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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尋是個固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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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尋是個固執的人

……

郎愔閱的話仿佛石沈大海,說完後只有一室寂然,宋尋並沒有回應,如果有別人看見剛才那一幕,只會以為是朗宗主自己發了癔癥,自顧自胡言亂語,簡直不可能是真的。

郎愔閱過激的反應即使是和他生活了十數年的夫人也不曾見過,這種失態的事情和一向持重溫和的朗宗主形象大相徑庭,但郎愔閱自己知道,和宋尋當場做下的決策相比,自己的呵斥譴責不過是兒戲一般無足輕重。

不因其他,郎愔閱明白宋尋所言的解決之法到底是如何進行的

郎宗主少年時曾在除妖路上遭遇埋伏,被藤妖困於無人山林在危難之時得蒙路遇的宋尋出手相救,當時他深陷藤妖提前備好的陷阱中,隨著掙紮腳下逐漸沒入泥潭,眼見就要沒過胸膛氣絕而亡!

而身上又因為藤條上的毒刺加之山林瘴氣而氣力全失,喉嚨盡封就連一絲微弱的聲音都叫喊不出。

藤妖茂盛的葉片層層覆蓋在泥潭外的上半身不仔細看根本不會被人發現,幾番掙紮不成郎愔閱意識也逐漸渙散,掙紮的力氣卸下眼看就要被拖進深處。

幾乎是放棄掙紮絕望的瞬間,眼前遮蔽的枝葉被猛地揭開!

眼前一個面容還帶著些許稚氣的白衣小少年正拼力撕扯著自己身上緊緊纏繞的藤條,藤上銳利倒刺紮進少年掌心,血肉中的倒刺狠狠剮蹭著劃開一個個血口,但他還是一言不發的用力拽著,小小的臉因過分用力而皺在一起。

視線模糊前郎愔閱看到最後的畫面是少年放大的臉,和感受到幹渴撕裂的唇上有溫熱的液體流過,隨後淡淡的腥甜味在口腔散開,而後變成一片漆黑……等再睜眼他已經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

後來養傷的半月裏,郎愔閱在這處藏匿在深山雲霧掩映後的破敗小寺裏結識了小自己幾歲的宋尋。

似乎是自己當時的錯覺,原本很是嚴重甚至已經在鬼門關闖蕩一圈的重傷不過半月就恢覆如初,原以為中了那藤妖的毒自己總要有些靈氣閉塞之類的毛病。

郎愔閱對此看的很開,能撿回一條命已經是自己運氣,豈料抱著試一試的心態隨意調轉了一下靈力,居然毫無阻塞之像,不僅如此甚至流暢有力更勝從前!

他登時面上喜色難掩,沒想到居然能有此等好運,不但自身修為絲毫不受影響,反而更加進益,但驚喜過後心下更加疑惑,寺中除了他與宋尋兩人之外還有一位老僧,宋尋喚他師父。

自他到此半月來,僧人不時露面,每每關切一番且囑咐宋尋日日準備了藥給他送來,郎愔閱一想必然是僧人的藥起了作用,過去就曾聽聞不少大師為躲避凡塵俗世利益糾葛選擇隱世而局,自己遇上的這位必定是這樣的能人才能這般幸運。

於是在僧人又一次看望之時郎愔閱趁機深深一拜,並承諾若有他日需要,自己定傾盡全力相助,可是僧人卻對此不語,而是扶他起身走到了院中。

院子不大,不遠一角爐子上支起一個小小藥鍋,宋尋正背對著兩人一心照料著爐火上燉煮的藥。

似乎是沒發現身後的兩人,少年看火候似乎合適彎腰乘出藥,一手端著藥碗,另一手送至唇邊,隨後一口咬在白皙指尖,血滴答砸進褐色藥液中。



郎愔閱先是一驚,心道難怪每次喝藥後口中總是帶有微弱血氣,難道自己的病癥需要人血為引?

一轉身宋尋被背後兩人嚇得稍稍後退了一步,但手上的藥碗卻穩穩端著絲毫沒撒,面上也仍舊是毫無變化,就像一口終年無波的古井。

“病不是老衲所治,幾味藥材於你而言不過是溫補,真正能把你從閻羅殿前拉回來的是尋兒的血”,低沈的聲音從郎愔閱背後傳來,與近日來的隨和寬厚大不相同,帶著些他不懂的情緒。

宋尋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但被僧人擡手制止。

“尋兒最不喜世俗情誼牽絆,公子亦不必對他言謝”,僧人頓了頓,緩緩閉上眼,“不過既然郎公子已經痊愈,還望不要與旁人提及任何與此處相關之事,更不要說如何遇險並如何治愈。”

世俗中人卻帶著世外應有的悲憫,卻不明白為何人心難測,虎狼無心。

雖然對僧人突然的轉變有些不解,但郎愔閱與他想法卻一致,於是正了神色立刻應允並發了毒誓絕不透露出去,為宋尋考慮,這種事最好還是爛在肚子裏,以免招惹殺身之禍。

“老衲自信因果,命數有序本不應強行為之,當時你已經藥石無醫,吊著一口氣,毒深入肺腑,是尋兒苦苦求我答允……今日微末助力不足掛齒,來日也必不會挾恩圖報讓公子困擾,赴湯蹈火無有不應也不需要,只願公子記住方才承諾,萬萬不要害他。”

僧人渾濁的眼睛望向他,神色不改低垂皺褶的眉眼間卻透露出以往不同仁和悲憫不同的威儀,雖不再言語,含蓄的憂愁外神色卻是帶著威脅的冷肅,但語調依舊不改:“我雖然老了,但還護得住他”,此語點到為止,暗含之意郎愔閱聽得明白——今日可以給你續命,若有來日忘恩負義,也可以把它收回去。

老僧低聲一句阿彌陀佛,緩閉上眼,夕陽中身影在背後拉的很長,一路斜斜仄歪連到宋尋腳下。

“請您放心!”郎愔閱單膝而跪,眼神赤城望向老僧,“憫生宗現宗主郎行舟之子郎愔閱今日在此起誓——續命之恩必定不忘,若有來日必定結草銜環以報此恩!”

熟悉的誓詞仿佛還在耳邊,郎愔閱透過昏暗的大殿望向宋尋,細碎微光透過縫隙給他身上鍍上明亮的金邊,身影一如過去無助絕望時曾見,自己卻看不清他的臉。

起死回生,塑骨生肉。

用來形容宋尋的血或許都不誇張,但即使能解此術,宋尋一人之血又如何能救萬民?即使身上鮮血都流幹又能有多少?

救世妄談,不過癡兒之想。

郎愔閱不敢想宋尋臉上血色全失,蒼白如紙的模樣,更不能接受這個人會因此喪命。禍不由他,卻要一人承擔?這不公平。

“宗主我意已決,無需再勸。”

一如過去,臉龐稚嫩的宋尋死死拉著師父的僧袍一言不發的堅定望向他,只為了救那個可能威脅自己生活撿回來的少年,小小的少年第一次違逆有養恩的師父,今天他依舊如此堅定,只不過是對著勸阻他周全自身的朋友。

郎愔閱到嘴邊的話還是沒說出來,類似的話剛才自己已經說了太多了,前幾次說都毫無意義,現在的重覆又有什麽用呢?這個人他雖然相交十數年,熟悉卻陌生,他看似疏離冷淡其實最是溫柔。

會替別人考慮太多,卻從不開口邀功賣好,卻也最是固執,可以為了收一只狼妖為徒為免人閑話獨自住在山裏,還是百般推諉不下才住到自己替他準備的殿中,自己知道他的脾性了解宋尋時不會因為自己的勸阻而回心轉意。

只能重重嘆氣。

宋尋起身離開,隨著殿門被打開,正午分外明媚的陽光登時照入,一室重回明亮。

或許有些人就是註定要成為那個推門的人,只有他才能把被遮蔽的光帶回來。

——

連雲去霧山下,端雲鎮

“仙師,您救救我們吧,求您救救我們……”

“仙師您神通光大,肯定有辦法的,求求您!”

一場急雨淋濕了流離失所的百姓,在滿地汙穢泥濘中白衣如仙人的宋尋和同樣的三個弟子到了端雲。

痛苦掙紮的孩子抓住了宋尋的衣角,帶著些害怕的擡頭,幾人這才發現這孩童脖頸上一處傷口深可見骨,而因為沒有包紮裸露在外面,已經被汙泥和雨水濺濕開始發炎流膿。

小孩顫巍巍開口央求幾人救救她的母親,而跟隨著她幾人就來到已經被發狂的病人打砸破敗的茅屋裏。

小屋一角一個婦人已經涼透。

孩子崩潰的哭聲已經激不起周圍人的憐愛,大家都很慘,已經無暇顧及他人,隨時隨地這些被咬傷的人都可能病發,也可能會死於傷勢過重。

宋尋抱起小孩起身,走出這裏外面也是一樣,大街上滿是死屍殘肢,哀嚎哭喊。

……

半晌宋尋沈默的離開,三個弟子留在山下幫忙安置百姓。

連雲去霧憫生宗後山

宋尋在空無一人的留心居裏嘗試了一種古法,傳說此法可延命續壽,換言之就是只要身處此法陣中可以延緩死亡。

宋尋沈默的開啟,坐在地上隨著周身法陣幽幽發亮,他化指為刃,割開左手手腕……鮮血冉冉而出,被他接在地上的瓦罐裏,除此之外,還擺著大大小小各色器皿,茶盞,碗盅,如果不知道的人會覺得更像是在過家家。

傷口血液逐漸凝固,他先是稍稍按壓,見效果不佳於是用力,他的表情始終的淡淡的,就好像不過是靜默打坐,而實際上他的手腕乃至小臂上已經布滿大大小小幾十處傷口,甚至傷口過與密集,連接的肉都顯得糜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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