺的小童嘞,只是不知侍中是否還記得我,若是記得,到雒陽為何不至我家。”

“張司空說笑了。”荀柔施禮,“司空貴為三公,夙興夜寐,為國事操勞,柔一介微末,豈敢上門打擾。”

張溫頗為受用的撫了撫胡子,端起盞,“奉公為國,乃是分內之事,豈敢言勞累。”

可不是嘛,幾千萬錢都花了,不好生體驗,豈不浪費?

“司空真是國之棟梁。”荀柔也端起自備米湯。

這年頭酒液渾濁,味道又淡,真是比後世好造假多了。

“先前司空府中還有人議論,以為荀侍中少年顯貴,未免年輕氣盛,”張溫道,“我當時便駁斥之,必無此事,侍中自幼禮儀端謹,從無失禮之處,且性情沈靜,絕非輕浮之輩。”

“謝司空替我說話。”

這莫不是無中生友系列之無中生人。

“嗯,”張溫繼續道,“你少年得官,乃是天子一手提拔,當忠心體國,方能報答天子大恩。”

“多謝司空教導。”

“這位是”何進介紹下一位。

“何大將軍忘記了,”席上中年笑道,“我可是在將軍之前做潁川太守,豈能不識潁川神童?”

“哎呀,”何進連忙笑著,一拍額頭,“正是,正是,是我疏忽忘記了,哈哈。”

“哈哈,許多年過去,大將軍一時忘記也正常。”楊彪笑得頗有風度。

“哈哈哈。”何進也笑得瀟灑。

“見過文先公。”荀柔眼見二人對笑,差點替他們尷尬。

潁川太守任滿,入京為司隸校尉,這是先前慣例,然而楊彪卻中途轉任隔壁南陽太守,又以永樂少府入雒陽,又為太仆…

所謂永樂少府,就是掌管太後所居永樂宮的官吏,負責工作伺候太後日常。

而太仆雖為九卿,作用則是掌管天子輿馬,就是孫大聖當初當的那弼馬溫。

楊彪要是普通士族出身,這樣升遷路徑就算了,他家到現在,可也是三世三公,他父親楊賜更是天子老師,卻因為升遷與何進重疊,一路被碾壓。

各種滋味,大概只有楊文先自己清楚。

“當初見荀君,皎皎童子,聰穎卓異,我便知君必非常人,”楊彪道,“日後與君同殿為臣,當勠力同心,共奉天子。”

“楊太仆所言極是。”

別說,看見兩鬢微斑的楊彪,荀柔才終於有自己彎道超車的實感。

九卿也是二千石啊。

楊家與他家過去合作愉快,他家標點符號,使兩家在士林賺了不少名聲,他家竹紙在河東地區銷售,承包給弘農楊氏,在荀柔被黃巾抓去後,楊彪之父還曾為他辯解,但從今往後,卻不知兩家關系將會如何。

他自己當然不會成為下一個“何進”,但楊家會怎麽想,卻是另一回事了。

“下一位”

“不必,”對面的中年也擺手,朗聲笑道,“哈哈,何大將軍不必介紹,我與其家通好,於阿善還是童子時便認識啦你至雒陽也許久,果然是不願來登我家門嗎?”

“豈敢豈敢。”荀柔也換了更親切的語氣,“伯求先生不是向來漂泊江湖嗎?來往不定,我哪知道先生在不在家中?”

“你就是不願與我這個老頭親近,我豈能沒有自知之明?”何颙笑道,“當初知你不凡,卻沒想到,果然一飛沖天了。”

“伯求先生,天下之望,何必說此酸詞,讓人懷疑您的度量?”荀柔笑道。

何颙一笑,站起來,上前拉住荀柔的袖子,又向何進道,“大將軍辛苦許久啦,我與本初他們也相熟,便由我來做這介紹之人吧。”

“勞煩伯求先生。”何進恭敬行禮。

何颙此時雖只是白身,但以其名望,卻完全擔得何進這一禮,不過側身稍避而已。

司空張溫親至,太傅楊賜遣其子楊彪前來,太尉鄧盛行事低調謹慎,不與人相接,不曾赴宴,而代表朝中最後一位大佬袁隗前赴宴的,正是袁紹袁本初。

這位將來的河北霸主,看上去三十餘歲,身材頎長,容貌端莊,美髯垂胸,頭戴高冠,身著儒服,腰上左掛佩劍,右懸香囊玉佩。

荀氏族中亦多註重儀表,但同袁本初兄相比,都還差一些莊重儀式感。

只見其人,深深看一眼荀柔,右腳退後,再從席上起身,一震衣袖,扶一把腰間佩劍,然後再彎腰長揖,“見過荀侍中。”

“不敢。”雖然袁紹不過是六百石將軍府掾,但人家可是四世三公,海內名士。

和宦海浮沈的楊彪不同,袁紹之前只做過一任縣長,便在家守孝六年,先守了父喪,又補了母喪,接著覺得局勢黑暗,在雒陽隱居自守,如今才被何進請出山。

雖然吧,咱也不知道,在雒陽隱居是個什麽路數,但袁本初說是在隱居,那就隱居嘛。

“侍中先有造句讀標志、制竹紙以宣文治,後又殺張角、淹下曲陽以得武功,如今天下安定,亦賴君一分。如此文武兼備,紹早仰大名,恨不相逢,今日一見,方之名不虛傳。”

“客氣,客氣。”

“如今天下已定,反賊已滅,正當誅殺宦官,匡扶社稷,”袁紹用低沈激動、有節奏的聲音道,“天下危難,百姓不安,黃巾賊起,正因彼輩,橫行暴斂,肆意妄為禍害百姓,又阿諛奉承,矯飾言辭蒙蔽天子,若閹患不除,則天下不得永安!”

袁紹此話一出,荀柔倒還穩得住,堂中卻有數聲抽氣以及杯盞翻倒的聲音。

誅殺宦官之聲,雖始終不絕,但這堂中官員,能自言同宦官毫無交道的那是沒有,畢竟西園買官,雖然是天子親自坐鎮的買賣,但劉宏也不會親自和買官之人談生意。

當然,這坐中自然也有眾位清白名士,其中孔融孔文舉與劉表劉景升,最為激動應和。

“誅殺宦官!”“清君側!”

一條條被袖子捂得白生生的手臂,就這樣舉起來,眼看好好將軍府宴,要變成**誓約現場。

然而,不答應不行,除非他想背棄自家立場,沒看到何進都表示了嗎?這就是政治正確啊。

荀柔眨眨眼睛,張嘴正要開口。

“報”外面陡然沖進來一個玄甲兵卒,單腿跪倒,“稟報大將軍,涼州反了!殺護羌校尉泠征並金城太守陳懿,以舉騎兵十萬殺向關中,長安令向雒陽告急!”

“啊”堂中眾人頓時露出慌張神色,數人舉著手臂,就這樣尷尬的停在半空。

“這”

“羌人無義,犯上作亂,自光武以來常有,”這時候袁紹竟最快回過神來,按劍昂然道,“雖看似聲勢浩大,卻遠不如漢軍訓練有素,一旦攻城不下,其糧草不繼,不久必散,大將軍不必擔憂,以我之見,其必不能久。”

何進點點頭,“本初所言有理。”

“將軍總領天下兵馬,既得消息,當即刻面見天子,以安天子之心。”袁紹又道。

“本初所言有理。”何進又點點頭,深吸兩口氣,“正是,我當即刻入宮快備馬!”

“大將軍,”荀柔連忙捉住何進的袖子。

“啊,”何進回過頭,“今日之宴本為荀侍中得官慶祝,可惜遇見戰事,不得不中斷,改日事畢,再請侍中飲酒。”

荀柔無奈,嘆了口氣,“大將軍,以為我是不知輕重之人嗎?此時臨近年關,羌人習俗不同鮮卑等族,與我等漢人無異,驟然反叛,恐有緣由,縱使朝廷要派兵,也得將事情先後搞清楚才是,或許能減省些功夫。”

“又,我等呼之皆為羌族,然其人自以為各不相同,需得問清楚,到底是哪一支反叛,或哪幾支反叛,是否有漢人參與。”

“正是,正是,”何進連連點頭,“荀侍中所言甚是。”

何進更換官袍去宮中,剩下人自然也就原地解散,荀柔找到整場宴席幾乎不說話,存在感極低的大侄子,準備一道歸家。

正擡頭,卻見袁紹站在面前。

“侍中竟知兵事?”

“不過紙上談兵,不敢妄稱告辭。”

他這都算知兵?

好吧,比起袁紹本人,的確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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