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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二代天師錄》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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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二代天師錄》11

此時是傍晚,各種掉漆的批發招牌在昏黃的夕陽籠罩下,透著股分外不詳的氣息。但來來往往的行人沖淡了這份詭異。

“本店羽絨服清倉大甩賣,99塊兩件,99塊兩件——”

“走一走看一看,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小店貨物應有盡有,品牌質量價格皆有保證——”

“精品配飾配件,全場兩元一件,件件兩元——”

“本店出售二手電器,品質有保證,耐用,不好用包退!有問題你盡管找我!小店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概不賒賬!”

賣主們此起彼伏的吆喝,以及震天響的擴音喇叭無限循環讓宋雪銷感覺自己進了菜市場。

街道雜亂無章,跟繁華倆字也搭不上邊,再說樓房不是湊合,那叫破舊。

樓房小小的窗口外臨著一道渾濁的排水溝,霓虹閃爍的招牌毫無規則地擠在店面上,隨處有人推著小推車在擺攤,電線桿上貼滿了花花綠綠的小廣告,這種廉價的生活文化,尤其吸引各種低消費群體。

可想而知,出入這條街道的除了步行的人,一般都是貨車,摩托車,或者人力驅動自行車。

然而如今這塊貧瘠的土地上竟是出現一輛車。

一輛豪車。

路道兩旁行人紛紛投來追隨的目光。手臂上紋著花紋的黑背心大哥看得眼睛都直了:“娘的,這車得多少錢?”

有個出來潑水的店主目光跟隨豪車,不由自主走出來兩步,一腳踏進了排水溝還渾然不知。

“……”

車一直往裏開,行人逐漸變少,那種羨慕熱切的、如影隨形的目光也跟著消散。

靠路一旁,車在街尾停下。出現在眼前的是一棟老舊低矮的二層小樓,房子二樓的窗戶外焊著的防護欄早已銹跡斑斑,窗戶小,又有一道防護欄,視覺上十分逼仄。窗下掛著破舊的“零食批發”招牌,一樓卷簾門緊閉,大有”主人不在,有客請回”的意思。

【有反應嗎?】

【沒有……】

宋雪銷從車上下來,他站在街道上,仰頭望著眼前這座小樓,心裏微微生出些焦急來。

過去的每個世界,基本都是”他”自己出現在他面前,不需要他去找”他”,不需要多久等待,他就能見到”他”。

他知道自己很自私,自己太理所應當了,他也想快點找到”他”,可是……空有一身本事,卻連個人都找不到,他覺得自己好失敗,太失敗了……

在上個世界他就猜到的,隨著任務的推進,”他”接下來的處境只會越來越差。

可找”他”的方法無非就那麽幾種,穿越進世界的時間是隨機的,不能由他控制。

尋找的過程讓他期盼一次次落空,他感覺自己似乎在一次次的錯過”他”。

此刻他站在這裏,內心是焦急的,眼神卻又是茫然的。

那種無力感油然而生……

所以……他又來太晚了嗎……?

刷啦——

隔壁卷簾門一開,出來個女人,她臉上畫著濃妝,約三十多歲的模樣,身上穿著及膝的黑色吊帶連衣裙,外罩一件玫紅色的針織開衫,衣服向一邊滑下,露出白皙圓潤的肩頭。

宋雪銷垂著眼簾,睫毛簌簌,像風卷過草葉,似乎神游天外。

女人手裏夾著根細細的香煙,煙頭燃著火星,散出一縷薄薄白氣,像吊著透明的靈魂。

她轉頭看了他一眼,踩著拖鞋往門邊那麽一靠,嗓音沙啞,透著漫不經心:“你找這家的人幹什麽?”

宋雪銷垂著的手指一動,有些遲鈍地看向她。

女人漆黑的眼中有些不近人情的戒備,氣質透著經年後的韻味,大概就是”姐就是江湖”這種,與南水街豪邁的風土人情十分匹配。

見到她,宋雪銷並沒有什麽特別反應。反而是許優良撒歡兒從車裏跑出來:“玫姐——”

“小良?!”女人瞪大眼睛似乎難以置信,手裏的煙都掉了。

臨近到將抱住女人時,許優良突然想起自己已經不是人了,普通人根本觸碰不到他,於是趕忙剎住腳步,張開的手生硬地換了個方向,轉而搭在腦後。他笑嘻嘻道:“玫姐,好久不見,我好想你!”

“臭小子!你都多久沒來了?害姐以為你出事了!”

玫姐罵著作勢要去打他,許優良趕忙左閃右避,嘴裏嚷道:“哎喲哎喲這不忙著呢,玫姐,你放過我吧,男女授受不親——”

他呲溜一下竄到宋雪銷身後,趕忙轉移註意力道:“對了,玫姐,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老板。我現在不開出租了,專門給大老板開車……”

看著青年沒心沒肺地笑,玫姐哭笑不得,目光不經意掃過地上,明明是兩個人——

卻只有一個影子。

她扯開的嘴角不自然僵硬一瞬,很快恢覆,笑罵道:“喲,臭小子,出息了啊……”

“嘿嘿,我賺得多了,將來買個大房子,接你一起過去住!”

“接姐過去幹嘛啊?你不用找女朋友……”

女人也笑著,突然眉頭一豎,迅速擡手指著天邊:“看,有飛機!”

許優良趕忙轉頭去看:“哪裏啊——”

電光石火間,女人瞪過來一個眼神:怎麽回事?!

宋雪銷面無表情,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邊,讓她保持緘默。

心中猜想得到證實,女人手指不自覺發起抖來,她抿了下唇,在許優良轉回頭時已然恢覆鎮定,只是嗓音有點不自然地啞:“沒有飛機,是姐老眼昏花看錯了。”

“啊,”許優良似乎註意到了那一點不自然,神情立刻擔憂了起來,沒再去管什麽飛機不飛機的,“玫姐,你這老煙嗓日益嚴重了啊,要不我們把煙給戒了吧?”

玫姐倔強道:“……不。”

“行吧。”許優良訕訕撓頭,“姐你高興就好。”

玫姐冷哼一聲,瞥了宋雪銷一眼,擡了擡下巴:“我們這裏都是些市井小民,大老板到這裏有何貴幹?”

許優良:“老板是來找人的……”

玫姐:“我問你了嗎?”

“……”

“我來找嚴無生。”宋雪銷嘴角繃得有點直,“但我好像遲到太久了。”

“……”玫姐打量著他,似乎不明白隔壁小孩怎麽會有這麽一個光鮮亮麗的……朋友?親戚?

青年長而卷翹的睫毛在空氣中簌簌輕顫,夕陽的餘暉傾灑在他身上,腳下的影子卑微地蜷縮著。玫姐仿佛能透過他古井無波的表面,看到被隱藏在底下的柔軟無措。

“操……”她低低罵了一聲,“年紀大了,最看不得你們這些小孩天天一副受委屈的衰樣!”

宋雪銷:?

“這一片誰家小孩受了欺負,都會到玫姐這兒避風頭。”許優良笑說,“大家都知道玫姐刀子嘴豆腐心,最是心軟了~”

玫姐瞪了他一眼:“就你會貧嘴!”

她控制著視線沒往腳下瞥,盡量盯著宋雪銷,說:“有煙嗎?”

宋雪銷搖頭:“沒有。”

玫姐嘖了一聲,抱臂靠回門邊,手指搭在臂上不耐煩地敲擊兩下,像是煙癮犯了。

“隔壁住著老太太和她的孫子,不過前兩年老太太突然病了,病得很重,得住院。”

她說,“我去醫院看過,醫生說的什麽亂七八糟的我也不懂,反正就是得觀察,不能停藥,得一直用藥吊著命。”

“那老太太年紀大了,往病床上那麽一躺,安安靜靜地就跟死了一樣。”

玫姐磨著後槽牙冷笑一聲,譏嘲道:“要我說,那老太太也活不久了,幹脆早死早超生,也省得自己活受罪了,還要連累自家小孩!”

”連累”這個詞似乎包含了多方面意思。宋雪銷就靠在車邊,與女人隔著一小段距離,靜靜聽著。

“為了給老太太湊醫藥費,那小孩——就老太太的小孫子,因為年紀小,未成年,正經地方不願意招,他只能找些臟活累活。那些活兒來錢少,好不容易攢起來的那點錢交一次醫藥費都不夠。沒錢了能怎麽辦?非法的事不能幹,就繼續賺啊,於是那小孩動了輟學出去打工的念頭——這哪行啊?小孩子不就該多念念書,拿個大學文憑,將來出去找份體面的工作,這不比輟學出去打工還要被人嘲笑沒文化來得好嗎?”

玫姐被煙熏過的嗓子很啞,嗓門一大就很容易讓人誤以為是鴨子在叫。但與玫姐熟識的許優良沒說什麽,宋雪銷也不會說什麽,他慣不會對這種細枝末節發表什麽意見。

“我不同意,那小孩也好歹知道聽勸,總算是放棄了輟學打工的想法。至於錢的問題,哪輪得到他一個小孩子瞎操心?”

擾人的日光逐漸下沈,半紫半黃的天空中出現了月亮的廓影,冷清的街道上有風卷掃而過,帶來了霧蒙蒙的影子。

影子有的從陰影中飄出,有的穿墻而過,在女人面前一米之外形成了一個密集的半圓。

他們之間有男有女,大的模樣不過十七、八,小的不過四五歲,當中甚至還有嬰兒。

年紀大的牽著、或抱著小的,由第一個曲腿坐下開始,仿佛多米諾骨牌般,嘩啦啦坐下了一群,他們仰頭凝望著女人,像坐在課堂上渴望知識的學生。

春去秋來,四季輪回,世事變遷,世間只有這一隅之地安靜地沈澱著。

跨越生死,沒有驚天動地,回不到最初的相遇,”學生們”凝望著不再年輕的”老師”,此刻一如昨日,又似乎從未改變過。

鬼魂們很放松,有的臉上掛著恬靜的笑,有的互相拉扯做點小動作,三三兩兩咬耳朵說悄悄話,又一起笑開了。

仿佛……一群長不大的孩子。

他們也將永遠是孩子,再沒有長大的機會。

“老太太的死活我是不想管,可那是小孩的奶奶,要是見死不救,讓小孩眼睜睜看著老人去死,那對小孩影響多不好啊?”

女人無知無覺地講著,她的身形被罩在建築的陰影裏,濃妝艷抹掩蓋了她的秘密,黑暗為她添上了一層最好的保護色。

而她不知道,在此之外,還有一群滯留陽間的陰魂,傻傻地守候著她。

宋雪銷垂著眼睛,腳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黑乎乎的鬼影,嬰兒通體漆黑,雙瞳慘白,正伏在地上,呲著一口尖利的牙齒對他進行示威。

只不過他沒呲多久,旁邊伸出一雙手,將鬼嬰抱進懷裏,溫柔地安撫。那是個高中生模樣的女孩子,而她身上也穿著一身校服,模樣十分清秀。她抱著鬼嬰對他歉意地點了下頭,隨後轉身往女人那邊靠近了點,鬼嬰在她懷裏不老實地扭動,伸出手似乎想去觸碰女人,被女孩輕輕地制止了。

瞥了一眼玫姐,再掃過那一群年紀尚小的鬼魂們,宋雪銷眉頭緩緩擰起。

奇怪?玫姐周身並無異常,就是個普通人。

既然與玫姐無關,那這四十九個小孩是怎麽死的?

眼前黑氣彌漫,有四十九個死於非命的魂魄,這可不像是什麽巧合。

作者閑話:  玫姐:姐,繞指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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