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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懸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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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懸一線

食指觸及到冰涼的那一瞬間, 路遙知其實想到了很多東西。

在來人界之前,他曾經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做了很長時間的心理準備。倒不是說自己害怕,而是在知曉身上所肩負的責任後, 在即將前往一個新的世界之前,心裏多少都會有些仿徨和迷惘的。

那個時候的修真界其實很亂, 關於四個孩子去解決此次浩劫的事情被無數人反對和爭論著, 就好像他們已經在看到答案的前提下拼命阻止著這場笑話。

大家的語言都比自己的眼神要堅定許多。

可能怎麽辦呢?

人妖兩界相連接,作為並未和人界交接的修真界, 在得知即使進入妖界也無法通過破口進入人界之後, 一切一切的反對詞都被他們活生生咽進了肚子裏。

若是讓妖物進入人界並掌握人界, 其實力之增加,日後拿下修真界將不是什麽難事。二界本身就相互制約許久, 任何一方實力的增加都會對方造成毀滅性打擊。

沒有人把和平放在心裏。

大家都得修煉。

大家都想成神。

所以在利益的驅使下, 反對變成讚同,背刺變成攀附。

四個還沒成年的孩子好像立刻變成了修真界的驕傲。

那些人咬碎了牙齒在會在他們出發之前對他們說平安歸來,而祝福語的背後,全都是他們對天道給予給四人饋贈的覬覦。

是啊。

怎麽會讓他們空手去人界呢?

沒人相信天道會讓他們四個空著手去人界。就像沒人相信他們四個會有什麽成就一樣。

沒人問他們願不願意, 也沒有人問他們害不害怕。

沒有人。

曳影秘境裏的碎片安安靜靜地漂浮著,紅光閃爍之間, 一只血跡尚未幹透的手穿插進來,因為沒有控制好力道,在握住那塊碎片之後, 掌心的鮮紅好像又深了不少。

路遙知的表情很淡,掌心再次被割裂的傷口似乎對他來說根本算不上什麽傷,即使那碎片的力量通過他的傷口奮力朝他身體裏侵襲, 他也沒有露出哪怕一絲一毫的表情。

他將碎片完完全全握在了手中。

他想將這塊碎片放進自己身體裏。

“路遙知!你在幹什麽!”

猝然間,那狹小房間裏的某個角落突然響起一聲爆呵。也就是這麽一聲, 瞬間將路遙知的意識拉了回來。

砰一聲。

明黃色的光芒將房間照得亮如白晝,路遙知只覺得自己身上倒了個什麽東西,但他被這光芒照得有些睜不開眼睛,只是下意識地伸出了胳膊,將壓在自己身上的東西牢牢抱在了懷裏。

“額——”

那聲帶著顫音的悶哼幾乎是不受控制地被祝星禮吐了出來,他身體微彎,原本伸直的胳膊因為承受了太大的力道而呈現出詭異的弧度。只是那白皙的指縫間,還存著半張將散不散的符紙。

“你是不是瘋了!你剛剛想幹什麽!”顧不上胳膊那處傳來的撕心裂肺般的疼痛,祝星禮咬著牙,“路遙知,你想死你就直接從這裏跳下去,你拿碎片往自己身體裏塞是什麽意思?!”

兩句話,讓房間裏所有的人和妖都狠狠怔楞住了。

“好啊,好啊。”虛空中蜥蜴的妖怪帶著寒意,“你已經開始想著把碎片放到自己身體裏了是吧?那我只能最先殺了你了。”

擁有智慧的妖怪和電視劇裏總是話多的反派不一樣,他們絕不會允許自己的對手有哪怕一絲一毫的喘息機會。

所以它幾乎是用上了自己所有的速度和最準確地能取對方性命的手段,拼盡一切朝著路遙知沖了過去。

卻在爪子離路遙知僅毫厘之差的時候被一道燦爛得讓它睜不開眼睛的光芒攔住了。

“時間之光。”

原本被黑暗籠罩住的角落裏傳來一道虛弱但很堅定的聲音,那道因為實在是沒有力氣站起來而只能伏在地上的身影正顫顫巍巍地擡著手,纖細指尖上,是明黃色的光芒。

第二屬性最強殺招,時間之光。

可透過光芒將時間重合,被鎖定之人,身上的傷會在這道光芒裏不斷重覆,直至死去。持續時間根據施法人狀態決定。

那一瞬間,蜥蜴身上被路遙知傷到的傷口像是又經歷了一千次一萬次重覆,身體的血液以它有些不可控的速度流失著。它硬生生從半空中跌落,將妖力集結在胸口,這才險險保住了身體裏為數不多的血液。

路遙知半垂著眼眸,轉頭與林妍妍對視的那一刻,什麽都明白了。

他其實和林妍妍很像。無論是被譽為天才的程度和日後極有可能坐到的位置,還是思考方式,他們都有著高度的相似性。

如果這個時候倒在地上的他,林妍妍肯定也會找他要那塊碎片,然後義無反顧地放到自己的身體裏面。

他們的思路是一樣的。

祝星禮不是突破口,祝星禮身體裏的碎片才是。

碎片就是他們的取勝的關鍵,也是決定他們命運的東西。

那光芒不過亮了幾秒而已,但這幾秒,放個碎片,夠了。

地上的蜥蜴想著爬起來,可窗外忽地傳來破風聲,還未等他反應過來,數十根泛著紫光的透明鎖鏈便將它鎖得結結實實。

它驀地回頭,瞳孔中是月光下漂浮在半空中巨大的紫色法陣。

這還沒完,那法陣中心的人似乎是又吐了口血,凝力之時,麒麟的吼叫聲震耳欲聾,冰刺從鎖鏈上凸起,猝然間朝著它的身體侵襲過來。

一個兩個或許穿不破他的身體。

可數千個數萬個呢?

“好....很好..... ”蜥蜴在鎖鏈下笑著,它看著其中幾個穿透自己盔甲的冰刺,笑得陰鷙,“竟然你們都拿命和我打架,那我若是不使出全力,還真是對不起你們。”

黑色妖力以難以看清的速度匯集,夏微杳心裏直道不好。她放下祝星禮的胳膊,腳下綠色法陣展開的同時,一道灰綠色的保護罩猝然展開在慕若陽身前。

小鹿的叫聲帶上明顯的力道,這顯然已經是她可以展開的最強的一道防禦了。

可還是被那蜥蜴輕而易舉地拍破了。

噗的一聲.....

斑斑血跡從空中落下,麒麟的慘叫傳到所有人的耳朵裏。慕若陽身子狠狠撞上了身後的墻壁,在很明顯感受到自己將好幾堵墻撞破後,他歪著頭,失去了意識。

他真的盡力了。

蜥蜴笑了一聲,正準備飛過去給他最後一擊,卻在下一秒,後背傳來濃濃的涼意。他猝然轉頭,對上一雙毫無感情的眼睛。

要怎麽形容那種視線呢?

冰冷的,帶著仿若無底洞的殺意。

明明他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五官平和,可偏偏那蜥蜴就是覺得,自己好像要死了。

沈默的通知比威壓的強迫要狠得多的多的多。

路遙知垂下眼皮,平靜的面容下是將劍柄捏到作響的盛怒,“到此為止吧。”

有個特點和路遙知和蜥蜴其實很像,他們都不喜歡給對方喘息的機會。

林妍妍和慕若陽的拖延已經夠他完完全全將那塊碎片放在自己身體裏了,即使在祝星禮擔心他安全拖了兩秒的情況下,也夠了。

力量被碎片化去的debuff已經完全不存在,即使這個妖怪因為碎片實力有所增強,但在路遙知將雙屬性和碎片結合的情況下,它幾乎一點還手之力都沒有。

窗外的半空被鳳凰的火焰燃得火紅。

祝星禮伏在窗口,盯著上風一紅一黑兩道身影,只覺得心中覆雜。

他知道碎片是什麽東西——

增強欲望,化解理智。

所以那些妖怪和被妖怪附身的人才會那麽不顧一切地去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東西,他不知道自己身體裏的碎片為什麽沒有反應,又或者自己身體裏的碎片已經發生反應了而自己沒有發現。

在這一刻,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年級第一是不是自己靠努力得到的。

而這些暫且不提,那枚被路遙知放進身體裏的碎片會對他有影響嗎?

要是以後路遙知變成一個不好的人,處處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對著來的話,他要怎麽做?

這個世界上是不存在內心沒有黑暗的無欲無求的人。

只要是個人就會有欲望。

恍惚間他又想到了路遙知總是像二楞子的瞬間。

早知道就把自己的奶茶給路遙知喝一口了。

他這麽想著。

半空中的戰鬥看樣子已經接近了尾聲。

數不清的紅色劍影在半空匯集,路遙知身後的鳳凰鳴啼一聲,他指尖微壓,淡淡道:“萬劍歸宗。”

他下了一場紅色的劍雨。

伴隨著閃電雷鳴,將那蜥蜴的最後一口氣死死釘在了劍下。

他們贏了。

空中忽然落下了雨。

大概是結界外下雨了,下進了結界裏。

路遙知淋著雨,從半空中落了下去。

哐當一聲和噗通一聲,是曳影和路遙知同時掉在地上的聲音。

“路遙知!!!”

而這聲帶著焦急的呼喊路遙知是註定聽不到了。

*

路遙知雖然一米八了,但他其實很輕。

祝星禮把他抱到屋檐下,借著頭頂半碎的建築躲雨。

現在已經很冷了。

尤其是在下雨的情況下。

所以祝星禮把路遙知抱著,企圖用自己的身體為他取暖。

他現在其實很無措,他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辦。

慕若陽的結界好像有些搖搖欲墜,但也沒到徹底碎掉的地步。其餘三人都因為受了傷或者體力不支暈過去了,好在還有個兔子,照顧著喻欣和他們三人。

至於他和路遙知。

就躲在這個勉強可以避雨的小角落裏。

經歷了一場大戰,這裏已經很難看出什麽東西是個什麽東西了。

如果用林妍妍給的符咒徹底炸了這個結界,那他們四個怎麽回去?而要是結界不破,明天喻欣的演唱會彩排誰去?

他抱著路遙知坐在石頭上,霎有“真的好想完全擺爛”的心思。

但他卻不能。

所以他只是抱著路遙知,將頭靠在他的腦袋上,以一種很迷茫的心緒發著呆。

路遙知的臉色很不好,他不是很敢看。

只要他不看,路遙知就是他印象中的模樣。

逃避二字,他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學會了。

但恍惚間,他忽然想到,在搶救室前等待的時候,爺爺也是這麽抱著自己的。

然後呢....然後他得到了什麽消息呢...

他不想想了。

想到這裏,他又將路遙知抱得緊了一些。

“你不是一直很厲害的嗎?”他輕聲問,“剛剛都是在吊打那個妖怪,怎麽這會忽然像是沒有生氣了?你是不是在跟我開玩笑?”

他自言自語:“你得醒了路遙知,明天我們還得上課,我還得回去睡覺,這段時間都在搞喻欣的事情,太久沒有好好學習了,我年紀第一的名次怕是要不保了。

“還有夏微杳林妍妍慕若陽喻欣他們,你得把他們弄回去吧?那碎片還在半空中飄著呢,你不醒醒把它收起來嗎?餵,你不到我說話嗎?”

沒人回答。

於是他沈默一會,像是不信,又鼓起勇氣說:“路遙知,你不是說我們是朋友嘛?不是說你在我就不用害怕嗎?我現在有點害怕,你確定你不起來保護我?

“還是說你在因為我之前沒有把奶茶給你喝而生氣?不是吧,你怎麽這麽小氣啊?那我以後都把自己的奶茶給你喝,你醒一醒行不行?”

祝星禮抱著路遙知發呆。

他甚至沒有把手放在路遙知鼻子底下探氣的勇氣,他就這麽把人抱著,像是在和懷裏幾乎沒有呼吸的人犟氣,非得掙個輸贏出來。

但很顯然,他註定是要輸的那一方。

終於,他憋不住,聲音帶上顫抖,“路遙知,我從來沒有一次性說過這麽多話,我都已經抱著你這麽久了,你再不醒我真的要生氣了。”

他說著說著開始吸鼻子,卻根本阻止不了因為害怕擔心而流下來的眼淚,“路遙知你不能死你聽見沒有,路遙知......”

回應他的是路遙知漸漸滑下去的手臂。

掉在石頭上,發出一聲悶響。

祝星禮一楞,低頭看向路遙知手的瞬間,看到了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染紅的白色褲子。

一瞬間,一種極為可怕的猜想漫上他的腦海,他試探著將原本放在路遙知胸前的手伸進了自己和路遙知貼合的地方。

濕熱和粘稠幾乎在瞬間確定了他的猜想。他張了張嘴,卻因為呼吸沒有調整過來而有瞬間的失聲。

路遙知從那麽高的地方掉了下來....

“兔子....兔子....”他無助地喊著,“兔子快救命啊!路遙知要死了!兔子!”

沒人理他。

他紅著眼朝著頭頂的窗戶看過去,能看到淡淡的白色光芒。

兔子在救別人。

他別無他法,只能將自己的手和路遙知的後背貼合的更加緊密一點,企圖用這樣的貼合讓路遙知少流一點血。

可他越是感受到路遙知的血從自己指縫中流走他就越崩潰,到最後竟然直接泣不成聲。

他抱著路遙知,將臉貼在他的頭上,發出了一聲極為壓抑的嘶喊。

剎那間,巨大的藍色法陣自他腳下飛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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