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舌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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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慌不忙來到餐廳，歷勝景已經在裏面等候。
等兩人落座，他自然把兩個小碟遞到他們面前：“餐廳拿手菜，跟昨晚吃的很不一樣。”
不是別的，正是左柚唯恐避之不及的菌子。她剛剛也看到了這道菜，特地沒選，沒想到還是逃不過。
好歹是別人的一番好心，短暫思考一番，她還是如實說道：“我不太吃菌類，我媽之前也做過，沒煮熟，搞得我中毒之後大晚上跑了躺醫院，差點耽誤工作。”
她實在忘不掉離開時護士飽含打趣的眼神，而根據林母的說法，那天晚上她實在瘋狂。
歷勝景表示理解，左柚又說：“留給田果吧，她應該很快就來。”
他們短暫交涉的幾分鐘裏，盛弈並沒有說話。他一如從前慢條斯理地吃著自己的飯菜，只是腦子裏在思考左柚的話。
或許這就是他們幻覺共享的銜接點。
因為不久前，盛弈也菌子中毒了。
他對於這些“野味”無感，吃菌也只是因為那天鄰居給他送了一份。
隔壁住的是一對老夫婦，平時煮多了也會分給鄰裏鄰居一塊品嘗。盛弈大多數時候都待在寵物醫院，和他們打的照面並不多，接受了他們的好意也是湊巧，反正肚子還空著，他也就拿了家裏一罐好幾年的茶葉作為回禮，然後才吃飯。
也就是這頓飯，成功把他送進了醫院。
家裏的貓突然開口和他講話，盛弈一開始還不覺得奇怪，畢竟平時他也能“聽見”。一人一貓就這樣在家裏聊起天來，直到家裏唯一一盆枯草也開始“控訴”他平日裏的疏於照顧，他這才意識到不對勁。
於是他先聯系項浩宇替班，再獨自一人打車來到醫院，正躺在病床上等待癥狀減輕時，不多時就發現自己變成了貓。
之後的一切也從這裏開始產生了羈絆。
剩下的事來不及想，思緒被隨後另外兩人的交流打斷。
“原來如此，往年也有不少吃菌中毒的案例發生，感覺他們產生的幻覺還挺有趣的，不知道你的奇妙經歷是什麽。”
波浪式的小貓確實奇妙，左柚毫不吝嗇和他分享了自己中毒之後的經歷。
當然，隔三岔五就會見到不同動物這件事，左柚沒有提起。
盛弈垂頭暗笑，雖然左柚不知道，但這確實是只屬於他們之間的秘密。
他和歷勝景面對而坐，從對方的角度看，他垂頭想要掩飾的笑容一覽無餘。
很快，盛弈又恢覆成波瀾不驚的樣子。
歷勝景並未多想，身邊的位置來了人，他很快拉著椅子往外邊挪了挪，拉開了中間的距離。
“你們都吃飽了吧？”田果姍姍來遲。
“沒呢，剛吃沒多久，快坐，我們一塊吃。”左柚將那盤菌子挪到她面前，又很自然的把她帶入話題中。
話題漸進，歷勝景被一通電話打斷，詢問在場各位的意見之後，他這才接起電話。
待電話掛斷，他帶笑看向眾人，“還有一個小時，那批營救出來的動物就會抵達園區了！”
左柚小時候曾經和家人看過一次馬戲團表演。獅子迎賓、羊站花瓶、猴子在羊角上倒立，這些她從前見了嘖嘖稱奇的節目，早就隨著對動物了解的深入而變得無感。部分馬戲團為了能夠盡快馴化動物以進行謀利，往往采取暴力手段磨滅動物的天性。
左柚見到的動物，眼裏全都沒有光。即使有人靠近，它們也只是象征性地擡起眼皮看一眼，接著繼續縮在集裝箱的一角不願動彈，哪怕那一塊兒已經滿是食物殘渣和糞便。
她問歷勝景：“這些動物之後會被送到哪兒去？”
“不好說，脫離種群太久，不一定能被族群接受或者適應，再者心靈傷害很大，它們隨時可能出現刻板行為。如果可以適應生活，我們園區也會留下一部分動物，至於其他，或許會被送到下一個動物園。”
左柚點頭表示理解。
這批動物中包括一只老年公獅，因為常年吃腐肉，牙齒沒有得到應有的鍛煉，早已出現松動的問題。身上的毛皮早就失去了光滑，有好幾處甚至大面積脫皮。獸醫檢查過它的身體，極差的精神狀態暫且不提，生理上也有很多問題。
幾只虎皮鸚鵡的刻板行為都很嚴重，身上艷麗的羽毛都快被自己啄禿了。更不用提山羊，一個勁地磨自己的角……
左柚看得眼酸鼻酸。好在這些動物將會有專業的飼養員照顧，在隔離檢疫期間，她每天都有機會參與照顧，並且將會嘗試和動物們建立心理溝通的渠道。連著一個月，她都在各個園區裏不停走動。
而與她共享幻覺的盛弈最能感受到她的狀態。
他夜裏變幻成的動物越發多，前一秒還是趴伏在地上的獅子，下一秒就變成了天上撲棱翅膀的鸚鵡，和地上站著的左柚大眼瞪小眼。
一大清早，他就拎住了左柚命運的後脖頸，硬是把她邁出去的步伐收了回來，“站住。”
“怎麽了？”
看著她眼下兩大坨烏青的黑眼圈，盛弈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邊把人帶到員工食堂邊說，“當國寶你就別想了，這輩子多積一點德，下輩子說不定還能投到小熊貓的胎。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去恐嚇動物，順便帶著空肚子去，還能偷點動物的飯吃。”
大清早嘰裏呱啦這麽多，害得左柚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是什麽意思。看著被塞進手上的兩個熱氣騰騰的大包子，她簡直要被感動到流淚，張開手就想給這位恩師一個大大的擁抱，“嗚嗚嗚老師！”
盛弈嫌棄地伸出手推開她：“有油，離我遠一點。”
“……”
雖然如此，左柚還是老老實實坐下，吃起了這段時間以來最不倉促的一頓飯。
“關註和陪伴動物固然重要，但是有個健康的身體才是前提。如果你病倒了，想和動物建立聯系更是天方夜談。”盛弈慢條斯理吃著自己那份早點，左柚為了配合他的速度也跟著慢了下來。
她這段時間基本都和動物待在一起，可以說是同吃同住。園區太大，她經常在幾個地方來回奔波，就是為了能夠多陪一會兒這些受傷的動物。
很明顯，盛弈把這些都看進了眼裏。
左柚心裏有一股暖流滑過。她啃著香噴噴的肉包子，眼巴巴湊到盛弈身邊，“其實你是心疼我對吧？放心吧，我可是師出盛弈老師，不會給你丟臉的。”
“我什麽時候說過你會給我丟臉，好好吃你的早餐，你的吃相比鬣狗還醜。”
“……”
前往獅子園區的路上，左柚和盛弈講起了這一個月內動物們的狀態。
多數動物們倒是稍微活潑一點了，願意開始在圈舍內走動，只有極少數動物還不愛活動。獸醫定時檢查它們的身體，基本上能確認不是身體不適造成的。問題指向心理，為了能在三個月的隔離檢疫期結束前改變動物們的狀況，因此接下來需要盛弈出馬。
盛弈嘗試和老公獅進行交流，左柚則是在一旁觀察記錄。
她支起一條胳膊摩挲著自己下巴，手指順著身體的弧度繼而落到胸口上別著的那枚毛氈胸針。
獅子在日常生活中並不容易接觸到，畢竟不是常見的貓狗甚至狐貍，因而想要建立溝通更具挑戰性。盛弈的眉頭越蹙越緊，哪怕結束後也沒有松懈半分。
左柚迎上去，問他情況如何。
顯然不是很好。
獅子通常群居生活，通常一個獅群約有8到30個成員，平均為17頭。其中往往包含連續的幾代雌獅，至少一頭成年雄獅和一些成長中的獅幼仔。重山動物園的獅群共有六只獅子，裏面包含2頭成年雄獅，其中一頭是領頭獅。
成年雄獅往往並不和獅群待在一起，而是會在領地四周常年游走，保衛整個領地。獅群中的母獅基本是穩定的，它們一般自出生起直到死亡都待在同一個獅群，獅群也會接納新來的母獅。但公獅常常是輪換的，公獅要麽是被年輕力壯且更有魅力的雄性趕走，要麽是自己離家出走以尋找新戀情和家庭，剛成年的青少年雄獅也會被獅群實施強制趕走獨立。正是因為獅群的這個原則，草原上才會有一堆無家可歸的雄獅，其中可能會包含涉世未深的青年獅子，更多的還是被打敗趕走的老獅子。
重山動物園飼養動物的方式更傾向於回歸自然，獅群雖然多數時候是人工照顧，但獅群間的規矩還是很分明的。也就是說，這頭老獅子所面臨的局勢並不友好。它的年紀大了，作為一個“外來者”，用“武力”融入一個獅群來說並不容易，甚至可以說是不可能。而讓它一只老獅子孤零零待在一個地方，看著獅群其樂融融生活，未免太過殘忍了些。
左柚大概能想到盛弈要做什麽了，她緊緊跟著盛弈的步子，很快坐上了園區的擺渡車。
果不其然，他帶著她來到了獅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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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兩人落座，他自然把兩個小碟遞到他們面前：“餐廳拿手菜，跟昨晚吃的很不一樣。”
不是別的，正是左柚唯恐避之不及的菌子。她剛剛也看到了這道菜，特地沒選，沒想到還是逃不過。
好歹是別人的一番好心，短暫思考一番，她還是如實說道：“我不太吃菌類，我媽之前也做過，沒煮熟，搞得我中毒之後大晚上跑了躺醫院，差點耽誤工作。”
她實在忘不掉離開時護士飽含打趣的眼神，而根據林母的說法，那天晚上她實在瘋狂。
歷勝景表示理解，左柚又說：“留給田果吧，她應該很快就來。”
他們短暫交涉的幾分鐘裏，盛弈並沒有說話。他一如從前慢條斯理地吃著自己的飯菜，只是腦子裏在思考左柚的話。
或許這就是他們幻覺共享的銜接點。
因為不久前，盛弈也菌子中毒了。
他對於這些“野味”無感，吃菌也只是因為那天鄰居給他送了一份。
隔壁住的是一對老夫婦，平時煮多了也會分給鄰裏鄰居一塊品嘗。盛弈大多數時候都待在寵物醫院，和他們打的照面並不多，接受了他們的好意也是湊巧，反正肚子還空著，他也就拿了家裏一罐好幾年的茶葉作為回禮，然後才吃飯。
也就是這頓飯，成功把他送進了醫院。
家裏的貓突然開口和他講話，盛弈一開始還不覺得奇怪，畢竟平時他也能“聽見”。一人一貓就這樣在家裏聊起天來，直到家裏唯一一盆枯草也開始“控訴”他平日裏的疏於照顧，他這才意識到不對勁。
於是他先聯系項浩宇替班，再獨自一人打車來到醫院，正躺在病床上等待癥狀減輕時，不多時就發現自己變成了貓。
之後的一切也從這裏開始產生了羈絆。
剩下的事來不及想，思緒被隨後另外兩人的交流打斷。
“原來如此，往年也有不少吃菌中毒的案例發生，感覺他們產生的幻覺還挺有趣的，不知道你的奇妙經歷是什麽。”
波浪式的小貓確實奇妙，左柚毫不吝嗇和他分享了自己中毒之後的經歷。
當然，隔三岔五就會見到不同動物這件事，左柚沒有提起。
盛弈垂頭暗笑，雖然左柚不知道，但這確實是只屬於他們之間的秘密。
他和歷勝景面對而坐，從對方的角度看，他垂頭想要掩飾的笑容一覽無餘。
很快，盛弈又恢覆成波瀾不驚的樣子。
歷勝景並未多想，身邊的位置來了人，他很快拉著椅子往外邊挪了挪，拉開了中間的距離。
“你們都吃飽了吧？”田果姍姍來遲。
“沒呢，剛吃沒多久，快坐，我們一塊吃。”左柚將那盤菌子挪到她面前，又很自然的把她帶入話題中。
話題漸進，歷勝景被一通電話打斷，詢問在場各位的意見之後，他這才接起電話。
待電話掛斷，他帶笑看向眾人，“還有一個小時，那批營救出來的動物就會抵達園區了！”
左柚小時候曾經和家人看過一次馬戲團表演。獅子迎賓、羊站花瓶、猴子在羊角上倒立，這些她從前見了嘖嘖稱奇的節目，早就隨著對動物了解的深入而變得無感。部分馬戲團為了能夠盡快馴化動物以進行謀利，往往采取暴力手段磨滅動物的天性。
左柚見到的動物，眼裏全都沒有光。即使有人靠近，它們也只是象征性地擡起眼皮看一眼，接著繼續縮在集裝箱的一角不願動彈，哪怕那一塊兒已經滿是食物殘渣和糞便。
她問歷勝景：“這些動物之後會被送到哪兒去？”
“不好說，脫離種群太久，不一定能被族群接受或者適應，再者心靈傷害很大，它們隨時可能出現刻板行為。如果可以適應生活，我們園區也會留下一部分動物，至於其他，或許會被送到下一個動物園。”
左柚點頭表示理解。
這批動物中包括一只老年公獅，因為常年吃腐肉，牙齒沒有得到應有的鍛煉，早已出現松動的問題。身上的毛皮早就失去了光滑，有好幾處甚至大面積脫皮。獸醫檢查過它的身體，極差的精神狀態暫且不提，生理上也有很多問題。
幾只虎皮鸚鵡的刻板行為都很嚴重，身上艷麗的羽毛都快被自己啄禿了。更不用提山羊，一個勁地磨自己的角……
左柚看得眼酸鼻酸。好在這些動物將會有專業的飼養員照顧，在隔離檢疫期間，她每天都有機會參與照顧，並且將會嘗試和動物們建立心理溝通的渠道。連著一個月，她都在各個園區裏不停走動。
而與她共享幻覺的盛弈最能感受到她的狀態。
他夜裏變幻成的動物越發多，前一秒還是趴伏在地上的獅子，下一秒就變成了天上撲棱翅膀的鸚鵡，和地上站著的左柚大眼瞪小眼。
一大清早，他就拎住了左柚命運的後脖頸，硬是把她邁出去的步伐收了回來，“站住。”
“怎麽了？”
看著她眼下兩大坨烏青的黑眼圈，盛弈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邊把人帶到員工食堂邊說，“當國寶你就別想了，這輩子多積一點德，下輩子說不定還能投到小熊貓的胎。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去恐嚇動物，順便帶著空肚子去，還能偷點動物的飯吃。”
大清早嘰裏呱啦這麽多，害得左柚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是什麽意思。看著被塞進手上的兩個熱氣騰騰的大包子，她簡直要被感動到流淚，張開手就想給這位恩師一個大大的擁抱，“嗚嗚嗚老師！”
盛弈嫌棄地伸出手推開她：“有油，離我遠一點。”
“……”
雖然如此，左柚還是老老實實坐下，吃起了這段時間以來最不倉促的一頓飯。
“關註和陪伴動物固然重要，但是有個健康的身體才是前提。如果你病倒了，想和動物建立聯系更是天方夜談。”盛弈慢條斯理吃著自己那份早點，左柚為了配合他的速度也跟著慢了下來。
她這段時間基本都和動物待在一起，可以說是同吃同住。園區太大，她經常在幾個地方來回奔波，就是為了能夠多陪一會兒這些受傷的動物。
很明顯，盛弈把這些都看進了眼裏。
左柚心裏有一股暖流滑過。她啃著香噴噴的肉包子，眼巴巴湊到盛弈身邊，“其實你是心疼我對吧？放心吧，我可是師出盛弈老師，不會給你丟臉的。”
“我什麽時候說過你會給我丟臉，好好吃你的早餐，你的吃相比鬣狗還醜。”
“……”
前往獅子園區的路上，左柚和盛弈講起了這一個月內動物們的狀態。
多數動物們倒是稍微活潑一點了，願意開始在圈舍內走動，只有極少數動物還不愛活動。獸醫定時檢查它們的身體，基本上能確認不是身體不適造成的。問題指向心理，為了能在三個月的隔離檢疫期結束前改變動物們的狀況，因此接下來需要盛弈出馬。
盛弈嘗試和老公獅進行交流，左柚則是在一旁觀察記錄。
她支起一條胳膊摩挲著自己下巴，手指順著身體的弧度繼而落到胸口上別著的那枚毛氈胸針。
獅子在日常生活中並不容易接觸到，畢竟不是常見的貓狗甚至狐貍，因而想要建立溝通更具挑戰性。盛弈的眉頭越蹙越緊，哪怕結束後也沒有松懈半分。
左柚迎上去，問他情況如何。
顯然不是很好。
獅子通常群居生活，通常一個獅群約有8到30個成員，平均為17頭。其中往往包含連續的幾代雌獅，至少一頭成年雄獅和一些成長中的獅幼仔。重山動物園的獅群共有六只獅子，裏面包含2頭成年雄獅，其中一頭是領頭獅。
成年雄獅往往並不和獅群待在一起，而是會在領地四周常年游走，保衛整個領地。獅群中的母獅基本是穩定的，它們一般自出生起直到死亡都待在同一個獅群，獅群也會接納新來的母獅。但公獅常常是輪換的，公獅要麽是被年輕力壯且更有魅力的雄性趕走，要麽是自己離家出走以尋找新戀情和家庭，剛成年的青少年雄獅也會被獅群實施強制趕走獨立。正是因為獅群的這個原則，草原上才會有一堆無家可歸的雄獅，其中可能會包含涉世未深的青年獅子，更多的還是被打敗趕走的老獅子。
重山動物園飼養動物的方式更傾向於回歸自然，獅群雖然多數時候是人工照顧，但獅群間的規矩還是很分明的。也就是說，這頭老獅子所面臨的局勢並不友好。它的年紀大了，作為一個“外來者”，用“武力”融入一個獅群來說並不容易，甚至可以說是不可能。而讓它一只老獅子孤零零待在一個地方，看著獅群其樂融融生活，未免太過殘忍了些。
左柚大概能想到盛弈要做什麽了，她緊緊跟著盛弈的步子，很快坐上了園區的擺渡車。
果不其然，他帶著她來到了獅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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