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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7章 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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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7章 叛徒

臘月二十九的夜晚格外熱鬧, 煙花在白石鎮上空此起彼伏地綻放,凜冽的空氣被燙出一道道明亮的口子。

到了小區樓下,安苳俯身輕輕拍了拍岑溪肩膀, 柔聲說道:“岑溪, 醒醒, 到家了。”

岑溪睫毛翕動了下, 慢慢睜開眼睛,神情惺忪:“……抱歉,我睡著了。”

她知道下了高速會有一段縣道上的夜路,她原本打算堅持一下陪安苳, 沒想到從上車她就直接睡了過去,人事不省。

安苳彎起眉眼, 輕聲說道:“你今天太累了。”

她知道岑溪為什麽道歉, 心頭湧上一陣暖意。

其實她今天沒有害怕,不知道是因為安秀英一直在後座哼哼唧唧,還是因為, 岑溪就睡在她身邊。

今天一整天, 岑溪都在為了她據理力爭。

岑溪緩了一會兒,就拿上自己的包, 要上樓去了。推開車門前,她轉頭看著安苳,凝視著對方深邃的眼眸,勾起唇瓣:“明天過年了。新年快樂。”

雖然還沒到新年,但她想提前跟安苳說。

這樣, 她就是第一個祝安苳新年快樂的人。

安苳手搭在方向盤上, 在她的註視中赧然笑道:“……新年快樂。”

岑溪還是沒有還那條圍巾,安苳也沒開口要。

這是一個尋常的大年三十, 唯一的不同可能就是下了一場很大的雪,往窗外看去,外面的一切都似籠罩了一層雪白的輕紗,平平無奇黯淡無光的小鎮竟然也有了幾分童話世界的感覺。

岑溪穿著上次回家時穿過的高領白毛衣,淺藍色牛仔褲,對著窗外的雪景拍了幾張照片。

然後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打開了安苳的聊天框。

她垂眸停頓住,突然覺得自己挺奇怪的——安苳家離她家也就不到四公裏,兩個人同處白石鎮,外面下著一樣的雪,有什麽好分享的呢?

可她就是想發給安苳。

猶豫了好一會兒,已經該吃午飯了。

白石鎮的風俗是“年午飯”比較講究,每年小姨一家、小姑一家都會過來一起吃,圖個熱鬧。

三家人吵吵嚷嚷的,展示廚藝的展示廚藝,貼春聯的貼春聯,吹牛的吹牛,她融入不了也不想去融入,每次最多負責端個菜。

席間,岑溪有些心不在焉,時而拿出手機看一眼,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麽。坐她旁邊的小姑見了,忍不住打趣道:“哎喲,咱們岑溪這是談戀愛了吧?”

岑溪把手機放進口袋,垂眸否認:“……沒有。”

“該談了。”坐對面的岑正平不滿地說道,“她是這個也看不上,那個也看不上,眼光高得很。”

小姑笑道:“其實也不用想那麽多,現在的年輕人不都是這樣嗎,結婚都是多遠的事了,遇到個喜歡的,談個戀愛也行啊。”

岑正平和小姑父碰了個杯,搖頭:“她是一點動靜都沒有。都快三十了,我這想喝上準女婿的酒啊,可還不知道等到什麽時候呢。”

陳慧在桌子底下狠狠踩了他一腳,他不由得“哎喲”了一聲,推了推他的平光鏡:“怎麽我說錯了嗎?”

小嘉正低頭喝著飲料,聞言倒吸了一口涼氣——完了,二姨夫又闖禍了。

岑正平話音剛落,岑溪就嗤笑了一聲,放下筷子,平靜地直視著他,薄唇輕啟:“這麽想和未婚男士喝酒,您可以去大街上問問,看誰願意跟你喝,沒必要非帶上我。”

飯桌頓時安靜了下來,岑正平臉色很不好看,其他人也都陷入一陣尷尬的沈默。

沈默持續了半分鐘,陳慧終於還是起身舉起了杯子,打了個圓場,與此同時捅了岑正平一把,讓他閉嘴。

她當然也很希望岑溪談戀愛,結婚,但岑正平鬧這麽一出有什麽用?岑溪不僅不會聽,反而會對他們的建議更加反感。

果然,吃完飯,岑溪禮貌陪小姨和小姑說了幾句話,就回自己房間去了。

岑溪關上門,把喧鬧隔在門外,輕舒了一口氣。

每一年回家,她幾乎都要和岑正平吵幾次,前幾天她一直在忙安苳的事,幾乎沒和岑正平相處,今天倒是又不出所料了。

陳慧看似在埋怨岑正平,岑溪心裏卻很清楚,她和岑正平是相同的看法,只是上次和岑溪鬧不愉快之後,態度上稍有收斂而已。

在他們眼裏,岑溪就像一件精美卻無法出售的商品,怎麽看怎麽礙眼。

她看著窗外的雪景,唇邊挑起一絲嘲諷的笑意——白石鎮還真是一年比一年更不歡迎她。

畢竟她是個無恥的叛逃者。

她拿出手機,從剛才拍的照片裏選了一張最好看的,發給了安苳。

安苳隔了一會兒才回覆:好美呀[笑]

安苳:[圖片]

點開一看,也是拍的窗外雪景。安苳的拍照技術一如既往地爛,窗框都拍歪了,照片一角還露出了半只毛絨拖鞋。

岑溪忍不住勾起了唇。

這一瞬間,她突然有種強烈的欲望——她想見到安苳。

窗外大雪紛飛,在這個家家戶戶都在團圓的時刻,她唯一想見到的,只有安苳。

可是……安苳會想見她嗎?

她咬了咬唇,打字:吃過飯了?

安苳:嗯嗯,吃過了。你呢?

岑溪:吃過了。

安苳回了一張吃飯時拍的美食照,還略帶羞澀地加了一句:我做的。

但是岑溪好一會兒沒回她。

安苳一邊刷碗,一邊留意著手機,屏幕卻一直沒亮起來。

說一點都不失落,肯定是假的。

她的確很不爭氣,放下岑溪需要不停地下決心,可被岑溪攪亂心緒,卻只需要短短的一秒鐘。

刷完一大堆碗碟,她沒精打采地脫了手套,旁邊的手機屏幕終於亮了起來。

她顧不上擦手,立刻把手機拿起來。

岑溪:我想見你。

簡單的四個字映入眼簾,已讓她偏慢的心跳飛快加速。

等她反應過來時,她已經回覆了“好”。

她甚至沒問岑溪有什麽事,也沒問岑溪什麽時候過來。

她這才反應過來,趕緊把廚臺擦好,洗了手,又把客廳地上安秀英扔的瓜子殼掃幹凈。

……等等,岑溪也沒說要來家裏。

安苳懵然了一瞬,轉頭看向窗外,雪更大了,紛紛揚揚,外面的路況可想而知。

她立刻又給岑溪發消息:天氣不好,你別開車,我過去。

她發完就開始穿外套。

她在這邊晃來晃去的,擋住了安秀英看電視,安秀英不耐煩地說道:“你要幹啥去?”

“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來。”安苳支支吾吾,指了指茶幾,“媽,你記得把藥吃了。”

“大過年的,你出去幹啥呀?”安秀英不滿地瞪著她。

安苳跟她解釋了幾句,手機突然響了一聲,她立刻從口袋裏拿出來。

岑溪:我在你家樓下。

安苳呆呆地眨了眨眼睛,隨即抓起門禁卡就開門出去了。

身後傳來安秀英的罵聲,但她已經顧不上了。

冬天下面的單元門是關著的,沒有門禁卡進不來,也沒裝可視門鈴。

上了電梯,她趁著信號還沒完全斷,給岑溪回覆:我馬上下去。

下到一樓需要的十幾秒鐘,此時顯得尤為漫長。

“叮”地一聲,電梯門還沒完全開,她就快步走了出去,刷開了單元門,用力拉開——

岑溪就站在門口,圍著她的那條半舊羊絨圍巾,氣喘籲籲,長卷發微亂,發絲上綴著細碎的雪花,眼皮和鼻尖、嘴唇都凍得發紅。

寒風一下子就湧進來,安苳睜大了眼睛:“岑溪……你沒開車過來嗎?”

“我走過來的。”岑溪聲音模糊又顫抖,“車不好開。”

三公裏多,走過來的?這種天氣?

安苳顧不上那麽多,立刻把她拉進來,關上了沈重的門,把寒風都阻擋在了門外,聲控燈聞聲而亮。

“岑溪……你怎麽突然過來了?”安苳看到她凍得泛紅的臉頰和手指,心裏有些難受,手在衣袖下面攥了攥,終究還是沒有擡手去幫岑溪,“這麽冷的天,你……有什麽急事找我嗎?”

“我……”岑溪擡頭看著她,分明地在她眼裏看到了心疼,就好像突然有了底氣一般,薄唇翕動著顫聲道,“我想你。”

“安苳,我好想你。”

安苳楞了,隨即垂下濃黑的睫毛,有些窘迫地支吾道:“岑溪……你別開玩笑。”

“我沒開玩笑。”岑溪看著她那張近在咫尺的鵝蛋臉,臉頰開始升溫,卻仍然強作鎮定,“我想你了。”

安苳整個人看上去都很懵,聽到第三個“想你”從岑溪的嘴裏說出口,才稍微對眼前的一切有了些真實感。

她耳朵發燙,囁嚅著不知道該怎麽接岑溪的話,只是伸出手來,用溫暖幹燥的掌心包住了岑溪冰冷的手。

溫熱和冰冷的體溫開始交換,兩個人的距離瞬間拉近,岑溪額前的發絲蹭到了安苳鼻尖,安苳這才感覺到,岑溪整個人都是冰的。

“岑溪……”她心裏一陣酸楚,握緊岑溪的手,拇指指腹在她指關節上輕輕摩挲,“你怎麽不等我過去?天這麽冷……”

“我不想等了。”岑溪低聲說道,“我就想馬上見你。”

每多等一秒鐘,她都覺得自己的勇氣在流失。她還要等多久呢?

如果必須要拒絕白石鎮的一切,這是不是也是一種不自由?

如果她需要特意躲開白石鎮,她又算什麽瀟灑的叛徒。

“安苳……”她咬了咬唇,擡頭看著那雙深邃如星空般的眼睛,輕聲說道,

“我喜歡你。”

安苳楞在了原地,沒有回音,沒有回答,但岑溪卻清楚地看到,她的眼睛裏,星星開始慢慢亮起,閃爍,最後點亮了整片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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